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业与哈佛燕京学社
2023-05-30孙守让
孙守让
在景致幽雅的哈佛大学笛维尼提大街上坐落着一幢典型的哈佛式建筑,建筑的前边立着两尊石狮,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哈佛燕京学社所在地。这里的“哈佛”自然是指哈佛大学,而“燕京”则指的是中国的燕京大学。我们知道,在20世纪50年代院校调整的时候,燕京大学的有关学科已经并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院校,燕京大学早已不复存在。当时燕京大学的校园叫燕园,现在是北京大学的所在地。随着新中国的建立,设在燕京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北平办事处早已成为历史,但是设在哈佛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一直还在运作,它和东亚与东南亚的50多所大学和研究机构有着非常密切的合作关系。
一
洪业,字鹿岑,号煨莲,1893年10月27日出生于福州。1910年,他进入由美国传教士在福州主办的鹤龄英华书院读书。学习期间,他一直是该校建校之后最为出色的学生。
1915年,洪业得到美国企业家汉福德·克劳福德的资助,进入美国俄亥俄州卫斯良大学学习。刚进入大学的时候,他学的是化学和数学。在二年级的时候,他接触到了一门新的课程:基督教历史。任课老师埃里克·诺斯讲课逻辑严谨,思路清晰,深深地吸引着他,他觉得历史和化学有很多相似之处,化学研究物质和物质之间的反应,而历史研究人与社会之间的微妙关系,两者对他都有很强的吸引力。
鉴于他对基督教历史有很大的兴趣,已经在哥伦比亚大学神学院学习的刘廷芳建议他前往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神学研究院学习。1917年,他进入这所大学学习。1921—1922年间,洪业曾经在美以美外国差派会担任书记职务,他的主要职责是与各地大学的中国基督教徒保持联系。正是借助这个身份,他能够经常在美国各地旅行。他每到一地,总是在逗留期间访问当地的图书馆。他非常羡慕美国的读者可以随意翻阅各种参考书,例如百科全书、各种索引、地图、统计表等。洪业还专门访问了《读者文摘期刊指导》的创办人,研究他们如何组织刊物的文章,还到美国国会图书馆考察他们如何为中文书籍编撰目录。
1922年,刘廷芳给洪业去了一封信,邀请他回国,到设在北京的一所教会大学任教,这所大学就是后来大名鼎鼎、饮誉世界的燕京大学,当时的校长是司徒雷登。刘廷芳年轻的时候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学习,和司徒雷登有过交往,后来他们建立了紧密的私人关系,以至于成为称兄道弟的朋友。刘廷芳向洪业介绍说,司徒雷登即将前往美国,准备专门拜访洪业,聘请他做燕京大学的教员。不久,司徒雷登真的到了美国并拜访了洪业,两人一见如故。洪业欣然接受聘请,担任燕京大学教会历史学助理教授。但是他不是立即回国,而是协助燕京大学副校长路思义在美国各地为学校募捐。
1923年8月,洪业挈妇将雏乘坐轮船返回中国。他来到燕京大学,担任历史系代理主任,教授历史和宗教方面的课程,同时还在宗教学院讲授欧洲宗教史的课程。在教学和研究中,他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使中国的学问和知识组合起来,让中国学问的研究者和学生能够轻松地获取有关信息。
1923年,30岁的洪业担任燕京大学文理科科长(又称为教务长),1927年,他辞去了这个职务。在洪业担任文理科科长期间,燕京大学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学一跃而成为中国著名的大学。燕京大学的崛起,洪业的贡献是不可忽视的。在这个时期,正是处于著名的学术研究机构哈佛燕京学社的谈判和筹组阶段,洪业曾为学社的建立擘画甚多,在协助司徒雷登促使哈佛大学和燕京大学的合作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洪业在《洪煨莲自传》中说:“从燕京方面来说,此项工作得以实施,我实自始即与闻其事。”学社成立之后,洪业更与这个研究机构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而且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他的生命终结。
二
