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馆藏中国音乐文物考察
2023-06-07万博
万 博
大英博物馆(The British Museum)的中国文物馆藏始自汉斯·斯隆爵士(Sir Hans Sloane)的个人收藏,现有文物多达约23000 件。①此数据来源于大英博物馆官方网站:https://www.britishmuseum.org/collection/china.其中与音乐相关的文物数量众多、种类丰富,具较高研究价值。笔者对大英博物馆的中国音乐相关文物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调查。这些文物及其留存的相关历史信息,虽然物件零散②大英博物馆的中国音乐类相关文物大多隶属于亚洲部。藏品的陈列散见于中国与南亚展厅、大维德爵士的陶瓷展厅以及其他相关展厅,另有大量藏品未进行公开展出。、来源资料记录有限,但是若与国内留存的音乐文物及其历史文献信息进行比较,则有可能通过互补互证,揭示其更多的学术价值。
一、馆藏乐器实物
大英博物馆拥有数量可观的中国乐器实物藏品,包括体鸣类乐器、膜鸣类乐器、气鸣类乐器和弦鸣类乐器。
(一)体鸣类乐器
1.钟类乐器
钟类乐器是大英博物馆馆藏中国乐器实物中最有特色和价值的一类。据笔者统计,该馆目前所藏钟类文物共计有商代铜铙1 件、周代各种类型的青铜钟14 件、明代钟5 件、清代钟17 件。此外,还有4 件钟未能确认具体年代。③大英博物馆所藏中国的钟类乐器数量相对较多、特色鲜明。限于篇幅,笔者将另外撰文详述。
从时间上讲,大英博物馆收藏的钟类文物主要集中于商周与明清时期。该馆商周时期的青铜钟具有较大的研究与参考价值(见表1)。其中获取自河南省的一件东周镈钟(见图1,编号④大英博物馆的文物收录历时二百余年,期间文物编号的方式与格式也有改变。现有的文物编号大多以四位数字开头,但由于新旧体系的混用,故而具体格式并不完全统一。一般来讲,编号的前四位数字为文物获取的年份;部分编号附有前缀字母,代表的是部门缩写。(例如:本文中所提及的清代匀孔笛的编码为As1843,1209.13,其中“As”代表Asia 即亚洲;1843 年为文物获取年。):1965,0612.1)被认为有可能是晋国侯马铸铜作坊所造。⑤Jessica Rawson,Chinese Bronzes:Art and Ritual,London: British Museum,1987,p.33.依据大英博物馆的文物信息,该钟的获取地点在河南。而明清时期的钟类文物除有雍正时期的文庙编钟1件(见图2,编号:1989,0309.2)⑥钟体铭文为:“雍正壬子春月制”“文庙编钟太簇四”。之外,以梵钟居多。这些梵钟造型富于特色,其象征意义似乎大于音乐价值。由于大英博物馆的文物来源多样,许多源于私人藏家的转卖或捐赠,故文物出土地点大多难以查考,这也为英藏中国文物的出处查考留下了些许遗憾。
表1 大英博物馆藏商周钟类乐器一览表
图1 (东周)青铜镈钟
图2 (清)文庙钟⑦图1、图2 均由大英博物馆提供。本文中使用的所有由大英博物馆提供的图片,均已经过该馆图像部门的授权。
2.鼓类乐器
尽管世界上大多数鼓类乐器因覆有皮膜而被划归为膜鸣类乐器,但也有一些特殊的鼓为敲击体鸣发声,例如在中国南方以及东南亚一带广为流传的铜鼓。大英博物馆收藏有公元前3—前1 世纪的铜鼓1 件(编号:1948,1013.1),三国时期蜀汉的铜鼓1 件(编号:1909,0618.1),上有制造年代与制造者铭文;另有未能确认具体年代的东南铜鼓1 件(编号:1983,0126.2),鼓内侧边缘有若干疑似与宗教相关联的符号。此外,还有2 件难以确认具体年代的西南铜鼓(编号:1925,0314.1、1903,0327.6),其中,1925,0314.1 号铜鼓的鼓面上有十二芒太阳纹,与甘肃省博物馆藏南宋传世铜鼓形制近似。
