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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对乳源过山瑶刺绣艺术图案的影响

2023-06-06卢荣青翁华健

美与时代·上 2023年2期
关键词:刺绣

卢荣青 翁华健

摘  要:乳源过山瑶的刺绣服饰图案绚丽多彩,大多是我们所熟悉的事物,如日月星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以及男人和女人等,这些古老的图案以最简单的方式代代相传,记录了古代瑶族族群的发展历程。它们看似简单,却又隐含丰富的文化和艺术内涵,记载了当地过山瑶诸多族群信仰的文化传统,尤其是崇尚神鬼和信“巫”的文化传统。通过研究过山瑶刺绣图案的创作对象和内容及刺绣图案的艺术造型,论述“巫”对乳源过山瑶刺绣艺术图案的影响。

关键词:过山瑶;巫;刺绣;万物有灵

基金项目:本文系韶关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巫文化对乳源过山瑶刺绣图形的影响”(G2017004);2021年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基于粤港澳大湾区文化旅游创意产品设计研究”(202110576007);韶关学院第二十一批(2020年度)校级教育教学改革“文化和科技融合下的‘产品模型制作教学创新”(SYJY20201207)研究成果。

自古以来,乳源瑶族人深居大山之中,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至今仍保留大量原始的崇尚神鬼和信“巫”的宗教传统,“巫”在他们日常生活中仍然普遍存在。瑶族服饰上的各种古老刺绣图案部分记录了这种崇尚神鬼和信“巫”的宗教传统。据当地绣娘介绍,瑶族服饰上的每一个不同图案都有各自美丽而又神秘的传说,大多是关于神或者鬼的故事。

一、乳源瑶族“巫”的主要特征

在远古时期,巫者是灵界的“代言人”。“巫”和“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灵”的最早字形见于春秋金文,本是楚方言中对跳舞降神的巫的专称,引申意义指神灵。灵的繁体写作“靈”[1],上部是“霝”,是“零”的古字,意为降雨、降临;下部为“巫”,表示通过舞蹈来祈求神降临的“巫”。靈是神祗、鬼怪的同义词。“灵”的很多组词如灵魂、灵验、灵异、神灵等,也都与“巫”有一定的关系。古人认为人死后的“灵”会化做鬼神,所以“灵”又衍生出与死人有关一些词语,如:灵堂和灵柩等组词。“巫”既要代表世俗,向鬼神诉说什么,祈求什么;又要代表鬼神,向世人昭示什么,告诫什么[2]。

“巫”的出现是久远的,在原始社会,由于人类对自然的认知很浅陋,对自然现象不了解,把自然界的打雷、闪电、下雨和地震等现象误以为是某个神仙在发怒,怕天神一个不高兴就降祸于自己,如疾病和瘟疫等。

所以原始人类就对某些特定东西进行参拜,他们认为这些东西是神或者鬼的化身,从而产生了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鬼神崇拜等。崇拜是人们通过某些仪式向神表达自己的虔诚之心或某些愿望,比如生子、长寿和丰收等,而有仪式就得有个领头人,通过领头人组织各种仪式,把众人的愿望传递给神或者鬼,这类人被称为“巫”。

乳源瑶族自称“勉”,属瑶族三个主要支系中的盘瑶支系,史籍称过山瑶[3]。乳源过山瑶迷信万物有“灵”,自古以来,万物有“灵”的灵魂观念在瑶区广泛流传,它也是过山瑶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及鬼神崇拜观念的基础。他们信仰多个神,这些神的图案和汉族古代某些神的图案类似,主要是为了防备和驱除疾病以及鬼怪等,并无较高的宗教理想。究其实质,是“巫”在少数民族图案创作上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4]。

据史料记载,“巫”在乳源过山瑶族群中一直存在。至今,在过山瑶的一些重要族群活动,如拜王、度身以及盘王节等,“巫”仍然很活跃,巫师扮演着重要角色。担任巫师角色的是当地瑶族师爷,师爷是“能以舞降神的人”。万物有“灵”的灵魂观念是“巫”的观念基础;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神鬼崇拜是“巫”的重要内容[5];各种宗教祭祀活动则是“巫”的表现形式;而瑶绣和瑶歌等则是“巫”的艺术载体。

随着乳源过山瑶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巫”也有一定程度的衰落。与过山瑶传统的农耕文化和祭祀文化相比,“巫”更为隐密,更难以被人认识,也容易被人忽略。不管“巫”在过山瑶族群中怎么变化,瑶族服饰上记载的“巫”的藝术符号,为后人研究过山瑶“巫”的文化和艺术图案提供了很好的科学研究素材。

二、“巫”影响了乳源过山瑶刺绣图案的

创作对象和内容

乳源过山瑶“巫”常常是以各种族群宗教活动形式存在,“巫”越活跃,宗教活动就越频繁,内容包括生育子女、治病驱鬼、求神拜佛、建造房屋、选择吉日和丧葬婚嫁等,不论大事小事,都会求助于“巫”。

