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语言景观设计
2023-06-08赵振华
赵振华
摘 要: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因秀丽的风光和独特的文化吸引了大量游客参观游览,其语言景观的设计和规划任重道远。本文通过对国家级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广西龙胜白面瑶寨进行走访和考察,了解其多语语言景观的建设情况,分析其优势和不足,并从规范性、特色性、少数民族文字运用等方面提出相关建议,进而加快语言文化符号的资本转化,促进少数民族文化与经济的共同发展,旨在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发展提供新思路。
关键词: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语言景观;设计;白面瑶寨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3)05-0097-04
基金项目:广西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广西瑶族自治县国家级特色瑶寨语言景观多模态译写研究”(21FYY016);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广西红色旅游景点的红色文化英译研究”(2022KY0771);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中国文化‘走出去背景下的桂林唐宋诗词认知英译研究”(2017KY0850)。
一、绪 论
语言景观的概念最早是由Landry和Bourhis于1997提出的[1]。几十年来,语言景观研究经过不断发展,逐步融入了应用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形成了跨社会学、符号学、翻译学和民族学等多学科融合的特点。近年来,旅游景区语言景观研究也引起了學者的高度关注。不同语言地区的游客进入同一旅游景区,形成了动态的多语语言环境,促进了多语语言景观的形成。语言景观是游客旅游体验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既是旅游区文化的载体,又是游客视觉消费的符号资源。旅游景区语言景观研究不仅仅局限于规范性和信息功能研究,也包括不同文化与身份表征、语言符号商品化和语言变体商品化、旅游话语社会效果等系列研究。旅游景区语言景观除了信息和象征功能之外,还具有其他细化的功能,比如,Kallen指出,旅游景区语言景观具有指示功能、行为调节功能、互动功能以及认知功能和异域情调功能[2];Hall-Lew&Lew认为,旅游景区中那些已经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文化符号可以营造怀旧功能[3]。此外,正如Bourdieu提出的文化资本理论认为,语言除了信息功能之外,其象征功能利用承载的文化可以转化为经济利益[4]。Heller提出了语言景观商品化功能。因此,相关建设部门在进行旅游景区语言景观设计时,除了要做好语码选择、标牌外观设计、标牌数量规划之外,其他语言景观中独特的设计元素也应被凸显,并进一步运用其象征功能、异域文化符号功能,实现语言符号和变体的商品化转换[5]。
笔者于2022年2月通过拍摄和访谈的形式对广西龙胜白面瑶寨的语言景观进行了调研,考察了其多语语言景观的建设情况,探讨了构建少数民族村寨多元旅游景观体系的新路径,分析了语言文化资源发展的新思路,旨在助力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保护、传承和传播,以及景区文化与经济的共同发展,加快语言文化符号的资本转化,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语言景观设计与规划提出合理化建议。
二、白面瑶寨语言景观的建设现状
(一)总体概况
白面瑶寨地处广西龙胜温泉度假区,依山傍水、风光秀丽,瑶族文化独具特色,语言景观资源丰富。白面瑶寨是一个典型的红瑶村寨,自1993年开始进行民俗瑶寨建设,2014年被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命名为首批“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经过20余年的旅游建设,形成了红瑶民俗风情、自然风光和红色旅游融合的文旅旅游特色,在少数民族村寨中具有典型性和示范性。笔者通过实地调研,共收集了白面瑶寨语言景观217处,其中,指示牌6处,招牌13处,博物馆图文组合图片94张,博物馆展签44个,建筑物介绍性标牌8个,指引图、口号标语及警示语29个,景点介绍说明19个,石刻石牌4处。