除铜鼓外,大英博物馆中还收藏了未能确认年代的木鼓3 件。据该馆的文物信息称,这些木鼓上面蒙有猪皮膜,故而它们可算作膜鸣类乐器。⑧出于对内容连贯性的考虑,暂不单列。其中,As1842,1209.2 和As1843,1209.1号木鼓均是由19 世纪到访过中国的英国传教士、植物学家乔治·雷(George Tradescant Lay)捐赠给大英博物馆的。As1842,1209.2 号木鼓为中部隆起的碟形,上有墨书“同昌”二字,鼓面边沿有装饰;As1843,1209.1 的风格和装饰与As1842,1209.2 类似,但鼓身要深很多,还保留了鼓架和两个鼓槌;编号为As1909,0209.1 的鼓则通体髹漆,富于特色。
对AC—13C沥青混合料而言,因其油石比较低,并且孔隙率略高,所以为了将空隙率限制在规范范围内,必须做好混合料碾压,摊铺时采用适宜的压路机紧跟,在高温条件下进行碾压,具体的施工工艺为:①初压采用DD130压路机进行1遍静压;②复压时,先用CC622压路机进行1遍弱振压,再用DD130压路机进行1~2遍强振压,最后用XP301压路机进行1遍弱振压;③终压采用CC622压路机进行1遍静压,到消除所有表面轮迹为止。因混合料级配较粗,所以在试铺过程中采用铺砂法进行检测确定的构造深度相对较大,所以在碾压中必须加强揉搓作用。
3.其他体鸣类乐器
大英博物馆中还收藏有其他的体鸣类乐器,如:汉代錞于1 件(编号:1936,1118.84),青铜制成,上有盘与虎形钮;唐代陶铃1 件(见图3,编号:PDF.327),出土于湖南长沙。呈球状,上有环钮,下部开缝,施褐釉。此种铃应当很难作为单独使用的乐器,用于装饰、娱乐或用于某种仪式的可能性较大。
图3 (唐)长沙陶铃⑨本文中未注明出处的图片均为本人拍摄于大英博物馆,后文不再赘述。
(二)气鸣类乐器
大英博物馆馆藏气鸣类乐器实物以明清时期的笛箫类乐器为主。这些笛箫大多为匀孔,应便于转调。
其中1 件明清时期的龙云纹铁箫(编号:1983,0128.1),正面有5 个均匀排列的按音孔,背面有1 个按音孔,通体饰龙云纹。该箫与故宫博物院的清宫旧藏错金篆书石鼓文铁箫在形制结构与制作的精美程度上可相媲美。另外,还有1 件清代德化窑白釉瓷箫(见图4,编号:PDF.433):V 字形吹口,正面有5 个均匀排列的按音孔,箫管两端以金色装饰,底端的管口有“清”字样,旁侧的孔系有黄穗。
图4 (清)德化窑白釉瓷箫
大英博物馆还收藏有1 件清代的匀孔竹笛(编号:As1843,1209.13)。笛身有扎线,管上的1 个吹孔、1 个膜孔、6 个按音孔以及管底端2 个出音孔呈一条直线排列;此外,该馆还收藏有未能确认年代的匀孔竹箫2 件(编号:As1972,Q.1480、As1933,0315.88.a)、匀孔竹笛2件(编号:As1843,1209.14、As1933,0315.106)、海南黎族鼻箫1 件(编号:As1905,-.180)。
(三)弦鸣类乐器
中国的弦鸣类乐器在大英博物馆中的收藏较少,但形制较有特色。其中,有民国时期在香港制造的四相十三品的四弦琵琶1 件(编号:As1972,03.2),以及大英博物馆未能确定具体年代的三相七品的月琴1 件(编号:As1843,1209.8)。此月琴的品之间粘贴有标注“凡”“六”“五”“仩”等工尺谱字的小纸片,再结合月琴的流传时间、形制等综合判断,该乐器应在19 世纪左右流传。
