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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圃生平译事考述

2023-06-03

关键词:托尔斯泰俄国儿童文学

梁 艳

(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092)

20 世纪20 年代,北京作家唐小圃在儿童文学界颇有名气,他不仅从事创作,也进行翻译。相较而言,他的翻译作品比原创作品数量更多、质量更高、影响更大。他是较早向我国介绍俄国作家托尔斯泰儿童文学作品的翻译家,他从日文转译的《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影响了包括戈宝权在内的一代青少年。然而,关于他的生平以及外国文学译介活动,学界目前尚未获得清晰的认知。有鉴于此,本文不惮其烦地从故纸堆中将其“打捞”出来,以供学界参考。

一、唐小圃其人:热衷童话讲演的法学家

20 世纪20 年代,唐小圃的作品在通俗文学期刊《小说世界》[1]《小说世界》于1923 年1 月创刊于上海,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上频繁出现。除通俗小说之外,《小说世界》主要刊载鸳鸯蝴蝶派作家的作品,也十分重视外国文学的译介,而唐小圃正是该刊翻译文学阵地的主力译者和重要撰稿人之一。

小说《呜呼!教育前途!》是唐小圃发表在《小说世界》上的第一篇文章。此后,他以“小圃”“唐小圃”署名的作品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该刊上。直至1929 年第18 卷第4 期《小说世界》停刊为止,他在该刊发表的译作、改作、创作等数量有80 余篇,其中他的较多作品被置于该刊卷首。关于唐小圃及其文学活动,目前没有专门的论文谈及。研究儿童文学的一些论著以及某些翻译文学目录,虽然罗列了他的一部分译作,但关于其生平多以“身份不详”的字样一笔带过。其实,1924 年,《小说世界》曾刊登过唐小圃给孩子们讲童话时的背影照及他的人物简介。

小圃先生,名纪翔,字素甫[2]此处“素甫”应是“嘉甫”之误。,别署小圃。幼习举子业,壬寅年入京师大学习法政。历任法界学校、俄文学校教授。入民国后,执行律师职务。性耿直,寡交游,然与儿童处,终日不倦,熟儿童心理。著童话甚多,诗文小说登载于新闻杂志者数见不鲜,文字感人最深。记者接来函之称赞先生者甚多,大半皆受其童话教育者也。[3]详见《小说世界》(1924 年第7 卷第2 期)封面后目录页前的插图页。

以此为线索,经笔者多方查阅,大致能勾勒出他的生平经历。唐小圃生于1879 年,本名唐纪翔,字嘉甫[4]有资料说“嘉甫”是唐小圃的别号。,直隶大兴(今北京市大兴区)人。1902 年[5]前文所引人物简介中称唐小圃“壬寅年入京师大学习法政”,壬寅年即1902 年。,他进入京师大学堂速成科仕学馆,学习法政。曾任商律馆编辑员、法制局顾问,在北京法政学堂、殖边学堂、俄文专修馆[6]参见: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781。、燕京大学[7]参见:熊先觉,徐葵.法学摇篮:朝阳大学[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71等多所学校任过职。时间上可考的有:1922 年10 月至12 月,他任唐山大学分校(北京)事务长[8]参见:佚名.交通史总务编:第3 章[M].南京:交通部总务司,1936:107。;1936 年,他任北平大学法商学院法律学系讲师;1941 年,他从天津南开大学转入中国大学任教[9]参见:侯宏兴.志说北京:修志人眼中的北京[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18。;1942 年前后,他任外国语专科学校法律科主任、教授,之后,该科并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0]参见:施宗恕.我和项子明的抗日活动[M]// 张大中,安捷.没有硝烟的战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北平地下抗日斗争纪实.北京:京华出版社,1997:395。;1944 年至1948 年,他在朝阳大学兼任教授,讲授国际私法[6]参见: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781。71;1948 年7 月,他在《北平各大学教授讲师等四百零四人“七五”血案抗议书》上签名[11]参见:王学珍,张万仓.北京高等教育文献资料选编:1861—1948[G].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967。。

综上所述,除去文学家的身份,唐小圃还是民国时期比较知名的法学家。曾任大理院推事的潘恩培说:“吾友唐君小圃,少具兼人之资,寝馈于法学者,二十余年。初专治国法学,继由民法学、刑法学旁及诉讼法学,近年因德、奥、苏联等国撤回领事裁判权,以为国际私法,有研究之必要,乃更致力于国际私法学。凡所攻究,各有心得。”[12]参见:潘恩培.序[M]// 唐纪翔.中国国际私法论.商务印书馆,1930:1。1930 年9 月,他以历年担任北平各大学国际私法课的讲义为基础,几易其稿后出版了学术代表作《中国国际私法论》[13]该书收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大学丛书”。初版售罄后,又于1934 年7 月出版了订正本。。此外,他还著有根据授课讲义改编而成的《民法总则》[14]《民法总则》由北平民国学院1931 年出版。和《民法总论》[15]《民法总论》(上、下册)由北平开明书局1932 年9 月1 日初版,9 月20 日再版。。他发表的法学相关论著,除了与白澍田合译的《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婚姻亲属及监护法》[16]《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婚姻亲属及监护法》分三次连载于《法律月刊》1929 年创刊号、1930 年第2、3 期。署“唐小圃”之外,大多署名为“唐纪翔”。

