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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2023-06-13邱冬阳白玉铭

改革 2023年5期
关键词:经济高质量发展

邱冬阳 白玉铭

摘   要:基于2006—2019年我国30个省份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发现,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能够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目标弹性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弹性约束会降低投资率、提高全要素生產率,进而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但其中间效应占比偏小。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抑制作用减小。关于新旧常态与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异质性分析进一步表明,未来较高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应该设定高目标值与低弹性约束,较低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则应该赋予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较高的弹性约束。

关键词: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约束;经济高质量发展

中图分类号:F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543(2023)05-0054-20

促进经济增长是政府宏观调控的重要目标之一。自1950年起,全球至少有114个经济体设定过经济增长目标[1]。在我国,中央、省级乃至地级市政府,均会在五年规划和年度政府工作报告中公布中、短期经济增长目标并力争实现。已有研究表明,这种自上而下的经济增长目标管理是创造我国经济增长奇迹的重要原因之一[2]。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我国出台了大规模的经济增长刺激政策以提振经济增速,使经济增速继续保持较高态势,并在2010年首次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在2012年后,经济下行压力增大,越来越多的地级市和省份难以完成自己设定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3],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也变得越来越有弹性①。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如何淡化“GDP情结”,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成为一项值得研究的重要课题。

在2020年初新冠疫情的影响下,中央政府工作报告是否应公布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至此,围绕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讨论焦点就从“弹性化”转移到“目标弃留”上来。支持继续设定GDP增长目标的认为,维持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前提,通过设定富有弹性的增长目标可以淡化其政绩考核属性。反对继续设定GDP增长目标的则认为,不废除GDP增长目标,就不能促使政府官员把工作重点转移到提高经济发展质量上来。

基于我国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的变迁轨迹,本文感兴趣的问题是:政府是否应该继续设定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弹性约束能否在一定程度上淡化“GDP情结”,促使政府官员树立新观念、用好新机遇、展现新作为,从而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一、相关文献综述

本文的工作主要与三类文献相关。一是关于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的文献。经济增长目标管理是指锚定增长目标并配置资源的行为[4]。经济增长目标值的设定受经济因素和政治因素的影响,现有研究对政治因素的考察较多,代表性研究成果有周黎安的“晋升锦标赛理论”[5]、马亮的官员特征论[6]、徐现祥和梁剑雄的策略性调整论[7]以及王贤彬和黄亮雄的“三元框架”理论[8]。地方官员在政治利益的驱使下,往往设定高于上级政府的增长目标并用“务必”“确保”等表述作为强硬的内在约束,力争超额完成目标,以提高取得晋升或连任的概率[9]。Li Xing等对这种“层层加码”的现象提出了一个有趣的解释:中国各级行政区数量自上而下递减,意味着晋升锦标赛的参赛人员数量逐级减少,低层级的获胜可能性增大,因而行政级别越低的政府会制定更高的目标[10]。这种拔高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虽然能促进经济增长[2]、扩大外商直接投资[11],但会扭曲要素资源配置[12],抑制基本公共服务支出偏好[13],造成投资结构不合理,降低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14]和全要素生产率[15],抑制产业结构升级[9],阻碍新动能的产生[16]。

二是关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文献。这类文献主要围绕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涵和测度问题展开。田秋生认为经济高质量发展就其本质和内涵而言是新发展理念的高度聚合,是以质量和效益为价值取向的发展[17]。关于如何构建评价指标体系,任保平认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是一个内涵丰富的多维度概念,单一的指标无法对其作出科学的评判[18]。目前,多指标测算维度介于3至10个之间,虽然测算维度不同,但基本上都围绕五大发展理念来刻画经济高质量发展。因此,本文根据五大发展理念构建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的多维度评价体系。

三是研究经济增长目标与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关系的文献。目前这类文献还较少。徐现祥等在一个框架内同时考察经济增长速度目标与经济发展质量目标的选择问题,认为经济增长速度和经济发展质量不可兼得的原因在于过去我国地方政府倾向于以要素积累和投入方式推动经济增长。他们在理论上推导出,如果政府官员以技术进步的方式推动经济增长,那么经济的高增长速度和高质量发展便可兼得[19]。但是该研究仅停留在理论层面,没有进行实证检验。王文举和姚益家考察了经济增长目标的调节作用,即目标会抑制企业家精神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20]。

