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背景下的唐代陶瓷茶器工艺文化考析

詹 伟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333403）

0 引言

我国是茶叶的母国，早在先秦时期已开始了种茶、饮茶活动，并在长期的饮茶活动中形成了丰富多样的茶文化。茶文化活动离不开与饮茶相关的各种茶器。茶器的种类繁多，而陶瓷是其中的主要种类之一。唐代是我国陶瓷茶器独立发展成为一个体系的时期，专用陶瓷茶器的生产为茶文化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丝绸之路是唐代对外贸易与文化交流的主要陆上通道，通过丝绸之路，唐代的陶瓷茶器得以远销海外，而与此同时，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文化及器物也传入我国，对我国陶瓷茶器工艺文化产生显著的影响，并在此影响下而形成中外合璧的风格特色。

1 丝绸之路对唐代陶瓷茶器发展的影响

丝绸之路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陆上商道，特别是唐代时期，丝绸之路进入到全盛时期，大量的中国商品及文化通过丝绸之路输往中亚、西亚以及欧洲，而这其中包括茶文化与陶瓷茶器。唐代饮茶之风极为盛行，并由此而衍生出了茶文化。在唐代之前，茶只是作为普通的饮品，而在唐代，茶则被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内涵，特别是在中唐以后，茶文化进一步理论化和艺术化，成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高度结合的文化活动。在茶文化的影响下，唐代陶瓷茶器也开始兴起。在唐代之前，并没有专门用于饮茶的陶瓷茶器，而是与饮水、饮酒器具混用，而在茶文化的趋动下，专门的陶瓷茶器出现并繁荣发展。唐代陶瓷茶器的繁荣发展既与唐代茶文化的流行密切相关，同时也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而在影响唐代陶瓷茶器发展的外部因素中，丝绸之路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作为唐代最重要的贸易通道，丝绸之路对唐代陶瓷茶器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具体地来说，丝绸之路对唐代陶瓷茶器发展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1 外销瓷的规模化促进了陶瓷茶器生产数量与工艺发展

唐代时期，中国是最重要的陶瓷生产国，大量的陶瓷经由丝绸之路输往西域地区，并进而输往欧洲以及非洲地区。经过丝绸之路外销的陶瓷数量巨大，品种丰富，其中即包含了大量的陶瓷茶器产品。茶文化虽然是中国所创造的，但是茶文化并不独属中国，茶文化早已经过丝绸之路对外传播，许多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也接受并流行茶文化，而这也是唐代陶瓷茶器得以大量外销的主要原因。一般认为，唐代之前，茶叶就已经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了西亚，而在唐代时，丝绸之路的茶叶贸易达到了高峰。丝绸之路沿线国家通过饮茶活动也衍生出了茶文化，不过茶文化的形式与中国茶文化并不相同，具有鲜明的游牧文化特色。也因此，中国通过丝绸之路输往国外的陶瓷茶器也与国内的陶瓷茶器并不完全相同，主要输出的是茶壶、茶碗之类具有通用性质的陶瓷茶器。而在对外陶瓷茶器输出中，以唐代长沙窑表现最为突出，在其外销产品包含了大量陶瓷茶器。而为了达到外销的目的，唐代长沙窑在造型、装饰等工艺方面也进行了适当的变化，以此来迎合西域地区审美及生活需求。由此可见，外销需求对唐代陶瓷茶器的生产活动与工艺技术无疑产生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1.2 域外器物的涌入对唐代陶瓷茶器发展的影响

一方面，唐代的陶瓷茶器经由丝绸之路而大量外销，并极大地刺激了陶瓷茶器的生产活动，而另一方面，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商品也通过丝绸之路大量地涌入我国。唐代时期是一个非常开放包容的时期，丝绸之路沿线文化在唐代颇为流行，由此而带动了大量域外商品的输入。由丝绸之路输入的域外商品数量众多，其中包括了大量的器物。中国主要输出的是陶瓷器物，而域外则主要输入的金属器物、玻璃器物。唐代非常流行西域文化，也即所谓的“胡风”文化，因此，由丝绸之路传入的器物文化不可避免地对中国的陶瓷文化产生一定的影响。这其中，以唐三彩所受的影响最大。唐三彩的造型、色彩以及釉彩原料的来源无一不受到西域器物文化的影响。唐三彩的陶瓷茶器也因此而具有显著的“胡风”文化气息。此外，唐代长沙窑的陶瓷茶器也具有显著的“胡风”文化影响。其他窑口的陶瓷茶器受到的“胡风”文化影响则较小，但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一定影响，也出现了一些富有西域情调的装饰纹样及造型。因此，域外输入的器物及其文化艺术也成为唐代陶瓷茶器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