在教学研究之余,唐小圃喜欢翻译、创作儿童文学,擅长给孩子们演讲童话故事。在1922年4 月8 日致《教育杂志》的信中,他说:“我研究童话,也有十余年了。在这十余年里,除了在书本上研究外,在儿童的面前也常讲演。……也有时候,到附近的小学校里去讲演。这十几年,在家在外,经过的儿童不知道有多少了。”[17]参见:唐小圃.通讯:童话教材商榷[J].教育杂志,1922(4):1-2。1924 年,《钱业月报》上刊登了唐小圃代言的广告[18]详见《钱业月报》1924 年第4 卷第8 期所载。,内附“北京唐小圃君玉照”,广告称他是“北京著名童话著作家”。内附唐小圃的照片与《家庭童话》扉页半身像即“唐小圃先生的照像”[19]详见唐小圃编纂《家庭童话:第1 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22)扉页图片。一致,可以确认唐小圃为同一个人。由此可见,唐小圃的儿童文学作家身份,在当时可谓家喻户晓。

此外,唐小圃爱好收藏碑帖拓片。据拍卖市场流出的资料显示,他收藏有《吴九真太守谷府君碑》《鲁相史晨飨孔庙前后碑》《魏曹真碑》《晋刻齐太公吕望表》《唐大智禅师碑》《唐郑忠碣》等。唐小圃“晚年仍有兴趣钻研祖国名碑古刻,每有心得,掀髯一笑录之,积久成书,名曰:《秦汉碑刻考》”[20]参见:王佐贤.怀念业师唐纪翔教授[M]// 熊先觉,徐葵.法学摇篮:朝阳大学.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107。。不过,这部《秦汉碑刻考》目前未见,应该没有公开出版。

唐小圃卒年不详。现有资料显示,他育有一女三子。长女唐静宜有作品见于《小说世界》杂志,1924 年因病去世。同年,唐小圃发表了一篇小说《梦中人》,为哀悼爱女所作。其中的一个儿子叫唐世儒,亦从事法学教育工作,曾先后在朝阳大学、华北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任教[21]参见:孙沛成.崩溃与重建:佟柔民法思想的形成及演变[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28。。

二、儿童文学的创作与改作

有文章称,唐小圃原系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辑,曾在《小说世界》杂志工作[22]参见:盛巽昌.唐小圃和儿童文学[M]// 贺宜.儿童文学研究:第27 辑.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88。154。目前虽不知其工作起止时间,但他的作品大多数在该馆出版,或发表在该馆发行的杂志上,可见,他和上海商务印书馆之间的关系确实密切。除《小说世界》以外,从1923 年至1935 年,唐小圃在《少年》《南风月刊》《北平晨报》等报刊上也发表了一些单篇作品。在单行本方面,他还编纂、编译过《京语童话》《家庭童话》《儿童戏剧》《女子童话集》等作品,以下择取四部,详叙之。

