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场逻辑到生活逻辑的历史必然性
2023-06-02张艳涛庄键安
张艳涛,庄键安
(厦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一、引 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尤其是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不仅创造了经济长期快速发展奇迹和社会长期稳定奇迹,而且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两大奇迹”和“两大创造”为人类文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从1978年到2021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从3 678.7亿元飞跃至114万亿元,平均增长速度超过9%,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1)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2022年版。。然而,市场和资本在推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催生出一些矛盾和问题。在此背景下,以马克思资本逻辑批判为主题的研究成为重要的理论增长点。在国内,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完善与深化,资本逻辑批判开始进入学界视野。学者们的研究集中在资本逻辑批判与中国道路的关系上,旨在探寻利用、驾驭、扬弃资本逻辑的现实道路。 “对马克思思想的深度解释,必须以资本逻辑为核心来展开”[1],而资本逻辑的基础和前提,就在于市场逻辑。
二、以等价交换为核心的市场逻辑
所谓市场,即“商品买卖的场所。如商品交易所、市集等”,也指“一定地区内商品或劳务的供给和有支付能力需求间的关系”[2]。市场逻辑的核心即等价交换。在现代商品经济社会中,等价交换不仅是市场逻辑的核心,而且是现代人最主要的生产方式、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
(一)市场逻辑的两大前提
市场说到底是社会物质和精神的生产发展的结果。因此,市场的前提至少包括:(1)社会的物质生产方面发展到有足够的剩余产品以催生私有现象、私有制度和社会分工。(2)社会的精神生产发展到这样一种水平:通过法律和契约,现代市场伴随着私有制度与交换制度的确立而产生,进而市场制度通过法律手段被正式确认为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
1.按照唯物史观的理解,物质生产力的一定的发展水平是市场得以可能的根本前提。市场存在的物质前提包括2个方面:一定发展水平的社会生产力,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社会分工。首先,市场总是应一定的社会需要而产生,因此,并不存在某种抽象同一的市场范式。其次,商品生产、流通、交换、消费的不同发展程度和水平,影响和制约着不同国家和地区市场的组织形式和实现形式。最后,“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最明显地表现于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3]520。因此,与生产发展紧密联系的社会分工构成了市场存在的物质前提的第二个方面。社会分工既导致人的片面化,同时又使人的这一片面部分得到充分发展。可见,社会分工越细化,人的生活的各个方面就越依赖于外部,越依赖于通过交换取得他人劳动的成果。
2.精神生产的发展也是市场得以存在与发展的前提。市场要求共同体能够通过法的规定将其制度化并作为社会的组成部分固定下来,这既指把私有现象固定下来的私有制度,也指在私有制基础上的市场制度。首先,私有现象是私有制度的外在表现。只有当私有现象被确立为私有制,交换才得以可能。其次,这种法的观念(不论是否以成文的形式固定下来)必然以具体的时代和民族背景为转移[4]103。所以,交换什么、如何交换等不仅取决于剩余生产和不同的客观物质条件,也取决于不同的民族文化条件。比如,土地交换的民族差异与国别性,既决定于共同体所占有的土地资源的质与量,又决定于共同体的政治制度、文化习俗等。最后,在私有制和分工的基础上,产生了独立的专门从事市场活动的阶层即职业商人以及与之相关的各种职业,如会计、仓库管理、物流运输等。新的主体活动与主体间的交往既推动了交换活动深入和市场规范化,又影响到市场在共同体中的地位。
(二)交换是市场逻辑的核心内容
市场不外乎是社会中一个用于实现集中交换和流通的公共场域,“你和我在市场上只知道一个规律,即商品交换的规律”[4]270。市场逻辑就是以等价交换为核心的逻辑,它包括2个基本的方面:第一是价值规律;第二是竞争规律。前者构成了交换得以可能的逻辑前提,后者则作为市场中与交换相交融的要素构成了交换发展的动力。
1.价值规律是市场交换的逻辑前提,决定了交换的等价属性。价值规律即商品等价交换的规律,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条件下,资本家在市场上通过工资形式购买劳动力商品投入商品生产,再通过商品交换取得利润。在这个过程中,全部预付资本都被看作是生产成本,价值规律就表现为生产价格规律。然而,问题是工资并不能真正反映劳动者的劳动耗费,不能反映被资本家无偿占有了的剩余劳动。工资反映了流通领域中的等价交换,却掩盖了生产领域中的剥削和不平等。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条件下,价值规律依然存在。但是,我国高度重视劳动者的地位和作用,并通过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基本分配制度,为克服资本主义工资制度掩盖剥削的局限性创造了有利条件。