1914年11月,美国的铝业大王霍尔拟定了一份遗嘱,遗嘱的具体内容是:将他巨额遗产的三分之二用于资助美国的教育机构,而三分之一用于“发展外国包括日本、亚洲大陆、土耳其和欧洲巴尔干国家的教育”。听说另外的三分之一还没有分配,哈佛筹款委员会的几位成员和东方研究领域的几位专家迅速起草了一份非正式备忘录申请这项资金,备忘录确定的重点是东方学术研究。霍尔基金理事会收到这份备忘录后,觉得这个计划是有价值的。后来,他们又将备忘录确立的重点范围进一步具体化——主要研究东方和中国的人文学科,重点是历史、考古、宗教、文学、人种学、艺术、语言学和哲学。
华尔纳是哈佛大学艺术系教员,专攻东方艺术。他在1923年到1924年间曾经到过中国,为了给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征集藏品,他率队前往敦煌,劫夺了不少中国文物。后来,他还想重返敦煌。霍尔基金理事会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決定资助华尔纳的第二次敦煌之行。华尔纳此行的目的,一方面是到中国寻找与哈佛大学合作的伙伴,另一方面是收集更多的中国艺术品。1925年1月,华尔纳到达北京。在欢迎华尔纳的晚宴上,当时担任燕京大学文理科科长的洪业表示,非常欢迎前来帮助中国研究考古文物的外国朋友,但同时他也强调,中国知识分子认为中国的艺术品应该留在中国,我们中国的专家完全能承担这项研究工作。华尔纳没有像第一次到中国来那样收获大,因为当时北京大学派出了陈万里作为代表陪同他们西行,名义上是给予他们一些帮助,实际上是监督他们的行为。随后华尔纳向福格博物馆和霍尔基金理事会汇报,提议哈佛与北京大学成为主要合作伙伴,同时也和燕京大学合作。
当时在中国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很多地方都有针对国外教育机构的学潮发生。除了燕京大学,很多所国外设立在中国的教育机构都受到冲击。华尔纳认识到,燕京大学能够避免受到冲击,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燕京大学的主政者能够把逐渐中国化作为自己的办学目标,如在学校管理和教学方面招聘著名中国学者加盟,吸引了大量的优秀中国学生入学,等等。燕京大学在建立中国文化研究机构并进行中国文化的研究方面,已经打下了相当好的基础。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在1925年1月与华尔纳的会面中表示,燕大很高兴与哈佛建立学术关系,并且承诺将加速燕大的中国化进程。华尔纳强调,正是燕大最近的成功,让他改变了印象,并且注意到了它的重要性。
1928年1月4日,哈佛燕京学社本部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哈佛大学成立,第一次会议选举9名代表组成决策委员会,这9位代表分别代表哈佛大学托事部、燕京大学托事部和霍尔遗产执行团。学社负责日常工作的是主任,由法籍俄罗斯出生的著名东方学学者叶理绥担任。1928年2月10日,设在燕京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也宣告组建完毕,它是学社东方活动的中心。其实际负责工作的是行政管理委员会或称为北平办事处,内设执行干事一人。按照规定,应该由美国人担任,担任第一任执行干事的是美国人博晨光。虽然学社的行政中心设在哈佛大学,但是主要的研究活动则在燕京大学,燕京大学因此而一举成为国际汉学研究中心。
三
哈佛燕京学社成立后,学社邀请一些著名专家到剑桥的哈佛担任咨询工作,当时司徒雷登指派洪业和美国人博晨光作为燕京大学的代表赴美国。
洪业到达哈佛,担任哈佛大学历史系讲师。在一次历史系的午餐会上,洪业与哈佛大学历史系教授,也是哈佛燕京学社的托管人罗伯特·布莱克相识。他向罗伯特·布莱克提出请求,希望哈佛燕京学社能够拨出专门款项编纂“引得丛刊”,为中国古代的主要文化典籍编辑索引。洪业认为,一个国家文化是否繁荣,以其出版物多寡为标准,而这些出版物是否有益于学术研究,则应看是否有“引得”。我国古籍浩如烟海,而在学术研究中类似“引得”之类的工具书数量既少,又往往不方便查找。当时罗伯特·布莱克认为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答应了洪业的要求。
哈佛燕京学社行政委员会利用学社的资金资助,于1929年9月建立了国学研究所,专门从事国学的教育与研究。国学研究所所长由著名历史学家陈垣担任,担任教学和研究工作的有郭绍虞、冯友兰、顾颉刚、容庚等著名学者。1930年,洪业携家带口返回燕京大学校园。他当时力主解散国学研究所,因为他一向反对“国学”这种说法,他认为前人的学问应该分为语文、数学、科学、人文四类。在人文学科中,文学分为一类,考古、历史、艺术等门类应该与西方的相关科目相衔接。1931年下半年,陈垣辞去了国学研究所所长的职务,国学研究所停止运作。1930年秋,在洪业的一手操办下,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成立,引得处处长便是洪业。洪业请来他的学生聂崇岐做编辑。参与编纂的还有年轻学者王锺翰、容媛等人。
