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经济变革思想浅议

李刚

《易经》被推为“群经之首”，被视为国学之源。《易经》通篇在说“变化”，而其核心正是变革之道。其变革思想——变易之“道”，而这个“道”在《易经·革》卦中得以完备地阐释，也最值得玩味，依革卦的卦爻象，玩味卦爻辞，以及察其顺序，无论事业还是人生，均可从中汲取教益。中国自古就有变革思想，非外来物也。20世纪80年代，影响世界两大事件之一的“中国的经济改革”，也有其思想理论之基础。

追根寻源，变革之思想源于《易经》。孔子说，《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理兵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爐火，皆可援易以言也。”[1]对个人来讲，于事业、于人生、于管理、于经济、于文化乃至于家庭，《易经》里蕴涵着的变革创新思想都可以为我们提供良好的借鉴与指导。

《易经》是本什么书

《易经》是本什么书呢，我们可以简单地从以下四个方面认识它。

首先，《易经》乃中华文化之源。众多学者认为，《易经》是中国文化之源，追溯到夏商，最后到周朝，经孔子阐释而成为体系完整的《周易》，所以叫《周易》；另一说法也有道理，“周”者“周普之意”。唐代名相虞世南说，“不读《易》，不作将相。”日本人对《易经》推崇得很，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组阁原则是：凡不识“易”者，一律不得入阁。可见，日本人对《易经》推崇至极。《易经》始于八卦，“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故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2]

其次，《易经》乃用于预测之书。观天象也好，察地理也好，大概古人都在做预测之事，每于事前，问一问前途如何，似乎也不能归之于迷信。傅佩荣先生研习国学经典，颇有心得，他说：《易经》是一部奇妙无比的古书，看不懂的人说它是有字天书，略知一二的人对它深感敬畏，真正了解的人就爱不释手，随时摆在案头，向它请教人生的各种问题，然后增长处世的智慧[3]。

再次，《易经》是变革之书。《易经》的“义理”是“变化、不变”，《易经》说宇宙万物一直处于变化之中，充满无限活力与生机。虽然，宇宙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但总要持有一定不变的精神，如中华民族精神里，“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等皆出自《易经》，《易经》通篇讲变化变革之道，此外，《易经》六十四卦里还有几个卦专讲变革之道，如困卦、井卦、革卦、鼎卦等，因此，《易经》也可以认为是“改革理论”之大成者。

最后，大教育家孔子对《易经》情有独钟，同样对《易经》推崇备至。论语里说：“假我以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4]《史记·孔子世家》也记载：“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孔子这么喜欢《易经》，虽然说“信而好古，述而不作”，但他的《易经·系辞》上下、《易经·文言》《易经·序卦传》等篇实际是对《易经》做了最完备的梳理，是一种创造，也是一种发挥，大教育家孔子此举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启迪后世。

《易经》的变革（即改革）思想

事实上，《易经》通篇都在讲变革，其中没有一点迷信的成份，只是后人囿于成见，只了解《易经》用于预测的一点儿应用，而没有领会到“易理”的简单与极致。一些现代学者自认为“高明”加“科学”，便忽视了传统文化里边的“合理”与“瑰宝”，《易经》所揭示的客观规律，于人事、于自然都有很高的价值，极具指导意义。那《易经》里变革原理是什么呢？可以简单地从两方面来分析。

为什么要变革

究其原因。其一，穷则变也。“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5]其二，因困至井。《易经》革卦专讲改革，而革卦从困卦和井卦中来。其三，管理之需。孔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其四，郑玄说：“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犹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谓之革也。”《序卦》曰：“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故革卦居井卦之后。”1978年以后，中国始终坚持改革开放的政策，其根本原因也同样如此，穷至极，困至极，危至极，已经到了“不可不革”之时。