另外,还有1 件胡琴(见图5,编号:As1933,0315.94.a)的形态很值得关注。该胡琴的琴杆上半部有4 孔,应装4 个弦轴,现仅存1 个。这种四根弦轴的形制可与流行于蒙古一带的四胡相类比(见图6):该胡琴的琴筒并非是常见四胡的八角形,而是圆形;其琴杆也较为特殊,为竹制而非木制,可见很明显的8 个竹节,顶部略弯曲。这种竹制琴杆的形态,与陈旸《乐书》中所绘奚琴(见图7)的琴杆极为类似。尽管陈旸《乐书》之奚琴明确为两根弦,但仍可以看出两者之间有着某种历史关系。事实上,在《清史稿》中,这种四弦、竹制琴杆、圆形琴筒的胡琴被称为“提琴”:“提琴,四弦,圆木为槽,冒以蟒皮而空其下。竹柄贯槽中,末出槽外。覆木扣弦,柄端凿空纳弦,绾以四轴,俱在右。以竹弓系马尾,夹于四弦间轧之。”⑩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一百一《乐八》,北京:中华书局1977 年版,第3001 页。《皇朝通典》中对此类胡琴也有类似的表述:“提琴,圆木为槽,上冒蟒皮而空其下。竹柄贯槽中,柄端刻木为龙首,柄有小环贯四弦于其中。槽面正平,设柱以承弦。竹片为弓,马尾双弦夹四弦间而轧之。”⑪《钦定皇朝通典》卷六十六《丝五》,《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43 册“史部四〇一·政书类”,中国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年版,第411 页。大英博物馆馆藏的这把胡琴,在胡琴史的研究中,具有较为重要的史料价值。
图5 手绘四胡⑫遗憾的是,该胡琴的图像有版权限制,无法于本文展示。文中提供的是手绘图。(左)
图6 今存四胡⑬图片来源:袁炳昌、毛继增主编:《中国少数民族乐器志》,北京:新世界出版社1986 年版,第189 页。(中)
图7 陈旸《乐书》中的奚琴⑭图片来源:[宋]陈旸撰:《乐书》卷一百二十八《乐图论》“胡部·八音(丝之属上)·奚琴”,《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11 册“经部二〇五·乐类”,中国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年版,第563 页。(右)
二、馆藏音乐图像文物资料
大英博物馆馆藏图像类音乐文物种类多样,除汉画像石、石窟壁画、伎乐人浮雕之外,最有特色的当属各种明清瓷器与象牙制品。据笔者不完全统计,该馆所藏明代带有音乐图像的瓷器共计23件、象牙制品3件;清代音乐相关瓷器50件、象牙制品13 件。此外,大英博物馆藏品中的清代纸质文物(书画、各类印刷品等等),记录了丰富的音乐文化生活内容。其中所反映的音乐使用场合、乐队组织形式、人物表演状态、乐器形制规格等等,对于中国古代音乐研究尤其对文人音乐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文人音乐生活图像
在馆藏明清古琴相关图像当中,文人与携琴童子图像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有木匣、瓷器、卷轴画等多种载体。大维德爵士⑮大维德爵士(Sir Percival David,1982—1964)为英国重要的中国瓷器收藏家。大英博物馆中有一专门的展厅陈列其收藏,隶属何鸿卿爵士陶瓷研究中心(Sir Joseph Hotung Centre for Ceramic Studies)。收藏的两例景德镇瓷器是其中的典型。其中的文人与携琴童子瓷罐(编号:PDF,B.643),所示文人在前站立、童子携琴紧随其后的场景,是最常见的形态。而五彩“登科后”图瓶(编号:PDF.823),表现了文官登科后欲策马扬鞭,童子携琴跟随的情形,与孟郊的《登科后》诗作(“春风得意马蹄疾”)相联系。⑯参见康蕊君等编著:《大英博物馆大维德爵士藏中国陶瓷精选》,北京:文物出版社2013 年版,第150 页。
(二)宫廷贵族音乐活动图像
大英博物馆馆藏文物图像中有一些涉及到明清时期的宫廷礼仪活动和贵族音乐活动的内容。其中较为典型的有清代《乾隆平定准部回部庆功》铜版画(见图8,编号:1899,0420,0.124),以及明代的《官员庆生》绢本画(见图9,编号:1913,0501,0.14)。
图8 (清)《乾隆平定准部回部庆功》(铜版画)㉒ 图8、图9 由大英博物馆提供。
