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穿梭中的“美狄亚”
2023-06-12杨好
杨好
“今天我们走进她的时代，请求一悟。由于墙壁透光，她毫不迟疑地从时间深处回应我们的目光。我们让自己倒退回去，途径似乎不像她的时代那么清晰地同我们交谈的时代，我们总有相遇的时候。”
“我，美狄亚，一个据说亲手杀死自己骨肉的疯子。”
你信吗？
…………
“不，不，不！”
时光回眸，高贵、善良、自强、坚毅的她正向我们走来
…………
一.欧里庇得斯笔下的《美狄亚》——炙热、疯狂
古希腊悲剧作家欧里庇得斯笔下的美狄亚是科尔喀斯城邦国王埃厄忒斯之女。当年，伊尔科斯王子伊阿宋为了索取金羊毛，来到公主美狄亚的家乡。金羊毛是与科尔喀斯这个国家的运数相连，国王自然倍加防备，他让伊阿宋驾上喷火的牛去犁地，在田里种上象牙，以便让火牛将他烧死，让象牙变成的士兵把他杀死。在伊阿宋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公主美狄亚却狂热地爱上了他。为了帮助伊阿宋，她背叛了父亲和国家。金羊毛被毒龙看守，作为拥有强大法力的女祭司，美狄亚用魔法催眠毒龙。趁此机会，取得了金羊毛后她和伊阿宋一起逃跑。
科尔喀斯人紧追不舍，为了不让伊阿宋逃出科耳喀斯，国王亲自上阵去且派美狄亚的弟弟去追她。这时候，美狄亚献出残忍一计：杀了弟弟，分尸成一块块，四处抛洒，趁父亲为弟弟收尸的时机，他们趁机一起乘船逃离了追捕。
伊阿宋平安回到故乡后，依约向篡夺王位的伊阿宋的叔叔珀利阿斯王讨取国家，但是珀利阿斯王却不甘心就此罢休，他欲将伊阿宋置于死地。美狄亚用魔法诱劝珀利阿斯的女儿杀害她们的父亲，替伊阿宋报了仇。
可他们因此被赶出城邦，流亡到了科林斯。之后的十年里，她甘愿随夫远走他乡、漂泊失所，历尽千辛万苦，在这里美狄亚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可接下来，她的勇敢爱情和伟大牺牲却变成了一则笑话。
欣赏伊阿宋的科林斯国王想让女儿嫁给伊阿宋为妻，伊阿宋却欣然同意。
伊阿宋背叛美狄亚，或许是因为新娶公主的地位，或许是因为美貌，这些美狄亚曾经都有。她不仅拥有美貌和智慧，且女巫的身份能力超群，甘于为爱奉献，她几乎集结了女性所有的优势，可她在与他一起漫长的时光里，逐渐丢失了，瞬间从足智多谋、法力强大的女巫，成为一位弃妇。
她无数次的哀求与挽留自己的丈夫无果之后，她从一个多情少女变成了疯狂的怨妇。她拒绝这样活着，她撕吼，咒骂。
此时，科任托斯国王为了女儿的长久幸福，决定将美狄亚和孩子驱逐出国境。
她绝望至极，清醒地展开了她极端的复仇方式。
她要求国王宽延一天，以便安排她的孩子，国王同意了。此时美狄亚将用毒药浸染的材料织就的金袍作为礼物送给公主，袍子散发香气，公主深深吸引。可穿上不久就四肢痉挛，口吐白沫，扑地一声摔倒在地，中毒身亡。国王得知，绝望地抱着女儿痛哭，也染上毒药而亡。
接下来她顾不上多想，作出了更可怕的事情。她要让伊阿宋断绝子嗣，让他最为痛心。
当伊阿宋去找美狄亚算帐时，他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尖叫，推开房门，他恐怖的看到孩子们倒在血泊中，鲜血还在从伤口中汩汩流出。
紧跟着空中传来阵阵声响，美狄亚乘坐她用魔法召唤的龙车出现在伊阿宋面前，在高空中，与伊阿宋对话。她找回了先祖的荣耀，作为一个自豪的巫女，让伊阿宋接受残酷的现实。
随后，伊阿宋在痛苦中拔剑自刎，她则乘龙车走了……
欧里庇得斯所作的美狄亚是一个为了爱情而丧失了理智、极尽疯狂的仇杀者，是"复仇女神"的形象。
二.克里斯塔·沃尔夫的《美狄亚声音》——高贵、骄傲
鬈曲的头发、棕褐色的皮肤；一双乌黑而热情的眼睛，灵活至极；腰肢纤细又不失丰姿绰约，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这就是克里斯塔·沃尔夫笔下的美狄亚，高贵美丽。她因知晓父亲杀害王位继承人而逃离故乡，并非是出于对伊阿宋盲目的爱情。她随同伊阿宋来到了科林斯，眼前的科林斯显得富裕、繁荣和昌盛……她们来到了国王克端翁那星光闪闪的皇宫时，她心里不无羡慕。
她的优雅智慧、一颦一笑，让那个英雄时代的男人们沉醉、眩晕，就连皇宫里的达官贵族们都难以抑制内心的惊羡，她陶醉了。
好景不长，欣赏伊阿宋的科林斯国王克端翁想让女儿嫁给伊阿宋为妻，面对物质上的诱惑，伊阿宋却欣然同意。他毅然决然地抛弃了美狄亚，想尽快同科林斯的公主格劳刻结婚，好当日后的王位继承人。
面对丈夫的背叛、情敌的挑衅，她感概男女不公，感概命运不公，甚至痛恨孩子。她躺在地上，一直流泪，形容憔悴；她滴水不进，浸显悲哀；她的眼睛呆滞不动，就像石头一样，她听不进朋友的任何劝慰。