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文献,尚未发现关于目标弹性化如何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深入研究。一方面,已有学者注意到目标弹性化这一现象,但是此类研究重点在于经济增长目标“硬约束”或者稳增长压力等,缺少对弹性约束内在动因及其作用机制的理论分析,且对弹性化效应的实证分析不够充分,实证数据时间段中2012年以后的数据占比较小①。另一方面,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效应的研究对象仅限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某一方面,或者用单一指标(如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有:第一,在研究视角上,将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化现象纳入研究范围,分别考察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以及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扩展了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相关文献的研究视角。第二,在研究方法上,从理论层面探讨了目标弹性约束下地方政府官员可能出现三种行为,即勤政、懒政、寻租,并取得了相应的经验证据。第三,在研究价值上,近两年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弃留问题成为一个热点议题,然而前人的研究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证上均没有充分讨论2012年以后目标弹性化这一现象,那么也就无法回答这一问题。本文的研究结论为这一争论提供了答案。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的提出

经济增长目标体系包括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和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两个维度,二者是互为补充的关系。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是指地方政府在年初预设的本辖区经济增长目标,仅能反映经济增长目标体系静态的(事前)、绝对的(本辖区)一面。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分为目标设定约束和目标执行约束两方面,前者是指目标设定用词的强烈程度和地方目标值相对中央目标值的加码幅度,后者是指地方年终实际经济增长速度与年初公布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之比。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是一个内涵更加丰富的概念,能够反映经济增长目标体系动态的(事前和事后)、相对的(“左右”“以上”和区间等表述、地方相对中央、实际相对目标)一面。

(一)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通过有效引领实际经济增长速度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积累物质基础。从概念间关系来说,经济增长速度包含于经济高质量发展。因为经济增长质量通常被认为是相对于经济增长数量而言的一个内涵更为丰富的概念[21],而相较于经济增长质量,经济高质量发展是一种范围更宽、要求更高的质量状态[22]。经济增长目标不是对事后经济增速的简单预测,而是通过倒逼资源配置来影响实际经济增长速度[4]。在经济上行时期,目标对实际经济增长没有显著影响;在经济下行时期,目标对经济增长速度具有引领作用[2]。也就是说,政府官员为增长而干预的行为一般发生在需要稳增长的特殊时期。在这种特殊时期,考虑两种情景:第一种情景,如果政府选择不干预,那么在市场自发作用下,企业缩小生产规模,就业岗位减少,消费需求萎缩,经济最终陷入萧条,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就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第二种情景,如果政府选择干预,借助国有企业投资扩张提振市场信心,保障就业岗位不减少,促使经济发展形势向好,进而为调整经济结构、保护生态环境、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等长期工作打下坚实基础。经济增长目标能够促使政府官员在需要稳增长时积极调配资源、稳定经济增长速度,从而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创造有利环境。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1:经济增长预期目标通过稳定经济增长速度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二)弹性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通过影响地方“一把手”的施政行为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异质性影响。这里先分析目标从刚性约束到弹性约束的转换机制,然后在目标弹性化的新背景下,分别重新考察晋升锦标赛理论与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理论①,以及目标约束力度变化对地方官员行为产生的影响。在此基础上,分析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制,提出假说2和假说3。

1.目标从刚性约束到弹性约束的转换机制

經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力度由强到弱(即从刚性约束到弹性约束)的根本原因是要素规模驱动力减弱,经济增速下滑。在依靠要素和投资规模驱动的高增长阶段,刚性约束的出现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合理性在于刚性约束可以极大地调动地方官员干预经济发展的热情,这种干预会产生正效应——刺激经济高速增长,也会带来负效应——要素配置扭曲、阻碍经济发展。但是,只要正效应大于负效应,地方政府官员赋予目标刚性约束就仍然有利于辖区的整体发展。必然性在于经济增长速度是重要的政绩考核指标,地方官员做出的政绩越多,获得提拔的概率越大,因而他们会选择设定高于上级政府的目标,用“务必”“以上”等用语确保超额完成目标,也就是目标的刚性约束。总之,在要素规模驱动强劲的发展阶段,刚性约束可以使辖区整体的发展利益和地方官员的个人利益基本一致。随着要素规模驱动力减弱,经济增速下行,此时刚性约束的正效应小于负效应,会降低辖区整体的发展利益。若刚性约束不能带来高经济增速,地方官员就可能主动选择降低目标设定约束力度。