“引得”乃是从英文“index”(指点)一词音译过来的,同时又有“索引”的意思。洪业在《引得说》一文中说:“引得是一种学术的工具。学者用之,可于最短时间寻找书籍内部之某词或某文。”洪业使用的这个词,真可谓音译和意译的巧妙结合。他借鉴前人的检字方法,在聂崇岐、李书春、田继综诸人的帮助下创立了一种新的检字方法——“中国字庋撷法”,“庋撷”两个字是“放进、抽出”的意思,洪业借用来说明“编入”和“检出”。同时“庋撷”两字分别可以拆分为“点、横、撇”等十种笔画,这些部件构成了几千个汉字。因此,这些笔画可以作为确定检字号码的依据。这种方法有些类似于王云五发明的四角号码检字法,由于它比四角号码查字法稍微复杂一些,而且只是在燕京哈佛“引得丛刊”中使用,因而不被大众所熟知。
经过多年的努力,他们为“十三经”中的十二经,“二十四史”的“前四史”以及诸子中的《庄子》《墨子》《荀子》《韩非子》等都做了引得。此外他们还为《世说新语》《太平广记》《太平御览》等书做了引得。从1930年引得编纂处成立到1950年冬止,在洪业领导下的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编纂的“引得丛刊”有64种81册之多。每种书都有一篇“序”,序的主要内容是叙述原书的编撰始末和版本源流。其中洪业作序最多,一共十余篇,这些序,短的有数千字,长的有数万乃至十万字以上。其代表作有《礼记引得序》《春秋经传引得序》《杜诗引得序》等。他的《礼记引得序》赢得法兰西文学院的肯定,获得1937年度的儒莲奖。新中国成立后的1959年和1960年,中华书局重印了部分“引得丛刊”。直到今天,这套书还是古代文献研究者不可或缺的工具书。
引得编纂处出版的纯粹的文学作品是《杜诗引得》,这与洪业的个人兴趣爱好有关。少年时代,他父亲就告诫他说:“不但杜甫如何作诗是可学的,而且杜甫如何做人也是可学的。”以后洪业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同时在杜甫的身上他也看到自己父亲命运偃蹇的影子,因此对杜诗有更深一层的理解与同情。《杜诗引得》的编纂成功,为日后他写作《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这本名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27年,在哈佛燕京学社还未成立之前,依靠哈佛拨来的款项,洪业和同人一起编辑出版了《燕京学报》,1928年后《燕京学报》的编辑和出版都获得了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这份刊物主要发表燕大文史哲三系师生的研究论文,与当时北大的《国学季刊》、清华的《清华学报》鼎足而立,影响很大。哈佛燕京学社还资助燕京大學出版了由历史系和中文系的学生和老师负责编辑出版的《史学年报》与《文学年报》等刊物。
四
哈佛燕京学社是中美大学合作的典范,一方面哈佛提供了比较充裕的资金,使燕京大学等学校扩大了研究范围,提升了研究水平;另一方面哈佛大学的中国学研究也从中受益良多,双方是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关系。因此,在哈佛燕京学社内部,哈佛和燕京两大合作的主体应该是平等的关系,这是洪业一直坚持的观点。当然哈佛大学还是比较尊重燕京大学的。每年在制订学社年度预算的时候,哈佛大学都要邀请司徒雷登共同研究和商谈;燕京大学在制订学社的各种规划的时候也征求哈佛大学的意见。由于学社研究工作的重心在燕京,在资金的分配方面他们总是向燕京大学倾斜。
洪业认为,哈佛燕京学社设在北平的机构过于庞杂,叠床架屋。1929年4月,他和博晨光一起向学社提出精简机构的建议,建议设立哈佛燕京学社北平办事处,另外再设立一个由专家组成的教育委员会。他们的这项建议获得学社的首肯和采纳。设在哈佛大学的学社董事会定期派遣有关人员来中国巡视由哈佛燕京学社资助的各个学校的工作和研究情况,洪业对此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他认为董事会经常来华巡视,在人力物力方面有较大的浪费,这项工作不如委托给燕京方面。这项提议得到了两校的同意。此举不仅减少了不必要的开支,同时也减少了工作环节,便于各个方面的联系与协调,提高了工作效率,更重要的是强化了哈佛燕京学社北平管委会的地位与权威。
洪业从哈佛燕京学社成立之始,就为学社提出过许多具有前瞻性的建议。在哈佛燕京学社建立之初,洪业就向董事会提出一份备忘录,提出哈佛燕京学社在未来五年的工作重点,包括资料建设、学术研究和学生培养等,同时他还提出设立硕士、博士学位制度,要为中国培养学术研究的高级人才。1940年,他在学社执行干事的职位上,更是在给学社的建议书中提出建立博士学位制度。他设想,经过国民政府批准,未来五年内,在语言、文学、艺术、考古、历史、宗教、哲学等七个人文学科设立博士学位。他的这项建议得到学社批准,燕京大学师生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振奋。可惜由于太平洋战争爆发,他的这项计划未能实现。