白面瑶寨语言景观语码组合有三种:汉语、汉+英和汉+壮(如表1所示)。
(二)红色语言景观的建设现状
白面瑶寨的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是区别于其他瑶寨的一大亮点。红色语言景观主要有指示牌3处,历史遗址、文化介绍性标识牌3处,建筑物标识牌6处,宣传标识牌1处,石刻标语1处;中英文双语标识共有5处,其他为中文标识。白面瑶寨红色语言景观主要集中在红军岩、红军亭和思源亭。
红军岩是红军长征途经白面瑶寨的遗址。首先,红军岩的巨石上刻有“红军绝对保护莕民”,“继续斗争再寻光明”的标语。此处语言景观依照原笔迹镌刻,保留了原有的历史风貌,特别是“莕”字保留了原风貌,使得此处语言景观的象征意义得到了凸显。历代统治阶级都歧视瑶民,各种文献资料中瑶都为“犬”字旁的“?”,而红军到了瑶寨,第一次把具有侮辱性的“?”改成了单人旁的“莕”,彰显了中国共产党平等对待少数民族和保护少数民族利益的民族政策与思想路线。其次,在石刻附近还有一处历史遗址介绍性石牌。以上两处语言景观是白面瑶寨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核心景观,但是历史遗址介绍性石牌上的说明只采用了中文语码,不仅使语言景观的信息功能难以得到充分体现,也让途经此处的外国游客难以了解这一段珍贵的历史。红军亭和思源亭配有中英对照标识牌,表达了瑶族人民对中国共产党解放瑶民、实现民族平等的感激之情,抒发了瑶族人民不忘过往的历史情怀。
(三)古村落文化语言景观的建设现状
白面瑶寨距今已有约900年的历史,它是龙胜地区最早有文献记载的瑶族村寨,其历史可以从《广西通志》和《龙胜厅志》等文献资料中查证,它也是宋代范成大的《桂海虞衡志》记载的21个瑶寨之一[6]。白面瑶寨古村落文化遗址丰富,比如千年风水林、清代的寨规石牌、解放初期的红瑶柱、清代的古吊脚楼、清代土地庙、清代的石坊井、清代的古水缸和明清时期的古巷道等,但是村落中相关的语言景观建设不足。笔者通过考察发现,古村落文化语言景观主要是标牌,比如古树标牌、古建筑标牌、石牌等;古树群中的树木基本都配有中文单语标识牌,标注了树种、编号、拉丁学名、科属、保护等级、树龄等;土地庙配有中英双语标牌,但是缺少年代介绍和相关说明;寨门保持原有特征,并未设立其他标识。其他的古村落文化遗址甚至连标牌都没有。由此可见,白面瑶寨中一些明清时期留下的古迹亟待配套语言景观的开发与建设,以便更好地向游客展现白面瑶寨的历史故事。
(四)民俗文化语言景观的建设现状
白面瑶寨的民俗文化景观主要集中在白面瑶寨博物馆。博物馆分为上下两层,主要展示红瑶民族历史与文化、白面瑶寨的村史和红军长征途经龙胜的史料。白面瑶寨博物馆名称为中英双语,馆前屹立着“古道惜别”的铜像,附有介绍牌一张,为中文单语,主要讲述了红军与瑶族同胞鱼水情的故事。博物馆共有图文组合图片94张,博物馆展签44个,基本都是中英双语语言景观。就中英文译文质量而言,白面瑶寨博物馆语言景观译写与广西高校合作,译文质量较好,除了一处译文与标题不符之外,其他译写都较为准确地还原了语言景观的中文信息。
此外,白面瑶寨还建设了同心文化广场,为民俗活动提供了场所。同心文化广场有汉壮双语标语19个。在语码设置上,采用壮语在上、汉语在下的模式,突出了少数民族语言的重要性。
(五)建筑语言景观的建设现状
白面瑶寨依陡岭而居,依山而建楼,建筑颇具特色,村寨整体为层叠式,具有浓厚的民族风格。建筑以竹子、木头和砖土为主,青瓦木楼,跷脚飞檐。2018年,在白面瑶寨失火之后,村寨建筑进行了部分重建,并保留了原有的少数民族特色。但是,笔者在走访村寨时,发现有关村寨建筑的语言景观建设还不够丰富,仅发现两处中英文名称标识,且只写了建筑类型:“吊脚楼”。吊脚楼作为一种干栏式建筑,广泛存在于我国苗族、壮族、瑶族、土家族、布依族等少数民族村寨中,但是各民族在建筑风格上却不尽相同,红瑤的吊脚楼半边依山而建,劈山为台,前侧悬空。因此,在此处语言景观建设中,相关建设部门应增加必要的红瑶瑶寨建筑特色说明,增强语言景观的信息功能,让游客更容易了解红瑶瑶寨的建筑特色。
(六)指示语类语言景观的建设现状
白面瑶寨自1993年开始进行旅游建设,起步早,基础好。在走访中,笔者收集到指示牌6处,指引图、口号标语及警示语29个。虽然白面瑶寨的指示语类语言景观建设做到了规格统一,字体大小和风格建设规范,符合国家的相关建设要求,但是部分语言景观由于建设年代较为久远,出现了字体模糊的情况,因此,相关建设部门应及时进行更新和维护。
三、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语言景观设计与规划建议
(一)语言景观设计的规范性