2.目标弹性化背景下再考察晋升锦标赛理论

宏观经济向好和目标刚性约束能够强化晋升锦标赛机制。在要素、投资驱动力强劲的经济发展阶段,我国官员晋升体系以及彼时高增长的经济态势满足周黎安的“晋升锦标赛有效”前提:上级政府人事权力集中;可衡量的、客观的竞赛指标;参赛主体的竞赛成绩相对可分离、可比较;参赛主体可以控制和影响最终考核绩效;参与人之间不易形成合谋[5]。与GDP挂钩的晋升概率导致地方政府官员竞相加码辖区的经济增长目标值,并通过“务必”“确保”等强硬的表述向上下级官员传达争取超额完成增长目标的兑现意志,使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呈现刚性约束的特征。在刚性约束下,地方政府官员只能选择“要素投入”作为推动经济高速增长的政策工具。在经济发展的早期阶段,这种“刚性约束—要素投入—高经济增速—高晋升概率—刚性约束更强”背景下的GDP增速与政治前途的互动关系能够激励地方官员为实现经济高速增长而努力工作,也使得地方官员能在相当程度上容忍和忽视高经济增速与低发展质量并存的发展问题。

经济增长下行和目标弹性约束会弱化晋升锦标赛机制。在一段时间的高速增长之后,投资边际收益率下降,要素投入和投资驱动的政策工具效果弱化。劳动力等要素成本上涨、地方债务风险累积、资源环境约束趋紧等客观条件压缩了地方政府官员继续以资本积累来刺激经济增长的政策空间。这导致政府官员对辖区实际经济增速的控制力减弱①,晋升锦标赛机制开始在一定程度上从以往的强激励作用转向弱激励作用。调低增长目标以及设定具有一定弹性的增长目标内生为地方官员的普遍共识和占优策略。因为经济增速放缓是由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所决定的,如果继续保持刚性约束,地方政府为增长而干预的行为与市场规模不断扩大、居民偏好日益多样化之间的矛盾就会更加剧扭曲要素资源配置结构,严重制约经济高质量发展,导致低经济增速和低发展质量并存的发展困局。

目标弹性约束进一步淡化了GDP增长指标的政绩考核属性。经济增长预期目标是事后评价地方政府官员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的重要参考标的。目标越明确,评价对象(即目标的完成情况)就越具有可衡量性。但是,弹性化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意味着实际经济增速在一定范围内可上也可下,导致经济增长目标的完成情况变为一个比较笼统模糊的评价指标,这有助于进一步淡化政府官员的“GDP情结”,引导地方政府官员、企业以及社会公众对经济发展阶段形成新的预期,即经济由高增速转向高质量发展。具体地,在弹性化约束下,地方政府官员竞相超额完成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竞争压力有所减小,这有助于遏制政府官员单纯为完成增长目标而盲目上马低效益、高污染的投资项目或者与现实需求不一致的政绩工程等短视行为,转而激发官员着眼辖区的长远发展,勤勉尽责。也就是说,地方政府官员会从追求经济增长速度转向追求经济发展质量,降低对要素驱动路径的依赖和对要素市场的干预动机,把“技术进步”作为政策工具,将有限的资源持续投入培育创新动力、保护生态环境、改善社会民生等方面,提升经济、生态以及社会效益,从而有助于提高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2:目标弹性约束通过激励地方官员选择“技术进步”作为政策工具来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3.目标弹性化背景下再考察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理论

以上分析成立的关键是当经济增长预期目标为弹性约束时,地方政府会选择“技术进步”作为政策工具。但在经济增长预期管理越来越弹性化的背景下,这一关键假定是否成立是值得进一步商榷的。面对弹性约束,地方政府官员可能还有另外两种选择:一是懒政行为,地方政府可能依旧选择“要素投入”作为政策工具,尤其是欠发达地区,其原因是推动技术进步的难度大于要素积累。自主创新具有高风险性和高投入的特征,且创新成果转化一般需要经历较长时间。欠发达地区劳动力成本较低,环境资源约束条件相对比较宽松,旧的发展方式尚未完全失效,因而欠发达地区的政府官员也可能会继续选择“要素投入”这一政策工具。二是寻租行为,即地方官员既不积极选择“技术进步”以谋求地区长远发展,也不过分加大“要素投入”以追求经济高速增长,而是利用目标弹性化多出的政策空间来寻求更多的审批权力租金,这主要发生在市场化程度较低的地区。

徐现祥和刘毓芸研究证实,经济增长预期管理可以在较大程度上解决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目标不一致的问题,倒逼地方政府提高审批通过率,从而促进经济增长[4]。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弹性约束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政绩考核指标的作用,区间式的经济增长目标对应区间式的审批通过率,可能会导致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目标不一致问题变得突出。地方政府通过设定更低的审批通过率来寻求更高的权利租金,加剧了项目审批过程中的逆向选择问题。在市场化程度较低的地区,这一问题更可能出现,在社会公平、生态环境、商业竞争、经济发展等方面产生较强的负外部性,从而降低该地区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3:目标弹性约束不能扭转欠发达地区对要素驱动的路径依赖;在市场化程度低的地方,目标弹性约束会导致地方官员追求更多的审批租金,从而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

