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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建构研究

2023-05-30聂影

设计 2023年10期
关键词:文化自觉现代性

聂影

关键词:设计审美 文化自觉 文化殖民 现代性 多元一体

一、为何建构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

(一)问题缘起

随着中国科技和经济的成就日盛,国际文化竞争加剧,中国当代文化体系建构之不足已愈发明显。越来越多的中国设计师正陷入文化迷茫,设计表达和评价方式的混乱是最直白的表现。电视节目中乡村空巢老人住宅的改造成果、所谓“眯眯眼”现象等都引发了舆论热潮,各种媒体讨论大多未找到根本问题,甚至在模糊焦点。

现代中国的“大文科”的内容体系和价值观念一直未能建构完成;相应的,中国现代设计的价值观念、审美观念也一直不清晰。总体说来,中国传统文化、中国现代技术和西方设计审美,三者在设计界只是被简单叠加而从未完全融合。在中国传统文化研究成果愈加丰富,中国现代科技发展突飞猛进和西方设计理论愈发难以解释和引导中国设计之时,我们愕然发现,今天的中国竟然没有“独立自主”的现代设计话语体系,设计审美领域的混乱只是冰山一角。

文化艺术研究与自然科学研究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无法抓住头发让自己离开地面,我们只能在自己的社会和文化体系中寻求出路。“讲好中国故事”是用中国人的方法、用中国人的智慧讲故事。

(二)真正的问题:文化殖民

1.学术结构和学术议题

任何学科的理论结构都是一整套语言符号系统,包括名词、术语、范畴、命题等,也须有相应的思维逻辑、分析方法和文化观念等。在大文科领域,所谓西方先进观念和理论的全面引入,通常以全面摧毁后发展国家的既有思想观念为代价,甚至把这一学科从原有的文化和社会体系中连根拔起。中国古代和现代的社会结构、价值观念等都与近现代西方国家有本质差异,二者无法紧密融合,这也是中国传统设计思想难以纳入西方现代设计理论体系的根本原因。

在成熟的学科理论结构中,专业议题的设置,既是学术问题也是社会问题,甚至是意识形态问题,有时纯科学研究都难以幸免,大文科领域尤其如此!每个学术议题都源自特定时空背景:大文科领域,不同国家关注的学术议题并不相同或不同步,但在国际交流中,只有西方发达国家关注的议题才能获得更多关注和资源,后发展国家的观点往往不受重视或难以广泛传播;后发展国家尝试探讨双方学术观念差异时,因缺乏独立自主的学术结构和评价标准,不得不借助西方“学术结构”,这一过程无异于削足适履,甚至陷入西方话语陷阱;再有,无论是学术团体还是个人,在国际学术圈里表达观点时,不得不遵从既有模式即西方发达国家熟悉的叙事方式,这往往使得议题本身发生变形,毕竟在大文科领域,如何叙事本就涉及学术立场和观点。

只要“学术结构”和“学术议题”不独立、不自主,中国设计理论发展就永远无法找到出路。我们有许多对中国传统文化充满感情、对中国当代成就非常自豪的设计师,民族情感肯定利于推动理论体系建设,但永远无法代替学术体系本身!如果我们不能有所作为而只是听之任之,最终将导致中国文化的基础和内核被掏空!

2.中国设计界为何忽略了“文化殖民”的影响

中国学术界关于“文化殖民”的讨论至少从1990年代就开了;对比中国设计产业长久以来遭受西方审美和价值观念的困扰,中国设计师和理论界对此现象的反应如此微弱,令人惊讶!仔细分析一下,原因可能如下:

第一,中国现代设计教育与哲学、社会学等理论的关系并不紧密,“后殖民主义”或“文化殖民”是一个过于复杂庞大的理论体系,对中国设计师和理论家而言太过陌生艰涩;而且至少在2010年以前,中国设计界的主要工作方向还是“追赶”西方,对中国设计的分析大多还停留在形式层面。

第二,中国职业设计师和理论家的联系也不紧密,有时还缺乏互信;在不断追赶所谓西方先进经验的行业背景下,设计师和理论家往往基于各自经验来建构自己的价值观和审美观;且因各自领域的发展逻辑和评价标准不同,这种努力并未帮助两者形成合力,反而渐行渐远。

第三,改革开放的成功使“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观念深入人心,中国设计界自然真诚地相信科技发展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却恰恰忽视了这句话的本质是观念,而非技术。这一误解恰与西方设计主流学说相匹配:现代设计产生于工业革命之后的社会变革和美学革命。因此,中国设计界毫不意外地把西方科技、社会和设计的发展轨迹看成像自然科学规律那样全球一致、不可质疑!这样一来,设计中的历史文化和意识形态内涵,就被有意无意地矮化或排除掉了。