2.竞争规律是交换发展的重要动力,等价交换的实现依赖于社会竞争的作用。这个受以竞争为基础的各种因素制约的过程是商品“惊险的跳跃”[4]127。其实,不同社会历史条件下的竞争有所不同。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这种竞争的强度与范围被无限地扩大,市场逻辑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取得了更为广泛的发展。与此同时,市场竞争零和博弈的一面也同样被放大,进而导致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悬殊的贫富分化。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作为激发市场活力和创新动力的竞争机制依然存在。但是,无产阶级政府有力的干预能力能够将竞争限制在良性和有益的范围内,进而使市场竞争成为促进社会进步的手段,而非两极分化的动因。
(三)市场逻辑的现代发展
市场的发展使它不仅成为主导的经济形式,同时也表现为一种生活方式;不仅生产依赖于市场,生活也依赖于市场。因而,现代市场逻辑也表现为一种市场化的生活方式,即以交换的逻辑为主导的生活方式。
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市场逻辑突破了原有的时空限制,这使得市场逻辑的效用范围不仅涵盖了市场空间,也涵盖了非市场空间。这种效用通过人的交往过程、主体间的交往关系呈现出来。它既通过交换满足了人们多样化的需要,也促进了劳动者开发自身的体力和脑力、增强劳动能力,以期用新的技术、新的办法生产物美价廉的产品来胜过他人、吸引顾客。市场逻辑的扩大也极大地促进了人口的流动、文化的传播和交流。我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历程,也就是中国人民不断加强同世界各国各民族人民交流、中华文化不断走向世界的过程。然而,资本逻辑推动下的市场扩张,也发展了以商品交换思想为主导的社会关系,例如权力寻租、贪污腐败和拜金主义等。在资本主义社会当中,这表现为“政治献金”、资本家集团控制政治权力等。而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则坚持以社会主义驾驭市场逻辑,以国家力量和反腐政策规范市场逻辑。
总之,在历史进程中,市场逻辑——积极的和消极的方面——都通过资本逻辑得以广泛地扩大和发展。作为发展了的市场逻辑的结果,也作为现代性的一种历史形式,资本逻辑开辟了世界市场,创造了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社会形态,即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实践形式。
三、以价值增殖为核心的资本逻辑
现代社会是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市场经济社会。所谓资本逻辑,“不是泛指资本的所有属性,而是特指资本自身增值、追求利润最大化、唯利是图和不断扩张的自由本性”[5]。资本逻辑的历史出场首先是以肯定而不是否定的形式,《共产党宣言》高度赞扬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产阶级的文明进步作用:“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6]36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性成就,离不开资本逻辑的自觉运用和日趋成熟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一)资本逻辑的历史前提
资本逻辑的历史前提就是资本这一社会关系的形成史,即原始积累的历史。“所谓原始积累只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所以表现为‘原始的’,因为它形成资本及与之相应的生产方式的前史”[4]822,原始积累形成了资本逻辑的现实基础: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即自由工人和资本家的关系。
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的首要方面是自由工人,即自由的劳动力。诚然,前资本主义社会也存在着“自由的”劳动者,但这种“自由”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需要的自由不可同日而语。后者指的是可以自由出售与被购买的劳动力商品。要获得自由工人,就要瓦解前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第一种是直接的人身依附即奴隶或农奴的关系,第二种是劳动者和劳动的客观条件直接结合的所有制关系,即自由农、手工业者的关系。促使这些关系瓦解的,既有偶然的因素,如黑死病,也有必然的社会历史因素,主要是货币财富的发展以及市场的扩大。自由工人的产生也是资本家产生的前提。仅仅是占有货币和资料,并不能让货币所有者成为资本家。只有把充足的货币投入市场,运用于购买劳动力商品,运用于价值增殖,货币才能起到瓦解旧的生产方式、催生新的生产方式的作用。由此,货币所有者才转化为资本的人格化即资本家,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才得以产生。
