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诗乐化性The Moral Cultivation with Music for Poetry in the Zhou Dynasty
2023-05-30杨赛
摘 要 :周以诗乐化性,实现了礼乐由崇德向治心的重大转变,注重通过乐歌对表演者、接受者实施多层次、多角度的礼乐教化,使人和敬、和顺、和亲,最终达到万民亲附,天下大治的效果。诗乐可以明心见性,使人感知自己情绪的变化,再实施积极的干预、调节与提升,培植百姓的善心,快速、大量養成人们和平、中庸、稳定的德性。周诗乐的表演者必须自觉优化情性,不断提升德性,以与歌诗相适用。周诗乐对接受者进行化性,实现深入、持久的教化功能,维护核心价值观。《周颂》化性以中和,《商颂》《齐颂》化性以勇义,培养君子之德,提倡君子之风,引领良好的社会风气。《大雅》铺张事业。《小雅》维系着君臣、兄弟、朋友间的和谐关系,弘扬忠信、孝友、廉耻等人伦价值。《乐记》将以风化性分为六种情况,好的风教化人民养成康乐、刚毅、肃静、慈爱的德性,差的风则使人民养成忧虑、淫乱的德性。周以诗乐化性,进而化俗,构建立体的教化体系,从而实现社会的长治久安。
关键词:《诗经》;德性;教化;《乐记》
中图分类号:J6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172(2023)02-0082-12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3.02.010
引 言
周制乐的主要目的,由宣扬先王之德转到教化百姓。周以前的先王作乐崇德,以求得天神和祖先的护佑,实现社会的安定与团结,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周以诗乐化性,以性导情,效果非常明显。《礼记·乐记》:“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孔颖达疏:“致,谓深致详审。易,谓和易。直,谓正直。子,谓子爱。谅,谓诚信。言能深远详审此乐以治正其心,则和易、正直、子爱、诚信之心油然从内而生矣。言乐能感人,使善心生也。四善之心生,则令人和乐。”①张守节《史记·乐书》正义:“此言先王制正乐化民也。”②陈旸《乐书》:“盖性者,心之地。心者,天之君,神之舍者也。致乐以治心,而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③陈绎曾《诗谱》:“凡读三百篇要会其情不足性有余处,情不足故寓之景,性有余故见乎情。”①
一、致乐以治心
周实施多层次、多角度的礼乐教化,使人和敬、和顺、和亲。《礼记·乐记》:“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也。”②乐歌可以明心见性,使人感知自己情绪的变化,再实施积极的干预、调节与提升。《礼记·乐记》:“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③孔颖达说:“以其感物所动,故然后心之所由道路而形见焉。”④张守节《史记·乐书》正义:“性合五常之行,有喜、怒、哀、乐之分,但其发无常,时随外境所触,故亦无常也。”⑤德性是相对稳定的,情绪是不断变化的。德性是情性的稳定剂和压舱石。陈旸说:“以有常之性,托无常之情,则心术之形,固非我也,实自物而已。”⑥主体在与外界相互感化的过程中,不断培养和巩固自己的德性,养成悲天悯人的仁慈之心。辅广《读礼记编》:“心术犹孟子所谓仁术也。”⑦因此,培养良好的德性,才是社会治理的抓手。艺术直接通过感情而有效作用于人格修养。丰子恺说:“音乐是人类全人格最直接且抽象地发表的艺术。”⑧
乐歌可以培植百姓的善心,快速、广泛养成人们和平、中庸、稳定的德性。辅广《读礼记编》:“致乐以治心,谓常存和乐,以养其心也。和乐常存于内,则善心油然而生矣。”⑨赵僎《礼记思》:“致者,推而致其极,即《中庸》致中和。”⑩乐歌的好坏,影响心术发展方向,统治者要扶正导善、摒奸去淫。方苞《礼记析疑》:“正声雅乐,善物也。奸声淫乐,恶物也。以善物感之,则应而动者,其心术必形于善。以恶物感之,则应而动者,其心术必形于恶。起物,兴起于物也。志微噍杀之类,所以感也。思忧之类,心术之所形也。……篇首言音之生由人心之感于物此六节、言乐之作又能感人心而使之各以类应也。故下文言先王之有乐教,取其和声以厚民德,又言礼慝乐淫则灭和平之德,意义盖相承。”培植道心,防止欲心,汪绂《礼记章句》:“感之以正而道心生,感之以欲而人心动,乃所谓无常也。”
