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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与现实的相互映照:萨拉·鲁尔《舞台之吻》的元戏剧分析

2023-06-12赵晋鹏李言实

剧作家 2023年3期
关键词:戏中戏鲁尔萨拉

赵晋鹏 李言实

摘 要:《舞台之吻》是美国当代剧作家萨拉·鲁尔的一部介于闹剧和浪漫喜剧之间的戏剧,它讲述了两位旧情复燃的演员在舞台上接吻,混淆了剧中角色和自己真实身份的故事,以“戏中戏”的手法讨论了戏剧与现实、虚构与真实、艺术与生活的关系问题,表现出突出的“元戏剧”特征。本文以霍恩比的元戏剧理论为理论视角,从戏中戏、角色中的角色扮演、文学和真实生活指涉等三个方面对剧中提出的戏剧与现实的关系问题进行分析,得出结论鲁尔以元戏剧手法模糊了戏剧与现实的界限,打破了传统的二元对立,表现了角色与人物、虚构与现实、艺术与生活的相互映照、相互影响以及相互构建。

关键词:元戏剧;戏中戏;萨拉·鲁尔;《舞台之吻》

萨拉·鲁尔是美国当代剧坛上一位很有影响力的新人,她曾多次获得戏剧创作奖,两次入围普利策奖最佳剧作奖提名,她的写作犀利、干脆、幽默诙谐,同时还充满温情和智慧。《舞台之吻》是一部关于恋人舞台之吻与演员真实之吻相互交织的戏剧。昔日恋人“她”和“他”都是演员,在共同排练《最后的吻》这部戏的过程,旧情重燃,又走到了一起;就在两人和好不久,“她”的丈夫哈里森为两人秘密设计了《模糊》这部戏剧,让导演邀请两人出演。戏里戏外,“她”和“他”在真实身份和剧中角色之间摇摆不定,分不清是戏剧还是现实。 “她”的丈夫极力督促他们从戏剧角色中走出来,认清自己的现实身份,回到各自的现实生活中去,条件是“她”教自己演戏。整部戏围绕着三条故事线索开展,借助拼贴、以及元戏剧等文学手段将这三条线索碎片化地杂糅到了一起。三条线索之间交相呼应,表现了一定的相同点与不同点,增加了整部戏剧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从而激发了读者和观众去思考演员与角色、虚构与现实、艺术与生活之间的关系。

“元戏剧”最早是由莱昂内尔· 阿贝尔(Lionel Abel)在1963年出版的《元戏剧:戏剧形式的新看法》(Metatheatre: A New View of Dramatic Form)中提出的。霍恩比指出:“元戏剧是关于戏剧的戏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戏剧的主题回归自身就是元戏剧,所有的戏剧都是带有元戏剧特征的。”[2](P31)元戏剧意义的真正来源就在于让观众看到两层表演,当与传统的审美观点相悖,偏离观众的感知时,会产生一种间离效果,让观众不适,从而引起思考。霍恩比将特征显著的元戏剧分为戏中戏、剧中仪典、角色中的角色扮演、文学与真实生活的指涉以及自我指涉五种类型。[1](P32)本文将从采用其中的戏中戏结构、角色中的角色扮演、艺术与真实生活的指涉这个方面分析《舞台之吻》的元戏剧特征,讨论萨拉·鲁尔如何运用元戏剧手段探讨戏里与戏外、角色与人物、戏剧与现实之间相互映照、相互影响、相互建构的复杂关系。

1.戏里与戏外的相互映照:戏中戏结构

“戏中戏”结构表示作品中外戏包含内戏的结构,戏剧中的人物在舞台上表演另外一部有情节的戏剧场景。霍恩比将戏中戏分为以外戏为主的嵌入型和以内戏为主的边框型。[2](p33)而在《舞台之吻》中,萨拉·鲁尔对内戏和外戏采用了几乎相同的笔墨,观众难以直观感受到剧作家的侧重点是内戏还是外戏,通过这种元戏剧手法将虚构和现实进行拼贴。虚构与现实之间的相互映照引领读者去思考是第一场戏《最后的吻》中的阿达和约翰尼重归于好的经历促使现实中的“他”和“她”旧情复燃,还是现实中“他”和“她”的感情纠葛以及“她”的丈夫哈里森的介入促成了第二场戏《模糊》中的妓女与士兵爱情戏的诞生?生活模仿艺术,艺术模仿生活的这种矛盾关系通过戏里与戏外的交替拼贴形成了相互映照。