从1928年开始,洪业还担任燕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洪业为图书馆的发展壮大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当时哈佛燕京学社在燕京大学设立了北平购书处,专门在北平就近收购各类中文方面的图书,燕京大学图书馆利用这种便利,也收藏了很多图书,燕大图书馆馆藏日益丰富。自从得到燕京哈佛学社的支持后,燕大图书馆尽力补充购买中国古籍。1925年,当时燕大图书馆图书不足1万册,到了1929年,图书馆中文方面的图书已经增加到14万册,而到了1933年则增加到了22万册,在全国大学中其藏书量仅次于清华大学、中山大学和北京大学,居全国第四位。当时洪业还规定,燕大图书馆在购置图书的时候,也要为哈佛燕京学社的汉和图书馆购置一份,如果属于善本、珍本或抄本,通常要送到哈佛,而燕大图书馆只留存影印本。因为哈佛经费相对要充足一些,而且他们的收藏条件要比燕京好。结余下来的钱,燕京可以购买更多的图书。到1949年为止,燕大图书馆内所藏图书,有四分之三是哈佛燕京学社给予的经费购置的;而哈佛燕京学社的汉和图书馆的中文图书几乎全部依赖在燕京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为其选购,此举使得汉和图书馆一跃而成为在东亚藏书方面仅次于美国国家图书馆的美国著名图书馆。1965年,汉和图书馆更名为哈佛燕京图书馆,现在在欧美地区各大学,这座图书馆已经成为收藏东方特别是中国文献最多的图书馆,这其中当然也凝聚了洪业不少的心血。
五
哈佛燕京学社成立之后,中美之间的文化交流更加频繁,有很多美国学者成为哈佛燕京学社的在华研究生。曾担任耶鲁大学教授的饶大卫原来在哈佛大学研究汉语、日语和中国历史,1938年获得洛氏基金资助来到哈佛燕京学社跟随洪业学习。到访燕京大学访问学习的还有诸如贾德纳、柯立夫等一批美国著名汉学学者。
洪业认为,年轻的中国历史学研究者不能完全局限于中国旧式的研究理念和方法,而应该到国外去学习,通过学习西方的研究方法,摸索出一条新的研究途径,开创中国史学研究的新境界。在他的规范和指导下,燕京大学选拔了一批青年才俊,由哈佛燕京学社提供奖学金,到哈佛大学学习和研究,很多人都获得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
齐思和1928年进入燕京大学历史系学习,插班二年级。当时他就显示出一定的历史学研究方面的底蕴和才华,受到顾颉刚先生的赏识。洪业也非常重视他,把他作为哈佛燕京学社资助赴哈佛留学的候选对象之一。1931年,他在燕京大学毕业,随即被推荐到哈佛留学,在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下,从事西洋史的研究。他是接受哈佛燕京学社资助赴美留学的第一人。洪业告诉他,虽然美国的历史很短,研究的东西不是很多,但是我们可以学习他们的研究方法,我们要借鉴这些方法来研究中国历史。经过四年的苦读,齐思和于1935年获得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他曾经担任北平师范大学、燕京大学教授。新中国成立后一直担任北京大学教授,是著名的历史学家。
著名史学家翁独健也有类似的经历。1928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进入燕京大学历史系学习,在学习期间,受到洪业、陈垣等名师的赏识。1935年,他在燕京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当年获得哈佛燕京学社的资金支持,进入哈佛大学学习,从事蒙元史的学习和研究。他赴哈佛攻读学位,完全是洪业一手操办的。洪业推荐翁独健,当时并没有让他知道,事情办妥后,才告诉他,这让翁独健深感意外。1938年,翁独健以论文《爱薛传研究》获得哈佛大学哲学学位。在法国巴黎大学学习一段时间后,他于1939年回国,先后担任云南大学、北平中国大学和燕京大学教授。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央民族学院和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任职。他是我国民族史研究的开拓者,一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通过洪业或其他老师的推荐,燕京大学获得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到哈佛进行学习和研究的学生,后来成为著名学者的还有林耀华、周一良、王锺翰等人。