白面瑶寨作为第一批国家级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在语言景观设计上较为规范。首先,其语言景观设计能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相关要求,正确、规范使用汉字。笔者通过对收集到的语言景观进行分析,发现汉字为语码主要用字,大部分各类标牌、指示牌和说明性文本等将汉字设置为优先语码,并对汉字的设计进行了凸显。其次,除了同心文化广场的汉壮双语标牌之外,其他双语标牌中都能做到汉语书写字体较大,按照汉语位于标牌顶端、左侧或中央的原则进行设计。同时,中英双语语言景观也能按照《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规范》的相关要求进行译写和设计,译文表达规范和准确。
(二)语言景观特色化设计
白面瑶寨在旅游景观规划上能抓住“古”“红”的特色,但是,在具体的配套语言景观设计上存在译写不足的情况。一方面,白面瑶寨在语言景观设计上未能体现“古”的特色。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相关要求,对文物古迹等可以保留或使用繁体字、异体字。语言景观通过古典韵味的字体、颜色和形状,营造出古香古色的历史氛围。尽管白面瑶寨古树林、石寨门都具有深厚的历史积淀,但是与之配套的语言景观都没有充分发挥象征功能,在字体和设计上,还有待完善。比如,石寨门的题词可以使用繁体字,营造出探古寻幽的氛围。另一方面,白面瑶寨的“红”还体现在红色文化和红瑶特色上。首先,瑶寨对红军岩石刻中“莕”字的历史演变缺乏必要的说明,因此,此处语言景观可以补充说明石刻中使用“莕”字而不使用“瑶”字的原因。其次,红军岩的简介也应补充英语介绍,通过中英双语语言景观为外国游客展示白面瑶寨的红色文化。最后,白面瑶寨博物馆的红瑶特色不够突出,尚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白面瑶寨90%为红瑶,红瑶在服饰、建筑、生活习惯和节庆文化上有区别于白裤瑶、花瑶、背篓瑶、蓝靛瑶、盘瑶等其他瑶族分支的独特之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红瑶服饰就是红瑶文化的一大亮点,尽管在博物馆内设有红瑶服饰的展出,但是无论从展出形式上还是展出位置上来说,它们都不够突出,在语言景观的建设方面只有简单的中英文展签,标明“青年女装”“中年女装”“老年女装”“绣花鞋”和“东摆”等,说明性展板只有2处,且以图片说明为主,由此可见,语言景观设计尚未能说明红瑶服饰的特点。
(三)少数民族语言景观建设
白面瑶寨的同心广场拥有全寨唯一一处少数民族文字语言景观,共有汉壮双语标语19个,整个村寨中并未收集到任何瑶族文字语言景观。笔者在寨中走访了7名村民,均不会辨识瑶族文字。其中,4名35~70岁受访者用瑶语在家庭中进行交流;其他3名6~12岁儿童表示在家庭中自己用汉语与家人交流,但是可以听懂瑶语。瑶族一直被认为是没有文字的民族,但是近年来,中南民族大学语言学专家在湘南、桂北一带的瑶族地区考察时发现了一些瑶族文字。瑶族人在用汉字记录和书写的过程中创造了一种似篆非篆、似汉非汉的方块瑶篆字,也叫做瑶俗字或瑶喃字。这些古文字最早出现在宋代,隶属于汉字文化圈系统。此外,1951年我国开始设立瑶语文专业。1982年,国家批准了中央民族大学设计的《瑶文方案》(草案)。国内出版的瑶语词典和相关著作,大都以《瑶文方案》规则进行拼写或转写,比如,云南民族出版社曾于20世纪90年代出版过《瑶族语文》,但是时过30余年,并未推行正式的《瑶文方案》,关于草案的推广效果目前也未有详实调研和全面、系统的报告[7]。
在日常生活中,尽管瑶语不具备书面沟通功能,其口头沟通功能也在逐步减弱,但是其语言景观仍然具备民族象征功能,应作为特殊的民族文化符号被保留和传承。瑶族文字作为濒危语言文字,在语言景观设计中的象征功能大于信息功能,可以在语言景观设计和规划中被作为一种商品化的文化符号来使用,能够起到旅游宣传的作用,为旅游者营造一种异域氛围。因此,在目前的条件下,瑶族村寨可以在有关部门和单位的协作下整理瑶俗字、瑶喃字,或根据《瑶文方案》的规则对部分核心语言景观进行译写。作为民族文化的象征,瑶文在语言景观中不必大量出现,只需在核心语言标识中适当应用即可,这有利于瑶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提高民族成员的身份认同感。特别是在像白面瑶寨这样的国家级示范性少数民族特色瑶寨,其语言景观对少数民族文化的象征作用更为显著,瑶族文字不仅体现了瑶寨的本土性和地域性,也是当地语言景观建设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四)数字化多模态语言景观建设