三、模型构建与变量说明

(一)模型设定

由前文对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与弹性约束的定义可知,目标值会影响弹性约束,如果将两个变量同时放在一个方程中,会产生较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因此,本文分别检验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影响,构建以下基本计量回归模型:

hqdit=a0+a1goalit+λzit+μi+γt+εit(1)

hqdit=a0+a1egtcit+λzit+μi+γt+εit(2)

式(1)与式(2)中,下标i和t分别表示i省份、第t年,hqdit代表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goalit是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egtcit是目标弹性约束指数,zit代表控制变量集合,具体测度方式将在下文中详细阐述。μi、γt分别表示省份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残差项。所有模型采用了稳健性标准误, 并聚类到省份层面。

(二)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

经济高质量发展(hqd)。坚持贯彻新发展理念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根本保证。本文借鉴王伟[23]、高志刚和克甝[24]构建的指标体系,在此基础上加以精简和修改,如用万人有效发明专利拥有量衡量创新成果,用生均教育事业费替代常用的人均教育支出,使教育投入在经济发展水平不同的省份间更具可比性,最终构建包含24个基础指标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体系(见表1,下页),并使用熵值法确定各项指标的权重。

2.核心解释变量

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goal)。如果目标值是区间形式,则取中间值。

目标弹性约束(egtc)。首先,本文借鉴余泳泽和潘妍提出的三个维度:目标约束强度、目标加码幅度和目标完成情况[9]。然后,就量化这三个维度,本文沿用邱冬阳等[27]的做法,如表2(下页)所示。最后,根据式(3)计算目标弹性约束指数。

式(3)中,egtc(it)为i省份在t年的目标弹性约束力度,数值越大,说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越具有弹性。

3.控制变量

根据既有关于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因素的研究,本文选取对外开放水平、城镇化率、科技水平、基础设施建设、人力资本作为控制变量。对外开放水平用外商注册资本表示(对数形式);城镇化率采用城镇人口占地区总人口比重表示;科技水平用专利申请受理量表示(对数形式);基础设施建设用各省份铁路里程与公路里程加总之后再除以各省份的国土面积表示;人力资本利用就业人员数与就业人员人均受教育年限之积来表示(对数形式)。

(三)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6—2019年我国30个省份①为研究样本,相关数据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环境年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中国能源统计年鉴》《中国贸易外经统计年鉴》以及国家统计局、各省份统计年鉴、全国教育经费执行情况统计表、各省份政府工作报告。个别缺失值采用移动平均法补齐。为消除价格因素影响,均采用以2005年为基期的定基价格指数进行处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3(下页)所示。

四、实证研究与结果分析

(一)基本回归

1.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表4(下页)列(1)—(6)报告了逐步引入控制变量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goal)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回归结果。列(1)仅控制个体和时间效应,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的估计系数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列(2)—(6)依次加入控制变量后,系数值和显著性有所降低,但仍然可以通过显著性检验。实证检验结果证明假说1成立,即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能够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2.目标弹性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表5报告了目标弹性约束(egtc)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的基本回归结果。总体上,目标弹性约束会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具體分析后发现,两者之间存在倒U型的非线性关系。较小的目标弹性约束会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不断增大的目标弹性约束反而会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与同类研究结论即假说2不一致,这可能是目标弹性约束会引致地方官员懒政行为和寻租行为造成的。

表5列(1)报告仅控制省份和时间效应的回归结果。本文所关心的目标弹性约束的估计系数值是-0.251,能够通过显著性水平为1%的统计检验。列(2)的回归进一步控制了对外开放水平(lnopen)、城镇化率(urb)、科技水平(lnsci)、基础设施建设(inf)、人力资本(lnhc)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回归方程的拟合优度从0.147上升到0.243,目标弹性约束的估计系数为-0.169,符号未变,绝对值有所减小,仍然通过显著性水平为1%的统计检验。这表明,2006—2019年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有显著的抑制作用。

