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化生存对用户社会交往的影响研究
2023-05-30张科
张科
[摘要]庞大的视频内容池以毫秒级更新的速度向用户传递信息,改变了用户的阅读习惯和社交方式。不同视频形态呈现各自的社交属性。一方面,脱域陪伴提供情感栖息的归宿、准社会交往重塑社交场景、用户发行社交货币打造个人形象;另一方面,媒介依赖加剧社交倦怠、算法加剧社交圈层间的区隔、网络迷因加剧社交主体的自我标签化的问题也使得社会交往面临挑战。视频化时代,我们要重寻社交价值,搭建“线上+线下”社交场景,弥合社交圈层撕裂,传递主流价值观。
[关键词]视频化生存;视频平台;社会交往;影响研究
用户能借助兼具各种视频形态的App观看大千世界,记录平凡生活,甚至将生活中的琐碎小事进行艺术化表达。从还原生活到艺术化表达,生存和创作的界限变得模糊,“生存即创作,创作即生存”成为一部分视频博主的存在状态,这种以视频形式对日常生活进行媒介化表达的状态,就是文章所探讨的“视频化生存”[1]。各类视频类App正以润物无声的方式渗入用户生活,视频逐渐由一种媒介形态转变为数字时代人类的一种生存方式。视频化生存必然会对用户的社会交往产生影响。
一、现实:不同视频形态的社会交往属性
(一)陌生人社交和熟人社交的重合与分裂
移动短视频的社交范围可以分为两个圈子,一个是脱离现实环境,基于用户观看习惯和审美偏好所形成的 “陌生人社交圈”,另一个是继承了现实世界的人际关系的“熟人社交圈”。用户处于不同的社交圈时,其社交心理和社交行为呈现不一样的状态。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指出,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熟人社会”[2],具有较强的宗族观念和相似的社会背景,有着以血缘和地缘为中心的密切的人际关系和情感联结。用户身处熟人社交圈时,为了经营其在现实生活中的人设,积累利己的社会资本,其言行会被一张无形的网所束缚。用户会选择在视频平台上遵循现实世界中的行为规范。
但是,视频化生存时代,互联网技术打破了传统社会时空阻隔的状态,“熟人社会”对用户行为的约束力逐渐消解。一旦用户处于“陌生人社交圈”,“熟人社会”的束缚被削弱,用户可以在互联网世界塑造新的人设,寻求互联网中的人际关系与情感联结。当然,“陌生人社交圈”和“熟人社交圈”存在重合状态,用户会花费心思保障自己的视频平台账号在亲朋好友间的隐匿性,而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对被窥视的担忧及避免尴尬的愿望[3]。用户既要延续其在现实世界中的人设,又不愿意在视频平台上让渡更多的自我空间。因此,用户在此时所进行的社交活动其实是一番权衡利弊之后的取舍行为。
(二)直播间的脱域陪伴与利益交换
直播间的社交关系主要存在于“主播—用户”和“用户—用户”之间。主播和用户之间不仅有商品交易产生的利益关系,也会产生情感联结。用户在观看直播的过程中,会将自己的情感投射到主播身上。主播不仅是一个营销人员,还担任了陪伴者的角色。这种跨越时空的陪伴,削弱了直播带货的商业性质。主播和用户的联结依托于虚拟的网络世界,进而发展出一种想象中的人际关系,这是直播时代独有的社交状态。
用户身处不同的空间,因为某些原因而同处一个直播间,实现了“公屏式同框”。“公屏式同框”这种对话形式,打破了传统对话的空间限制,为用户提供了临场性、互动性的对话体验。在同一个直播间内,用户间的对话和交流完全属于陌生人社交,但是这种交流却可能因为某件商品或者是某个笑点而活跃起来。主播与用户共处一个直播间,会有一致的看法和共同的情感体验,并对直播间外的人群产生情感和话语上的隔离。当然,直播间内用户之间的社交关系是非常短暂的,主播下播之后这种社交关系就荡然无存。但是,直播过程中用户之间热烈而短暂的社交关系是真实存在的。
(三)Vlog视频建立用户的情感联结