第四,资本主义全球化和科技社会的现代化相伴发生,西方现代设计的发展也与资本、市场和科技紧密关联。经年累月,西方现代设计几乎打造了资本主义、西方文化、发达科技融为一体的,全球最先进、最美好的“沉浸式体验场景”,设计师和理论家们自然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而且后发展国家几乎无一幸免。

(三)为何从“设计审美”入手

1.“文化自觉”必要性和局限性

虽然“文化自觉”一词在20世纪初就出现了[1],但在学术界,人们普遍认为这个词是费孝通先生晚年提出的。在1992年的文章《孔林片思》中,费先生已经有了“我们需要一种新的自觉”的表述。1997年,他在北大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开办的“第二届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上,正式公开提出了“文化自觉”一词。费先生认为,“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旧,同时也不主张‘全盘西化或‘全盘他化。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2]。根据费先生的自叙,“文化自觉”最初的版本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进入21世纪,费先生将“天下大同”改为“和而不同”,认为“和而不同”更符合工业时代乃至信息社会的切实讲法[3]。

从今天的国际局势看,“文化自觉”的提法还是太过学究气了。中国现代文化的建构应该有更大的锐度和冲击力,这已经不是学术问题,而成为国家竞争的必要内容。文化自觉是现代审美体系建构的先决条件,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

2.设计审美vs设计美学

设计美学和设计审美紧密关联,但侧重点不同:

①设计美学是更根本的学科范畴,应有独立完整的学术体系;建構时间更长,需要更多学者的持续努力;与历史文化、哲学思想、社会结构、伦理观念等都有关联,并可能随之变动。

②设计审美既是设计美学的形式表现,也是对社会现实和市场要求的一种反应;设计审美的变动肯定比设计美学更快,更直接地表现社会心理和市场要求,同时还能作用于设计美学研究。

③设计师的日常工作与设计审美的关联度更高,对其评价体系建设的要求也更迫切。本文从“设计审美”的讨论入手,探索一种设计审美的建构模式和评价方式,并将为中国现代设计美学的长期建构提供研究成果和学术养分。

设计审美和设计美学的讨论还有个重大区别:前者是过程导向的,后者是结果导向的。在建构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的过程中,职业设计师群体将起到重大作用,他们的“过程导向”视角能把中国社会的现实要求和专业实践经验带入学术领域,是突破西方学术壁垒的重要途径;是中国设计审美的“学术结构”和“学术议题”设置的最坚实基础!

二、谁的设计审美?

(一)设计审美为谁服务?

无论出于商业目的还是自我激励,许多设计师开始参加国际评奖。这些奖项多为西方国家主办,并不考虑中国文化特征,中国设计师参评时,难免不适应。有些奖项为加大在中国的影响力,评奖结果也会有意向中国设计师倾斜;但无论如何,作品的呈现和表达方式,仍由西方审美和价值观主导。许多中国设计师由此非常纠结,他们当然希望能据此证明自己的专业水准,以利于业务拓展;但对于必须花费大量时间经费去“投其所好”,也不胜其烦。

如果我们能创设、运营中国自己的高水平“国际奖项”,中国设计师和设计审美才能获得最好的“保护伞”和“孵化器”,毕竟所有的设计奖项,在本质上都是设计产业、社会价值、审美标准和成熟运作模式的混合体。同时,有国际影响力的中国一流设计奖项,也将是中国设计审美体系发展成熟的重要标志!

(二)中国现代设计审美源头之一——西方现代设计

新中国设计教育起步于计划经济时代,第一批设计师教育家中,有许多人都在发达国家受过专业教育,同时也有强烈愿望要研究挖掘中国传统文化。然而,虽然他们试图把中国文化的精华带入现代设计中,但在当时工业水平、经济环境、社会观念和基础资料的不足,都使得这一学术和文化理想并未真正达成;建构中国自己的现代设计教育体系的设想,也举步维艰。所以,新中国设计教育的课程体系大多借用了西方框架,这恐怕并非故意如此,而是权宜之计。

改革开放后的相当长时间里,大量西方设计理论不断进入中国,设计院校中的文化标准迅速转向。中国传统设计进入现代设计的研究,在设计实践领域几乎停步不前。最终结果是:年轻的设计专业毕业生已经把西方设计史和设计理论视为自己专业的祖先,在判断中国社会和文化现象时,自然就会以西方设计标准为依据,必然与古代中国和现代中国有分歧。我们当然不能说西方理论建构就是为了排挤或打压中国设计,但如果我们沿用西方体系解释分析中国问题时,的确难以得出有效结论[4][5]。