《京语童话》[23]《京语童话》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共12 册,版权页“编述者”一栏署有“大兴唐小圃”。第一编《喜鹊林》、第七编《小英雄》、第八编《少年宰相》、第九编《光明露》、第十二编《小博士》未见。其余7 册笔者所见版本如下:第二编《石狮》(1925 年第5 版)、第三编《花铲》(1918 年初版,1923 年4 版)、第四编《飞车》(1919年初版,1925 年5 版)、第五编《猿岛》(1919 年初版,1925 年5 版)、第六编《卖豆童子》(1919 年初版,1925年5 版)、第十编《金山》(1920 年初版,1924 年3 版)、第十一编《好兄妹》(1920 年初版,1924 年3 版)。据此可推测,该系列童话的初版本大约在1918 年至1920 年前后陆续发行。包括《喜鹊林》《石狮》《花铲》《飞车》《猿岛》《卖豆童子》《小英雄》《少年宰相》《光明露》《金山》《好兄妹》和《小博士》。该系列童话“采取有趣味的种种故事,用京语编辑,使儿童得到读书的乐趣以外,又能练习国语”,而且“插图很多”[24]参见:佚名.商务印书馆出版童话[J].儿童世界,1928(1)。。1981 年,出版的《商务印书馆图书目录(1897—1949)》显示,唐小圃编《国语童话》共12 篇[25]参见:佚名.商务印书馆图书目录1897-1949[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89。,与《京语童话》的篇目[26]参见:佚名.全国儿童图书杂志分类介绍[J].中国出版月刊(全国儿童图书专号),1933(2):1-74。一致。由此可知,《京语童话》后来又以《国语童话》的书名再次出版。《家庭童话》目前只见到第一集[27]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家庭童话》第一集共12 册,第1 册至第5 册于1922 年初版发行,第6 册至第12册于1923 年初版发行,版权页“编纂者”署“大兴唐小圃”,共计收录唐小圃创作和改作的国内外童话作品47篇,具体篇目如下。第1 册(4 篇):《黄金树》《人生角》《狐假虎威》《滑稽革命》;第2 册(6 篇):《儿童童话讲演会》《九曲明珠》《一个狡猾的犹太人》《索洛门的聪明》《白狐公断》《口袋会》;第3 册(7 篇):《菊花》《发财秘诀》《公鸡送信》《九重塔》《贼人的母亲》《鸦与狐》《狐与野鼠》;第4 册(3 篇):《牛二拳头》《奇妙戒指》《三宗宝》;第5 册(3 篇):《洪水》《大富》《聚宝盆》;第6 册(4 篇):《变形法》《猴儿和水母鱼》《两边瘤》《胡琴》;第7 册(4 篇):《肉甲》《雀王》《金斧子》《柳树精》;第8 册(3 篇):《傻七儿》《智慧店》《小七儿》;第9册(4 篇):《狼和羊》《弹琴的王后》《穿着靴子的猫》《老皮匠》;第10 册(3 篇):《葛德林》《大汉的花园》《老友》;第11 册(3 篇):《狼和狐》《大克老斯和小克老斯》《平和券》;第12 册(3 篇):《星伯特》《火镰》《画笔》。,所收的材料“有创作的,有改作的”,“都用纯粹的国语”,“算是儿童最好的读物”[24]。1989 年,浦漫汀主编的《中国儿童文学大系·童话(一)》从《家庭通话》第一集第3 册和第9 册中分别选录了唐小圃的《菊花》[28]参见:浦漫汀.中国儿童文学大系·童话:一[M].太原:希望出版社,1989。67-70和《老皮匠》[28]参见:浦漫汀.中国儿童文学大系·童话:一[M].太原:希望出版社,1989。168-170两篇作品。《儿童戏剧》[29]《儿童戏剧》共8 集,1926 年,由上海文明书局和中华书局共同发行,版权页“编著者”署“唐小圃”。第1 集收录剧目2 种:三幕剧《新年政策》、独幕剧《骗》;第2 集收录独幕剧2 种:《试验的前夜》《求心愿》;第3集收录独幕剧3 种:《海岸春光》《牧人的家》《学生避暑》;第4 集收录独幕剧3 种:《笑》《慈善捐》《无镜国》;第5 集收录独幕剧4 种:《望月》《近视眼》《别墅》《糊涂大会》;第6 集收录剧目3 种:独幕剧《惩诳》、独幕剧《试验先生》、二幕剧《报复》;第7 集收录剧目2 种:二幕剧《厄年之子》、独幕剧《老将军》;第8 集收录剧目1 种:二幕剧《纪念会》。收录剧目20 种,其中三幕剧1 种,二幕剧3 种,独幕剧16 种。这些戏剧以唐小圃的创作居多,除独幕剧《无镜国》是讲述中古时期发生在西洋宫殿里的故事以外,其余都是讲述中国故事。《女子童话集》[30]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女子童话集》共8 册,笔者目前仅见第6 册和第8 册。这两册初版均于1928 年发行,1930 年再版。《女子童话集》版权页“编纂者”署“唐小圃”,“校订者”署“计志中”。“全书材料采自格林姆、安徒生诸家之童话,‘而少加变化,或采取中外古今故事而特加色彩,或于滑稽游戏诸篇包含教训,或于国王公主诸篇暗寓贬词,既合儿童心理,又合现代潮流,实为幼女唯一读物’”[22]154。可见,这本集子是唐小圃以西方著名童话作品为蓝本改编的。

唐小圃十分重视儿童读者的接受能力,他曾说:“我以前编的几种童话,如《京语童话》《家庭童话集》《女子童话集》等,其中有创作的,有改作的,至于单纯编译的,可以说是极少;因此所用的语言,全是非常的浅显,为的是小朋友们读着省力。”[31]参见:唐小圃.译者序[G]//TOLSTOY L.唐小圃,译.托尔斯泰.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第1 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23。5-6虽然他对外国童话多有借鉴,但并非想再现原作,而是为我所用的进行再造。他改写后的童话,富于教育色彩,易于中国儿童理解。时任商务印书馆编辑的潘麟昌曾这样评价唐小圃:“先生平日所编的童话,有两层好处:第一是注重创作和改作,总求与本国儿童的心理相合;所以与直译西文,不顾国情的童话书不同。第二是注重趣味,总求儿童心神愉快,藉以引起儿童的同情心,并发达儿童的智力、想象力和判断力;所以与专重教训,枯板无味的修身书又不同。”[32]参见:潘麟昌.家庭童话集序[M]// 唐小圃.家庭童话:第1 集,第1 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22:2。这段话从侧面印证了唐小圃对外国童话的改作符合中国国情,其内容有趣而不枯燥,并且兼具多重教育意义。

