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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眉的散文:呼图壁钩沉

2023-06-08

回族文学 2023年3期
关键词:呼图壁历史

不得已,我迁徙异地。

便从此有了许多思乡的夜晚。

在一片客居的土地上,你找不到一盏望透的灯火,也找不到一个呼唤的星座。拉上厚厚实实的窗帘,像拉上一道历史的帷幕,让它流不进月光的清辉,也流不进李白的叹息。透骨的他乡故乡的孤寂中捧着厚厚的《呼图壁县志》,像偎着一件留有母亲体温的旧衣;痴痴迷迷走进去,宛如走进一条退往母亲华年的春光甬道。沿着甬道,去探究生命受孕之谜。

朦朦胧胧的历史感,正如同这个世界此时无人知晓的许多角落。读县志,字字倚风而立。这是一本母亲的传记,不时会传来沉沉的血脉之声。走过空间的沧海桑田,走过时间的锈迹斑斑,我不仅知道了母体每块伤痕的来历,而且知道了她朴实无华的内里。在那无数逝去的日子里,我用灵魂把两段天壤的历史融化在对历史的追寻之中。尽管,我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儿,因不得宠而远嫁。但是,呼图壁,我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深刻,更主动,更一丝不苟地苦恋着你,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不指望你能相信我真诚的辩解,我离你而去,的确不仅仅是一种怨艾,还有一层对你似退而进的追寻。在遍抚你浑身伤痕之后,我会是一个优秀的女儿,轻伏在你痊愈了的膝头,含泪问道:“下雨天,这儿,还疼吗?”

合上《呼图壁县志》,滚滚黄尘渐推渐远。这才发现,京城今夜有雨。无法抹尽玻璃上的满面清泪,默默地用心丈量着与你之间的距离:三千八百多公里!——哦,不知这雨是否也打湿了我故乡的小城。此刻,挚爱的妈妈是在灯下为我和妹妹赶织毛衣,还是如我一样窗前听雨,感受骨肉撕裂的分离?

呼图壁,我曾因鄙薄你的肤浅而无意相守,度过了艰涩而自闭的少女时代。我一如植物般成长,完全在被动地适应土壤与气候,我无法选择这里的一切。想想那时浸泡在古文化的雅洁里,却浑然不觉,不知底里,而今获得“果位”,幡然悔悟时,才觉出那高悬的意境刻骨铭心。而我,曾诅咒过它,背离过它,讪笑过它。当我远远地离开,远远地怀念,远远地体味在那里所遭遇到的一切时,便再也遏制不住激情想向所有的人讲述,讲述往事,讲述烟尘,讲述我红土历历的故乡——呼图壁!

释迦牟尼来到菩提迦耶的一棵大菩提树下,用吉祥草铺垫了金刚座,然后面向东方,“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此身,终不起此座。”四十九天下来,他睁开智慧之眼,星空灿烂,成就了至高无上的正等正覺。从那时起,佛教文化遍撒世界,并于西汉时传入我国,经过外域文化与本土文化的长期撞击,吞吐交融,形成了传统的中国佛教。我曾由此想到,外域水流或许能冲刷我们的皮毛,果真就能长驱直入地荡涤灵魂吗?到了汉明帝,佛教由丝绸古道传入新疆,在这片蛮荒的游牧之地上悄然吹起了一阵信仰之风。新疆的北庭开始成为古代天山北麓的佛教圣地,而它所辖的现在的呼图壁这一片,也流传进了风行不衰的佛教。史载,那时这里青草湖滨,广袤无垠,膏腴之地,纵横百里。游牧的蒙古族是这里的主体民族,逐水草而居,马放南山,悠然自得。有位活佛,名叫呼图壁,深受族人爱戴。他云游四方,热情传教,到达这里时却一病不起,终至溘然长逝。虔诚的信徒们将他厚葬于此,各地的蒙古人岁岁临其墓祭祀朝拜。久之,此地便得名呼图壁。从那时起,一股佛家思绪便在这里烟烟袅袅,不绝如缕,宗教就若隐若现地贯穿了呼图壁的历史。我常常在咀嚼这三个字时,脑海中会涌现刻在岩石上的咒语、微风中拂动的经幡;一队庄重的绛红色衣服的喇嘛,步态沉缓地迈进金色的寺庙,然后,反过身来,郑重地把门关好,把我,一个在现代都市文明和古老虚淡宗教之间迷失了方向的年轻人关在了外面。