表5列(3)—(5)报告了目标弹性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回归结果。如列(3)所示,目标弹性约束的二次项系数为-0.012,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列(4)加入其他控制变量后,符号保持不变,系数的绝对值略有減小,依然通过显著性水平为1%的统计检验。这意味着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弹性约束对地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呈现倒U型特征,在目标弹性约束超过某一阈值后,其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从促进作用变为抑制作用。为了找到这一拐点,本文运用面板门槛回归模型再次检验目标弹性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的关系。借鉴Hansen的做法[28],使用Bootstrap法反复抽样300次的门槛效应检验,得到目标弹性约束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通过了单一门槛检验,没有通过双重门槛和三重门槛检验,进一步利用似然比统计量对门槛估计值与门槛实际值的一致性进行检验得出,在95%的置信水平下可以认为0.134的门槛值是真实有效的。

从表5列(5)的回归结果来看,当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化指数小于0.134时,其估计系数为15.563,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当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化指数超过0.134的临界值后,其估计系数为-0.264,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说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之间存在显著的非线性关系。为了合理解释二者的非线性关系,需要分析0.134这一门槛值的内涵和特征。根据本文测度的目标弹性约束指数,小于0.134的观测值占样本总量比重较小,约为11.19%,属于缺乏弹性的类型,主要集中在2012年(含2012年,下同)前的西部地区。具体地,2012年以前的样本数占比为78.72%,其空间分布集中在西部地区,少量位于东北地区和东部地区。参见前文的理论分析,低于0.134这一门槛值的目标约束应该处于刚性约束阶段。因为该样本内的地区经济发展起点低,经济的高速增长快速积累起大量的物质财富,使地区经济社会以及人民生活等得到一个较为初步的质的提升,表现为刚性约束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①。随着经济增速进入换挡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更加突出,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抑制作用,没有达到目标弹性化调整的预设效果。这一结论与同类研究的观点(即假说2)不同,与本文提出的假说3相符,在后文将对此展开进一步分析。

(二)进一步讨论

1.考虑目标弹性约束的交互影响

根据表6(下页)列(1)的回归结果,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目标弹性约束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意味着地方政府在设定目标时倾向于高经济增长预期目标搭配低目标弹性约束。此外,前文的基本回归结果表明,在超过0.134的临界值后,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从促进转向抑制。因此,有必要综合考虑高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与目标弹性约束的影响。

根据表6列(2)的回归结果,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与目标弹性约束的交互项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这说明实际上在目标值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中,目标弹性约束的影响不显著。

2.对目标弹性约束两个方面的考察

目标弹性约束可以进一步细分为目标设定弹性(es)和目标执行弹性(ei)。目标设定弹性是指相关表述中含有“左右”字眼或者采用区间的设定方式,用目标约束强度与目标加码幅度之和的倒数来衡量(见表2)。目标执行有弹性是指既不一味地追求超额完成目标,又不会使实际经济增长速度长期或大幅偏离目标值,以致目标丧失应有的约束力和预期作用,用目标完成情况的倒数表示。

表7列(1)—(2)分别报告了目标设定弹性(es)与目标执行弹性(ei)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回归结果。目标设定弹性和目标执行弹性的估计系数均不显著。年终目标完成情况会受到年初目标设定弹性的影响,为了细分考察目标设定弹性对目标执行弹性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作用效果的影响,把目标设定弹性和目标执行约束的交互项引入回归方程。如列(3)所示,目标设定弹性和目标执行约束的交互项的回归系数也不显著,实证结果不支持年初的目标设定弹性会影响年终目标执行弹性与经济高质量发展间关系的猜想。

3.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五个维度的分析

表8(下页)报告了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五个子维度的回归结果。回归结果显示,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创新发展和协调发展具有抑制作用,对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和共享发展有促进作用,但是只有开放发展和共享发展的估计系数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这表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存在复杂的影响关系,一方面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越高,地方政府干预经济增长的行为越多,另一方面经济增长预期目标通过稳定经济增长速度为实现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和增进社会民生福祉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

表9进一步检验了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五个维度的影响。从回归结果的作用方向来看,目标弹性约束对协调发展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对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共享发展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对创新发展的回归系数为负但不显著。从回归结果的作用力度来看,目标弹性约束对开放发展(负向)的作用力度最大,对协调发展(正向)的作用力度次之,对绿色发展和共享发展(负向)的影响力比较接近,对创新发展(负向)的影响力度最小。以上两个方面的分析表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化有利于协调发展,对其他四个发展维度存在差异化的抑制作用。