唐小圃善于思考,他十分关注重视最新的儿童文学理论,但并不盲目尊崇,而是拥有较高的理论自觉意识与自己独到的见解。如关于“童话取材极难,近今出版物大半偏于神话及初民故事,有人说于进化有碍,究竟如何”的问题,布饶恩(Gilbert L.Brown)反对以神话、初民故事和神仙故事作儿童基本读物[33]参见:BROWN G L.反对以神话、初民故事和神仙故事作儿童基本读物的理由[J].徐侍峰,译.国语月刊,1922(1):1-7。,针对这种观点,唐小圃表示:“我于这种新说,还没实验过;虽然十分佩服他,究竟免不了怀疑;所以我的意见,打算把神话等材料设法减少,却不绝对的去掉,比较的妥当些。”[17]他以《家庭童话》为例,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做法:

有人说:“国王、公主等名词,不适于共和国民。”这件事,我也很以为然。但我的意见,关于这一类的材料,也打算不完全去掉;不过采用此等材料之时,要加上一种暗示,使儿童明白趋向,不至走入迷途。我近日在《家庭童话集》里,编过《弹琴的皇后》和《画笔》两篇,全是这种叙法。我以为用这种叙法,比较绝口不谈“国王”,还有效验。比如强盗是一种恶人;对于儿童,专说强盗的好处,固不免引起儿童学为强不(盗-笔者订正)之心;若绝口不言强盗,儿童便不知强盗是善是恶。他既不知是善是恶,则学与不学,尚在两可;若指明强盗是一种恶人,则儿童知其为恶人,便没有去学的了。我以为“国王”“公主”,也是如此。不过编辑之时,要改一改叙法罢了。[17]

唐小圃还在小说《一个童话作家》中,借登场人物之口表达过自己的儿童文学观点。如“童话之美恶,在原则上,是不能由成人鉴定的,因为童话与小说不同。……若用成人鉴定小说的眼光,去鉴定童话,那是完全不对的,成人所谓好童话,未必真是好,成人所谓坏童话,未必真是坏;必须儿童自己鉴定之后,说它是好是坏,那才是真好真坏”[34]参见:唐小圃.一个童话作家[J].小说世界,1924(5):1-13。,这种站在儿童读者的角度来评判童话作品优劣的观点,与20 世纪20 年代文学研究会所提出的“为儿童而艺术”的主张相一致,是一种先进的儿童文学观,广受儿童与家长读者的喜爱,并被广泛传播。

三、外国文学翻译活动

唐小圃能够获得“著名童话著作家”的美名,得益于他对外国童话的翻译,尤其是他翻译的《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俄国童话集》曾风靡一时。他的文学翻译活动并非仅限于儿童文学,还包括日本、俄国、法国、德国等国家作家作品的译介。

(一)日本文学的译介与日文转译活动

现有资料显示,唐小圃翻译最多的是俄国与日本的文学作品。有学者认为,他是通过英文转译俄国文学的[35]参见:李定.俄国文学翻译在中国[M]// 智量,王志耕,戴耘,等.俄国文学与中国.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375。,这其实并不准确。1924 年,《小说世界》所载的“唐小圃先生之女公子静宜女士遗像”中提到,他的女儿曾“从其父读法律,习日文”[36]参见:劲风.唐小圃先生之女公子静宜女士遗像[J].小说世界,1924(10)。。同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少年》杂志载《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的广告称:“是书系唐小圃君根据日本升曙梦氏译本,译为清新流利的华文。”[37]参见:佚名.最清新最丰美的儿童文学书:《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J].少年,1924(1)。唐小圃说,他翻译《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时“凡遇着日文不甚明了的地方,全赖百生霈霖、赵生雨晴,替我用俄文本考校”[31]6。在翻译俄国铎米利耶夫寓言时,他又特地声明,“是从日本升曙梦翻译的《俄国童话集》里选译出来的”,“使读者知道这十篇寓言,不是从俄文原本翻译出来的,免得发生误会”[38]参见:铎米利耶夫.俄国寓言[J].唐小圃,译.小说世界,1925(1):1-7。,由此或可推断,唐小圃精通日语,但不通俄文。

根据唐小圃的外语能力,他的翻译活动大致分成三种类型:从日文直接翻译、由日文转译、与他人合译。首先,精通日语的唐小圃,通过原文翻译过8 位日本作家的作品,总计24 篇(详见表1)。其中,江原小弥太、岩下小叶、吉田弦二郎各1 篇,德富健次郎、久米正雄各2 篇,秋田雨雀4 篇,加藤武雄5 篇,国木田独步8 篇。