如何进行变革

变革要义、变革原理、变革之行是重点，按《易经》所揭示的原理设计，首先，应进行形势分析及形势判断（围棋俗语），也就是要对当今内外环境进行分析（如管理学上的“SWOT矩阵”）；其次，确立目标、立足根本、不忘初心也是变革要恒守的。最后，变革之序，“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6]所以，研究《易经》在于明理而施行，所谓从居安思危，到乐天知命，再到进德修业。这里的命不是命运，而是事物发展的规律，这里的业则指事业。

《易经》的变革原理

革卦卦象：（上兑下离）

卦象释义

象曰：革，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已日乃孚，革而信之。文明以说，大亨以正，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7]。

革卦，是由上兑下离相叠而成，泽下有火，此为革卦之卦象。从卦象言，乃有变革之意。离火在下而炎上，兑泽在上而润下，火烈则泽涸，泽决则火灭，两者相克不相得。从人事言，离为中女，兑为少女，少女在中女之上，长幼失序，两者又非如长女有恤幼、敬长等持家之德，居家辄意见相左，及长又各有所适，有革象。从天道言，寒来暑往，天地革而四时成，以喻改朝换代，倡议革命，得内怀文明之德，外为众所说服（悦服）。

这个象辞是说：当变革已至之时，且能孚信于天下，且天下的人皆能相信他（君主、国家）的德行。那么就能文明于天下，且使天下的人皆能喜悦，这是革卦孚信所宣，加之变革而又合于正当，悔吝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卦辞释义

已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革。这是革卦的卦辞，已日，有说是“巳日”，当以改革之已来之意，中国文化里有不同的解释。孚，信也。革者，所以除旧，而布新。

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孔子进一步解释说：革，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已日乃孚，革而信之。文明以说，大亨以正，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义大矣哉。孔子对《易经》推崇至极，他往往用“时义大矣哉”来描述意义重大之卦。

爻辞释义

变革之道知晓以后，就要按一定之序一定之轨进行，此见之于爻辞。

初九：巩，用黄牛之革。

象曰：巩用黄牛，不可以有为也。

巩，固也。黄，中色也。牛，顺物也。黄牛，指六二，以其中正而柔顺也。革也指皮革，所以可用来加固物也。“巩用黄牛之革”，喻以中顺之道固结初九也。变革乃大事，不可不慎。

初九爻，以刚居阳位，然地位卑下，虽刚健能动，又处离体，其性炎上。凡事在开始之初，并非可革之时，在下也非可革之位，因此，此时刚猛反足以废事。初九上与九四无应，惟亲比六二，藉其柔中之德以自固，才不致妄动躁进。

此爻的象辞说：“巩用黄牛”，是说不可以急功冒进的意思。

六二，已日乃革之。征吉。无咎。

象曰：已日革之，行有嘉也。

这是六二爻，以柔居阴，中正柔顺，又为文明之主，上有九五之应援，可谓得时、得位，而其才又足以安民济世。但是处在变革之时，为人臣者，不要来不来就革，必得上、下皆信任，非革不可，方能革，所以“已日乃革之”。即六二宜谨守柔顺中正之道，有且仅当已日当革之时乃前往，则吉而无咎也。崔憬曰：“得位以正居中有应，则是汤武行善，桀纣行恶，各终其日，然后革之，故曰已日乃革之，行此有嘉。”

九三，革言三就。贞厉。征凶。有孚。

象曰：革言三就，又何之矣。

这里的“革言”，指谋议变革之事也。就，成也，合也。孚，信也，也有“福”的意思。九三爻过刚失中，居“离”体之极，是躁动的样子，所以此爻辞诫以急躁冒进，往则凶也。因此，处于九三时，宜守贞正之德而常怀危厉之心，作为管理者（如企业家），要征询民众对革命的意见，如此再三，而无不赞成，如此，方可信而不疑，可致力变革大业了。

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象曰：改命之吉，信志也。

这是九四爻辞，改命，革之也。九四這时，已入上体（指泽下），乃当革之时。其质刚，有革之才（能力），又居泽火相息之际，也有革之势，处近君之位（在九五爻之旁），那就要当革之任。但是，九四以刚居阴，不当位，宜有悔。所以，然革之而当，其悔乃亡。也就是说变革以时，是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象辞上说：“改命之吉”，是说上能相信其志。