2 丝绸之路背景下的唐代陶瓷茶器工艺考析

唐代陶瓷窑口众多，是我国陶瓷发展的繁盛期，形成了“南青北白”的局面，即南方以青瓷为主、北方以白瓷为主的局面。南方的青瓷以越窑为代表，北方的白瓷则以邢窑为代表。除此以外，在唐代陆羽所著《茶经》中还记载了鼎州窑、婺州窑、岳州窑、寿州窑等。唐代长沙窑虽然不见于当时的历史记载，但从考古发现来看，其产量是巨大的，并且大都销往西亚地区。另外，唐三彩也是唐代重要的陶瓷品种，与其他窑口不同的是，它属于陶器类型。在唐代陶瓷窑口中，生产着各种生活陶瓷和艺术陶瓷，而陶瓷茶器在其中所占的比例是非常高的，每个窑口的陶瓷茶器产量都是很大的，满足着国内外的旺盛需求。唐代是我国陶瓷茶器发展的第一个高峰，不仅出现了专门用于茶文化活动的陶瓷茶器，还出现了关于陶瓷茶器的理论。唐代国力强盛，文化发展包容并蓄，丝绸之路在唐代的对外交往中发挥着重要的核心作用。唐代的陶瓷茶器也通过丝绸之路与西亚地区交流频繁，并在西亚工艺的影响下形成了新的工艺特点，在传统陶瓷工艺的基础上融入了大量的中亚、西亚工艺元素。

2.1 造型工艺

唐代陶瓷茶器由唐代之前的陶瓷饮酒、饮水器具发展而来，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唐之前陶瓷造型。不过，受到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以及茶文化的影响，陶瓷茶器的造型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从丝绸之路的影响来看，唐代陶瓷茶器造型显著地受到了来自中东地区的金银器造型的影响。中东地区也有自身的陶器产业，不过其陶器产业无法与唐代的陶瓷产业相比。但在金银器方面，中东地区则显得更为发达。大量的中东地区的金银器经由丝绸之路传播至唐代，对唐代陶瓷茶器的造型产生重要影响。唐代陶瓷茶器中有不少产品吸收了西亚金银器的造型，其中最典型的当数凤首壶。凤首壶是唐代陶瓷茶器中出现的新样式，而其来源即是西亚的金银器。西亚游牧民族为了携带方便，多使用金银扁壶，而唐代陶瓷茶器也借鉴了西亚金银扁壶的样式。唐代陶瓷茶器中还出现了高足杯样式，也是借鉴西亚金银器高足杯而制作的。在唐代陶瓷茶器的茶碗特别流行多瓣式造型，而这种造型也是来自对西亚金银器碗的模仿。多瓣式茶碗具有一种仿生的特点，即模仿大自然中的花卉形态，均来自西亚金银碗的模仿与再创造。

除金银器以外，中东地区的玻璃器制作水平也超过唐代。玻璃器作为珍贵的宝物通过丝绸之路传入我国，一部分唐代陶瓷茶器也模仿西亚玻璃器造型。这些具有西亚金银器以及玻璃器造型特色的唐代陶瓷茶器不仅为国内所使用，也大量地外销到西亚地区，成为深受当代所喜爱的陶瓷器具。

2.2 装饰工艺

唐代陶瓷茶器不仅在造型工艺上受到来自丝绸之路沿线国家金银器以及玻璃器的影响，在装饰工艺上的影响也是显著而深刻的。

唐代陶瓷茶器的主要装饰手法是雕刻工艺和彩绘工艺。雕刻工艺是唐代陶瓷茶器的主要装饰工艺，系采用刻刀在坯体上进行雕刻，然后施以釉彩烧成。唐代的雕刻工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模仿和借鉴了西亚地区的金银器雕刻手法。西亚地区的金银器不仅造型制作精致，在装饰纹样上也十分考究。在唐代的陶瓷茶器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少来自当时西亚金银器的雕刻纹样。摩羯纹即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纹样。摩羯纹源自于南亚地区，后经丝绸之路传入西域地区，并逐渐传入到我国。在唐代陶瓷茶器中有大量摩羯纹雕刻纹样，如在唐代长沙窑壶中即有不少摩羯纹贴塑。除纹样以外，西亚金银器中的一些雕刻装饰工艺手法也广泛地被吸收到唐代陶瓷茶器的装饰工艺当中。事实上，唐代陶瓷茶器之所以盛行雕刻装饰，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西亚金银器雕刻的影响，如刻划花工艺的流行是受西亚金银器刻划花的影响，再如贴塑工艺也是西亚金银器的制作工艺，在长沙窑中得到普遍运用。