乐歌使人温柔敦厚。《礼记·经解》:“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观其风俗则知其所以教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曰:“然诗为乐章,诗乐是一而教别者,若以声音、干戚以教人,是乐教也,若以诗辞美刺讽喻以教人,是诗教也。”疏曰:“温柔敦厚诗教也者,温谓颜色温润,柔谓情性和柔,诗依违讽谏,不指切事情,故云温柔敦厚是诗教也。”①方苞《礼记析疑》:“音之感人如此。故先王作乐,必本之情性,以建中和之极,然后稽之度数,而寓礼义于其中,以合造化之和气,著生民之常德,然后其声为正声,乐为和乐。以之教人,可检束其德性也。所以然者,乐之小大终始,皆象人之行事。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此。故听之者心术形于正而不及于邪。先王所以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者,于乐可以观其深矣。制之礼义,谓声音中伦,次如宫、商、角、征、羽,象君、臣、民、事、物,以次降杀而不可相陵之类。”②
周乐歌的表演者必须自觉优化情性,不断提升德性,以与歌诗相适用。周谞说:“是人之于歌也,非茍从其所宜而已,又将有以成就于己也。”③周歌诗对接受者进行化性,实现深入、持久的教化功能,维护核心价值观,保持社会的长治久安。《礼记·乐记》:“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④
二、以颂化性
颂礼赞先王之德,先王功德越大,越能获得百姓的尊敬,起到的教化作用就越大。《礼记·乐记》:“德盛而教尊。”⑤《礼记·乐记》:“乐者,象德也”。⑥《礼记·乐记》:“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则行象德矣。”⑦颂的化性功效居首位。陈绎曾《诗谱》:“《周颂》天心布声。《鲁颂》谨守礼法。《商颂》天威大声。”⑧三颂之中,《周颂》化性功效最著,《商颂》《齐颂》化性功效略次。《礼记·乐记》:“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⑨《周颂》从乐歌、乐器、乐声、乐舞、乐容等方面体现周的“中和”价值(诗乐1)。《礼记·乐记》:“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习其俯仰、诎伸,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①周的中和价值,包括中、和、祇、庸、孝、友等六个方面的德性。《周礼·大司乐》:“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祇、庸、孝、友。”郑玄注:“中,犹忠也。和,刚柔适也。祇,敬也。庸,有常也。善父母曰孝。善兄弟曰友。是言乐官用乐教之,使成此六德也。”②周将对神的敬畏与对人的友好结合起来,将上下关系的孝与平行关系的友结合起来,将历史与现实结合起来,将家庭与社会结合起来,多角度、多层次实施礼乐教化。
《商颂》使人果断勇敢,《齐颂》使人仁爱谦让(诗乐2)。《礼记·乐记》:“明乎《商》之音者,临事而屡断。明乎《齐》之音者,见利而让。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郑玄注:“屡,数也。数断事,以其肆直也。见利而让,以其温良能断也。断犹决也。”孔颖达疏:“‘明乎《商》之音者,以其肆直而慈爱,故临事屡断也。‘明乎《齐》之音者,见利而让者,以其温良能断,故见利而让,不私于已也。”③陈旸《乐书》:“歌也者,咏声以谐音者也,故明乎商之音者,临事而屡断,勇以行之故也。明乎齐之音者,见利而让,义以守之故也。”④陈旸说:“勇者,正直之德。义者,刚克之德。歌者,直己而陈德者也。非歌孰能保此?勿失乎周人,兼用六代之乐,而正考甫得《商颂》于周之太师,得非五帝之遗声乎?周之礼乐,尽在于鲁。而鲁太师摰适齐,得非三代之遗声乎?遗声与《记》所谓遗味、遗音之遗异,与《传》所谓遗直、遗爱之遗同。子赣达于政,非不能临事而屡断也,累于货殖,未必能见利而让也,然则子赣所宜歌,亦可知矣。”⑤
三、以雅化性
陈绎曾《诗谱》:“《小雅》忠厚,宣王《小雅》振刷精神。《大雅》深远,宣王《大雅》铺张事业。”⑥(诗乐3)《大雅·文王之什》十篇,颂扬文王及先祖、太王、武王之德。《大雅·生民之什》十篇,尊先王、戒成王、刺厉王,弘扬周的忠信价值与君子人格。《大雅·荡之什》十篇,刺厉王、美宣王。美、刺先王都有助于提升后王的德性。
《毛诗·小雅·六月》序:“《鹿鸣》废则和乐缺矣,《四牡》废则君臣缺矣,《皇皇者华》废则忠信缺矣,《常棣》废则兄弟缺矣,《伐木》废则朋友缺矣,《天保》废则福禄缺矣,《采薇》废则征伐缺矣,《出车》废则功力缺矣,《杕杜》废则师众缺矣,《鱼丽》废则法度缺矣,《南陔》废则孝友缺矣,《白华》废则廉耻缺矣,《华黍》废则蓄积缺矣,《由庚》废则阴阳失其道理矣,《南有嘉鱼》废则贤者不安、下不得其所矣,《崇丘》废则万物不遂矣,《南山有台》废则为国之基队矣,《由仪》废则万物失其道理矣,《蓼萧》废则恩泽乖矣,《湛露》废则万国离矣,《彤弓》废则诸夏衰矣,《菁菁者莪》废则无礼仪矣。《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中国微矣。”⑦(诗乐4、诗乐5)《小雅》维系着君臣、兄弟、朋友间的和谐关系,弘扬忠信、孝友、廉耻等人伦价值。