乳源过山瑶没有自己的文字和绘画[6],刺绣上的图案也就成为过山瑶最重要的文化和艺术符号。过山瑶服饰上的刺绣图案大致可以划分为两大类:一类属于农耕文化背景下,以自然作为艺术创作的对象,包括日月星辰、花草树木以及飞禽走兽等;另一类基于祭祀文化背景下,以族群作为艺术创作的对象,包括男人和女人、祖先和神灵等。

对于过山瑶刺绣中的各种图案,可以从数量层次和复杂程度两个层次进行比较和研究。从数量层次进行分析,以自然作为艺术创作的对象多以族群作为艺术创作的对象。如果从复杂程度进行分析,族群题材图案的复杂程度一般会高于自然题材图案的复杂程度。在乳源过山瑶族群中,农耕文化和祭祀文化并行发展。

在“巫”盛行的社会环境下,乳源过山瑶族群中出现了植物崇拜、动物崇拜和非生物质崇拜等自然物崇拜以及盘王崇拜和祖先崇拜等鬼神崇拜。在“巫”的影响下,过山瑶先民用一种超自然的灵魂观去分析、思考和解析日常生活中的所见和所闻。他们把植物、动物等生物甚至是石头、太阳、星星等无生命的物质与人的生老病死等现象联系起来,认为这些自然物可以给予人极大的帮助,也能影响甚至左右人的安全和生命,尤其是在促进人口繁衍和农作物丰饶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因为受到“巫”的影响,乳源过山瑶刺绣对象和内容大多与过山瑶的宗教信仰有关。

树崇拜是过山瑶植物崇拜的一种重要形式,过山瑶人民长期生活在高山密林中,森林也就成为与过山瑶先民关系最为密切的植物。在万物有“灵”观念的影响下,过山瑶先民认为,树不但有生命、灵性还有灵魂,并对人类生命有着较大的影响,从而产生了树崇拜的现象。树崇拜在当地的刺绣图案中的艺术表现形式是各种树形纹,常见的树形纹有梧桐树形纹和杉树形纹等(如图1)。

花崇拜是过山瑶植物崇拜的另一种重要形式,主要体现在花的生殖和护佑功能。花崇拜的主要艺术表现形式是各种花形纹,乳源过山瑶刺绣花形纹形式多样且细节丰富,常见的花形纹有八角花、梧桐花、凤仙花、蜘蛛花和大莲花等(如图2)。

鸟崇拜是动物崇拜的一种形式,一般认为人死后,灵魂会到达另一个世界。上天被认为是最理想的归宿,鸟常在天空飞翔,因此可以充当上天和下界的“使者”,它们可以带着各种灵魂飞到天堂去。鸟崇拜的主要表现图案是飞鸟纹(如图3)。

非生命物质崇拜主要是对各种自然物质产生崇拜,如日月星辰,表现形式有太阳纹、日月、星辰纹等(如图3)。

瑶人深信,人与这些具有灵魂的自然物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联系。他们深信,祭祀鬼神仪式可以感动神灵,震慑恶鬼,从而达到祈福避祸的心理目的。过山瑶对鬼神的祭祀仪式最早是以“巫”的形式进行,并吸收了道教的一些榜、牒与咒语,同时也部分融入了当地的客家文化和佛教文化,逐渐形成过山瑶独特的具有农耕文化和祭祀文化背景的“巫”现象,并深刻影响了过山瑶刺绣图案的艺术创作对象和内容。

三、“巫”对乳源刺绣图案艺术造型产生重要影响

乳源过山瑶刺绣中人形纹分男人形纹和女人形纹,人形纹中的男人和女人都身穿衣裙,正面做双手叉腰,双腿张开呈半蹲状,男人头顶戴头巾,女人头顶戴高角帽。男人和女人的形象与当地师爷和师姆的着装形象很接近。祭祀纹中(如图4)也出现男人形纹和女人形纹,因此,男人形纹和女人形纹表现的就是祭祀活动中的男女巫师,在乳源过山瑶族群中男巫师被叫做师爷和师姆(也叫歌嫲)。把巫师的形象直接刺绣在服饰上,足见“巫”成为了乳源过山瑶刺绣的主要创作对象。过山瑶族群中威望最高的老师爷,往往集族权和宗教权力于一身,至高无上的权力使他能够成为人与神之间的使者,甚至成为神的化身。

“巫”对乳源刺绣图案艺术造型影响首先表现为对万物有“灵”中的“灵”的艺术刻画。“灵”被艺术刻画为一个45度斜角指向茫茫天际的物象形符号,放在男人形纹的头部顶端以及树形纹的顶部[7],如图5。乳源过山瑶树形纹,多为高大挺拔、枝叶茂盛的树形图案,常常刺绣于衣服、裤子和头帕等服饰中,或三五成行,或排列成林。过山瑶先民认为,树和人一样,也具有与人相似的灵魂,同时,祈求部族的人和树一样,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人的灵魂是“万物有灵”观念的重要因素,乳源过山瑶人相信,人活着的时候具有思维和信仰等,人死后,躯体消失了,但灵魂仍然存在。在乳源过山瑶的刺绣图案中,人形纹是这种灵魂观的具体体现。人形纹分为男人形纹和女人形纹两种。男人形纹的头顶部分是“人头花纹”[8]。“人头花纹”不仅出现在男人纹的刺绣图案中,也出现在多个树形纹的刺绣图案,如松树纹和杉树纹上。“人头花纹”指向遥远的天际,赋予人和树某种超越物质世界的“灵魂”,成为他们表达情感、寄托精神的灵物,强化了族群文化和艺术的认同感。

