灵魂深处的道白
2023-06-21李梦艳
李梦艳
摘要: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1840—1893)生活在俄罗斯亚历山大三世黑暗统治时期,和俄罗斯当时的知识分子一样,他的思想也充满迷茫、徘徊,作品中俄罗斯民族的忧郁性与抒情性相结合是其主要特征。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旋律优美动人,和声色彩丰富,结构严谨精炼,配器色调斑斓。他被世人誉为“音乐史上的最后一位管弦乐歌手”。《第六(悲怆)交响曲》写作于1893年,是年11月6日作曲家离世,这部作品成为柴氏绝笔。本文完整分析了该作品诸乐章的主题类型、调性布局、曲式结构、管弦乐配器手法等写作特点。
关键词:柴可夫斯基 奏鸣曲式 悲剧性 主导动机 调性布局 管弦乐配器
中图分类号:J6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3359(2023)04-0073-04
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是俄罗斯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他写就了包括《天鹅湖》《胡桃夹子》《睡美人》在内的三部芭蕾舞剧音乐,交响乐《1812庄严序曲》《第一钢琴协奏曲》、钢琴套曲《四季》、六部交响曲、歌剧《欧根·奥涅金》等各种题材、体裁的优秀音乐作品。
柴可夫斯基生活在俄罗斯亚历山大三世黑暗统治时期,和当时的知识分子一样,他的思想也充满迷茫、徘徊,作品中的俄罗斯民族忧郁性与抒情性结合是其主要特征。《第六(悲怆)交响曲》这部作品写作于1893年,是年11月6日作曲家离世,这部作品成为柴氏绝笔。本文完整分析了该作品诸乐章的主题类型、调性布局、曲式结构、管弦乐配器手法等写作特点。
第一乐章:奏鸣曲式,b小调,4/4拍子。作品从低音弦乐很弱的复音程五度长音开始(柔板)。第一小节第四拍以大管主题性质的引子独奏进入,需要说明的是:作曲家并没有使用主调性,而是在属调(e小调)上出现,三小节后由中提琴模仿一次,再由弦乐、木管交替模仿,结束在第18小节主调性(b小调)的属准备上。
第一主题(二段式,b小调,不太快的快板,第19小节第四拍起)前句开始主导动机和副动机由中提琴和大提琴分声部奏出,后句在四小节后紧接出现,它是前句的扩展乐句(4+6),交由长笛和单簧管转接中提琴、大提琴完成。第30小节(2/4拍子)第一小提琴在持续十六分音符背景下奏出主导动机(第31小节转回4/4拍子),第32小节开始向d小调—f小调—升g小调模进,再到b小调分裂,第39小节第三拍后半拍主部主题后,乐段由圆号闯入(中间性),并带有展开性质。第66小节第三拍进入连接部(稍微更活跃一点),经过一系列的调性过渡,在第85小节进行到D大调(主调性的平行调),并通过四小节从大提琴到中提琴的经过句(柔板),副部主题从第89(D大调,中板 )开始。
副部主题:并置型三段式,歌唱性的。这里呈示段由第一小提琴和大提琴相隔八度演奏,抑扬格节奏。抒情优美,是诗意般幻想性格的写照。第90小节第三拍的重导三四和弦(单簧管+大管+圆号)的出现是真正悲剧性的开始。
中段(活跃的中板,共25小节),在弦乐伴奏下木管乐器的模仿对话,呈示段抑扬格惯性被打破,是梦醒时分对生命答案的寻找,是对现实世界的哲理性思索。第130小节开始是副部主题再现段(行板),此时变成乐队全奏,在木管组、铜管组与低音弦乐伴奏下,主题由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两个八度奏出,音响宏大,在壮丽的幻想性格与宿命的悲剧性格中将音乐推向高潮!
第142小节第三拍进入呈示部结束部(中庸的中板),是副部主题主持续音D(在定音鼓和倍大提琴上)与铜管组、木管组和声背景下,由第一、二小提琴和中提琴两个八度奏出以四拍为一个单位的乐汇向下方小二度的模进,三次后再在低八度上再重新出现一次,这是对幸福生活幻想的逐渐心灰意冷并越来越感到绝望。副部主题在第一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的再分部中由大提琴最低声部依然是D大调主持续音背景下,单簧管独奏(大管独奏转接)最后一次奏出(生动的柔板),音量极弱,仿佛地狱的大门已阴森地、悄无声息地徐徐打开。呈示部结束。
展开部(第161小节开始,活跃的快板),在一个半减五六和弦最强音量的全奏中闯入展开,第一次是主导动机构成的乐句发展成赋格段,弦乐组、木管组和铜管组的快速音符与长音、音程流动的平稳与大跳交替出现,表现出对命运不屈的抗争,是灵魂深处的呼喊!