“美狄亚，你这可怜的女人，心里一遍遍念着伊阿宋的誓言，控訴她当初的山盟海誓。”
她心中有强烈的爱，强烈的恨，有屈辱，有悲痛……
可悲哀并没有带来任何改变。
她的心脏从不是在“宁静”地跳动。此时，她心底里有一种声音在向她召唤：“爱人不如爱自己”。
她冷静了下来。
“一个人如果要杀死我，就要花更大的力气杀死我的骄傲。”
他们要把她驱逐出王宫，她不急、不怒、不躁，她就顺着搬至山林小茅屋里住。
她不和负心人吵闹，也没有蓄意报复，她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件事情，表现得异常的理智和大度。她甚至还给自己找了新的男朋友，大摇大摆地与他交往。
临别前，她还赠送公主结婚礼物，与她道别并深情祝福，令公主愧疚难当。
她走了自己的路，不依附于男人。
她的博爱品质也使她显得更加高尚。
小茅屋里，她还吸引了一些朋友跟她一起学习。
作为月神的女祭师，她掌握着许多巫术和魔法；她还不断学习中草药及动植物知识，以此治病救人；在科林斯居住多年，她凭借自己的才能，治好了很多人的疾病，她感觉到了尊重，感觉到了幸福。
生活回归了平静。
可是，内心的这份沉淀经不起时间的推敲，随着她个人体验的增加，浮华的科林斯逐渐褪去了往日的明亮与夺目，显露出黑暗与危险。
在当时的科林斯社会，基本没有男女平等而言。而她坚持自己的思想，是如此的与众不同，那么她就是狂妄而放肆的，是不可以原谅的。
科林斯人也习惯于“把自己凌驾于所有的人和事物之上”，他们把她的才能视作对自身地位的巨大威胁。
但她看不惯这一切。
她治病救人，影响了王宫御医的招牌，他们便开始诬蔑她。她制止饥荒、预言地震，威胁到了皇宫某些达官贵人的威望和地位，他们便对她的态度“起了180度的变化”。她的巫术魔法也让科林斯人感到一种“病态的恐惧”，再加上她敏锐的观察、不懈的调查，收集到欺瞒已久的秘密，从而可以来证明金钱社会的一系列罪恶。统治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了挑战，他们十分恐慌，认为统治社会的宁静和秩序受到了破坏与干扰。
于是国王克瑞翁下令将她驱逐出国境，把她视为“外乡人”和“野人”，还把杀害弟弟和儿子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
命运再次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面对庞大的敌对力量，她无力反抗。最后走投无路，她只身一人栖身于荒野中，靠山洞内食蚂蚁、甲虫勉强求生，形容枯槁。
一位曾经美丽动人的天之骄子般的高贵女神，在精神和肉体上遭到了如此不人道的压制和摧残后，她终于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怒吼：“我，美狄亚，诅咒你们。"
…………
克里斯塔·沃尔夫笔下的美狄亚述说“比毁灭一个人的肉身更难的是她的骄傲”。她高贵骄傲，她是一位为金钱社会所不容的挑战者。
三.21世纪我们眼中的美狄亚——“自强、坚毅”
面对黑暗的世界，她迷茫。
她不由得自问：“这便是我的命运？”
屈辱的过去，愚昧的过去！
伊阿宋！我的心曾臣服于你，我的巫术，我的胆气，我的智慧，我的利敏呵！我心内的万千神灵竟曾经当你是它们的主人！我恨我自己有眼无珠！
我这才知道当初的忍让全是白费了情意，所有的爱情，被背叛所践踏的爱情！根本不配得到微笑，得到拥抱。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她一路前行，一路思考。
“有我可以适应的世界吗？”
她抬头仰望，故乡的云朵飘了过来。
思绪涌上了心头。
“我当初追随爱情而去的冲动，正是插在我胸中、带我疾飞离开故乡的爱神之箭；如今我也没法止住万千痛悔的箭头，它们从各个方向刺来，急切地想要撕毁我的胸腔，劫掠我的心回到科尔喀斯。十年前那个激动热烈的少女，心潮澎湃地面向船头，紧紧依着过去他那只温热的胳膊，梦想着幸福和安乐，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亲人们……将他们和承载了我十多年笑泪的茫茫故土一并抛离！唉，往事叫我痛悔！”
“我不知道该怎样诉说我的心绪。我的心已然冰冷，能够回答火焰的也只有无尽的冰冷的内心。我或许渴望平静，然而却又害怕它。当波浪渐渐平息，安静的湖面让人开始悲哀地审视自己。不得不说，此刻平静的心境正是我前些日子的奢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止不住地叫我一次次的细细思虑，痛苦的潮水也一次次拍击我那崩溃的神经。”