(三)中国现代设计审美源头之二——中国传统工艺美术

近代中国,随着古代社会结构被摧毁,科举制度和官僚系统被废弃,与之相伴相生的中国传统审美体系也就难以为继了。今天我们研究中国传统设计思维和审美体系时,大致需要从三个方面入手:典籍、实物和工艺手法;这三者的侧重点和研究方法不同,需谨慎对待。典籍里的中国和工匠手里的中国是不一样的,工艺制造的详细信息很难从官方文献中获得,至少不便于大多数设计师和研究者的理解;《营造则例》一类的书籍大多服务于工部官员,《长物志》等则流行于文人士大夫之间。实物成果是重要的研究对象,能提供诸多细节信息,但生产方式和工艺手法等也难免有推测猜度的成分。虽然中国古代的工匠传承体系已不存在,但幸运的是,新中国初期建立的工艺美术教育和生产体系,及后来的非遗申请扶持工作,还是保留了不少传统工艺,这是研究者的福音[6]。

虽然建构独立自主的中国设计理论体系尚需时间,但许多院校教育中都设置了中国古代设计的相关课程,如中国建筑史、中国工艺美术史等,这是值得我们欣慰的一面;但另一面就颇为无奈了,比如中国设计史基本只能按照朝代史线索来展开,这就可能让人忽略掉设计和工艺的发展,与王朝更迭的规律和动力不同;也容易忽略掉不同地区审美文化和工艺技术的变迁不应一概而论。所以面对强大的西方理论结构,这些课程并不能顺利地帮助设计师顺利地在现代中国设计中找到文化出路,甚至在理解中国古代造物观念上也存在隔阂[7]。

(四)设计师无法独立完成设计审美体系建构

那种认为“设计成果的审美水平由设计师主导”的想法可能过于简单化了,甚至可能是西方设计史塑造的一种幻象。那些所谓伟大的设计和设计师的“横空出世”只是表相,仔细分析之后就会发现,他们其实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优秀设计的出现通常必须同时满足如下几点:①设计师的天分和勤奋;②项目进行中甲方的理解和支持;③技术实施团队的高水平和配合度;④社会普遍富裕、审美水平的普遍提高,能为设计师提供更宽松开放的创作条件;⑤有较完整的、获得普遍承认的设计审美标准。

在具体项目中,西方设计师看似能掌控设计品质和审美水平,但这却非全部真相。工业革命以来,西方哲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和设计理论家共同建构了西方设计审美体系和评价标准。西方的大学教育和理论研究都在强化这种学术优势和价值观念。某些才华卓著的大学教师兼设计师(如文丘里),还进一步塑造了西方设计师能全面把控审美标准的学术形象。

中国古代有官作、文人和民具三套审美体系[8],对应这三套审美体系的是皇家和民间的两套生产体系。这是一套“三对二”的审美制造的大系统。整个体系共享同一套伦理政治观念和形式话语模式,这是中国历代国家教化、民间生活和文化传承的结果。中国传统工匠只需在这个体系里,根据使用者身份地位和项目特点来调配材料、工艺和形式语言,即可达成审美要求,而且这种要求有相对确定的执行和评价标准,既彰显身份又便于识别。而今天的中国设计师既没有现成的西方经验可借鉴,也丧失了中国传统审美的实施方法。

总体说来,中国设计师难以独立完成中国当代审美体系的建构工作,理论家和大学专业教师必须勇挑重担,并与设计师形成合力。把所有文化诠释工作都交给设计师群体,既不尊重行业逻辑,又不符合文化傳统。

三、建构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

(一)研究层级:“三级流动”的理论体系

学术体系建构与建设高楼很相似,也需要分层、分类和分步骤进行,由此才能更好调配资源,保证工作效率和质量。

设计审美理论的建构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面向设计实践,进行材料革新、技术工艺、设计经验、组织管理和商业模式等方面的研究,这是设计能引领综合创新的原因,也是设计审美研究的现实基础;这些工作应主要由设计师主导,设计公司邀请专家参与工作的情况,也越来越普遍。第二层次,针对某设计领域进行普遍规律的分析总结,这是设计师实践经验进入设计史的重要一步,是设计审美引领设计实践、支撑设计理论的核心环节;此工作需要资深设计师、工程师、工匠技师和理论家们的通力合作。第三层次,基于前两个层次的研究,充分借鉴中西方研究成果和研究方法,建构设计审美的理论体系和评价标准,为当代中国设计理论体系添砖加瓦;此工作应主要由大学和研究机构中的理论家们来完成。