这可能是因为,一方面,放松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可以降低地方政府官员继续为增长而干预的积极性。靳涛和踪家峰认为,地方政府官员为自身政治前途在短期内追求GDP增速最大化的行为,是我国转型期粗放式经济增长模式锁定的内在根源[29]。以往高速增长过程中积累起来的速度与质量、结构等深层次矛盾和问题,在经济从高速度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就会显露且日益尖锐。反之,通过放松目标约束力度,可以淡化GDP的政绩考核属性,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政府官员利用行政手段干预要素配置的积极性,促使各项资源在不同区域、不同产业、不同部门之间实现自由流动,从而快速地缓和经济社会发展中一些不平衡、不协调的矛盾关系。另一方面,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约束弹性化不足以激励地方政府官员以实现社会福利最大化为目的,主动为和谐而竞争[30]。也就是说,仅通过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化,不能激励地方政府官员积极保护生态环境和完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主动选择创新驱动的经济发展方式,辖区创新能力不足也不利于实现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总之,目标弹性对协调的促进作用小于对创新、绿色、开放和共享的抑制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解释总体而言目标弹性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

(三)异质性分析

1.不同经济发展水平

我国各省份经济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经济发展水平存在较大差异,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制定策略和弹性约束力度不尽相同,政府官员的晋升压力和政策选择也存在较大差异,因而有必要根据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进行异质性分析。本文用人均地区生产总值(pgdp)衡量经济发展水平,分别采用分组回归和虚拟变量交互项模型进行异质性分析。首先,以pgdp的中位数为划分标准,将全样本分成较高经济发展水平和较低经济发展水平进行分组回归。然后,设置虚拟变量D,当pgdp高于中位数时,D赋值为1,当pgdp低于中位数时,则赋值为0,在模型(1)和(2)中分别引入核心解释变量与D的交互项。

表10列(1)、(3)、(5)的回归结果显示: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与经济发展水平交互项的回归系数为正且通过显著性水平为10%的统计检验。这说明,在较高的经济发展水平下,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更大。表10列(2)、(4)、(6)的回归结果显示:在较高经济发展水平下,弹性约束会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在较低经济发展水平下,弹性约束会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但是两组间的系数差异不显著。

以上回归结果意味着: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应该设定较高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并赋予较小的弹性约束;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则应该赋予经济增长预期目标较大的弹性约束。这可能是因为,欠发达地区经济发展基础较差,可以用于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资源支持比较单一。比如,欠发达地区因缺少优秀人才和资金支持等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吸引力和承载力存在不足,面对经济增长压力,只能通过承接被发达地区淘汰的落后产能或盲目上马与地区实际需求不相符的房地产项目等措施来提振经济增长,导致环境污染严重和大量新楼空置等问题,最终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

2.旧常态和新常态

旧常态下,我国經济增长方式以要素驱动为主[19]。新常态下,经济政策更加强调发展方式要加快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和效益,并且明确指出经济增长预期目标是一个综合性指标①。提拔任用各级政府干部不能过分关注经济增长速度,必须将政治、生态、社会和文化等发展目标纳入考核体系②。那么进入新常态后,经济增长目标管理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是否会发生变化?为此,设定虚拟变量T,2012年以后(含2012年)T=1,其他年份T=0。

表11列(1)—(4)的回归结果表明:无论是新常态,还是旧常态,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都能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目标弹性约束都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表11列(5)—(6)的回归结果进一步表明:从旧常态转向新常态,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没有发生显著变化。

总之,这意味着进入新常态后,设定经济增长目标与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不冲突。本文的实证结果与徐现祥等[19]经济增长目标侵蚀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研究结论不一致,可能是因为所选择的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测度方法不同。徐现祥等用全要素生产率单一指标测度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全要素生产率更多体现经济效率,可能会遗漏生态环境、对外开放、社会保障等方面的内容,所以经济增长目标系数为负只能说明目标约束抑制经济效率,不能直接地认为目标约束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

(四)中间机制检验

1.“懒政”与“勤政”的机制检验

“懒政”是指地方政府依旧走投资驱动的老路,通过控制国有企业增加投资的方式来刺激经济增长。这里采用要素投入总量作为懒政行为的代理变量。要素投入总量用投资率(IR)衡量,即资本形成总额/地区生产总值×100%。“勤政”是指地方政府在目标弹性化的影响下转而选择技术进步的政策工具,即优化要素配置,释放结构性增长,同时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要素结构与全要素生产率(TFP)密切相关[31]。因此,用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要素投入结构的代理变量,具体地,参考Battese & Coelli的模型,采用SFA方法计算,其中产出为实际GDP,投入要素为从业人员,固定资产采用永续盘存法[32]估算,下面从要素投入总量和要素投入结构两个方面检验中间机制。