Vlog视频是一种“我在场”的真实生活刻录,博主以第一人称叙事的个性化表达方式,向用户揭露私人生活的后台场景。不同于短视频瞬间吸睛的叙事风格,Vlog视频的慢叙事特点击中了现代人生活的痛点,因而受到了很多用户的拥趸。Vlog视频更依托于博主的人格魅力,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Vlog博主通过向用户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在拍摄视频的过程中不断让渡自己的私人空间,这种将用户当作朋友的叙事方式,进一步拉近了博主与用户的距离。
Vlog博主通过进一步向用户披露后台的方式,让用户多方位观看自己的生活。用户倾向于关注与自己具有相似人格属性的Vlog博主,博主在Vlog视频中向用户展示自己的生活方式并输出价值观,则增加了与用户的亲密感。用户会去追随和模仿Vlog博主的生活方式等,这与其说是用户在追随Vlog博主的脚步,不如说是用户在追求理想中的自我。
二、视频化生存拓展了社会交往的边界
(一)脱域陪伴提供情感栖息的归宿
吉登斯用“脱域”的概念来具体阐释现代社会中社会关系的变革,其认为脱域指的是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4]。视频是一种跨越时空的交流形式,用户处于短视频所建构的虚拟社区,通过视频互动与其他用户建立情感联结。视频平台基于地理区域、浏览记录和用户设置等为用户推荐内容。通过抖音、快手、微博等平台,一群志同道合的用户聚集在一起交换信息,建立起社会交往中的弱关系。
视频平台上的用户不仅在凝视别人的生活,也作为一道媒介景观被别人凝视。这种依托于互联网的社交互动实现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脱域陪伴状态。视频可以作为陪伴性媒介填补用户的碎片化时间,给予用户心灵落地的空间。现代社会中,每个人如同一座孤岛,視频成为孤独个体寻求情感共鸣的渠道,架起了用户向外延展社交半径的桥梁。拥有相同情感体验和观点的用户在视频平台上聚集,以视频内容为联结,以情感共振为纽带,跨越时空彼此陪伴,消解生活中带来的苦闷与沮丧之感。
(二)准社会交往重塑社交场景
直播以主播的人格魅力和性格特征作为卖点,用户观看直播的行为不仅是在主播的指导下购买商品的交易活动,还是与主播进行情感交流的社交活动。直播间作为一个相对封闭的网络空间,用户在观看直播的过程中,容易对主播塑造的人设产生依恋之情。“准社会交往”由心理学家霍顿和沃尔提出,用来描述电视、广播及电影受众与媒介人物发展出的单向关系,特别是电视观众往往会对其喜爱的电视人物或角色产生某种依恋,把他们当作真实人物并做出反应,进而发展出一种想象的人际交往关系,与真实社会交往具有一定的相似性[5]。直播间的公屏是联结主播与用户情感的主要渠道,主播推荐商品时,用户在公屏上针对直播内容做出实时反馈。这种一来一回的公屏交互行为增加了主播与用户社会交往的活跃度。
直播间本质上是一个进行商品销售的空间,但是主播们都有意通过打造人设来减轻直播间的商业气息。作为虚拟空间的直播间重塑了社交场景,为主播和用户提供了一个社交互动的场所。主播在直播间内为用户提供即时互动和亲密陪伴等社交体验,从而建立一段既真实又虚拟的友谊。
(三)用户发行社交货币打造个人形象
现实生活中的个体受到多重束缚和限制,难以呈现完整的自我形象,其理想自我和真实自我存在差距。用户进入网络世界,可以修补和完善现实生活中的自我形象,也可以在陌生人社交主导的平台上重塑形象,打造人设。社交货币的概念最早是由皮埃尔布尔迪厄在《社会资本论》中提出,这一观点认为个体在社交媒体上讨论的东西就是代表并定义了个体自己。在社交网络中,人们会生产和分享内容,这不仅仅是一种信息交换行为,更是一种能够产生人际交往互动的社交行为[6]。
用户通过发布视频向视频平台上的其他用户传递自己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并且将志同道合的网友吸纳进自己的社交圈。用户在视频平台上的种种行为都是在打造个人形象,这种依托于互联网的虚拟社交行为会衍生出用户的虚拟社交人格。这种虚拟社交人格若想要获得更多用户的认可,就需要使用通用的社交货币或是发行新的社交货币,来引起其他用户的共鸣。用户只有与其他用户保持同频共振,才能建立起稳定的人际社交网络。发行社交货币就是在打造自己的个人形象,向他人呈现理想中的自我。