乳源过山瑶因为长期生活中深山老林中,除了对树有着深厚的情感,对于花也有独特的情感,在他们的刺绣中有多种花形纹,如大莲花、八角花和蜘蛛花等。满山遍野的花,不仅好看,而且寓意丰富。自然界中的植物花卉,具有与女人子宫相似的功能,是孕育新生命的器官。对于远古时代的人们来说,孕育新生命是神秘的也是神圣的,花自然成為过山瑶最为喜欢的灵物。

过山瑶刺绣中的花形纹,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特征,很多花卉形纹,如大莲花纹、八角花纹和蜘蛛花纹,无论这些花卉形状是否为八角花,都被刺绣成八角星形纹。据学者研究,在远古时代,八角星形具有非常神秘的象征意义,根据目前国内多数学者的研究论文,刺绣和墓葬器物中出现的八角星纹,存在两种主要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八角星纹就像光芒四射的太阳,因此八角星纹是太阳的图案,与太阳崇拜有关。另一种观点认为,古代八风、八节、八方和八卦等图案,都和八角星纹中的八角星的图案含义一样,数字中出现的“八”字并非巧合,是古人划“分”时间和空间的方法,古人认为八角星纹和原神的八卦图形有一定的关系,现在的八卦图很可能源于器物或者刺绣中八角星纹。这两种观点都离不开“巫”。显然,过山瑶刺绣中的八角星纹花卉图案的艺术造型,受到了古代“巫”的影响。

过山瑶先民认为生命的诞生是充满强烈的神性,即来自神的力量的观念,这种观念基于他们对于世界万物都具有灵魂的认识之上。这使得过山瑶先民认识到万物之间并不是孤立的,而是通过神灵彼此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于是,他们也就把一切事情都予以神化。具体到生命的诞生与繁衍,更是离不了神的存在。

生命的诞生和繁衍是古代族群生存和发展的基本要求。原始先民对于生命的诞生和族群的繁衍怀有十分神秘的感觉,同时由于古时人口极高的死亡率,过山瑶先民对于自身的繁衍具有极大的渴望,从而产生了影响深远的生殖崇拜文化。

在过山瑶先民的心目中,交媾并不是下流、邪恶的东西,而被视为生命之根、生命之源,受到神圣的崇拜,构成了过山瑶生殖崇拜文化的重要部分。最能体现生殖崇拜观的图案造型是那个活泼可爱的鹿形纹[9]。鹿纹可以组合出双鹿鹿纹、三鹿鹿纹、四鹿鹿纹和连鹿鹿纹等(如图6)。就是模仿动物“嘴对嘴”和“尾对尾”的嬉戏和交媾行为进行艺术创作,通过对动物交媾和嬉戏行为的艺术刻画,反映了他们对性的崇拜和对种族繁衍的关注。在远古时代,“巫”同样掌控着人的生老病死,生殖崇拜现象也受到了“巫”的影响,可见鹿形纹的艺术造型也受到了古代“巫”的影响。

四、结语

乳源过山瑶刺绣上的精美图案,不仅成为了过山瑶独特的族群符号,同时也是他们生存和发展的“一面镜子”,透过这面镜子,我们似乎朦朦胧胧地看到了远古时期,“巫”在过山瑶族群中非常流行,并主宰了这个族群的命运。“巫”对过山瑶族群一致的信仰、情感和价值观的形成曾起到重要作用,这种一致性是过山瑶群体凝聚力形成的重要因素[10]。“巫”影响下的过山瑶农耕文化和祭祀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过山瑶刺绣图案有助于我们准确获得这些文化的信息。

参考文献:

[1]王振复,夏锦乾.灵之研究:中国原巫文化六题[J].中国哲学,2018(4):27-44.

[2]胡新生.中国古代巫术[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3]李筱文.五彩斑斓:广东瑶绣[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3.

[4]徐鸣.江华瑶族长鼓的历史溯源与文化底蕴[J].装饰,2019(7):116-119.

[5]何露,梁健.映像过山瑶:乳源瑶族的传统社会[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3.

[6]邓菊花.瑶绣[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

[7]卢荣青.乳源过山瑶人形纹中的人物造型探究[J].装饰,2017(5):93-95.

[8]陈启新,李筱文.过山瑶研究文集[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9]黎洁仪.乳源瑶族图腾崇拜纹样考[J].装饰,2011(2):56-65.

[10]龙明盛.图像记忆与族群认同——以瑶族水龙祠壁画砍牛图式为例[J].装饰,2019(5):112-115.

作者简介:

卢荣青,硕士,韶关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艺术设计。

翁华健,韶关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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