霍恩比认为“戏中戏想要表现元戏剧的特征必须要满足两个要求:一、外戏要有人物和情节,二、外戏的人物要承认内戏的存在。”[2](p35)《舞台之吻》的外戏包含了两个内戏,在第一部内戏《最后之吻》中“她”饰演的阿达在身患重病时渴望能见到由“他”饰演的約翰尼,丈夫同意后,两人接吻拥抱,阿达的病情也出现好转,可最终约翰尼却选择了与阿达的女儿私奔,丈夫得知此消息后,突发心脏病离世。在第二部内戏《模糊》中一个妓女爱上了一个爱尔兰士兵,当双方坦露了彼此的身份后,士兵殴打了这个妓女,两人最后计划逃到都柏林开一家眼镜店。皮条客知道后杀了这个妓女,士兵看到她的尸体后准备自杀,可他的战友却提前一步杀死了他。第一部内戏中阿达和约翰尼重新走到一起,恰巧外戏中“她”与“他”也重燃爱火,内戏与外戏的相似性启发我们思考:也许是内戏的这团爱情之火给予了“她”和“他”重新走到一起的勇气,从这个角度来看,外戏是对内戏的一种模仿,内戏影响了外戏的构建;而“她”的背叛没有让丈夫死心,他计划用一部戏剧来唤醒“她”,所以丈夫写了《模糊》这部戏,让“她”来扮演妓女,并让妓女与士兵最后悲惨地死去。这部内戏中的情节正是外戏中丈夫内心的想法。外戏的结尾,“她”与“他”的再次分离映照了妓女与士兵的结局,也许丈夫设计的这场戏真的叫醒了“她”,戏中的人物和情节激发“她”做出分手的选择。可见,内戏影响了外戏的发展,外戏反过来也会影响内戏的构建,内戏与外戏的相似性与关联性打破了戏剧与现实二元对立的关系,体现了戏剧模仿现实,现实模仿戏剧,两者相互映照、相互塑造、互为因果的关系。

2. 角色与人物的相互影响:角色中的角色扮演

霍恩比认为“角色中的角色扮演”是一种出色的人物塑造手段,它不仅可以展示这个人物是什么,还可以展示这个人物想成为什么。[1](p67)剧作家塑造的角色在扮演角色时更能表现出其所塑造角色的真实身份。角色扮演能够把人物的潜意识显现出来,从而揭示其性格内部深层次的本质。[2](p67)在《最后之吻》中,“她”扮演阿达,“她”说:“我不想是我,我想成为阿达”,可见扮演阿达是出于“她”的主观意愿。阿达在病中之时向丈夫坦白了自己对约翰尼的思念,而在现实中“她”恰巧也与自己的旧爱“他”重归于好,从“她”身上可以看到“阿达”的影子,也许是阿达这一角色身上的勇气感染了“她”,激励“她”在现实世界中展现出相似的人物形象,角色对人物的影响若隐若现。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角色扮演者,有两重身份,一重可见,另一重身份则不可见。“他”在可见的身份表现的是依然爱慕着“她”,想和“她”厮守终身,与约翰尼当初对阿达的爱一样,但“他”所扮演的约翰尼最后却与阿达的女儿安吉拉私奔,这会成为一面镜子,让观众思考“她”和“他”是否也会有相似的结局,毕竟“他”的另一重身份是不可见的,在一定程度上,“他”和约翰尼身上的相似点会让约翰尼这一角色的形象与“他”的形象捆绑到一起,从而角色影响人物的构建。“她”的丈夫哈里森在知道“她”和“他”偷情之后,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示气愤,但之后哈里森让导演安排“她”饰演剧中的妓女,这表明了“她”在丈夫心中就是一个放荡的形象。而“她”扮演妓女并非出于自愿,“她”被丈夫安排扮演妓女就有映射效果,丈夫希望通过这一角色扮演让“她”去思考自己真实的角色,所以说,“她”的形象为丈夫创造妓女这一角色提供了原型,人物又反过来影响了角色的构建。

此外,鲁尔还运用了角色叠置的艺术手法进一步表现角色与人物身份相互影响的复杂关系。凯文一人分饰五角,他在第一部戏中饰演“读者”和“替补演员”,在第二部戏中他又饰演“医生”“皮条客”“男管家”。“米勒”“女仆”“安吉拉”由同一个人饰演,“米利森特”“劳里”也是由同一个人饰演。鲁尔用这种复杂的角色叠置增加了角色与人物之间的关联性,人物所饰演的角色用来表现人物的形象,反过来人物的形象也成为构建角色的模板,人物与角色相互影响,相互构建。