哎，报应就是条锁链，一环一环钳下去，总会咬到你自己。”爱情和仇恨本质上也是同样的东西，它们的名字都是“人类之本能”。
…………
梦醒时分。
太阳升起，她继续蹒跚前行。
此时一位翩翩少年向她走来，她儿时的朋友。
她来到了朋友的小屋。
“朋友，我非常感激你的友谊。你是个讲信义且乐于帮助的人，现在我终于有了栖身之所；我这一路走来的经历，让我只想捣碎一切惨痛的记忆，从此锁上疲乏的眼睛。我现在描述起那些回忆来，却如同一个不能理解世间的孩童一样，颇有些吃力。”
我便只想捣碎一切惨痛的记忆，从此锁上疲乏的眼睛……噢，你看，那竟是美狄亚吗？前几天，竟是她，陷入了无路可走的境地？她是多么艰辛，最终扭转了那可悲的境遇？而我这仅剩的美狄亚身心的残余——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后可要如何面对生活？哦，不，不，那竟真是美狄亚——如何不叫人痛苦万分！
我现在回首昔日，只觉得是做了个漫长、迷惑的梦。在梦的最开始，似乎世上其他一切都叫作虚幻，唯有爱情叫作爱情；而在梦的后半段，爱情的纱雾褪下了，一切又变得真实，唯有我和我的眼睛仍旧身缠虚幻的影子。
事到如今，得到和失去，我都已经经历得太多。
“朋友，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一无所有的人。”
朋友走进她，安慰着：“无论你陷于怎样的绝境，都永远不要忘记，你还拥有我们的关心和同情。”科尔喀斯的风啊，但愿你亲耳听见了她的忏悔。
“我剜了我故土的心，可日后就算把我剁碎也不能填補。……啊，谢谢你递过来的手帕。我这软弱的泪珠虽然惹人厌恶，可它们的存在也绝不是没有隐情。”
我的热烈，我的温情，我的荒凉，我的死寂，我的翻波倒海的悔与恨，到了这里，就失去了准确的表达和翻译。这名为“生”的牢笼困住了我，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朋友，我感激你的友谊，请你走近一些，不要因为我悲苦糟乱的面容而心生忌惮；如果你同情我的遭遇。请你走过来，握着我的手。”
而后，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噢，你看，那竟是美狄亚吗？前几天，竟是她，陷入了无路可走的境地？她是多么艰辛，最终也没有扭转那可悲的境遇？你叫她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哦，不，不，那竟真是美狄亚——如何不叫人痛苦万分！”
朋友再次靠近紧紧拥抱着她：“你原不是这般优柔伤感的人，这些日子你大概思虑太多。”“人都难免会有失魂落魄的时刻，然而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回你的坚毅。”
“你若不嫌弃，我愿与你一起分担这浓浓的悲伤，你若希望我倾听我便静默地倾听；你若希望我演奏什么欢乐或舒缓的音乐，我便为你恭敬待命；我心里很想为你做点什么，只求令你的哀伤得到一点削减。”
“朋友，您是这样好心，从来都不吝惜言辞将别人安慰，我对您很是感激。
“唉，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对，女人，不要在眼泪中悲叹你的软弱！也切勿轻易置面庞于惆怅的湿冷，徒让软弱的枝蔓滋生！”
“高贵冷酷的美狄亚呀，就在今天，请把你失落的尊严全部夺回来吧！”
她突然醒悟，再次大声疾呼“一个人如果要杀死我，就要花更大的力气杀死我的骄傲。”
她与朋友一起大踏步向前，回到了故乡科尔喀斯，好不壮阔！走在整齐宽阔的街道上，街道旁一棵棵壮茂的大树。在这里她取得了亲人们的谅解，佳肴美酒畅快享用。
她不禁感叹！啊，我的祖国，我的家，但愿我往后永远生活在这片热土地上，永远不去其它城邦过着十分凄惨，困苦无助的日子。
她与朋友也一起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
高贵、善良、自强、坚毅的东方女神——美狄亚，回来了！
百年后，她被埋入神圣的故土里。这里长成茂盛的葡萄藤，长满串串葡萄，在酒神的指示下酿成了一杯杯美酒，再洒回土里。在余下的永恒里，她将长久地注视着故国的生机。
《美狄亚》像一面镜子，照应着人心。为爱背弃一切的古希腊公主美狄亚关系中最致命的，是付出与回报的失衡。
如何在纷繁的现代社会中去追求女性自身的价值，如何理性对待爱情婚姻的不幸？人们对于命运应该有的平等的态度是什么，世人关于恨应该有的态度又是什么？这部具有极强的女性人物形象的悲剧作品已带给我们现代人深深的启示。
（作者单位：浙江外国语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