从表12(下页)中间机制的检验结果来看,在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的内在机制方面,要素投入总量的中间机制显著,要素投入结构的中间机制不显著。具体来看,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投资率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投资率显著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全要素生产率的正向作用不显著,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这表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通过提高投资率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相对而言,经济增长预期目标通过促进要素结构优化来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可能是一个更为复杂困难的实践路径。但总体上目标值表现为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这可能是因为本文遗漏了其他重要中间传导机制,毕竟IR的中介效应占比仅为-31.9%。

从表13中间机制的检验结果来看,在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的内在机制方面,依旧是要素投入总量的中间机制显著,要素投入结构的中间机制不显著。具体来看,弹性约束对投资率存在抑制的作用关系,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投资率显著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但是IR的中介效应占比为-18.5%,还有其他中间机制没有纳入研究视野。目标弹性约束对全要素生产率存在促进的作用关系,通过5%的显著性水平,但是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系数为正不显著。以上实证结果支持假说2,即目标弹性约束能够激励地方官员选择“技术进步”的勤政行为,减少“要素投入”的懒政行为,但是技术创新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路径不畅通,IR的中介效应占比较小,总体上,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仍表现出抑制作用。

2.“寻租”的机制检验

总的来说,前文的研究表明目标弹性约束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这意味着地方政府官员可能没有利用好目标弹性化产生的政策空间。当目标设定方式从确定值(如6.5%)变为区间值(如6.25%~6.75%或者6.5%左右)时,地方政府官员会选择与目标下限值相匹配的审批通过率以获得更高的权力租金,从而降低企业进入率,这可能会扭曲目标弹性化的政策效果,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复杂的抑制作用。

本文将通过分析市场化程度的门槛效应间接地对假说3进行深入分析,即目标弹性约束通过增加地方官员权力寻租空间以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因为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行政审批制度改革往往开始得较早,执行得也较好,地方官员的项目审批范围和审批权力得到缩小和限制,企业进入该地区市场的制度性成本一般会比较低。较高的市场化程度能够通过压缩地方官员权力寻租空间从而降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化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负向影响。因此,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可能会随市场化程度处于不同区间而呈现不同的特点。

借鉴Hansen设定的面板门槛回归模型检验上述非线性关系[28]。在模型(2)的基础上,根据表14的检验结果设定如下面板门槛模型:

hqdit=θ0+θ1egtcitI(miit≤ω)+θ2egtcitI(miit>ω)+θ3z+εit(4)

式(4)中,市场化程度变量miit为门槛变量,采用王小鲁等编制的2008—2016年各省份的市场化指数来衡量[33]。为了尽可能地利用和反映目标弹性约束的信息与影响以及降低插补数据对实证结果的主观影响,这里选取2008—2019年作为样本区间,然后通过计算2009—2016年市场化指数的平均增长率来推算2017—2019年的数据。ω为市场化程度的门槛值。I(·)是指示函数,当满足括号内指定条件时取值为1,反之取值为0。

由表14可知,市场化程度门槛变量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通过了单一门槛检验,没有通过双重门槛和三重门槛检验,因此模型中存在一个门槛值4.740。然后,利用似然比统计量对门槛估计值与门槛实际值的一致性进行检验。图1为该门槛值的似然比函数图,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不拒绝原假设,即认为门槛值4.740是真实有效的。

由表15(下页)的回归结果可知,市场发育程度没有改变目标弹性约束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本结论,但是显著地影响了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作用力度。当市场化程度比较低时(mi<=4.740),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系数为-11.926,表明在市场化程度不高的地区,目标的弹性化调整反而会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当市场化程度相对较高时,其对应的回归系数为-0.251,抑制作用大幅度降低。这说明市场化程度对目标弹性约束的政策效果传导机制存在重要影响,较高的市场发育程度能够规范地方官员审批行为,进而削弱地方官员通过压低审批通过率以提高审批权力租金的操纵能力。在此条件下,目标弹性约束不会产生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目标不一致问题,即不会助长地方官员寻租的行为。系数均为负值,则可能是因为我国仍处于市场化改革的攻坚期,总体而言企业进入市场的制度性成本还比较高。

五、稳健性分析

这里从四个方面对基本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一是对目标弹性约束指数进行缩尾处理;二是更换被解释变量的测度方法;三是采用系统GMM估計方法;四是排除一种竞争性解释。