3.虚构与真实的相互构建:艺术与生活的相互指涉

当一部戏剧谈及到其他文学作品时,观众如果能识别出这种文学映射关系,就会提醒观众意识到的戏剧的虚构世界,产生和戏中戏一样的元戏剧效果。霍恩比将有元戏剧特征的文学指涉分为引用、寓言、戏仿、改编。[1](p90)《舞台之吻》中,“她”给“他”讲了一则日本寓言故事,寓言故事中的女子和现实世界中的“她”都未能嫁给自己的初恋,婚后都构想过一个和初恋在一起生活的平行世界,且最终两人都回到了婚后的家庭,这一结局也暗示着人们内心虚构世界中所期盼的可能并非是现实世界中所期待的。从“她”的感情发展轨迹中可以看到这则寓言故事的影子,“她”仿佛是在演绎寓言这门艺术,透过这个虚构世界,也可以看到人物在真实生活中隐匿的“真实”,所以,虚构并非与真实对立,甚至是一种构建真实的载体。

在表演《模糊》时,台上的“她”看到观众席上的女儿,便不自觉地跳出了虚构世界,表达了“她”真实的内心感受:“我想念我的丈夫。我爱我的初恋”[6](p151)。“她”脱离戏中角色,以现实世界的真实身份与“他”对戏,甚至是导演都难以发现他俩的这种真实对话,成功将个人真实情感融入到了戏剧中。于是,这部虚构的《模糊》戏中就有了“真实”的成分,真实成为了构建虚构的一部分。《舞台之吻》的最后,丈夫希望“她”能走出虚构的戏剧世界中的浪漫爱情,回到现实生活的婚姻中来,丈夫与“她”和好的一个条件就是让“她”配合自己演戏,彼此都能扮演对方喜欢的角色进行接吻,两人最后的那次接吻“像真的一样纯粹”。在这里,丈夫又给现实加上了戏剧的框架,艺术成了挽救现实婚姻的一种方式,生活中蕴藏着艺术,艺术中包含着生活,艺术与生活的相互映照进一步模糊了两者之间的界限,将这一关系复杂化。生活和艺术不再是泾渭分明的二元对立,而是相互指涉、相互衬托、相互构建。

在对比元戏剧和悲剧时,莱昂内尔· 阿贝尔指出:“从元戏剧的角度来看,世界是人类意识的投射,是想象而成,世界秩序是经过人类不断改良的,并非永恒”。[1](P113)元戏剧启迪我们要去质疑现实世界,鲁尔的《舞台之吻》使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和虚构艺术中的角色杂糅,呈现了虚构的艺术浪漫和现实生活中的婚姻,讓读者和观众重新审视和定义自己心中的爱;借助元戏剧手段,鲁尔解构了戏剧与现实、角色与人物、艺术与生活之间传统的二元对立关系,表现了戏剧与现实、角色与人物、艺术与生活之间相互映照、相互影响、相互模仿的复杂关系。

注释:

[1]Abel,L.(1963).Tragedy—or Metatheatre?Metatheatre:A New View of Dramatic Form. New York:Hill and Wang.

[2]Hornby,R. (1986). Drama,Varieties of The Metadramatic.Drama,Metadrama,and Perception. London:Associate University Press.

[3]何成洲:《贝克特的“元戏剧”研究》,《当代外国文学》,2004年第3期,第80页

[4]李言实:《后现代视域下的模糊地带——萨拉·鲁尔戏剧研究》,《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22年第3期,第87页

参考文献:

1. Al-Shamma,J. (2011). Ruhl's Place in American Drama, Sarah Ruhl: A Critical Study of the Plays, pp. 187~188. North California: Mcfarland & Company.

2. 柏云彩:《论卡里尔·邱吉尔女性主义戏剧的元戏剧特征》,《戏剧艺术》,2017年第2期

3. Muse,A. (2018). Stage Kiss. The Drama and Theatre of Sarah Ruhl,pp. 25~35. London: Methuen Drama.

(本研究为2019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当代欧美戏剧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9ZD10。作者单位:赵晋鹏,太原理工大学。李言实,太原理工大学)

责任编辑 岳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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