四、以风化性
《乐记》将以风化性分为六种情况。孔颖达疏:“此六事所云音者,皆据君德及乐音相杂也。君德好而乐音亦好,君德恶而乐音亦恶,皆上句论君德,下句论乐音。”①孔氏论君德,指诸侯的功德。马睎孟说:“至于所谓志微、噍杀之音作而民思忧,以至于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此言其乐之所以感于人心也。先王之为乐,尤慎其所以感之之始。”②马氏误将诸侯当先王。陈绎曾《诗谱》:“《周南》不离日用间,有福大下万世意。《召南》至诚谆恪,秋毫不犯。《邶风》君子处变渊静自守。《齐风》翩翩有侠气。《唐风》忧思深远。《秦风》秋声朝气。《豳风》深知民情而真体之。”③(诗乐6、诗乐7)十五国风各有其历史文化的渊源,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但也不能静态地、僵硬地概括。
其一,国君昏聩,国力衰微,音乐低沉悲伤,亡国之音使人性情忧郁。《礼记·乐记》:“是故志微、噍杀之音作,而民思忧。”郑玄注:“志微,意细也。”孔颖达疏:“志微,谓人君志意微细。噍杀,谓乐声噍蹙杀小,如此音作,而民感之,则悲思忧愁也。”①孙希旦《乐记集解》:“志微,《汉书·乐志》作‘纤微,是也。纤微,谓乐音纤细而微眇也。”②王引之《经义述闻》:“志、微、噍、杀四字平列,不当上下异训。志,亦微也。‘志与‘职古字通。孙希旦《礼记集解》:‘志微,《汉书·乐志》作“纤微”,是也。纤微,谓乐音纤细而微眇也。《史记·乐书》作:‘志微焦衰,《汉书·礼乐志》作‘纤微癄瘁。‘纤与‘微亦同义也。”③国势衰微,就会出现伤感、压抑、不和谐的音乐,从而养成人们忧郁的性格,以《诗经·郑风》为代表。张守节《史记·乐书》正义:“若人君丛脞,情志细劣,其乐音噍戚杀急,不舒缓也。音既局促,故民应之而忧也。”④汪绂《礼记章句》:“志微,急促而微细也。急微噍杀者,音之哀思者,以哀思之音感人,则民亦感之而思忧矣。”⑤陈旸《乐书》:“其音作而民思忧,亡国之音也。”⑥《诗经·邶风·旄丘》序:“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⑦《诗经·鄘风·载驰》序:“许穆夫人作也。闵其宗國颠覆,自伤不能救也。”⑧《诗经·卫风·硕人》序:“闵庄姜也。庄公惑于嬖妾,使骄上僭,庄姜贤而不答,终以无子,国人闵而忧之。”⑨《诗经·王风·黍离》序:“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⑩《诗经·王风·君子阳阳》序:“闵周也。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远害而已。”《诗经·王风·中谷有蓷》序:“闵周也。夫妇日以衰薄,凶年饥馑,室家相弃尔。”《诗经·王风·兔爰》序:“闵周也。桓王失信,诸侯背叛,构怨连祸,王师伤败,君子不乐其生焉。”《诗经·郑风·出其东门》序:“闵乱也。公子五争,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民人思保其室家焉。”《诗经·魏风·陟岵》序:“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国迫而数侵削,役乎大国,父母兄弟离散,而作是诗也。”《诗经·桧风·匪风》序:“思周道也。国小政乱,忧及祸难而思周道焉。”(诗乐8)
其二,国君英明宽厚,国家殷富,音乐舒缓,治世之音使人性情安逸。《礼记·乐记》:“嘽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郑玄注:“简节,少易也。”孔颖达疏:“嘽,宽也。谐,和也。慢,疏也。繁,多也。简节,易少也。康,安也。言君若道德嘽和疏易,则乐音多文采,而节奏简略,则下民所以安乐也。云‘简节,少易也者,谓乐声曲折虽繁多,其节简少,谓缓歌而疏节也。”①治理自由宽松,就会出现舒缓的音乐,一词多音,节奏很慢,从而养成人们安逸欢欣、乐观阔达的性情。朱彬《礼记训纂》:“君若道德嘽和疏易,则乐音多文采而节奏简略,下民所以安乐也。”②陈旸《乐书》:“其音作而民康乐,治世之音也。”③《诗经·卫风·淇澳》序:“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④《诗经·鄘风·定之方中》序:“美卫文公也。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处漕邑,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说之,国家殷富焉。”⑤《诗经·郑风·缁衣》序:“美武公也。父子并为周司徒,善于其职,国人宜之,故美其德,以明有国善善之功焉。”⑥