互联网数字时代的到来,对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语言景观建设提出了新的挑战。在走访白面瑶寨过程中,笔者并未发现相关的数字化语言景观建设成果。由此可见,白面瑶寨中的语言景观仍然十分传统,主要是以解说碑、指引图、告示牌等以文字呈现为主的平面展示语言景观,内容有限,形式单一,尤其是在呈现文化遗址、民俗风情等故事性较强的语言景观时,其短板就更显而易见了。因此,在未来发展过程中,少数民族村寨可以加快智慧语言景观建设,利用融媒体技术,融合图片、音像、视频等资源,建设立体化的多模态语言景观,升级村寨内的导航、导览、讲解等语言服务系统。智慧景区是未来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发展方向之一,虽然数字化语言景观能够为游客提供更高效、更直观的语言服务,但是实现语言景观数字化建设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一时间难以全面铺开。此外,对于一些缺乏资金的瑶寨可以与地方高校或机构进行联合建设,通过推广官方网站、微信公众平台和微博以及发布图文、推文和视频等,来拓宽旅游外宣的辐射面和影响力,这种通过自媒体来传播语言景观的方式也是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有效宣传途径之一。
四、结 语
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自然环境优美,民族文化具有较强的地方性、独特性和稀缺性,发展文化旅游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语言景观作为旅游视觉消费的符号资源,是旅游语言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引起重视。在构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语言景观时,相关建设部门不仅要发挥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语言景观基本的信息和象征功能作用,也要进一步规范语言景观,推动数字化多模态语言景观建设,提高少数民族村寨语言服务水平;同时,还要充分挖掘少数民族村寨的特色,加强民族文化的挖掘、整理、保护和创新,通过配套语言景观建设弘扬和传播民族、民俗文化。因此,特色语言景观建设工作必须从语言的交流性和独特性出发,做好话语策略和景观规划,发挥好少数民族文字的魅力,利用好语言的信息属性和文化特点,开创包含文字、图像等多模态符号文创产品,为少数民族村寨发展提供活力,进一步深化少数民族村寨文旅融合,不断提升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参考文献:
[1] Landry,R.&R.Bourhis.Linguisticlandscapeand ethnolinguisticvitality:Anempiricalstudy[J].JournalofLanguageandSocialPsychology,1997,16(1):23-49.
[2] Kallen,J.TourismandrepresentationintheIrishlinguisticlandscape[A].E.Shohamy&D.Gorter.LinguisticLandscape:ExpandingtheScenery[C].New York:Routledge,2009:270-284.
[3] Hall-Lew,L.A.&A.A.Lew.Speakingheritage:Language,identity,andtourism[A].A.A.Lew,C. M.Hall&A.M.Williams.TheWileyBlackwell CompaniontoTourism[C].NewJersey:JohnWiley&SonsLtd.2014:336-348.
[4] Bourdieu,Pierre.TheEconomicsofLinguisticExchanges[J].SocialScienceInformation,1977,16(6):645-668.
[5] Heller,M.Thecommodificationoflanguage[J].AnnualReviewofAnthropology,2010(39):101-114.
[6] 陳曦.村落景观与生命表述:基于龙胜县白面红瑶寨的考察[J].百色学院学报,2018,31(6):22-28.
[7] 范俊军.关于《瑶文方案》(草案)的思考[J].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9(11):11-15+154.
[责任编辑: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