我流连于县志的平静叙述,随它游览了一个个曾经存在,而今再也拼不完整的寺庙。想象着尘封多年的大殿,禅房摇曳着一点烛火,枯瘦的老僧盘膝坐在蒲团上,佛珠捻出了岁月的亮光,老僧人却浑然不闻风声;想象着一方禅房,几杯香茗,谈谈风月,说说因果,也是一番解脱。建于光绪二十九年的县城隍庙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为人若无天理何必你初一十五烧香叩首”,下联是“做事不讲良心半夜三更须防我铁链钢叉”,上悬一匾算是对联横批,“神目如电”。在城隍像的右边塑着一个高大的铁面司吏像,尖翅纱帽,红袍皂靴,左手托一簿记,右手握笔,目瞪须张,左右也有一联,“你那算盘精得有一位进一位,我这本账细得有几条记几条”,匾额横批“饶谁来”——真是绝妙!谁也饶不了哇!城隍像左边有一尊无常像,戴白筒高帽,手持破扇和铁索,翘起一足,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筒帽上有四个字“你也来了”,问得来者不禁一个冷战。——唉!因也罢,果也罢,菩提也罢,般若也罢,皆不复在了,但天地存焉,日月存焉,四时存焉。大千世界,依旧是山,是水,是柴米油盐,是历历人生!

……是湮没无尘的历史,铸就了一种承传,将超越宗教的历史文化、历史启悟,深深地积淀在我脚下这条充满现实感的街头。日落时分,独自站在古驿道口,沉沉的静穆滑过秋天神秘的枯叶。放眼望去,古人在驿道口点了一个沉重的顿号。呼图壁河擦肩而过,清的、浊的,都在世上混迹。这是我心底一条很宽很宽的河,许多的无奈和怅意,许多杂色纷呈,都随它的清浊而无谓地流逝,拽着我远离了周围生存的市井。

深藏在天山深处的生殖崇拜岩画,可以作为一段截取的物理事实,很直观地,也很富文化意味地证实了,在这片土地上,有人类活动的历史已近三千年。塞种人、车师人、铁勒人、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满族人,都在这块土地上生存过,繁衍过。如今,他们留下的那些表现自身生命图腾的生殖崇拜岩画,震惊了世界,来自世界各地的考古学家鱼贯而至。而这座悠久的文化之峰,就耸立于文革时期我家居住的那个小山村。我有一个散淡于小山村的童年,童年的岁月便是对山无穷无尽的遐想。我铭记了那座文化之峰的每一个山脊起伏的曲线,那其中所蕴含的苍凉已转化为营养我如此沉静的一滴冰山雪水……

面对岩画,瞠目结舌。温软的手指触摸着坚硬的岩石,易逝的生命叩问着:岩画上的这些原始舞者们,在表现些什么?或许,他们装饰着象征某种部族的图腾,通过舞蹈来祈求神明的护佑?或许,他们是把自己装饰成动物,在重温记忆的演出中回味劳动的欢乐?或许,他们头戴荆冠,于热烈的摆动中表达对异性的渴望,对感官享乐的向往,對部族人丁兴旺的祈望?在烟雾弥漫的祭坛前,在情欲中烧的月夜里,在播种与收获的季节,在出发与别的部落厮杀的时刻,先民们总是不能自禁地舞蹈起来,伴着激越、强烈、动人心魄的鼓点,裹挟着尚未退尽兽性的嚎叫……

产生生殖崇拜的时代已成为历史,而历史是人类心理的集体无意识画下的一道痕迹。追溯这道痕迹的成因,是一个很复杂的思维考据工程。然而这道痕迹却成为整个人类心理轨迹的佐证。沿着它,沿着这条历史的轨迹,我进入了工程浩大的思维考据,并由此导入了对呼图壁历史的钩沉。

汉代设置西域都护府时,呼图壁是丝绸之路北道上的一个通行车马的重要驿站,是另一条内地和西域、中亚、西亚以及欧洲进行通商联系与睦邻交往的新丝绸之路,兵家必争之地。而驿站,总演绎过一幕幕枯藤老树、西风瘦马,被贬官人、失意骚客,都在这里折枝,无语话凄凉。在这空空驿站,感受秋天远去的别离,进而用无奈的一路风尘覆盖心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是遥远的呼图壁稀有人烟时一幅凄丽的剪影。《新疆志略》载,清翰林院编修祁韵士远戍伊犁时途经呼图壁,眼前景象引起他多年来宦游无常的惆怅。与他同感的还有光绪十二年进士宋伯鲁,途经呼图壁时写下了“草深无剩土,水瘦有余沙……来去浑不定,立马望天涯……”

