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鱼过河泣
2023-06-10潘凤妍
潘凤妍
大学毕业之后的那个夏天,是我度过的最焦虑又漫长的夏天。在那之前,由于疫情反复,许多学校预先安排好的校招从推迟到取消,我错过了金九银十,也未能从春招中获得适宜的机会。后来通过考试,我踏上了一条基层志愿服务的道路。在笔试、面试、体检、考察等环节的间隙中,我都在等待结果与寻求消遣的枯燥日子里度过。
恰逢炎夏,高温天气迟迟不散,于我而言,外出的话,涉水总比爬山要怡人得多。友人从家中翻出破旧的鱼竿,又去渔具店里买了饵料。
我和友人往往午饭后出门,驱车至离县城很远的地方垂钓,傍晚时方归。有时走着便心血来潮换了目的地,去海拔高的山顶看云,去道旁的葡萄园采摘葡萄,抑或是半路折返……因此许多以钓鱼为由的出行,都以其他不可预料的事件而结束。
我们先后到过奔流不息的河边,也到过人工修筑的池塘,仅有的几次垂钓经历均无果而终。我想,这一方面是自己一时兴起,早早就容易失去耐心所致;另一方面一定是鱼的缘故。每次我们都将一切准备就绪,枯坐在岸上的石头上,满心欢喜静候游鱼上钩。时间是慢的,远来的风裹挟着夏日的热气从我的衣襟和耳际拂过。青草离离,在风的摇晃中缓缓侧身。灼热的夏阳跌落在水波里,碎成了曲折的光斑。在那漫长的等待之后,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幼时学过这样一首诗:“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那时只是在课堂上,从老师的讲授中隐约体会到小儿垂钓的纯真与童趣,那种渐渐入心的感受朦胧又轻盈。彷佛仅僅是一种属于稚子天真的明媚与清澈在字里行间跳跃,许多年后再读,却是另一番领悟。
稍有响动,便会使得“鱼惊不应人”。想来游鱼都是聪慧而灵敏的,不然它必定从容而松弛,不会因周遭流水的晃动、岸上的声响而迅即逃走。
这不禁使我想起汉乐府名诗《枯鱼过河泣》,写的便是一条干枯的鱼,再次过河时不断哭泣,以自己不慎被捉的悲惨教训告诫亲友,出入要谨慎小心。细读原诗,更能领悟其中智慧,“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鱮,相教慎出入。”
那些深水中游动的鱼儿,偶尔跃身,带给我们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惊喜。但更多的是,它们寄身碧水之中,时时警惕,永远在对抗着诸多探入水中的危险。
在消逝的光阴里,悄然而至的鱼儿亦是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游走。仿佛那些危机不曾被印证,日光平静,流水从容。
九月结束了,冷秋、薄雨接踵而至。我即将奔赴人生的下一程,许多事都是未知的。漂泊的雨落入南方的泥土,被淋湿的人们,匆匆离去。我打坐在光阴里,万物似尘埃野马。
那些为人处世的学问都会有人教会我,这也意味着我无法再获得一次无顾虑的成长经历。我又想起那些游经夏日的鱼儿,它们灵动、机警,在浩渺天地间,有的循着辽阔的水域而去,有的千回百转,成为我永远追忆的枯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