总之,资本逻辑的历史前提就是现实的社会关系,即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形成的历史过程,也是货币通过这一社会关系转化为资本的过程。资本一旦出现,就在运动中展现出它的规律与必然性,即资本逻辑。在资本文明时代,资本成为“普照光”“特殊的以太”,统摄着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
(二)增殖是资本逻辑的核心内容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般目的和动力在于资本增殖,追求无限增殖的资本既是社会进步和财富增长的动因,又是剥削、宰制劳动者的根源。这一矛盾具体地说,是因为财富增长原本是现实的个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手段,而资本逻辑却将人作为手段来实现财富增长。所以,“资本逻辑是一种自为存在、自行倍增、自我中心的逻辑,个人甚至整个社会都表现为资本增殖的手段和工具,而资本的自我增殖则表现为个人和社会生活的目的本身”[7]。
资本逻辑内在增殖规律的矛盾本质集中地表现在主体即人之生存境遇的矛盾当中。一方面,资本逻辑的扩张规律推动科技进步转化为生产力进步,例如医疗卫生技术等的进步切实地延长了人的寿命,提高了生活质量;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条件下的人又时刻生活于资本的控制和剥削的重压之下。究其缘由,在于人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因而对资本而言既是剩余价值生产的手段,又是实现剩余价值的手段。这就形成了资本追求无限扩张的要求和人民群众有限的消费能力之间的矛盾,即生产相对过剩的矛盾。资本逻辑的矛盾就是资本内在规律的运动结果,反映了资本逻辑自我否定的趋势。“换言之,资本运动的最终结果是资本自行终结和‘消灭’自身。可见,自我扬弃构成资本‘铁一般’的逻辑”[8]。
概括起来,资本自我否定主要有2条道路:一是走向彻底否定;二是进行有限改革。由资本逻辑衍生出的逐利性、扩张性、排他性的资本主义文明形态,势必会使自己孤立于世界现代化的历史洪流之外,也就是从“文明”走向“野蛮”,这就为扬弃和超越资本逻辑埋下伏笔。
(三)资本逻辑的现代发展
在21世纪的今天,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发生了深刻变化,资本逻辑呈现出与马克思时代迥异的新特征。从宏观上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已经走向金融资本主义,对于劳动者的剥削也转变为国际产业转移等更为隐蔽的手段;从微观上看,伴随着劳动分工深化和新劳动形式的兴起,资本逻辑既提高生活条件,又加强剥削控制的内在矛盾更为深化。
1.互联网模糊了工作与生活场域的界限。它为人的全面发展和生活享受提供了新的条件,也使得工作日时长和劳动强度突破了旧的界限。《资本论》中所描绘的奴役人的制度,曾一度被改变。然而,这一点最终被互联网所破解。网络通讯、大数据管理等使交往活动超越了传统的时空限制,极大地促进了管理进步与生产关系变革。同时,它也使得资本对劳动者的控制与监视的强度、广度、隐蔽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2.数字经济的崛起进一步掩盖了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及其实质。它切实地改变了劳动,特别是脑力劳动的形式和内容,创造了全新的职业,促进了自我实现途径的多样化。但是,在进一步模糊化的雇佣劳动关系中,“资本逻辑下,数字劳动过程中‘去劳动关系化’的本质是资本通过变相压低劳动者工资来获得更多超额剩余价值”[9]。比如,表面上看,外卖平台企业只是为有空闲的劳动者们提供获得额外收入的机会。然而,在2021年,接近40%的外卖骑手每日工作时间超过12小时;接近75%的人全月无休;月收入在五千元及以下的骑手超过50%[10]。与直接的人身依附和剥削不同的是,模糊化的雇佣劳动关系同时模糊了剥削者。
3.消费主义伴随着大众传媒和文化消费兴起,突破了商品交换的传统界限。现代人能够从线上或线下市场中购得几乎一切他需要的产品或服务。然而,人的有限的消费能力同资本追求无限扩张和增殖的要求相矛盾。因此,现代资本主义创造了消费的新特征即无限性。“这一点只有当人们彻底放弃个人满足的逻辑,并注重社会区分逻辑时才能够弄清楚”[11]。无限增长的消费是去使用价值的符号消费。因此,资本逻辑不仅通过雇佣劳动宰制着劳动者的肉体,还通过意识形态、大众消费规训着劳动者的精神。于是,“意识和意识形态成为各种势力的争斗场所,意识形态成为历史变革的重要环节。这也是后来的各种各样的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葛兰西、阿尔多诺、阿尔都塞等——大显身手的领域”[12]。
在这一背景下,资本的宰制达到新的高点——全部的生活空间和资本增殖空间融合,主体成为全时段的劳动者和消费者的同时,资本增殖也扩张到社会的全部时空范围。如何从资本逻辑的当代形式中突围以扬弃资本的宰制机制,便具有强烈的时代价值。历史已经证明,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社会形态具有局限性。这就要求在保留此前文明成果的基础上,确立以新的逻辑即生活逻辑为主导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四、以美好生活为核心的生活逻辑