三个层次的研究课题、研究成果和研究人员,既可“垂直流动”

又可“水平流动”,这是加快研究工作“迭代升级”的必然要求。与人们的一般印象不同,今天的大文科学术研究也越来越依赖团队合作,甚至需要跟工程师和科学家的通力合作,就是说设计审美的研究者必须有更宽广的知识储备和学术视野,能与不同专业背景的专家合作,能根据具体情况调整思维方式和工作模式。

这个“三级流动”的理论体系几乎涉及了设计行业的方方面面,比较而言,设计院校面临的挑战可能最大。这些院校本来就承担了专业教育和理论研究的工作,但因具创新性和引领性的理论探索越来越艰难,如何能面对未来,在设计人才的培养方向和培养方法上不断革新,设计院校任重而道远。过去二十年间,随着中国研究型大学的建设,许多设计院校的教学和研究重点都更靠近西方体系或评价标准,而相对远离了中国设计产业实践;这一阶段又恰逢中国设计产业的快速发展;院校和产业的疏离,显然不利于设计院校全面了解行业现状。更何况,设计院校的教学体系、研究方法、管理模式等都相对固化,在面对数字技术和新媒体时代时,很可能进退失据、顾此失彼。大学设计教育的变革,还需更深入的探讨。

(二)研究内容:“紧迫性”和“针对性”并重

设计审美体系的建设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因中国现代文化和产业发展处于关键期,设计理论研究当然不能脱离国情,某些研究方向、研究课题更具紧迫性或更有针对性,在设计审美研究中,应当被优先考虑。在“讲好中国故事”、树立“文化自信”方面,设计师的工作在本质上就是中国现代价值观念的形式表达,因而设计审美的研究和成果落地,既是常规工作也是研究内容。

最为紧迫的当然是中国设计审美的“现代性”研究。我们所熟悉的西方设计史,其实对应的是工业资本主义时代的西方社会和审美模式;从本质上看,体现的是西方现代化设计理念。西方设计理论既具有西方(特别是西欧和北美)文化和历史发展特质,又是人类社会全面现代化的产物。对于前者,我们需要明确中国与西方在历史、文化和意识形态方面的不同之处;对于后者,我们不仅要认真研究,还应仔细甄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讨论中国设计审美的“现代性”是推动中国现代设计思想建构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国设计审美体系的建构基础和根本立场!

前文已述,中国传统审美体系可分为官作、文人、民具三部分,传统中国社会的物质生产大致有两套系统,一个直接服务于皇家,另一个主要服务于民间,而且这两套系统之间也常有交流融合。无论皇家还是民间,前现代时期的中国手工制造业已能非常熟练地适应大规模生产要求,这是西方历史和社会中比较缺乏的经验,也是中国现代设计制造和审美体系建构的重要基础。今天中国的市场体系和生产方式已完成了中国特色的现代化改造,中国现代设计思想的建构必须迎头赶上!

在“数字文明”时代,中国设计审美的研究还有一个“数字化”维度,这个研究领域绝对具有开创性和探索性:①数字文明将彻底改变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数字文明既是研究对象也是解决途径,甚至还是评价方法;这是设计师和设计史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中国设计师和理论家正与全世界同行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必须全身心投入,中国智慧和中国成就将在这一领域大放异彩。②“数字文明”将把制造业、建造业和文化生产领域全面贯通起来,人类自身和人造物的边界线越来越模糊;设计工作和形式表达都愈发深入细腻,更彻底地融入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将对设计师工作有更大挑战。③中国传统审美属于“手工艺审美”模式,西方现代设计建诸于“工业审美”之上,数字文明必将引导“数字审美”时代的来临;对中国设计界来说,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和数字审美体系的建构,应是合二为一的大课题;在分析中国设计审美特征的同时,还需要面对数字时代提出中国设计审美的发展趋势和设计行业、设计教育的未来改革方向!