第189小节开始是第二次展开(g小调),一个八小节的主题(平行乐段)由两支小号八度并由两支双簧管、两支大管重复以下行级进线条奏出,三支长笛与第一、二小提琴以快速十六分音符的由主导动机发展出来的第一次展开的那个片段为固定音型,以圆号、长号、低音长号、大号、定音鼓和中、低音弦乐和声织体的复合背景下,全乐队以fff音量、以宽广的音区和对比主题呈现出冲突的戏剧性效果,表现了不屈不挠的与命运顽强搏斗的气势。
第198小节音响开始退潮,那个固定音型的片段在木管与弦乐的下行模进中逐渐退出,只留下大提琴与倍大提琴转为相隔八度的三连音音型,小号与长号奏出一首俄罗斯宗教歌曲《与圣者共安息》。在弦乐转接木管的两拍七连音后,由双簧管+单簧管+大管三个八度加铜管组在低音弦乐的十六分音符与中、高音弦乐两个八度加长笛一个八度的连续切分构成的复合背景伴随着主题的进行,这是俄罗斯知识分子在对幸福生活的幻想破灭后的无可奈何的宿命!
第223小節又加入了圆号带三连音的音型与三支长号在升f小调的主—属音构成的固定音型,音乐更加紧张。第230小节第四拍圆号三连音持续音型伴奏中第一小提琴和中提琴上出现了主导动机的假再现,并逐渐增加乐器和片段长度,调性布局是e小调—a小调—b小调—自由模进,音响膨胀到最高潮,这是一个绝妙的再现准备!
第248小节第四拍进入再现部,是动力再现,类似一个并置二段式,但有少许再现因素。主导动机在弦乐组与木管组之间交替出现,然后又是副动机的自由模进,这部分几乎是乐队全奏,音响恢宏。
自第258小节第四拍开始,变化的主部第二主题由两支长笛与第一小提琴奏出平均八分音符模进片段,大提琴与倍大提琴有一个从中弱到中强的十六分音符快速半音阶上行线条,圆号的四分音符与三连音构成的音型重复着,第263小节分裂成完全的三连音节奏,并加入了双簧管、小号和中提琴(降e小调),主导动机在三支长笛+单簧管+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上相隔一个八度的变化再现,木管组、铜管组和弦乐组的低音是反向进行的,极具张力。第266小节第四拍开始,进入再现部连接部,音量是fff。是在主调性上由倍大提琴、大提琴和定音鼓的属持续音(升F)基础上作的一系列变化,如:在长笛、单簧管、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相隔一个八度的十六发音符下行进行的同时,双簧管、小号与第二长号、第三长号奏出下行级进主题,大管、第二长号、大号作反向进行,中提琴相隔八度的十六分音符模进片段;第284小节第四拍开始的在双簧管、单簧管、大管、圆号、小号长音背景上长笛与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八度分奏)下行级进线条中,长号与大号相隔两个八度的模进片段,其带附点十六分音符节奏造成的喘息感等,均渲染着浓烈的戏剧性效果。到第296小节,乐器逐渐退出,节奏拉宽,音量递减,情绪再次跌入极度绝望的状态。经过一个自由休止后,副部第一主题(第305小节开始,庄严的行板)在B大调(主调性的同名大调)上以三段式结构出现。
低音长号、大号与倍大提琴主持续音与重导七和弦根音(升E)—属音(升F)背景下,副部主题由三支长笛和第一、二小提琴均相隔八度演奏,中提琴与大提琴是相隔八度的半音阶上行线条,意味着些许不祥。双簧管、单簧管与大管相隔八度的对位主题是呈示部副部主题中段变体(相对于呈示部),它再一次表现了忧郁性与抒情性结合的、柴可夫斯基音乐的人文特征。
第317小节第三拍开始是副部第二主题,是一个中间性的段落,在主持续音(倍大提琴八度分奏、大号与低音长号、定音鼓相隔八度)背景下,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相隔八度)、中提琴共相隔两个八度以四拍为一个片段的半音下行音调,两次下二度模进。从第321小节开始,这个模进片段低八度出现一次,其中,大提琴两次出现副部主题片段余迹。第326小节(带起拍)副部第一主题再现是单簧管独奏,由大管、圆号与长笛长音伴奏,定音鼓三十二分音符滚奏间断地伴随着。
第334小节第二拍结束并进入乐章尾声(活跃的中板)。全体弦乐音阶下行的拨弦中,先是铜管组奏出一个四小节的悲剧性主题,然后由木管组重复一次,通过分裂,最后在三支长号加大号与定音鼓(滚奏)中结束。这被称为“漫步”的织体,是一个充满哲理性的段落,像是对命运的思索,是对生命答案的探究。