其三,国君奋发有为,国家积极向上,音乐催人奋进,治世之音使人性情刚毅。《礼记·乐记》:“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郑玄注:“奋末,动使四支也。愤,怒气充实也。”孔颖达疏:“粗厉,谓人君性气粗疏威厉。猛起,谓武猛发起。奋末,谓奋动手足。广贲,谓乐声广大,愤气充满。如此音作,而民感之,则性气刚毅也。”⑦张守节《史记·乐书》正义:“言人君若性粗严刚动而四支奋跃,则乐充大,民应之,所以刚毅也。”⑧陈旸《乐书》:“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怒心所感然也。”①方慤:“且厉则蹈厉之厉,猛则所守不中正,起则作之而不已。末,与风淫末疾之末同。奋末,则手舞足蹈之谓也。”②陈澔《乐记集说》:“猛起奋末者,猛盛于初起而奋振于终末也。广愤言中闲丝竹匏土革木之音,皆怒也。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故此等音作则可知其民之刚毅。”③统治者英勇奋起,则音乐粗犷有力,节奏鲜明,行进壮丽,使人性情刚毅。朱彬《礼记训纂》:“粗厉,谓人君性气粗疏威厉,猛起,谓武猛发起。奋末,谓奋动手足,广贲,谓乐声广大,愤起充满,民感之,则性气刚毅也。”④
《诗经·秦风·车邻》序:“美秦仲也。秦仲始大,有车马礼乐侍御之好焉。”⑤《诗经·秦风·小戎》序:“美襄公也。备其兵甲以讨西戎,西戎方彊,而征伐不休,国人则矜其车甲,妇人能闵其君子焉。”⑥《诗经·豳风·东山》序:“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⑦《诗经·豳风·破斧》序:“美周公也。周大夫以恶四国焉。”⑧
其四,国君廉直刚正,国家风清气正,音乐庄严矜正,治世之音使人性情肃敬。《礼记·乐记》:“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孔颖达疏:“君若廉直劲正,则乐音矜庄、严栗而诚信,故民应之而肃敬也。”⑨张守节《史记·乐书》正义:“言人君廉直劲而刚正,则乐音矜严而诚信,民应之,所以肃敬也。”⑩陈旸《乐书》:“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敬心所感然也。”陈澔《乐记集说》:“廉,有稜隅也。劲,坚强也。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故此等音作则可知其民之肃敬。”统治者虔诚敬畏,则音乐庄重诚肯,使人性肃敬。朱彬《礼记训纂》:“君若廉直劲正,则乐音矜庄,严栗而诚信,故民应之而肃敬也。”《诗经·召南·羔羊》:“鹊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也。”《诗经·豳风·狼跋》序:“美周公也。周公摄政,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周,大夫美其不失其圣也。”
其五,国君宽厚仁慈,音乐洪润流畅,治世之音使人性情慈爱温婉。《礼记·乐记》:“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郑玄注:“肉,肥也。肉,或为润。”孔颖达疏:“肉,谓厚重者也。君上如宽裕厚重,则乐音应序而和谐动作,故民皆应之而慈爱也。云‘肉,肥也者,言人肉多则体肥,以喻人之性行敦重也。”王肃注:“肉好,言音之洪美。肉好,言音之洪润。”①张守节《史记·乐书》正义:“肉,肥也,谓音如肉之肥,言人君宽容肥好,则乐音顺成而和动,民应之,所以慈爱也。”②陈旸《乐书》:“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爱心所感然也。”③汪绂《乐经律吕通解》:“肉璧之地,好璧之孔,音之圆满而温润似之,此音之慈祥岂弟者,以此感人,则民亦感之而慈爱矣。”④齐召南《礼记注疏考证》:“此言肉好,则以璧喻乐音之圆莹通滑耳。”⑤朱彬《礼记训纂》:“君上如宽裕厚重,则乐音顺序而和谐动作,故民皆应之而慈爱也。”⑥
《诗经·召南·驺虞》序:“《驺虞》,《鹊巢》之应也。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则庶类蕃殖,搜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也。”⑦