表1 唐小圃翻译的日本作家作品

其次,他借助日文底本翻译了不少德国、法国、俄国作家的作品。由于没有证据显示他懂德语、法语或英文,因此德国作家播鲁洛建哈音(2 篇)、法国作家莫泊桑(2 篇)的作品[40]有时也写作“播鲁洛建哈因”,唐小圃译德国播鲁洛建哈因(音)著写的《鲁易第十五的烟草匣》《白兰花案》,见于1926 年《小说世界》的第13 卷第9 期至14 期,并重译法国莫泊桑著写的《盲人》《杯中物》见于1927 年《小说世界》的第16 卷第9、22 期。,据笔者推测,是通过日文转译的。在俄国文学方面,除了《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后文详论)外,他还通过升曙梦的日译本[41]唐小圃编译《俄国童话集》的底本,笔者初步推测为升曙梦编译的《ロシア童話集:熊の王子》。该书目前仅见1950 年东京堂版本,初版本未见。编译过《俄国童话集》[42]《俄国童话集》共6 册,于1924 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初版发行,其版权页“编译者”署“大兴唐小圃”。。1934 年,赵景源将《俄国童话集》改编为《俄国童话》(2 册)出版。赵景源说:“本书原名《俄国童话集》,共六册,凡二十四篇。……一二八国难发生,本书存版被毁。现本书将重行排印,特重加编订。凡原书内容间有过于奸谲怪诞处,一概删除,彻底加以整理。现在,本书共留存十一篇,编成二册。”[43]参见:赵景源.本书改编经过[M]// 唐小圃,编译.俄国童话:第1 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1。唐小圃曾在俄文法政专门学校、东省铁路俄文学堂、俄文专修馆任职,或许因任职单位的关系,他对俄国比较了解,希望借助文学翻译向中国读者传递俄国人坚韧不拔的精神。潘麟昌为《俄国童话集》作序时说:“欲养成俄国‘特性’的,应从俄国童话入手!欲研究俄国‘特性’的,也应从俄国童话入手!”[44]参见:潘麟昌.俄国童话集序[M]// 唐小圃,编译.俄国童话集:第1 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24:3。这两句话恰好阐明唐小圃的翻译动机。在单篇作品方面,唐小圃还从升曙梦编译的《ろしあ童話集》(《俄国童话集》)中转译过铎米利耶夫(10 则)、克鲁伊洛夫(102 则)、伊资迈洛夫(8 则)、海木尼节鲁(10 则)的寓言[45]参见:昇曙夢.ろしあ童話集(露国民衆文学全書第三編)[M].東京:大倉書店,1919:53-358。。关于该书,唐小圃曾撰文说明:“译者—日本升曙梦,编译俄国民众文学全书多种;第三种为《俄国童话集》。虽名为《俄国童话集》,其实是俄国五大家寓言集。……五大家,就是托尔斯泰、克鲁伊洛夫、铎米利耶夫、伊资迈洛夫、及海鲁[46]“鲁”字应为“木”字之误。尼节鲁等五家,全是俄国极著名的学者。”到1925 年,他已经把“《俄国童话集》里所载的寓言,算是完全介绍到中国来了。但有几篇与《伊索寓言》相同的,已经删除去了”[47]参见:海木尼节鲁.海木尼节鲁寓言:续二[J].唐小圃,转译.小说世界,1925(7):1-4。。

最后,唐小圃与白澍田[48]唐小圃在俄文法政专门学校等俄文学堂任教过,白澍田应是唐小圃的同事。合译了26 篇俄国作家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他们的合译,不是众所周知的林纾及其合作者那种口译、笔述的关系,而是由白澍田根据俄文进行笔译,再请唐小圃润色。1926 年,《小说世界》“编者的报告”[49]参见:佚名.编者的报告[J].小说世界,1926(15):1。中称,“白澍田先生,他是北京的老俄文教员。据唐小圃先生云,目前中国通俄文的名人,大半是他的弟子。他的译品,是选译俄文的名作,而中文方面,又由唐小圃先生斟酌过了的,所以很有可读的价值”。这种由精通源语的译者选定翻译对象、完成翻译初稿,再由汉语文笔出众的作家润色定稿的合译方式,打破了林纾翻译模式的弊端,既能确保所选的原作是知名作品,又能保证文学作品的翻译质量,有助于提升译作的可读性。

(二)转译《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的贡献与影响

托尔斯泰(1828—1910)是俄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自清末开始传入中国,“五四”以后,他的重要作品都有了中译本。翻译他作品的比较知名的译者有马君武、林纾、陈家麟、耿济之、瞿秋白等人。唐小圃通过日文转译的方式较早向我国引入托尔斯泰的儿童文学作品,这也是唐小圃对托尔斯泰作品译介最突出的贡献。