在新疆,呼图壁东接昌吉市,西邻玛纳斯县,北面是全国第二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南面,天山主脉冰峰正以一种剔透的冷静,注视着这座小县城。它整个地段三分,为平原、高山、沙漠,地图呈现出的便是一只吐丝织锦的巨蚕。乾隆二十二年,清军为平息叛乱,进军呼图壁;二十九年,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绰克托奏准,将屯田兵将移驻此地,开始修城。城周长三里多,开四门,东熙门、西宝城、南阜薰、北溥信,并将此城定名为景化城。

在景化城的北门城楼,有一真武阁,内悬一口大钟,声贯东西。那是1918年呼图壁正式建县后的第一任知事张衔耀倡导民众捐款重建的。他明察暗访,解决了当时最突出的盗贼猖獗问题,对那些赃证俱在还拒不认罪的案犯施以“敲髌骨”之刑,名曰“砸桄桄子”。1920年春,张衔耀离任时,呼图壁父老为了感谢他的政绩,按照“清官脱帽,赃官脱靴”的传统习惯,深情依依地留下了他的一顶帽子,挂在了城南门洞的墙壁上。

我在淹没了历史的街头,企图寻找那堵挂帽的南墙,然而,什么也没有,除了孤独。历史是昨天,而昨天是一本合上的书,一切都不在怀抱。许多珍贵的,甚至本质的东西,就这样被带走了,我们永远丧失了这些遗产。——也许,意识之深处寻求的不仅仅是历史遗迹今安在,我在想,为什么有关清官的概念在民间久久流传?包公的戏演了一朝又一朝,怎么总也看不烦,听不腻?清官观念不肯泯灭,究竟说明了什么?每次读《离骚》,都是读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就再也读不下去了。我太能理解平民生活的艰难,以及迫于这种艰难而付出的含泪的努力,恤民爱民始终是中国历史发展的一条红线。而历史的教养,是通过历史的反溯,在文明的发展中寄寓一种与自然合一的精神,达到与自身历史源头的真正交流。我们都应不忘古初,并通过这种与古圣心灵的交流,把历史展开为自身存在和人格的内容。我总想寻求对历史,对自身更加原初、自然的理解,不能总是不由自主地对付后天所受的逐流怂恿而茫然着。生命存在于现实,又超越着现实,那才算真正活着,绝不会走入拥挤碌碌的茫茫人群就浑然消失。

在《呼图壁县志》中,不能忽略的还有一点,那便是彪炳人寰的林则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林则徐,被贬伊犁时途经呼图壁。那时,外面的世界洋枪洋炮,山山水水破碎一地。浴高处日月,沐底层风雨的禁烟大臣,在一棵三人合抱的榆树下歇脚,与前来送食送水送马料的百姓们纳凉笑谈,一副达观知命的情致。当他远离贪欲的朝廷,在这片不曾被罂粟花污染过的蛮荒净土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古朴的人情,如坐春风。临走时,身边一时没有答谢之物,便将自己用的一盏纱灯挂在了大树上。林则徐走了,身后这盏灯,照彻了千古,身后这棵树,孤独地站过了长夜。林则徐一生如这参天古木,点点葱芜,片片凋残,躯干伶仃,唯剩一脉正气,超然荣辱。最后,这棵大树在文革时期被伐,訇然倒下,硕大的树根断面,以惊心的直露,呈现出全部的年轮。

历史曾拥有过多少美丽,无力挽住,也无力打捞,它软如溪水,不舍昼夜,慨然而逝。一切都不着痕迹地过去了,想找是找不到的,只有那被时间剥蚀了的古远悠久的文化之美,在仅存的一截城垣墙头凸现着。

几千年,几百年,成土,成沙,成白骨。我只能从最近的历史中看到残存的马桥子遗址,并试图在那种历史停留的地方,找到一两根祖先血统的毫发和他们正直的纤维。于是,我去了马桥子遗址。在这之前,曾读到有关它的史料。马桥子城,在民间,又被称作梭梭城。百年前,那里长满了梭梭、红柳、梧桐树,密集的丛林里,躲着一户户难民。算起来那是同治年了,阿古柏等势力割据称霸,新疆陷入战乱。为避杀身之难,县城及附近的居民逃往密林、苇丛,挖地窝,修寨堡,栖息图存。难民越聚越多,被称为“豪豪高四爷”的高克武,率众组成民团,开始保家自救活动,修建了这座马桥子城。