其六,国君放纵淫乱,音乐萎靡不振,乱世之音使人性情淫乱。《礼记·乐记》:“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郑玄注:“狄、涤,往来疾貌也。滥,僭差也。此皆民心无常之俲也。”孔颖达疏:“流辟,谓君志流移不静。邪散,谓违辟不正,放邪散乱。狄成、涤滥,皆谓往来速疾,谓乐之曲折,速疾而成,疾速而止。僭滥,止谓乐声急速。如此音作,民感之淫乱也。”⑧张守节《史记·乐书》正义:“狄,涤,皆往来疾速也。往来速而成,故云狄成;往来疾而僭滥,故云涤滥也。言君上流淫纵僻,回邪放散,则乐音有往来速疾僭差之响,故民应之而淫乱也。心本无此六事,由随乐而起也。”⑨司马贞《史记·乐书》索隐引王肃注:“狄成,言成而似夷狄之声也。涤,放荡。滥,僭差也。”⑩陈旸《乐书》:“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喜心所感然也。”朱彬《礼记训纂》:“流辟,谓君志流移不静,邪散,谓违辟不正,放邪散乱,狄成涤滥,皆谓往来速疾,民感之淫乱也。”
陈旸《乐书》:“其音作而民淫乱,乱世之音也。”《诗经·召南·野有死麇》序:“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彊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诗经·鄘风·蝃蝀》序:“止奔也。卫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耻,国人不齿也。”《诗经·卫风·雄雉》序:“刺卫宣公也。淫乱不恤国事,军旅数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而作是诗。”《诗经·邶风·新台》序:“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之,国人恶之,而作是诗也。”①《诗经·鄘风·墙有茨》序:“卫人刺其上也。公子顽通乎君母,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②《诗经·鄘风·桑中》序:“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③《诗经·邶风·匏有苦叶》序:“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并为淫乱。”④《诗经·邶风·谷风》序:“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绝,国俗伤败焉。”⑤《诗经·王风·大车》序:“刺周大夫也。礼义陵迟,男女淫奔,故陈古以刺今,大夫不能听男女之讼焉。”⑥《诗经·郑风·女曰鸡鸣》序:“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⑦《诗经·郑风·溱洧》序:“刺乱也。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淫风大行,莫之能救焉。”⑧《诗经·齐风·东方之日》序:“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礼化也。”⑨《诗经·齐风·南山》序:“刺襄公也。鸟兽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恶,作诗而去之。”⑩《诗经·齐风·卢令》序:“刺荒也。襄公好田猎,毕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故陈古以风焉。”《诗经·齐风·敝笱》序:“刺文姜也。齐人恶鲁桓公微弱,不能防闲文姜,使至淫乱,为二国患焉。”《诗经·齐风·载驱》序:“齐人刺襄公也。无礼义,故盛其车服,疾驱于通道大都,与文姜淫播其恶于万民焉。”《诗经·陈风·宛丘》序:“刺幽公也。淫荒昏乱,游荡无度焉。”《诗经·陈风·东门之枌》序:“疾乱也。幽公淫荒,风化之所行,男女弃其旧业,亟会于道路,歌舞于市井尔。”《诗经·陈风·东门之池》序:“刺时也。疾其君之淫昏,而思贤女以配君子也。”《诗经·陈风·月出》序:“刺好色也。在位不好德而说美色焉。”《诗经·陈风·株林》序:“刺灵公也。淫乎夏姬,驱驰而往,朝夕不休息焉。”《诗经·陈风·泽陂》序:“刺时也。言灵公君臣淫于其国,男女相说,忧思感伤焉。”《诗经·桧风·隰有苌楚》序:“疾恣也。国人疾其君之淫恣,而思无情欲者也。”
結 语