1923 年,唐小圃译的《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50]《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共5 编,包括第一编《故事》、第二编《物语》、第三编《寓言》、第四编《民话》和第五编《小说》。出版后,《少年》杂志为其刊登广告称:“托尔斯泰的儿童文学作品,本为全世界著名的。恭喜本国的小朋友们,如今都有听这位大思想家谈话的机会了!”[37]这套类编中收录的作品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精神价值,蕴藏着丰富的思想教育内涵。如“故事”编的作品饱含着“人类救济的大精神和世界人道的大教训”;“寓言”编的作品“全是平平实实的写来,耐人寻味;并且多不说破,使儿童自由领悟,养儿童批评的精神”,“直接间接均含有教训的意味”;“小说”编中虽然仅收录了两篇作品,但“全是千古不磨的名作”,一篇“可以引起儿童的同情心”,另一篇“可以培养儿童的坚忍性”[31]3-5。时年,16 岁的齐振勋[51]齐振勋长大后改名齐燕铭(1907—1978),为一位戏剧家和书法篆刻家。20 世纪30 年代,曾主编《救国导报》《抗战日报》。1940 年,他到延安,长期在周恩来身边工作。1949 年后,他历任政务院、国务院副秘书长、总理办公室主任、文化部副部长等职。他曾为唐小圃治印数方,如“唐小圃所著书”“小圃藏泉”“儿童之仆”等,这个“儿童之仆”应是唐小圃的自许。参见:齐燕铭.齐燕铭印谱[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2:4-5。在给该书作的序中写道,托尔斯泰的儿童文学“实在能给儿童许多的利益,他极力写出种种境界,为是激起儿童思想的起源。中国正少这一类书介绍给儿童们,所以唐先生就把托尔斯泰的《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介绍到中国来”[52]参见:齐振勋.欢迎托尔斯泰的儿童文学类编[M]// 唐小圃,译.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第1 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23:1-2。。

对于编译此书的原因,唐小圃这样解释:

因为我国渐渐知道儿童文学的重要了,并且知道欢迎托尔斯泰的著作了;所以乘这个机会,把托尔斯泰的儿童文学搜集了来,介绍给国人。……托尔斯泰一生的著作很多,我国翻译过的,已有一二十种;惟独他的关于儿童的著作,至今还没有人翻译,实在是一件可惜的事。瞿君秋白和耿君济之合译的《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民国十年,商务印书馆出版)内,虽介绍了三四篇,但嫌太少。我现在编这本《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就是为补这个缺欠。[31]1-2

唐小圃使用的底本是1919 年由东京家庭读物刊行会出版的日本作家升曙梦译的《トルストイ物語》(《托尔斯泰物语》)。托尔斯泰的儿童文学本没有专书,是升曙梦专门从托尔斯泰全集中遴选的。唐小圃在翻译升曙梦译本时并没有完全照抄,而是有意移置、增删,最明显的表现是在编目翻译方面。升曙梦译本只有“故事”“物语”“民话”三编,而唐小圃译本多出“寓言”“小说”两编。其中,“寓言”编完全是其增加的,选自升曙梦的另一部译作《ろしあ童話集》(《俄国童话集》);“小说”编则从升曙梦译本中的“物语”编内移置而来。此外,唐小圃在“故事”编里也增加了一些作品。同时,删去了“兴味较薄,以及重见于瞿译《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31]3的作品。可见,唐小圃对翻译对象的取舍较为严格,既避免重复翻译,又择取内涵丰富的作品。1933 年,商务印书馆将《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第三编“寓言”抽出,单独排印了《托尔斯泰寓言》[53]《托尔斯泰寓言》共上、下两册,归入“小学生文库第一集(寓言类)”中,版权页“译述者”署“唐小圃”,“校订者”署“赵景源”。。2012 年,这套《托尔斯泰寓言》以及前文提过的《俄国童话》分别作为“小学生文库”的“寓言类”和“童话类”,由海豚出版社再版发行,这从侧面说明唐小圃的译作具有穿越时空的生命力。

如前所述,《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虽然是通过日文转译的,但部分内容参校了俄文。这套书与唐小圃此前改作的多部童话集不同,是“单纯翻译的,虽不是直译,因为怕失了原文的真意,总不敢十分变动,因此语句不能十分浅显”[31]6。译文有一定的难度,意味着它的读者对象也与此前的童话集有所不同。有文章写道:“这书虽原名儿童文学,恐怕年幼的儿童,尚不能领会其中的意味,我以为确是少年最适宜的读物。”该文章作者还认为,“小说”编中的两篇作品“可算是历史小说”[54]参见:佚名.书报介绍[J].少年,1924(1):159-160。,这说明此套类编的作品更适合青少年读者。著名的俄国文学研究家、翻译家戈宝权曾回忆:

当我10 岁时,叔父回过家乡一次,我请他到上海后买一套唐小圃编译的《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给我。不久我就接到他寄来的6 本书……回想起来,这已是64 年以前的事了,但我把这套书一直保留到今天。我珍惜这套书,不仅因为封面上有叔父的题字;同时还因为这套书为我打开了第一扇开向外国文学的窗户,更何况我最初接触到的就是俄国文学,而且还又是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的作品呢![55]参见:戈宝权.中外文学因缘:戈宝权比较文学论文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2:2。

