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结在笔触里的众生世相
2023-05-30刘剑
刘剑
潘闻丞在众人的印象中爱画静物和风景,但他亦曾创作过不少人物场景作品,近年来对生活场景题材更有一种喷发性的创作态势,值得关注。
潘闻丞在静物画和风景画中,揉入山水画和花鸟画的趣味性,用大笔触凸显造型的块面感,留下刮刀的刀味,粗线条彰显出颜料自身的物质性。其作品,不管是静物画还是风景画,都诉诸视觉感和油画味的凸显,核心形态就是“美”。
之所以一个具有价值边界的概念——“当代艺术”会从西方1970年的后现代和中国1980年的“混现代”里滋生出来,成为当下时髦前沿的探索阵地,在于社会的变迁和艺术的更迭不再满足于以“美”作为“是不是艺术” “是不是好艺术”的评价标准,重新让艺术承载被塞尚们抛弃的宗教、神话、道德、历史等厚重的意义和价值,让艺术重回生活本身。潘闻丞感觉到要拓展和深化自己绘画的诸多可能性,对场景叙事进行集中探索,于是有了这批画。
这批场景系列画,都集中于日常生活,关注城市市民、生活圈朋友,关注平时聚集交往的日常空间,聚餐、麻将、写生、集会,大致勾勒画家生活的半径,经画家之眼,观众得以看到在公共场合高大上的画家私下里的日常生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画家将画笔伸进现实生活,关注作品的社会性,试图捕捉社会生活的当代感。在语言上,仍然采用大笔触惯例,这是潘闻丞风景画和静物画之所长,也是这一系列作品的独特语言。在现代主义那里,大笔触,要么是用来留下绘画的过程性,不仅让观者看到画什么、还看到怎么画;要么是用来突出语言形式的纯粹审美效果。潘闻丞的大笔触有着自身的表达功能。
大笔触考验画家对物象造型的驾驭能力,当排笔线条过粗时,线条就接近于块面,一笔,就要解决色、线、型,具备扎实的人物造型功夫之后才能达到这类大写意的笔法,概括而不拘于细节,画家的情绪和心性在笔触的挥洒中得以抒发,从而使画家的主体性和画面的表现性得到突出。
这批作品,具有场景性和叙事性,以及弱化人物性格神态精细刻画、去文学化、彰显绘画的语言性:笔触,颜料,块面,色调清亮不失厚重,概括不离造型。观众可以清晰地看见画家在画布上行笔时颜料流溢的轨迹,扫笔,刷笔,刮笔,拖笔,揉笔,各种笔法清晰可见,有“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之感。主体的情感表现与空间的场景叙事相结合,观众既能把玩形式语言的审美趣味,又能审视叙事内容的思想含义。可以说,油画语言浓烈,造型粗简概括,两者形成有意味的张力,别具潘氏风格。
潘闻丞大笔触的惯性用法,在处理这类生活题材时还产生另外一番妙用:视觉帷幕。观者在看这些市井生活的现场时,仿佛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帷幕看进房间,那里有狼藉的杯盘碗盏,众人吆喝划拳,狂欢豪饮;有纸烟呛人的逼仄房间,麻将休闲的世俗生活。部分作品属于“画中画”,描述畫家聚会之余现场写生或户外写生的场景,具有对画家生活的反思性,类似于库尔贝的《画室》,以此可反观到画家及众人的日常生活。对于画家来说,生活就是艺术,艺术就是生活。若这些场景用超写实手法逼真再现出来,不堪入目,更会因画得像现实生活中的某人而暴露私密空间中他们的真实身份,从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仅就绘画本身而言,大笔触起到中国美学中处处使用的隔而不隔的过滤功能,观者仅能窥看大概,画家却不让你看清全貌。
如果再退出潘闻丞这批画来看画家记录的生活现场,这批画折射出当前社会已进入一个消费社会,物质丰富,铺张过剩,众生及时行乐,享受生活,抓住当下。同时,这又是一个休闲时代。麻将成为这个时代具有象征性的符码和反讽性的物象,既是交友方式,又是娱乐方式。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时代表情,“十七年”美术人物都是朴素健硕、乐观向上的,1990年的人物画中有慵懒迷惘的表情。潘闻丞的生活现场系列绘画中的人物,就是我们自己的时代镜像:休闲,享乐。艺术当随时代,画家的视觉经验表现出对当代生活的敏锐感知和绘画历程的自我反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潘闻丞的这批场景系列是对自我的拓展,是对之前相关作品的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