生活逻辑是以“捍卫生命与健康、生活与人类尊严”[13]为立足点和轴心的逻辑,它不局限于实现交换或积累财富,而是实现共同富裕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所谓生活逻辑,是特指生活主体人追求生存、发展和自我实现的生存之维,即‘人诗意地栖居’的超越本性”[14]。一句话,生活逻辑要求恢复被资本逻辑所颠倒的世界与社会关系,使人成为目的而不仅仅是手段。
(一)生活逻辑的历史出场
1.生活逻辑出场的必然性在于资本逻辑的历史局限性。资本逻辑的局限即它颠倒人与物之关系的内在矛盾,它使人的时间为物的增长服务,使人的劳动局限于资本增殖。为了实现增殖,资本逻辑不断贬低人的价值。正如马克思所说:“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的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3]156然而,“资本的伟大的历史方面就是创造这种剩余劳动”[15]69,在绝对的量和相对的比例上不断增加的剩余劳动时间,其实质正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所必不可少的剩余——自由时间。在这个过程中,资本逻辑不自觉地充当了推动历史进步的角色,为生活逻辑开辟了道路。生活逻辑对资本逻辑的扬弃就在于对这一头足倒置关系再颠倒,使物的增长成为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基础,使因为资本逻辑扩大了的剩余时间不再为资本增殖服务,而成为自由全面发展的时间,成为创造美好生活的时间。
2.生活逻辑实现的可能性在于社会主义对市场逻辑的驾驭。市场作为从原始社会解体以来始终存在着的一种资源配置方式,具有跨越、适应不同经济社会形态,进而促进生产发展的特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与发展,同中国共产党对这一问题的科学认识不可分割。“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既是一个重大理论命题,又是一个重大实践命题”[16]。中国共产党深刻认识到市场作为一种资源配置方式,不具有区别经济社会形态的意义。因此,不仅资本主义能够通过市场取得发展,社会主义也可以利用市场逻辑的积极功能,以实现民族复兴、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通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与改革,通过行之有效的规划和调控,我国确立了社会主义原则对市场逻辑的主导,实现了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的有机结合。
总之,生活逻辑在本质上是对市场逻辑和资本逻辑的扬弃。以生活逻辑为主导的社会主义社会,决不否定市场逻辑以交换满足需求、以竞争促进创新的能力,更不否定资本逻辑创造财富和剩余劳动的能力,而是充分占有市场逻辑和资本逻辑的文明成果。生活逻辑的超越就在于,它不是以资本支配剩余劳动,而是利用剩余劳动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实现人的美好生活。不论是市场制度还是资本要素,在以生活逻辑为主导的社会主义社会都仅仅被视作手段,被视作为人的生存、发展和自我实现,为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工具。
(二)美好生活是生活逻辑的核心内容
以生活逻辑为主导的社会,即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其核心在于人本身的生存、发展与自我实现,“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6]53。因此,生活逻辑的历史性出场同时也是实现社会主义乃至共产主义社会的必然要求,是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超越。
1.生活逻辑的基础内涵是人的生存。生存需要的满足是自由时间的前提,是实现其他一切需要的前提。然而,即便在发达的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中,广大人民群众依然陷于贫穷和生存压力。以2010年为例,在发达的欧洲资本主义国家中,“最贫穷的50%人群占有的国民财富一律低于10%,一般不超过5%”[17]。与之相反,生活逻辑追求的不仅是富裕,而且是共同富裕。从目的性的角度上看,“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集中体现了我们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18]。从规律性的角度上看,生活逻辑追求共同富裕,也反映了历史发展的必然性要求。只有在共同富裕的基础上,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发展广大人民群众的劳动能力,突破资本逻辑的桎梏,实现生产力的进一步飞跃。
2.生活逻辑的内在目的是人的发展。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逻辑,是劳动服从物的增长的逻辑;生活逻辑则是社会主义社会的核心逻辑,是物的丰富服从人的发展的逻辑。与推动人的片面化发展的资本逻辑相区别,生活逻辑是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的的逻辑。所谓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人的潜力和劳动能力得到解放、发挥的发展。“合理的情况是,在劳动过程中,人使自己能力和需要得到了发展,劳动不仅是达到目的即产品的手段,而且就是目的本身,是人的能力的一种有意义的展现,因而劳动就是享受”[19]。以这种劳动为基础的享受,绝不是“浪漫女郎”[15]174式的娱乐活动或消费主义式的享乐,而是极为严肃的事业,是与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的劳动。与此同时,也是人通过劳动这一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实现自我的活动。