图9 (明)仇英《官员庆生》画
《乾隆平定准部回部庆功》作为场景版画,是《乾隆平定准部回部战图》铜版组画中的一幅,描绘的是乾隆皇帝在大内西苑紫光阁庆功的场景。⑰聂崇正:《清朝宫廷铜版画〈乾隆平定准部回部战图〉》,《故宫博物院院刊》1989 年第4 期,第55 页。画面中,乾隆帝乘轿辇,被众人簇拥跟随,文武百官跪拜恭迎。殿前平台的两侧均有乐队,演奏钟、磬、鼓、笛等乐器。《乾隆平定准部回部战图》组画由清宫画师郎世宁等人起稿后,经由广州送往法国,由法兰西皇家艺术院刻版,制成铜版画后再运回中国。⑱聂崇正:《清朝宫廷铜版画〈乾隆平定准部回部战图〉》,第60—64 页。除“庆功”场景外,大英博物馆中还藏有这组版画的“平定回部献俘”部分,其中也有仪仗乐队的奏乐场面。⑲大英博物馆与此版画主题相关的馆藏还有:1938,0113,0.2、1899,0429,0.125、1848,0205.517、1932,0715.53、1877,0714.1505、OA+,0.7423.1 等。
大英博物馆藏品中的《官员庆生》绢本画,被认为是明代画家仇英的作品(有相关题词)。除仙鹤和前来祝寿的宾客外,画面左侧建筑物的两侧各有四位女性乐人,所使用的乐器有箜篌、箫、琵琶、笙、云锣、拍板、弦鼗、横笛。⑳由于图像的版权原因,建筑物左侧的四位乐人未能展示。该乐队所用的乐器与《乐律表微》中所记载的俗乐使用乐器基本一致:“今俗乐所用者,丝则琵琶(四弦)、弦鼗(三弦);竹则单箫、横笛、头管;匏则笙;革则大鼔(二面)、小鼓(一面)、匾鼓(二面);木则拍板(以檀木为之);金则云璈(为小锣十而名为九云锣)。但无土、石二音。单箫及笙本雅乐器,余皆后人所制,施于燕乐。其声亦尚和雅,故备著之。”㉑[ 清]胡彦昇撰:《乐律表微》卷七“考器上”,《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20 册“经部二一四·乐类”,中国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年版,第490 页。此《官员庆生》画为我们探讨明清时期上流社会小型的俗乐组合形式提供了重要依据。
然而总体来讲,反映中国宫廷及文人音乐活动的图像在大英博物馆藏品中,数量不多。
(三)宗教音乐活动图像资料
大英博物馆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古代宗教音乐活动图像藏品主要来自敦煌石窟。其中最重要,也是最知名的藏品便是取自第17 窟(即敦煌藏经洞)被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Marc Aurrel Stein)带到英国的若干佛教绘画。这些佛教绘画作品上有各种伎乐图像以及不鼓自鸣乐(拍板、琵琶、异形笛等)图像,是颇为珍贵的音乐史料。
《炽盛光佛并五星图》(见图10,编号:1919,0101,0.31)是其中较有特色的一幅绢本画,创作于唐乾宁四年(897 年)。炽盛光佛居于画面中央,金、木、水、火、土五星各持器物,围绕其身旁。其中,金星(太白星)是一位着白衣、鸟形冠的女性形象,正在使用拨子弹奏着曲项琵琶。该琵琶为典型的唐宋形制,其外观与日本奈良正仓院所藏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见图11)和其他3 例紫檀槽琵琶极为类似,因其独特性而为唐代琵琶形制研究提供了重要依据。㉓虽然形制近似的四弦曲项琵琶在敦煌其他石窟的壁画(甚至安西榆林石窟唐宋时期的壁画)中也有反映,但其绘制的精细程度与保存的完整程度均不及藏经洞中的这一图像,且装饰细节上略有不同。值得注意的是,大英博物馆另藏有日本室町时代绘制的《辩才天女弹琵琶》的卷轴画(见图12,编号:1924,0714,0.2),其中的琵琶图像也与之类似。这反映了一个文化传播的重要案例:佛教本源于印度,在公元6 世纪左右经由中国和朝鲜传入日本。