由此可知,《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在民国时期曾经影响了我国的一代青少年。

唐小圃对托尔斯泰的文艺理论也颇为关注。他在小说《一个童话作家》中多次引用托尔斯泰的观点,如“艺术只能为选来的极少数人所明白,而此选来的极少数人,也一天比一天减少下去”;“坏的艺术,也许众人不明白;好的艺术,却为尽人所明白的”;“高尚的艺术目的,所以成其为高尚的,是因为它们为众人所明白,并且达得到”;“艺术所以使大多数人不能明白的,因为他是不好的,或者简直的不是艺术”[34]。经比对可知,这些文字有的直接出自耿济之翻译的托尔斯泰著《艺术论》[56]参见:托尔斯泰.艺术论[M].耿济之,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21:151,154-155。。这说明唐小圃在翻译《托尔斯泰儿童文学类编》之前,就已经接触托尔斯泰的其他作品,并深受其影响。

四、翻译态度与翻译理念

关于翻译文学作品之难,唐小圃多有提及。他评价德富健次郎的作品:“虽是散文,却全含着诗味,并且笔调抑扬顿挫……这一类的文字,是不能译的。勉强译出来,便像煮熟的樱桃了。”[57]参见:德富健次郎.可怜儿[J].小圃,译.小说世界,1924(3):1-3。又说国木田独步的《运命论者》等小说很难翻译,他“屡次想译,总是不敢着笔”[58]参见:国木田独步.运命论者[J].唐小圃,译.小说世界,1925(5):1-13。。

不过,他并不是消极的“不可译”论者,反倒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翻译实践家。他大胆翻译了德富健次郎《自然与人生》中的作品,并坦言“译出来的文字,虽像煮熟的樱桃,然煮熟了以后,那樱桃的滋味,究竟不能完全失掉。倘使尝到一点滋味,也能滋养文学的脾胃”[57]参见:德富健次郎.可怜儿[J].小圃,译.小说世界,1924(3):1-3。。关于《运命论者》,他更是“明知有种种困难,也要设法翻译。庶几一篇佳作,可以完完全全地介绍过来”[58]参见:国木田独步.运命论者[J].唐小圃,译.小说世界,1925(5):1-13。。可见,他身上有种竭力想把外国的优秀文学作品介绍到中国的使命感。

作为译者,唐小圃有着强烈的原作意识和读者意识。他常说自己译笔拙劣、不善翻译,怕译文“不但对于阅者十分抱歉,对于著者也是十分抱歉哪”[57]参见:德富健次郎.可怜儿[J].小圃,译.小说世界,1924(3):1-3。!这种责任感的形成,受到20 世纪20 年代中国文坛翻译风气的影响。1922 年至1923 年前后,创造社与文学研究会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翻译论战。郭沫若率先抨击新文坛有许多善于投机、粗制滥造的译者,称鲜有“不负作者,不负读者,不欺自己”[59]参见:郭沫若.海外归鸿:第二信[J].创造,1922(1):155-158。的译品。创造社主要代表还通过对照阅读的方式,专挑胡适、郑振铎等人译文中的错误,这样的氛围使唐小圃对“一仆事二主”的译者身份具有高度的自觉性。

在责任心的驱动下,他的翻译努力做到忠于原文,但在翻译《运命论者》时,还是“中间有数处,万难直译,只得略微的变动”。此外,为“迁就中国的文体”,实在万不得已时,他也对该小说“原来的体裁,也有变动之处”[58]。这说明,他不是盲目地追求“直译”,而是根据情况灵活处理。这一点也体现在他对“改译”和“改作”的提倡与实践中。他说:“各国译书界,除了‘正式翻译’‘直译’‘译意’之外,还有‘改译’和‘改作’两种方法。这两种方法,在学界非常便利,尤其是介绍专门学术和儿童文学。近年这两种方法,很见发达。日本国因为竭力介绍西洋的学术,所以这两种方法,更见发达。……其实这两种方法,原不是为翻译小说用的。然而移到翻译小说上来,也是很便利的呀!”[60]参见:加藤武雄.出发[J].小圃,改译.小说世界,1924(2):1-15。由此可知,对法学和儿童文学的翻译,促进了他对小说翻译问题的思考。同时,对世界各国翻译动态的关注,又促使他对翻译方法秉持开放、多元、包容的态度。

在“五四”新文坛大力倡导“直译”的背景下,唐小圃逆潮流而动,提倡用“改译”和“改作”来翻译小说的做法,看似是对晚清主流翻译范式的回归与倒退,其实是他对传统译法进行深刻反思后形成的新理念。他说:

我国在二三十年前,很不少“改作”的作品出现;至于“改译”的,只有某君的一种《馨儿就学记》;但这《馨儿就学记》,虽说是“改译”,却也近于“改作”了。“改译”与“改作”是不同的:“改作”是用旧有的材料,改作自己的文章;“改译”是依据原文翻译,不过把某点更改,并没有增添或删削的地方。……还有一点,可作“改译”与“改作”的区别:“改译”仍可题原作者的姓名,但须声明“改译”,以示不掠人之美;“改作”则不应题原作者姓名,以示该作者完全负责。[60]参见:加藤武雄.出发[J].小圃,改译.小说世界,1924(2):1-15。

晚清翻译界盛行大刀阔斧增添、删改的译述风潮。将原作中的人名、地名、主题、结构、体例等进行中国式改造,不标明原作、原作者的情形比较普遍,以译作“冒充”创作的也不少。包天笑教育小说中影响最大的《馨儿就学记》就是一部未署原作者姓名,只署了“天笑生著”的译述之作。“五四”时期,这样的翻译方式遭到新文化运动主将们的质疑和批判。晚清译者的做法模糊了“翻译”与“创作”的界限,他们大都没有“原作至上”的意识,更不会根据“意译”的程度和再创作成分的多少来明确划分哪些是“改译”,哪些是“改作”。而对译者身份及其主体性有清醒认知的唐小圃,敏锐地洞察了这些不足。他给“改译”和“改作”所下的定义,以及对两种署名方式所作的说明,显然已经摆脱传统的窠臼,予当今现代也有借鉴的意义。

唐小圃“改译”的作品不多,目前仅知道加藤武雄的《出发》是他“因为其中人名,以及各种风俗习惯,中国人多半不能了然,所以用‘改译’的方法,把它翻译出来”[60]参见:加藤武雄.出发[J].小圃,改译.小说世界,1924(2):1-15。。“改作”方面,由于不注明原作者姓名,并且多数情况也不标注是“改作”,因此需要仔细辨识。据笔者考证,有如下作品(详见表2)是他“改作”而来的。

表2 唐小圃对日文小说的改作

关于为何进行改作,唐小圃曾说:“因为译日本小说,有诸种困难之处;尤其是译著名的作品,更是格外的困难;倘使稍有疏忽,不但对不起阅者,尤其对不起著者。我时常因为这种关系,索性不去翻译,只借他的材料,作为蓝本,另行改作,我自己单独负责,免得因为翻译不佳,连累著者跟着受辱。”[58]他本着对著者和读者高度负责的态度,将外国文学移植到中国来,并使之本地化。

在唐小圃提倡并实践“改译”与“改作”前后,戏剧界也出现“改译”之风。1924 年4 月,洪深改译自王尔德原著的《少奶奶的扇子》首演成功后,轰动了上海。欧阳予倩后来也采用“改译”的方法翻译了易卜生名著《傀儡之家庭》(1925)等戏剧。1927 年9 月,焦菊隐所译意大利哥尔多尼的喜剧《女店主》在版权页明确标注是“改作”。到了30 年代,鲁迅就翻译问题与瞿秋白讨论时提到,对于“略能识字”的读者,“还不能用翻译,至少是改作,最好还是创作”[61]参见:鲁迅.关于翻译的通信:回信[M]// 鲁迅.鲁迅全集:第4 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391。,阎哲吾则在《剧场生活》[62]参见:阎哲吾.剧场生活[M].中华书局,1937:70-73。中肯定“改译”与“改作”是急救中国剧本荒的近路。这些未必是因为受唐小圃的影响,但却能从侧面证明,他是一位走在时代前沿的译者,他的翻译观在当时具有一定的创见性和先进性。

五、结语

唐小圃是一位曾在我国法律界、教育界、儿童文学界以及翻译界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物。他的著作《中国国际私法论》是民国时期国际私法领域比较有影响力的作品;他著译的童话作品数量众多,有多种译著曾数次再版,滋养了一代青少年;他翻译的日本作家作品以及契诃夫、托尔斯泰的作品,无论数量还是质量,均可圈可点,是20 世纪20 年代中国翻译文学史上的浓重一笔。

在“五四”前后翻译论争接连不断的背景下,唐小圃具有高度的译者责任意识;在反思和批判晚清翻译传统的过程中,他对“翻译的创造性”有了深刻的认知。他的外国文学译介,主要借助日语,特别注重中国此前没有翻译过的名家名篇。在翻译实践中,他根据原作的难易程度和读者的理解能力,灵活地采用直译、转译、合译、改译、改作等翻译方法,如直译时,尽力做到忠实;转译时,有不明之处,请懂源语者考校;他能采用主译与润色的合译模式,保证译文质量,弥补林纾式合译的缺陷;按照译文的中国化程度和再创作成分的多少,严格区分“改译”与“改作”,规避了晚清“翻译”与“创作”模糊不清的弊病。总之,他不拘泥于“直译”,而是通过多元路径实现外国文学引介与移植的理念,从理论与实践两方面促进了中外文学的交流与融合,在当时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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