3.生活逻辑的最高价值是自我实现。从这个意义上说,实现生活逻辑的历史过程,也是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的历史过程。“在真正的人类历史时期意义上的自由王国中,由于劳动不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生活的第一需要,人在劳动中不是感到痛苦,而是感到愉快,劳动者不再是受剥削、受压迫、被奴役的主体,而是成为一种能够占有‘自由时间——不论是闲暇时间还是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的自己支配自己的自由的主体”[20]。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异化为同主体自身相对立的活动,进而使主体越劳动,就越受这种劳动的结果支配,越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异化劳动使“生活本身仅仅表现为生活的手段”[3]520。社会主义条件下,生活逻辑要求市场和资本服从于现实的个人创造美好生活、实现个人价值和意义的要求。生活逻辑之上,社会主义限定之下的市场经济就是个人通过劳动实现自我的舞台。正是为人的自我实现创造机遇和条件的特点,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区别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成为生活逻辑的当代实践。
(三)生活逻辑的当代实践
当代中国人不仅要在理论上掌握市场经济,而且要在实践中掌握市场经济。如果说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条件下市场经济的主导逻辑,那么生活逻辑就是社会主义条件下市场经济的主导逻辑。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历史证明,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所指导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可以创造“中国奇迹”,其中奥秘在于“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的结合。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有机统一,是个人发挥能力的基本场域。市场本身是人通过交换和竞争关系实现自己的劳动能力的场域。然而,一般市场经济因其延迟性、盲目性和资本逐利性,往往无法真正实现其积极功能,而是使活劳动被死劳动控制。与此相反,“我国运用市场经济体制发展经济,目的是使经济更有活力和效率,把蛋糕做大,使经济成果惠及全体人民,实现共同富裕”[21]。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劳动者之所以能够对抗远比自己强大得多的资本,对抗市场无形的巨手,而实现其独立、自主、自觉,就在于代表了广大人民利益的“有为政府”的积极调控和合理干预。政府之有为就体现在对资本的规制与约束、对市场的规范和管理中。“应该看到,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不是不要资本,而是要资本有序发展”[22]。正如林毅夫所说:“甚至可以说,没有政府的主动引导和孵化,市场很难自然发育起来。没有政府对风险的控制,经济转轨随时会夭折。”[23]概括地说,生活逻辑的实践不是抽象的倡议或呼吁,而是在资本主义文明成果的基础之上的一种超越,是以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文明成果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践。它要求扬弃“自由市场经济”和“华盛顿共识”的偏见,实现“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有机结合。
总之,以“价值增殖为核心”的资本逻辑占有了前资本主义社会的以交换为核心的市场逻辑的内容与发展成果,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类社会文明进步。而以“人类生活尊严为核心”的生活逻辑占有资本逻辑的文明成果,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引导人类社会走向共同富裕与社会主义,则是超越资本逻辑局限性的一种人类文明新形态创造。这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创造之路,就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而这一生活逻辑的现实实践,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伟大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