㉔Dwijendra Nath Bakshi,Hindu Divinities in Japanese Buddhist Pantheon: A Comparative Study,Calcutta: Benten Publishers:Distributor,Firma KLM,1979,Preface.辩才天女(又称“弁才天”,Benzai-ten/ Benten)是日本的佛教女神,源自于印度的智慧女神——梵天的妻子萨拉斯瓦蒂(Sarasvatī)。由于萨拉斯瓦蒂同时也掌管艺术,故而在印度图像中,她经常以持有维纳琴㉕有一种维纳琴被称为“萨拉斯瓦蒂维纳”(Sarasvatī vīnā)。但依据《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它是一种流行于南印度的长颈琉特类乐器,主要为婆罗门阶层所用。参见Alistair Dick,“Vīn.ā”,Sadie Stanley,John Tyrrel (eds.),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London: Macmillan Publishers Limited,2001,Vol.26,p.644.(Veena/ Vina)的形象出现。在古印度早期,维纳琴所指概念较宽泛,包含弓形竖琴、琉特类和齐特类等多种弦乐器类型。㉖Catherine Ludvik,Sarasvatī Riverine Goddess of Knowledge: From the Manuscript-carrying Vīn.ā-player to the Weaponwielding Defender of the Dharma,Leiden: Brill,2007,p.227.诸多的维纳琴形态在古印度不同时代的萨拉斯瓦蒂女神所持乐器图像中有所反映。其中,短颈的琉特类维纳琴(Kacchapī)首见于公元1—3 世纪的犍陀罗艺术。㉗Alistair Dick,“Vīn.ā”,Sadie Stanley,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Vol.26,p.643.日本的梨形琵琶(Biwa)一般被认为是经由中国传入的。㉘“A pear-shaped plucked lute,usually with four or five strings.It was brought from China to Japan in the late 7th century with many other instruments of gagaku(court music).”(Fumio Koizumi,“Biwa”,Sadie Stanley (ed.),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al Instruments,London: Macmillan Press Limited,1984,Vol.1,p.234.)辩才天女所持为源自中国宫廷,后用于日本雅乐的琵琶(Gakubiwa)类型。可见,这一《辩才天女弹琵琶》卷轴画是不同文化、多种艺术交融的结果。
图10 《炽盛光佛并五星图》㉙ 图10、图12 由大英博物馆提供。
图11 正仓院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㉚ 傅芸子:《正仓院考古记》,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4 年版,第107 页。
图12 《辩才天女弹琵琶》㉛ 图片由大英博物馆提供。