三、视频化生存对社会交往产生的消极影响
(一)媒介依赖加剧社交倦怠
网络世界如同一道屏障,将身处互联网中的用户包裹起来,无形中帮助用户实现了与现实人际关系的隔离。这一方面使用户在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得以喘息,短时间内挣脱现实人际关系的束缚;但另一方面,过度沉溺于网络世界会导致用户逃避现实中的人际关系,纵容自己沉浸在网络世界所打造的温床里。随着用户对视频的依赖程度提高,视频不再是仅为用户提供信息的媒介。视频改变了用户接收信息的习惯,用户的社交领域被视频平台营造的虚拟社会交往占领,用户过度沉溺于虚拟社交,会割裂自己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用户为了经营自己在视频平台的人设,会对视频中拍摄的日常生活进行艺术性创作和媒介化表达,来展现自己理想中的生活状态,并通过其他用户的点赞、转发和评论来衡量自己在视频平台的受关注情况。但是,过分装饰的视频内容与文案只是一场自我造梦,这层虚假的泡沫终会被戳破。用户进行虚拟社交的好处在于挣脱现实人际关系的束缚,在云端寻求高效的社会交往。但实际上,短视频、直播间和Vlog视频的虚拟社交关系若充斥用户的日常生活,过度的信息连接和视频荷载则会加剧用户的社交负担,促使其逃离虚拟社交媒介。
(二)算法加剧社交圈层间的区隔
一直以来,互联网被看作是用户消弭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实现平等交流和阶层间共处的一个虚拟空间。理论上,在网络世界里,用户可以接触到各个方面的视频内容。但是,在算法个性推荐机制的作用下,精准的用户画像描绘和个性化的用户识别,实现了千人千面的視频推送,但用户如同置身在茧房之中,只能接触到高度一致的视频内容。算法非但没有弥合视频用户社会交往的撕裂,甚至加剧了这一趋势。
算法个性推荐机制会根据用户的教育水平、兴趣爱好和审美偏向向用户推荐视频。这会导致不同的社交圈层用户所接收到的视频内容具有差异性。这种社交圈层间的差异不断放大,会导致用户间形成迥异的价值观和思想观点。同时,圈层内部的用户具有同样的价值观和审美体验,他们进行社会交往时,更容易获得赞同和理解。不同的社交圈层之间存在壁垒,不同圈层之间的用户进行社会交往时便需要跨越层层障碍。
(三)网络迷因加剧社交主体的自我标签化
视频平台上存在很多模仿类视频,用户会使用同样的背景音乐、动画效果和台词等创作视频。视频平台也将模仿类视频作为重要的流量来源,鼓励用户制作和发布模仿类视频。道金斯认为,迷因是通过复制、变异而传播的基本文化单位。“所以文化活动一旦能够复制和传播就能成为迷因,网络迷因就是一种形式。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为迷因的自我繁衍和传播提供了理想的环境条件,网络迷因的概念也应运而生。”[7]用户制作模仿类视频或者频繁使用视频平台上的某个梗,是在将自己标签化,以便更好地融入集体。
用户在虚拟社交网络中寻求认同,将自我标签化,以快速融入某个集体,获得群体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但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有着不同的生活经历和生命体验。用户制作和发布模仿类视频会在短时间内帮助其在网络世界中获得更多的社会收益和集体认同,但是也会遮蔽用户主体间的差异性和创造性。迷因短视频成就了一场规模庞大的网络狂欢,自我标签化的个体被卷入其中,或主动或被动地抛弃自己对生活的独特感受。迷因短视频沿袭同样的话语方式和视频逻辑,社交主体们发布同样的内容,在短视频时代看似掌握了麦克风的他们,依然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
四、路径:视频化时代重寻社交价值
(一)个人与视频媒介适度断连,重构社交参与
格局