第二乐章:复三部曲式,D大调,优雅的快板,5/4拍子。这乐章是前乐章情绪的延留,但明显增加了一些抒情性。首部(三段式)第一主题(二句类平行乐段)前句(第1~8小节)由大提琴在弦乐组逐渐增加的拨弦与圆号、单簧管、大管的和声背景下演奏,后句(第9~16小节)交由木管组(大管除外),弦乐组的拨弦与对位构成织体的另一重要部分。乐段重复一次后在第一、二小提琴的两拍经过后进入首部中段(第18~33小节,二句类平行乐段),是第一主题的倒影,前句由第一、二小提琴的平行三度与中提琴、大提琴反向进行构成。单簧管分解和弦与圆号属持续音伴奏,低音是大号、低音长号和倍大提琴,后句与前句是音色对置(木管与弦乐,退去了圆号)。第34小节进入再现段(变化再现),主题前句是全体木管齐奏,音响宏大,全体弦乐拨弦、圆号和声构成伴奏织体。后句开始第一、二小提琴与中提琴相隔两个八度奏出,两小节后上方小三度模进一次,两小节后木管组再在上方小三度(实际是下方大六度)再模进一次,这当中,除大提琴与倍大提琴的低音相隔一个八度的音型外,木管组与弦乐组互为伴奏(连续切分节奏)。第50~59小节是首部尾声,主题余迹(在弦乐与木管各出现一次)结束在D大调上。
乐章首部的三个部分均为二句类平行乐段(再现段是变化的),材料简洁、乐句方整、调性单一,但同时每个段落上下句之间都使用了音色对置的写作手法,作曲家在这里以极度朴实的音乐语言,表达了异常丰富的思想内涵。
中部(三段式结构,第58~96小节,b小调)。整个结构都在主持续音D(倍大提琴、定音鼓与大管在第一主题)背景下完成。
第一主题(二句类平行乐段),四小节乐句在大提琴、第一小提琴和第一长笛上进行,第二小提琴与中提琴是一个音型化的对位主题。和声在双簧管、单簧管与圆号中以长音方式作铺垫,乐句间没有对立终止,这个段落整体音响较为柔和、深情。
中段是两小节乐节弱奏的下行级进线条,由第一、二小提琴(八度分奏)+中提琴+圆号(八度)演奏,小号与两支中音长号的和声长音(低音依然是倍大提琴与定音鼓的主持续音),紧接着是下二度模进一次,这个模进片段分裂成一小节,木管齐奏在上方四度模进一次,弦乐上方三度再模进一次,木管又在上方三度模进一次,中部中段结束。
第83~96小节是回头过渡。用首部材料与中部材料并置写法,是在主持续音(定音鼓变成滚奏)基础上以铜管组进行的和声,主题片段弦乐由木管相互转接,调性布局是:E-G-E-G-E-D的属准备(大提琴与第一小提琴)。
再现部(第97~152小节,D大调)。首部的原样再现。第153~179小节是结束部。从第152小节第四拍侵入的弦乐D大调音阶上行在弦乐组中转接,倍大提琴与定音鼓(滚奏)的主持续音,木管组与铜管组和声伴随着,第161小节主持续音变为倍大提琴与中提琴(后变为大提琴),中部第二主题的余迹在大提琴—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大管—圆号间转接,第173与175小节在第一小提琴上出现两次再现部属准备片段,乐章在圆号、大管与单簧管的长音(D大调主和弦)与弦乐拨弦中以PP音量和自由休止中结束,美好的幻想逐渐消失。
第三乐章:不带展开部的奏鸣曲式,G大调,很活泼的快板,12/8与4/4的复合拍子。虽然不是最后乐章,但依然有着显著的终曲特征,音響宏大,戏剧性对比强烈。开始八小节(四小节为单位的平行结构)弦乐组与木管组对置的急速三连音引子后,主部主题片段在双簧管声部出现(e小调),紧接在长号与大号上第二次出现(a小调),再在圆号上(d小调)第三次出现,第19小节开始在第一小提琴(分奏,相隔八度)与圆号(相隔八度)之间对置,完整呈现两次(四小节乐句)。这个主题是在持续三连音背景下进行的,谐谑曲风格,是片段化的,调性转化频繁,情绪较为悲切。第37—44小节是引子材料再现,同时进入连接部,经过一系列变化(包括铜管组的主部材料片段化在不同调性的出现),第69小节进入再现属准备(B)。
副部主题(E大调)开始片段(单簧管演奏)在第一主题中显现过,在这里是完整出现的(第75小节起拍),逐渐发展成恢宏壮大的进行曲,充满不屈的抗争精神。
第139小节(带起拍)开始是再现准备,材料是乐章引子。第147小节进入再现部(e小调),是呈示部的原样再现。乐曲从副部主题再现(E大调)情绪到达全曲最高潮,表现出了与命运的殊死抗争!