哈佛燕京学社北平办事处虽然设立在燕京大学,但是它是一个联系六所中国教会大学(燕京大学、岭南大学、金陵大学、华西协和大学、山东齐鲁大学和福建协和大学)的机构。哈佛燕京学社不仅推荐燕大的优秀学生进入哈佛大学学习,也还推荐其他几所教会大学的毕业生进入哈佛大学学习。黄延毓是广州岭南大学毕业生,郑德坤在燕京大学毕业,毕业后在华西协和大学研究考古学,经洪业等人的推荐,他们获得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前往哈佛大学学习,最后都获得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
六
1939年,擔任燕京哈佛燕京学社执行干事的博晨光因为和主任叶理绥意见不合而辞职,1940年,洪业被司徒雷登任命为执行干事。当时抗战正处于相持阶段,洪业担心日本会进一步扩大战争规模,于是拟议届时将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转移到中法大学汉学研究所。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燕京大学被日本军队占领,洪业和赵紫宸、张东荪、陆志韦、邓之诚等教授和若干名学生被日本兵关押。他在狱中发誓向文天祥学习,潜心研读杜诗。1942年1月,引得编纂处迁至中法大学汉学研究所,继续进行研究和编纂工作。1942年上半年,燕京大学迁移到成都并恢复了正常的教学活动,哈佛燕京学社办事处也随之迁移到成都,执行干事一职由代校长梅贻宝暂时兼任。洪业等教授被拘禁长达五个月之久,出狱后,洪业没有回到他在燕南园的家,而是住在新开路的房子——这是他的夫人为了让他有清净的住处做学问而专门购置的房产。1945年10月,燕京大学复校回到北平,长达四年的时间,他不了解外界的情况,所以他急于了解哈佛燕京学社在美国和成都的研究状况,还想尽快恢复引得编纂处的工作。他来到哈佛燕京学社引得处,发现该处原有的印刷机不在了,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当时留守人员卖给了汉奸机构,最后争而不得,只好不了了之。1945年11月,洪业还托请前往美国的司徒雷登带信,请求哈佛燕京学社托管委员埃克里·诺斯能够做出决策,恢复引得编纂处的工作。
燕京大学回到北平后,洪业还是继续担任哈佛燕京学社的执行干事。1946年,哈佛大学邀请洪业赴美讲学半年,洪业欣然接受对方的邀请,于1946年4月离开北平,5月到达美国。到美国后,赁屋居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他不得不在哈佛燕京图书馆馆长裘开明的客厅里住了一段时间。洪业对哈佛燕京图书馆非常有感情,退休之后,他在离他心爱的哈佛燕京图书馆不远的地方——剑桥灰街31号买了一栋住房,从他的家里到哈佛燕京图书馆,只要十多分钟就可以走到,晚年他经常到图书馆读书看报,利用馆藏研究学问。洪业一生对中国古典诗词的创作颇有兴趣,他还常常和哈佛燕京图书馆的馆员戴廉交换诗词,在诗词创作中寻找乐趣。1952年,他的著作《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得到哈佛燕京学社资助,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分上、下两册出版。这部书是英语世界第一部杜甫传记,是杜甫研究领域的一部重要著作,在国内影响也很大。
哈佛燕京学社首任社长叶理绥在1936年创立哈佛大学远东语言文化系(20世纪50年代改为“东亚语言文化系”,简称“东亚系”)并担任系主任。叶理绥认为,哈佛大学东亚系的创办是由哈佛燕京学社在东亚研究,特别是对中国学的研究方面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而促成的。哈佛大学的东亚系、哈佛燕京图书馆和哈佛燕京学社这三家机构不仅在空间上共处一楼,而且彼此相互依存,共同发展和进步。洪业长期居住在哈佛剑桥,东亚系的许多学生发现有一位非常渊博的学者在剑桥,经常向他请益,东亚系经常将相关博士论文交给他审查。同时他还经常在周日,和老朋友、东亚系教授柯立夫见面,一边喝茶,一边讨论学问。当时担任社长的叶理绥还交给洪业一个任务,帮忙整理《哈佛燕京大辞典》。虽然这部书最终没有完成,但是洪业还是为编辑整理这部书花费了很多心血。
洪业1946年赴美,本来打算很快回国,但是1947年他又被哈佛续聘一年,回国的打算被推迟了。后来的日子里,国际国内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踯躅彷徨,最后不得不滞留美国直至终老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