用户过度依赖视频平台进行展演、创作和表达等行为,加剧了用户视频化生存的势头。同时,视频平台海量的内容呈现明显的娱乐化、低俗化和庸俗化倾向,真正有价值的且能对用户产生正向影响的信息淹没在视频海洋之中。荷载过度的视频内容并没有增长用户的智识,反而将用户的注意力捆绑在价值密度极低的视频上,使用户陷入低质量社交的怪圈当中。因此,个人要与视频媒介适度断连,主动调整信息来源,精简社交范围。视频平台要压实平台责任,发挥把关人的作用,在技术赋权下严管内容分发途径。只有个人发挥主体作用,视频平台发挥管理者作用,双管齐下,才能重构用户的社交参与格局。
(二)搭建“线上+线下”社交场景,摆脱虚拟社交依赖
用户在视频平台上积攒了大量人际资源,但是由于网络空间的限制,用户的线上人际资源往往只存在于虚拟世界,很难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视频平台可以开展线下活动,鼓励用户在安全可靠的前提下与网络世界中的其他用户建立线下联系,推动虚拟人际关系在现实世界的落地。线上同一社交圈层中的用户具有高度一致性,视频平台可以基于不同的社交圈层的特色来组织公益活动、户外活动等。倘若线上的人际关系成功地转化为线下的人脉资源,可以有效帮助沉浸于虚拟网络世界中的用户建立健康稳定的情感连结。视频平台也可以借此机会拓展自己的营销渠道和公共关系。人是社会关系的产物,虚拟网络世界中的人际关系若只是停留在线上,则无法最大限度地发挥其价值。视频平台只有打通线上线下两个社交空间,连接线上线下两张人际网络,才可以使用户建立健康的社交关系。
(三)弥合社交圈层撕裂,传递主流价值观
网络社交圈层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不同社交圈层的用户很难理解其他圈层用户的想法,有时甚至会就某一社会问题相互攻讦。网络社交圈层之间的撕裂,会进一步加剧现实世界中的舆论冲突,消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影响力。但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坚守的信念。
视频平台要建立一个维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舆论环境,确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纷繁复杂的舆论漩涡中始终占据主导地位。各个网络社交圈层之间只有建立一致的价值体系,才可以逐渐弥合圈层之间的撕裂,迈出互相理解与包容的步伐。
五、结语
媒介技术不断演进,给人类的生存状态、信息传播和社交体验带来了变革。视频化生存使用户的社交心理和社交行为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转变。视频化对用户社会交往的影响还在持续,用户面临媒介依赖、社交倦怠、主体性压抑等问题,如何在海量视频内容中把握自身的主体性,弥合社交圈层撕裂,回归社会交往的本真,需要用户和视频平台共同书写答案。
[参考文献]
[1]彭兰.新媒体用户研究:节点化、媒介化、赛博格化的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
[2]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3]张钧涵.弱联系的建构与强联系的削弱:抖音对青年群體社会交往的影响研究[J].中国青年研究,2019(03):5-11.
[4]秦朝森.脱域与嵌入:三重空间中的小镇青年与短视频互动论[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9(08):105-110.
[5]蒋宇楼.李佳琦直播带货中主播形象感知与个人购买意向的关系研究:基于准社会交往(PSI)视角[J].科技传播,2021(10):151-153.
[6]陈瑜.网络中关系自我的建构:为虚拟人格充值的社交货币[J].东南传播,2020(01):36-38.
[7]田疆.迷因理论视域下的短视频传播研究:以“开瓶盖挑战”为例[J].视听,2021(02):127-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