马桥子故城跨河而立,两座城角炮台相对峙,给人关于战争与灾难的联想。一百多年前,数千难民抱着坚强活下去的信念,在这里一边练兵一边生产。没有耕畜,就用人力,没有农具,自己制造,俨然回到石器时代。然而没有籽种又怎么办?在翻来覆去,枕上难眠的苦思中,终于想起了装在枕头套里当作枕芯的粮食。把它小心翼翼抖落出来,撒在这片处女地上,竟然长出了一片楚楚动人的庄稼。他们便吃着这种“野粮食”,度过了战乱。

阿古柏叛军数百骑兵曾经猛攻城池,一时间黑云欲摧。高四爷领着八宝罗汉,立马横枪,杀入尘土蔽日的敌阵,徐学功率一哨人马前来增援……

如今,废墟空旷,一脉凄清。多少层寂寞和贫困相逐而上,蜿蜒在身下的沙滩上。——马桥子城,你很宁静,宠也无浪,辱也无风。百年前的血腥气已散得很远,阵阵冽风里,只有塬上草正舞得雄風舒卷。

英雄的历史与历史的英雄同逝如斯,我却分明看见满城纸旗纸幌,高四爷的葬礼在低缓地进行;看见盼来和平的难民从这里悲喜交加地返回家园,恋恋不舍的身影从野蒿中踏过,就像历史,从这城门悄悄地爬过,没有声音……

当新疆以和平解放的新纪元续写它的新历史时,呼图壁又一名姓张的清官张文治,率一支驼队,浩浩荡荡走来……

这,就是生育了我的一片土地。这片土地,战马踏过,祖先耕过,而今我沉吟着走过。这个小县城,迎来过越南的胡志明,胡志明抱起幼儿园的孩子喜爱地祝福;迎来过党和国家领导人朱德,朱委员长品尝了呼图壁的大白桃连连称赞,并把它引进北京市场;这个小县城,迎来过为列宁守灵归国的警卫战士,将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的理论播入人心;还迎来过那从延安毛泽东窑洞里走出来的驾驶兵。抗战期间,呼图壁人民节衣缩食,捐献出一架呼图壁号飞机……呼图壁,有过它辉煌的时期。史官们把卷帙一页页翻过,于是这块土地也就有了一层层沉积。

呼图壁河,是向北流的内陆河,发源于天山冰峰,一路灌溉着庄稼,滋养了生灵。沿着河岸,有含金的沉积矿,二百年前,河道两岸是百姓和戍丁淘金的场所。——原来,这是一片含金的土地!

这是一片含金的土地。走在上面,看得见那灿灿的金沙层层铺展。与其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方水土养育的,还不如更准确地说是由一种特定文化滋润的;同时,便也受着特定文化的制约。我们是不由自主地被它捏制而成的,只能由一种更新鲜、更进步、更有包容力的文化提高我们,点化我们,方才有可能取得崭新的认识和理解,也才能使我们摆脱它的局限而充分享受它的恩惠。——呼图壁,我亲爱的母体,这难道不是我对你似退而进的追寻吗?怎么会在这样一片含金的土地上颗粒未收呢?怎么会在这样一片含金的土地上过于贫匮呢?

走出历史的尘埃,合上岁月的黄卷,我乍然失重地面对着今天的现实,我相信文化是精神生命的表现,它担负着提高民族文化场质的重任。但在与文化悄然对峙的市井里,物欲一寸寸逼近,人格就一寸寸萎缩,二者的衔接段却总以空白的形式给人以无限的空茫。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在精神与物质之间,合理的中介究竟是什么?我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由于阻扼而遗传下来的沉重的忧患。我只希望,今日的故乡能上升到一个与发展了的社会相适应的新水准,重建一个新的兴隆机制。

毕竟是人心不古了。古朴的人情如歌而逝,我心中只留下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在那座民族式的花园楼前,幼儿园的孩子们在出早操,永绝于尘世的天籁之音,使有关儿童诗的文思冰雪一般一一欲抽。站在这里,人便崇尚了纯真。孩子们,当你们写就了呼图壁明天的历史,不知那时,早早挂果的枝丫能否再托起太多的故事。

如今,我远远地离开了呼图壁,在一方远远的天空下,怀着一腔远远的幽情来写这篇散文,献给你,呼图壁,我亲爱的母体,还有那为了澄清你的历史云烟而呕心沥血的,我深深敬重的史官们。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你所有冷待过我的不公允,统统被当作负担卸掉了。只有一个亲切的你,带着满面风尘和皱纹,一如我慈爱的外婆,佝偻着身影,迎风依扶在我此生记忆的门前。

今夜京城有雨,淅淅沥沥像我滴也滴不完的思念,用五指划开障碍,视野重新扩散在窗外的雨雾中,整个生命在这混沌一片的事物中升起自己既定的秩序。

(原载《人民文学》1994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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