九五，大人虎变。未占有孚。

象曰：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这九五爻是最值得玩味的。虎，大人之象。虎变是指变化，春、秋之季，老虎就脱换新毛，文采更为光泽。而九五爻指“大人”（管理者）阳刚中正，以大人之道，革天下之事，革无不当，那么他所施行的变革新政也会炳然昭著，此时，不需要进行占卜（也就是说不要迷信），是能得到大家认同的。

上六，君子豹变。居贞吉。小人革面。征凶。

象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

上六爻，也是非常耐人寻味的。这里提到了“君子”。君子，指有德、有才或有位者。豹，以形容君子，说豹之象。小人，无德、无才或无位者。此时，革之终也，革道已成，则君子已由革而变，自新其德，如豹之换毛，豹虽不及虎之文采，但仍可见其样，故曰革之终也。这上六爻辞，也说既然是以柔居阴而且得正位，应当“贞固自守，不妄动”，故要以言行处事居正当，则吉。对于一般的人，特别是现代公司里处于一般岗位上的人是极具指导意义的。

《易经》改革思想之现代意义

百年变局

世界一直在变，只是目前是个“大变局”，这个“大变局”不仅仅局限于国际关系领域，并且覆盖技术、制度、知识、权力等更广泛领域；也不只是一百年的范畴，而是涉及过去几百年全球化进程中的数个时间节点。我们要深刻理解、顺应这个“大变局”，因为它会直接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

破除迷信

由于《易经》中含有自省与忧患意识，经后人阐发，成为论述宇宙人生哲理之圣典。孔子在《易传·系辞》说“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可见，占筮只是易道之一（古人叫占筮，今人称预测）。因为以易道作为人类言行之指南，无疑能从卦爻辞中得到启发，成为我们立身处世与进德修业之戒鉴。

无有师保·如临父母

我们怎么看待《易经》呢，“无有师保，如临父母”，语出《易经·系辞下》。“师保”在这里是指得到师长的“护佑”，《礼记·文王世子》：“入则有保，出者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在当今这个年代，如果人们能够尊崇易理、顺应易理，那么，虽然身边没有“师保”，即没有师长的教习，却也如同面临父母亲的教诲，始终戒惕行事，就不会有大的过错。孔子不厌其烦地讲述了易理，谆谆教诲我们对待《易经》，就像是亲临自己父母的教诲一般。

与天地合德

《易经》常用“大人”“小人”来借喻事理。“大人”是指位高权重之人，即现代的“管理者”，那么，“管理者”们应该怎么管理国家、怎么管理公司、怎么管理社会呢？答案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那些“大人”们，如果能做到既契合天的“自强不息”、又取法地的“厚德载物”，同时做到光明磊落，政令政策就会得到遵从，经济发展也会依规律而井然有序，社会也才会健康地发展。因此，《易经》对现代国家治理具有指导意义。

与四时合序

变化，虽然是历史的一个特征，但如何顺应变化呢？不仅国家治理要“依时以动”，对于人生事业的管理也如是。现代社会胆大妄为者众，何以也，不知规律！《史记·本准书》：“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也指出治国应注重“长庠序”“本末”；而《易经》特别指出：“与四时合其序”，“四时”是指“春夏秋冬”四季，这四季的规律是：春生、夏长、秋处、冬藏；也具“寒往暑来，阴阳消长”之理，人生事业也要随顺应四时季节变化，以使行动不违背四季次序；所以，重视自然现象而不违背自然现象，承继自然规律而要常怀“敬畏之心”，因此，《易经》对人生事业尤具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

[2][5][6][7]朱熹.周易·系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傅佩荣.易经与人生[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

[4]孔子及其弟子.论语[M].沈阳：辽海出版社，2010.

【作者简介】李 刚（1966—），男，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宏观经济、企业管理、区域经济。

【通讯作者】李云荣（1983—），女，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劳动经济、国际金融与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