第297小节(e小调,带起拍)进入尾声。乐队全奏的下行进行,这是短暂的喘息。紧接在第311小节(G大调)以乐器的逐渐进入,音调的不断上行,节奏的有序加密使音响膨胀到极致,乐章在乐队的中、低音区不屈的三连音中结束。
第四乐章:三段式,b小调,悲伤的柔板,3/4拍子。弦乐组(倍大提琴除外)以四部和声方式呈现,三支长笛与两支大管同音长音背景(悲伤的柔板,四句类乐段)。主题第一乐句(六小节)在第一、二小提琴之间穿插进行(这也是多声部写作的较常用手法),这个两小节乐节变化重复(叠奏)一次,第三個乐节是新材料,加入了倍大提琴,速度徐缓,情调悲切。第二乐句(第7小节开始)是对比材料,由弦乐组全体演奏,伴奏在木管组逐渐增加,并在第12小节侵入第三乐句(第12~18小节),是一个以下行级进为主的音调,弦乐是长音背景。在经过弦乐的两拍十六分音符跳进后是第四乐句(再现性质),依然是弦乐组,但这次是带扩展的,长音背景只留下大管的弱奏。主题结束在第29小节,在主调性的下属和弦上,是开放性的。
经过大管八小节(第29~36小节)下行音调后,在圆号相隔八度的三连音切分音型背景中,弦乐组与木管组的单簧管、大管奏出中段主题,这是一个带扩展的二句类平行乐段,第63小节(带起拍)起乐段反复一次,弦乐主题变成两个八度(中提琴与第二小提琴分奏),三连音伴奏音型由木管组全体担任,圆号对位主题片段化地出现,两支小号与两支长号在第二主题相隔一小节进行模仿,音响宏大,情感悲怆,第77小节起木管组与铜管组乐器逐渐递减,弦乐组逐渐加密音符过渡,第81小节全乐队强音后有一个较长的自由休止,充分表现出了命运无比不幸、世界无限黑暗。
第82~90小节(b小调,带起拍,行板)是全体弦乐在除长笛外的木管组伴奏的再现准备。
第91小节开始是再现段(D大调),弦乐主题,第一、三圆号长音持续。这里是变化重复的,带扩展。自第108小节起,弦乐组在木管组和声与圆号的自由模仿中,以每小节一次的上行模进(共三次)将音乐再次推向高潮,在第113小节进入全曲主调性(e小调),第125小节在属持续音升F(倍大提琴、定音鼓、大号与低音长号)中,木管与弦乐两次下三度模进,音乐逐渐安静,在第136小节犹如地狱大门怦然打开的那声大锣后,大号与三支长号奏出的渐弱,犹如肃穆的葬礼。
第146小节(带起拍)开始,是在倍大提琴交由大提琴的主持续音三连音音型下,以长号与圆号的长音为背景,木管的上行级进片段与弦乐的反向进行(弦乐是第一、二小提琴在G弦上,中提琴与大提琴相隔一小节的模仿),乐器相继退出,最终是大提琴与倍大提琴分奏逐渐到达极弱,全曲结束。
《第六(悲怆)交响曲》是音乐史上一部不朽的旷世之作,从它问世至今,始终在世界各地的音乐会中不断上演。被世人誉为“音乐史上的最后一位管弦乐歌手”的柴可夫斯基,其作品以旋律优美动人,和声色彩丰富,结构严谨精炼,配器色调斑斓而闻名于世。深深地影响着一代代音乐人与热爱音乐与生活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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