周以诗乐化性,实现了礼乐由崇德向治心的重大转变,注重通过乐歌对表演者、接受者实施教化。周实施多层次、多角度的礼乐教化,使人和敬、和顺、和亲。乐歌可以明心见性,使人感知自己情绪的变化,再实施积极的干预、调节与提升。乐歌可以培植百姓的善心,快速、大量养成人们和平、中庸、稳定的德性。乐歌使人温柔敦厚。诗乐的表演者必须自觉优化情性,不断提升德性,以与歌诗相适用。诗乐对接受者进行化性,实现深入、持久的教化功能,维护核心价值观。《周颂》《大雅》《小雅》歌诗使人志意得广、容貌得庄、行列得正,进退得齐,从乐歌、乐器、乐声、乐舞、乐容等方面体现周的“中和”的核心价值观,多角度、多层次实施情性教化。《周颂》化性以中和,《商颂》《齐颂》化性以勇义,培养君子之德,提倡君子之风,引领良好的社会风气。《大雅》铺张事业。《小雅》维系着君臣、兄弟、朋友间的和谐关系,弘扬忠信、孝友、廉耻等人伦价值。《乐记》将以风化性分为六种情况:其一,国君昏聩,国力衰微,音乐低沉悲伤,亡国之音使人性情忧郁。其二,国君英明宽厚,国家殷富,音乐舒缓,治世之音使人性情安逸。其三,国君奋发有为,国家积极向上,音乐催人奋进,治世之音使人性情刚毅。其四,国君廉直刚正,国家风清气正,音乐庄严矜正,治世之音使人性情肃敬。其五,国君宽厚仁慈,音乐洪润流畅,治世之音使人性情慈爱温婉。其六,国君放纵淫乱,音乐萎靡不振,乱世之音使人性情淫乱。好的风教化人民养成康乐、刚毅、肃静、慈爱的性情,差的风则使人民养成忧虑、淫乱的情性。周以乐歌化性,进而化俗,构建立体的教化体系,从而实现社会的长治久安。
本篇责任编辑 李姝
收稿日期:2022-12-08
基金项目:2022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传统音乐古谱研究”(22ZD13),2020年国家出版基金“先秦乐制史”(202234)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杨赛(1976— ),博士,上海音乐学院研究员(上海 200031)。
The Moral Cultivation with Music for Poetry in the Zhou Dynasty
YANG Sai
Abstract: The ritual music in the Zhou Dynasty made a great transition from advocating virtues to cultivating morality. It educated people through ritual music from multi dimensions to enhance the unity and peace of the kingdom. The music for poetry clears mind and discloses nature and helps people to be calm, moderate and stable. The performers should consciously promote their virtues to be suitable for the musical poems while the listeners were educated intensively and consistently to maintain the core values of the society. Eulogies of Zhou educate people with moderation and harmony, and Eulogies of Shang and Qi with righteousness and braveness. Major Court Hymns elaborates on enterprise and Lesser Court Hymns on loyalty, faith, filial duty, friendship and the sense of shame. The Record of Music classifies the educational function of music into six categories including the superior ones that educate people to be happy, resolute, calm and benevolent, and inferior ones that make people anxious and licentious. The Zhou Dynasty used music for poetry to shape the mind of people and further to transform social mores, by which to realize long-term peace and order of the society.
Key words: the Book of Songs, virtue, moral cultivation, the Record of Mu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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