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政委萧劲光的军中往事

吴东峰

萧劲光（1903—1989），1955年被授予大将军衔，并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抗战前，他的政治工作任职履历有：国民革命军第2军第6师党代表、红军闽粤赣军区参谋长兼政治部主任、红5军团政治委员、建黎泰警备司令员兼红11军政治委员、闽赣军区司令员兼红7军团政治委员。

曾听列宁作报告

萧劲光，湖南长沙赵洲港人，家境贫寒。两岁丧父，奶奶纺纱织土布、大姑妈绣湘绣以供其读书：8岁，就读私塾；10岁，转入“洋学堂”读新学；14岁，考入长沙长郡中学，与任弼时同窗并结为好友。每至暑假，将军与任弼时去画像馆画炭笔肖像画，以所得收入弥补学费的不足。将军对绘画艺术的喜好由此开始。

1920年8月，萧劲光参加了由毛泽东等创办的湖南俄罗斯研究会，并加入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外国语学社学习。

1921年初春，萧劲光与任弼时、刘少奇等10余人，由上海乘轮船赴苏联勤工俭学，于7月抵达莫斯科。将军被分配至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取苏联名“查戈洛夫斯基”。其时，共产国际正召开第三次代表大会，萧劲光作为东方民族的代表应邀出席会议，并聆听了列宁所作的报告。

1922年，萧劲光与任岳、周昭秋、胡士廉等被选送到苏联红军学校学军事。陈独秀闻之，召将军一番痛斥：“胡闹，谁同意你学军事？学军事干什么？想当军阀呀？”萧劲光等又回东方大学学习。

萧劲光与蒋经国是东方大学的同班同学，两人志同意洽。某日，萧劲光邀蒋经国同访苏联著名红军将领布琼尼指挥的骑兵军。布琼尼接见他们并介绍了情况，萧劲光与蒋经国皆兴奋异常。

在回学校的路上，蒋经国问萧劲光：

“想当军事指挥家吗？”

萧答：“想。”

随即反问蒋：“你呢？”

蒋答：“我也想。”

1925年秋，萧奉党组织派遣到广东工作，任国民革命军第2军第6师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并率部参加北伐。在北伐战争中，他亲临前线，身先士卒，参加了南昌会战、进军闽北、攻克南京等战役。大革命失败后，萧离开了第2军。

1927年7月，萧劲光与湖南教育家朱剑凡之女朱仲芷喜结秦晋之好。婚后不多时，萧再次赴苏，入列宁格勒托尔马乔夫军政学院深造。将军能用俄语会话、记笔记，并系统学习战术学、战役学、指挥学和苏军各种战斗条令与条例。

萧劲光第三次赴苏联是在新中国成立后的1950年，为新中国海军组建而赴苏联考察。是时，斯大林于克里姆林宫会见将军，并赠送其一把佩剑。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人中，亲眼见列宁、斯大林者寥寥，萧劲光则何其有幸。

“萧劲光要当终身海军司令”

萧劲光一生参加战斗无数，从来没有负过枪伤或者刀伤，被毛泽东称为福将。毛泽东称萧劲光“是红军中科班出身的第一个学军事的军事家”。

黎川，位于江西广昌东北，是中央苏区北部门户。1933年9月，蒋介石发动第五次“围剿”，国民党军三个师直逼黎川。萧劲光奉命率仅有72人的教导队守黎川，因寡不敌众，危急时率部撤出黎川城，驻军于城外30公里的溪口。9月28日，黎川失守。11月11日，“前总”命萧劲光率部阻敌于浒湾，并命3军团疾驰增援。萧劲光率部激战一昼夜，再次失利。博古、张闻天言萧“不战而弃，仓皇撤退”，批之为“右倾逃跑主义”。1933年冬，《红色中华》报《铁拳》副刊刊登了《反萧劲光机会主义专号》。

1934年1月6日，瑞金最高临时军事裁判法庭召开公审大会，以“右倾逃跑主义”罪公审萧劲光，并开除其党籍，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不准上诉。萧劲光在被关押期间，毛泽东派贺子珍前往探视。贺子珍向萧转达了毛泽东的话，说黎川失守是“左”倾军事路线造成的，你应该撤退，做得对。之后，李德等人又起草枪毙萧劲光的报告，毛泽东闻之勃然大怒，说：“打击萧劲光就是打击我，是杀鸡给猴看。”萧劲光由此幸免于难，被关押一个月后释放，调红军大学当教员。