除佛教外,大英博物馆中所藏与道教相关的音乐文物图像数量也较多。其中,“八仙”题材在明清时期的瓷器与象牙制品中频繁出现。在八位仙人中,韩湘子吹笛、曹国舅执拍板的形象与音乐相关。据笔者调查,大英博物馆藏“八仙”题材的音乐文物至少有18 件,包括10 件明代瓷器、2 件象牙制品和6 件清代瓷器。
(四)世俗音乐生活图像
世俗音乐生活图像在馆藏汉画像石上反映较多。大英博物馆收藏的汉画像石拓片中主要包括车马出行、宴会娱乐场景等等。其中的乐舞百戏、乐队组合形式虽值得关注,但总体来讲,基本未超出国内已有的汉画像石资料收藏范围。
馆藏明代书画卷轴中有一幅引人注目的展现世俗音乐演奏者生活场景的作品——明代画家吴伟的《流民图》。该图描绘的是流离失所的贫民等社会底层人物生活场景。其中有弹奏琵琶、三弦的流浪艺人用乐器打架的特殊场景,充满了市井气息。图像上的内容对于我们研究明代弹拨类乐器,以及宋明以来诸如“路歧人”民间艺人的生存状态、社会地位,有着较重要的研究价值。与《流民图》类似的藏品还有1件清代徐子英创作的《弹琵琶者》卷轴(见图13,编号:1881,1210,0.54.CH),此画的独特性在于集中表现了数位弹奏琵琶的市井人物。图中所绘弹奏琵琶人物的姿态、嬉闹情形,以及使用、对待琵琶的态度,还有应用的伴奏乐器(如板)等等,为我们了解琵琶在清代民众生活中的生存状态以及弹奏者的人物身份、角色等,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历史资料。
图13 (清)徐子英绘《弹琵琶者》卷轴
大英博物馆藏品中,以牧童牛背吹横笛为题材的文物,其图像的呈现有木刻版画、铜像等多种形式。该馆收藏的一个明代《牧童牛背竖吹乐器》铜像(编号:1991,1028.16.a)所持笛为竖吹,极其罕见。这一铜像可以作为牧童牛背吹笛的特例来看待,也为我们思考中国古代竖吹乐器管口的形制(即有无可能为哨口管边棱类乐器)提供了重要依据。
(五)反映音乐文化交流活动的图像
大英博物馆中的许多中国音乐文物,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其中主要包括有中原与西域、中国与西方国家。此类音乐文物虽可能与前述四类有重合之处,但由于其特色鲜明、数量较大,故将其单列为一类。
1.反映中原与西域音乐交流的文物
大英博物馆馆藏反映我国古代中原与西域音乐交流的文物,以公元2—3 世纪的西域人物、动物陶俑为多。其中,出土数量最多的来自于约特干遗址。此地为学界所普遍认同的西域古于阗国的都城,曾被外国探险家视作“寻宝”重地而被多次发掘,致使大批文物流失海外。约特干地区的乐舞曾与中原音乐交流往来密切。在出土陶俑中,以猴子演奏乐器的文物占据多数(见图14,编号:1907,1111.30)。事实上,在整个约特干遗址出土的陶俑之中,动物(尤其是猴子)的形象比人的形象还要多。㉜Aurel Stein,Serindia: Detailed Report of Archaeological E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Oxford: Clarendon Press,1921,Vol.I-Text,p.99.当今学界普遍认为,于阗文化受犍陀罗文化影响较深,故而出现在印度文化中备受尊崇的猴子形象。大英博物馆所藏于阗陶俑所持乐器出现频率最高的为排箫(8 例),此外还有琵琶(4 例)、箜篌(1 例)等等㉝笔者注:尽管大英博物馆目前的馆藏中,约特干猴吹排箫的数量最多。但据斯坦因的描述,约特干陶俑所奏乐器中出现最频繁的是gitar(所指即琵琶)。参见Aurel Stein,Serindia: Detailed Report of Archaeological Explorations in Cent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Vol.I-Text,p.99.。
图14 约特干猴弹琵琶陶俑㉞ 图16 由大英博物馆提供。