(一)对部分原始数据作缩尾处理

根据表3中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目标弹性约束指数存在异常值,其他变量未见明显异常值。该指数取值主要分布在0至1之间,仅有4个大于1的离群值,分别为2015年山西(1.267)和辽宁(1.296)、2016年辽宁(15.333)、2019年天津(1.589),背后原因在于地方增长目标值远低于中央或者目标完成情况太差。异常值可能会导致错误的结论,所以本文对目标弹性约束指数在上下2.5%分位处进行缩尾处理,此时目标弹性约束的回归系数为-3.922,通过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与基本回归结果一致(见表16列(1),下页)。

(二)更换被解释变量测度法

本文改用熵权TOPSIS法合成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回归结果如表16列(2)、(3)所示,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符号和基本回归结果一致,系数均通过10%的显著性水平检验。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依旧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而目标弹性约束依然显著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表明基准回归结果稳健。

(三)采用系统GMM法检验

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与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以及弹性约束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进而导致模型存在内生性问题。虽然现有的相关研究多从官员晋升诉求入手考察官员特征等经济以外的因素对经济增长目标设定的影响,但不可否认经济发展的需要可能也会影响地方经济增长目标的设定,尤其是在经济从高增速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新背景下,经济因素的影响作用可能还会有所增大。因此,本文采用“一步法”系统GMM进行稳健性检验[34]。由表16列(4)、(5)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基本回归结果也是稳健的。

(四)排除一种竞争性解释

本文的基本回归结果还存在一个竞争性解释,即名义上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实际上更多地反映经济增长“量”而非经济发展“质”的变化情况。金碚认为,现代主流经济学缺乏研究质量因素和质量现象的学理基础和分析工具[35]。如何正确测度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是一大难点。本文虽然依据五大发展理念盡力优化了基础指标的计算方法,但与理想结果仍存在一定差距,可能会导致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实际上反映的是经济增长“量”的方面而非经济发展“质”的方面。如果这种假设成立,把经济高质量发展替换成经济增长速度,显然会得到以下结论,即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越高,实际经济增长速度越快,其系数为正值;目标弹性约束越大,对经济增长速度的拉动作用就越小,其系数为负值。这样本文的基本结论似乎也就更易解释,也能够与前人的研究结果或研究观点保持一致。

因此,为了排除这一种可能存在的竞争性解释,本文将检验实际经济增长速度(growth)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如果估计系数不显著,则不能认为本文所测度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实际上更多反映经济增长“量”的方面的变化情况。由表16列(6)的回归结果可知,实际经济增长速度对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数没有显著影响,不存在以上的竞争性解释。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在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弹性化背景下重新考察晋升锦标赛理论和经济增长目标管理理论,实证检验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及其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提供了新证据。基于中国30个省份2006—2019年的面板数据,实证分析了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与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作用,得到以下研究结论:第一,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能够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目标弹性约束与经济高质量发展存在倒U型的非线性关系,其负向影响主要体现在创新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和共享发展上,对协调发展具有正向影响。第二,较高的发展水平会显著增强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无论是新常态,还是旧常态,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都能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目标弹性约束都会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第三,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值虽然会通过促进要素投入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但该路径的中间效应占比仅为-31.9%,也就是说,经济增长目标通过这条路径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抑制作用远小于其他路径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目标弹性约束通过抑制要素投入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第四,市场发育程度没有改变目标弹性约束抑制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本结论,但显著降低了目标弹性约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抑制作用。

根据以上研究结论,本文就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的设定、废止争议以及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路径提出如下建议:第一,坚持设定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经济增长目标管理作为我国长期使用的政府治理手段之一,对经济社会发展存在着复杂的影响作用,不能简单地将之归结为我国各种发展问题的内在成因,然后单纯地认为废弃经济增长目标就可彻底解决问题以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虽然经济增长预期目标会促使地方官员选择要素驱动的发展路径,但是这条路径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抑制作用是比较小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通过其他传导渠道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发挥着更大的促进作用,这也是有待进一步研究的地方。第二,设定弹性较小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结合本文的研究结论,目标弹性化可以淡化“GDP情结”,但仍不足以激励地方官员转而为和谐而竞争,不能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良好的制度环境。第三,扩大经济增长目标管理周期,使官员政绩可追溯,解决短任期、短视行为与长期发展利益的矛盾。第四,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官员用来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工具就越多,官员行为可能更加多样化。因此,高经济发展水平地区应该设定弹性较小、目标值较高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适当约束官员行为。低经济发展水平地区应该设定弹性较大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减小地方官员走低质量的要素投入老路的动机。第五,加快要素配置的市场化改革,在政府主动有所不为的地方,市场机制要能有效运转、补上缺位,这样才能真正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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