唐代是我国陶瓷彩绘兴起的时期，但还没有得到普遍发展。唐代陶瓷茶器中的彩绘工艺受到了西亚装饰工艺的显著影响。西亚工艺美术品崇尚华美的彩绘装饰，唐代的长沙窑、唐三彩陶瓷茶器的彩绘装饰即受到了西亚工艺品的彩绘装饰影响。一方面，唐代长沙窑、唐三彩的彩绘装饰纹样中吸收了大量的异域元素，包括一些来自中东地区的植物，如枣椰、桫椤、葡萄等。另一方面，在工艺颜料上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如唐代巩县窑陶瓷茶器中已经出现了采用中东钴蓝颜料描绘的青花装饰。

3 丝绸之路背景下的唐代陶瓷茶器文化考析

丝绸之路背景下，唐代陶瓷茶器受到了来自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显著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造型、装饰等工艺方面，也体现在文化方面。唐代采取的是对外开放的国策，对域外文化持包容并蓄的开明态度，因此，唐代陶瓷茶器所包含的内容，不仅仅是中国文化，同时也包含了丰富的域外文化元素，可以说是中外文化融合的结晶。

3.1“胡文化”与装饰之风的兴起

唐代时期，中国通过丝绸之路与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与地区开展了广泛而普遍的交流。在交流过程中，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文化也大量地通过丝绸之路进入到我国并得到空前流行。这些来自丝绸之路沿线的外来文化被称为“胡文化”，广泛地存在于唐代社会，并影响至唐代的陶瓷茶器当中。在唐代陶瓷茶器中，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胡文化”特色。中国传统文化以儒家文化为中心，崇尚的是一种朴实无华的审美观念。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在唐代以前，我国的陶瓷崇尚质朴无华，不尚彩饰，釉色非常简单，主要釉色为青釉，装饰上也往往仅有简单的刻划纹和非常简洁的褐彩。“胡文化”以中东伊斯兰文化为代表，在器物文化上崇尚的是一种华美繁缛的装饰美。“胡文化”崇尚华美装饰的风格对唐代陶瓷茶器产生了显著的影响。唐三彩陶制茶器、长沙窑的彩绘陶瓷茶器的出现均体现出鲜明的“胡文化”特色。越窑、邢窑等虽然没有绚丽的色彩，但出现了颇为精细的雕刻纹样，这些纹样的构图和样式均受到伊斯兰装饰风格的影响，由此可知“胡文化”装饰之风对唐代陶瓷茶器的影响之深。

3.2 茶文化的传播与互鉴

唐代时期，茶文化以及陶瓷茶器通过丝绸之路向西传播，使丝绸之路沿线地区也广泛地接受了茶文化。丝绸之路沿线地区的茶文化来自中国，但与中国有所不同，是与当代文化以及风俗习惯相结合而形成的各具区域特色的茶文化。西域地区所饮的茶有清茶、盐茶、糖茶以及奶茶等，都与当地的游牧生活习俗密切相关。当然，唐代茶文化的交流并非仅是唐代茶文化在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传播，同时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茶文化也必然地会反向传播至唐代，从而在相互借鉴中对唐代茶文化也产生一定的影响，并体现在陶瓷茶器当中。作为一个包容性极强的朝代，唐代中国境内活跃着数量巨大的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客商及使者，他们在日常饮茶活动中必然地将自身茶文化也带入到了唐代。唐代陶瓷茶器中丰富的西亚造型、装饰等元素中即清晰地折视出西亚茶文化的影子。因此，唐代陶瓷茶器实际上融合了中国茶文化与域外茶文化，体现着当时中外茶文化的交流互鉴。

4 结语

唐代是中国茶文化和陶瓷茶器发展的高峰期，而丝绸之路在其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正是通过丝绸之路，唐代时期中国的陶瓷茶器得以在广泛的中外文化交流中不断丰富发展。如今，我国的茶文化依旧在我国文化生活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为我国茶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发展机遇。当代陶瓷茶器界也应当抓住这一重要机遇寻求新的发展，继续发扬陶瓷茶器在中外文化交流中的积极作用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