大英博物馆还收藏有一套收购于英国东方艺术品收藏家乔治·尤莫福普洛斯(George Eumorfopoulos)的唐代玉带銙(见图15,编号:1937,0416.129-137),共9 块,上有演奏笙、排箫、横笛、拍板、竖笛、筚篥、鼓、琵琶、齐特类乐器以及舞蹈的胡人形象㉟大英博物馆中类似的唐代玉带銙还有一块,为胡人吹笙的形象,出自约特干遗址,为斯坦因(Aurel Stein)的收藏(编号:MAS.143)。。在最大的一块玉带銙上,除舞者外,还有吹横笛和击拍板的乐人为之伴奏。《中国音乐文物大系·陕西卷、天津卷》收录类似的玉带銙(见图16),出土于西安三桥镇关庙小学:“共追回流散玉带銙18 块……分属5 副玉带,其中雕有吹横笛、吹竖笛、弹琵琶、击羯鼓和击拍板等伎乐形象。”㊱《中国音乐文物大系》总编辑部:《中国音乐文物大系·陕西卷、天津卷》,郑州:大象出版社1999 年版,第139 页。其图像仅展示有演奏横笛、筚篥、拍板和琵琶的4 块。从现有资料来看,大英博物馆藏玉带銙所包含的内容要比西安关庙小学出土玉带銙更全,形成有相对完整的一套。二者在雕刻手法、乐器图像上均存在一定的共通之处,是反映唐代中原与西域音乐文化交流的例证。
图15 (唐)玉带銙
图16 西安三桥镇关庙小学出土玉带銙㊲ 《中国音乐文物大系》总编辑部:《中国音乐文物大系·陕西卷、天津卷》,第139 页。
2.反映中国与西方国家音乐交流的文物
大英博物馆藏品中,反映中国与西方国家(主要指欧洲国家)的音乐文化交流图像,主要见于明清瓷器与版画之中,如清代的彩瓷欧洲佳偶图盘(编号:1963,0422.24)。该盘中央绘有一对欧洲青年男女坐于花园或露台,女性似在投喂鹦鹉,男性在演奏木管乐器。盘子边沿的4 个纹饰所展示的景色为中国风格,其中位于男女上方的纹饰呈现的是典型的中国古代文人与携琴童子图像。整体来讲,该盘具有浓郁的中西合璧风格。
三、大英博物馆馆藏中国音乐文物的特点
大英博物馆馆藏中国音乐文物资料十分丰富,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国内中国音乐文物资料的重要补充,也是我们进行中国音乐以及中西音乐文化交流研究的第一手资料。通过对大英博物馆馆藏中国音乐文物较为系统的梳理,可以看到该馆的此类收藏具有以下特点:
其一,从时间上看,明清时期的音乐文物数量最多、内容最丰富。周代、汉代、唐代的音乐文物占有一定比例,其他朝代相对匮乏。此外,日本江户时代有大量反映中国明清音乐文化活动的绘画作品,此类作品在大英博物馆中也有较多收录。
其二,从地点上看,大英博物馆的中国音乐文物大多缺乏出土地点的详细说明,而绝大多数仅仅标注“中国”。笔者推测,这一现象可能与该馆的文物获取途径相关。大英博物馆的文物大量来自于收购、捐赠等方式,而实地考古发掘所得仅占少数,很多文物在进入大英博物馆之前早已几经转手,故而很难查考其具体来源。希望日后可以通过各方学者的努力,以使更多英藏中国音乐文物的历史面貌及其价值被重新发掘。
其三,从藏品品质上看,青铜钟和瓷器是最有特色的两类藏品。中国的青铜钟源起古老,享有高超的技术和艺术价值;瓷器则与当时欧洲贵族生活中的“中国热”密切相连,这些物品因其文化特色与自身的艺术价值而引起收藏者的兴趣。
其四,从表现内容上看,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中国音乐文物,在题材内容上以展现古代文人音乐活动以及中西音乐交流的图像数量居多。其中反映中原与西域、中西音乐交流的文物,有其独特历史和文物价值。
笔者虽已通过各种方式尽力对大英博物馆馆藏中国音乐文物资料进行了搜集与整理,但也难免有疏漏。另外,尚有未公开的音乐文物需要了解并获取相关信息。因此,本次的调查仅为初步的探索,期待日后能有更多的途径,实现海内外文化资源的交流与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