(三)研究方法:“过程导向”的设计师视角

设计审美体系建构中,应尽量保持“过程导向”和“设计师视角”,这是挖掘中国设计特征的最可靠途径,是现有设计理论中最为缺乏的一环。

至少从佩夫斯纳[9]那一代理论家开始,许多著名设计师都被描述为时代英雄,他们的名字和成就被用来建立全球设计“坐标体系”,所有后辈设计师和设计作品,都在这个坐标中寻找定位。这种叙事方式有明显的模糊性和欺骗性:第一,设计史的描述被从具体社会背景中抽离出来,表相上看来夸大了设计师的作用;本质上是否定了设计的历史文化属性,否定了设计无法凭空存在的底层逻辑。第二,各种出色的设计成果被按照时间线索连缀在一起,非常容易引发误解,好像设计思想和设计成果也必须沿着“直线型”且“唯一的”的历史逻辑发展;全世界接受现代设计教育的设计师都必须赶快加入这个链条,否则就是落后的、无知的和品位低下的;设计领域的文化多样性和历史偶然性被完全摒弃在外了。第三,这种唯一的直线型发展逻辑的主要阐释者,都是英语系的理论家;虽然这并非理论家们的初衷,但19-20世纪以来,英美国家在工业化和全球化过程中的独领风骚,及他们相对单一的文化视角和造物原则,的确不利于设计理论发展的丰富性;用这种设计观念和理论结构来分析中国问题,总有隔靴搔痒、削足适履之嫌。第四,改革开放以来,大量西方设计理论书籍被译成中文引进,极大拓展了中国设计界的眼界,但也进一步强化了西方理论的权威性;在大文科领域,外来思想的引入,往往是真知灼见和观念偏差相伴而生,我们的研究者是否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并有所作为,至为重要!

流于表面的研究必然会被既有的西方学术话语体系所限制,只有进入中国社会鲜活的设计实践中,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取中国设计和社会的现实经验。设计师的视角、观点和工作方法,应是对抗这种既有“坐标体系”的最有力(可能也是唯一的)的重要抓手。把中国设计审美置于中国社会的历史和现实框架中来研究,是当代设计审美研究和设计标准实施的必由之路。中国现代制造业和科学研究的成果也将藉此渠道,进入中国设计理论体系,让设计业真正成为文化和科技发展之间的沟通者和稳定器。

(四)成果落实:“多元一体”的评价标准

设计审美评价标准,是设计审美全面落地的最重要抓手;尽快建设中国设计评价体系不仅是审美问题,也是文化安全问题。

任何评审评奖工作都应有明确的评审目标,既包括奖项的长远理想和文化立场,也包括本次评审的价值要求和趣味偏好。所有评审都必须明确评审对象,如方案、项目、设计师、施工单位……因评审对象不同,评委会和评审程序等的设定应有侧重。评委员会的评委选择和专业配置也是大事,他们的评议结果是评审奖项专业水平和公信力的保证;评委们专业背景、评委学术修养和胸怀人品等,都由主办方来选择确定,因此奖项的“品牌”可信度,短期内由评委会决定,长期看来是主办方的责任。评审程序是评审目标得以实现、评委价值有效发挥、体现评审公平性、取信于公众的最重要途径。评审标准必须与目标相匹配,且与评委会和评审程序的确定协同考虑;评审标准是奖项文化形象和价值观念的最直接体现,一旦确定必须一以贯之!

设计领域的所谓“多元”主要指风格手法,绝非价值观;只有依托一致的价值观,“多元”才能被“评价”;西方国家设计发展经验也证明了这一点。费孝通先生在谈到多民族融合的中华文化传统时,使用了“多元一体格局”的说法;“多元一体”的设计审美评价原则,不仅符合现代设计审美评价的基本原则,也符合中国历史文化传统和现实国情。评价标准的体系建设是一项系统工程。任何成熟的评奖体系都需要培育和养护,跟所有文化产业一样,也有“品牌”效应。打造中国高水平的“国际设计奖项”,既有利于中国设计产业的发展,也是中国文化自信和国际话语权的表达。一系列健康、健全的设计奖项的长期发展,将有效凝聚社会共识、塑造价值认同,逐渐达成主流审美标准,指导设计实践,让文化标准进入商业標准,主导产品产业的生产标准和价格标准,更能为设计师的常规工作提供创新设计的“文化屏障”。

结语

设计现象引发的舆论交锋,是“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建构”日渐紧迫的冰山一角。“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建构”是中国设计美学和中国设计理论建构的重要一环,是塑造正确设计史观和建立中国设计师文化自觉的必由之路,是保证中国文化传承、文化安全的重要屏障。

设计审美研究涉及理论研究的3个层次,能把从设计师到大学教授的全部从业者群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建构设计审美的理论体系和评价标准。设计中的“多元化”指的是设计风格、手法或式样,绝非价值观上的各说各话。“多元一体”的设计审美原则和评价标准,既符合设计行业的普遍规律,也与中国传统社会文化模式相符合,是设计师建构文化自觉和自我认知的基础。设计审美研究涉及诸多领域,但其现代性分析、社会学背景研究和数字时代审美模式的研究,恐怕是最为紧迫的3个研究领域。

在设计研究领域,中国现代设计审美体系的建构绝对是重要研究领域,这项工作既能回答问题,也是在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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