毛泽东与萧劲光关系非同寻常。

1932年7月，时任红5军团政委的萧劲光率部参加水口战役，获得大捷。萧劲光回忆：10日拂晓，竟见毛泽东举驳壳枪，半跑半走，迈鸭步追敌。将军急阻之，毛泽东说：

“你指挥你的，我追我的。我也是个红军指挥员，追个敌人都没权利呀？”

又言：“久居指挥所，无缘上火线，你也让我透口气嘛！”

再言：“兵败如山倒，惊弓之鸟，丧家之犬，我为何怕他，追追何妨？你不让我追，我偏要追！”

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一天召萧劲光问：“萧劲光，你是个大知识分子啊？”将军闻之愕然，惶惶也。后细思量，原来是主席对其不尊重高岗的委婉批评。是时，将军任留守兵团司令员，高岗为中央西北局书记。后萧向毛作检讨，又向高岗作自我批评。自此，留守兵团将1943年2月定为“拥军爱民月”。拥军优属、拥政爱民活动由此开始。

蕭劲光

又一日，毛泽东向萧劲光借两本书：《战役问题》和《战斗条令》。初始，将军不舍。

毛泽东说：“好小气。”

萧劲光急辩：“部队讲课全靠它。”

毛泽东信誓旦旦保证：“好借好还。”

萧劲光勉强同意，取书持奉毛泽东。

1946年秋，蒋介石飞抵沈阳，对东北制定了“南攻北守”的战略。敌集中8个主力师10万之众，向南满我军大举进攻，连克安东、通化、辑安等城，南满我军3、4两纵队且战且退。其时，多数人主张退守北满，萧劲光力排众议，与陈云拍板坚守南满。陈云告诉萧劲光：“军事问题由你考虑决定。”而后，将军从容指挥3纵、4纵一保临江，歼敌4000余人，初战告捷；二保临江，歼敌近2000人，险中取胜；三保临江，歼敌近万人，以勇胜敌；四保临江，歼敌万余人，再获大捷。至此南满局势已定。

东北野战军南下渡江后，萧劲光在衡宝战役中指挥12兵团，在兄弟部队配合下，歼灭国民党军白崇禧集团4个主力师。

1949年10月中旬，萧劲光突然接到军委电报通知，毛泽东要召见他。将军由长沙急赴北京进中南海，毛泽东设晚宴招待。

席间，毛与将军言：“现在着手组建海军，想让你当司令员。”

将军连忙摆手推辞：“我是个旱鸭子，晕船，哪能当海军司令？”

毛大笑：“空军司令刘亚楼晕飞机，你这个海军司令晕船，这就是我们的干部政策。”

萧劲光回忆，为何选我和刘亚楼任海、空军司令员？与我们在苏联学习过有关，那时组建海军、空军必须依靠苏联的援助。

1950年1月12日，中央军委正式颁布了任命萧劲光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司令员的命令。

萧劲光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实际情况出发，提出了“以空、潜、快为主，以潜艇为重点”，“建设一支现代化富有攻防力的、近海的、轻型的海上战斗力量”的建设方针和开展海上破袭战的思想。

海军创建之初，萧劲光偕苏联顾问库兹敏等人至青岛等地考察。将軍一行至威海刘公岛，随行参谋召一小舢板，对渔夫说：“老乡，这是我们海军的萧司令，想借你的船到刘公岛去一趟。”

渔夫上下打量将军，似信非信：“海军司令？向我借船？”随行参谋无言以对，将军亦无言以对。1986年4月，将军回忆此事，不无感叹：“其时著名军港连条小舢板也没有，渔夫的话我终生难忘。”

1959年至1961年，海军东海舰队在训练中连续出了飞行员叛逃、潜艇沉没等重大事故。林彪极为恼火，曾在军委装备会上对海军的工作进行了严厉批评，指责海军“放着现成的药方子不用，另找药方子”，“懒婆娘管家，管得稀稀拉拉、乱七八糟”等等。之后，林彪派杨成武、李作鹏等组成军委检查组进驻海军检查，矛头直指萧劲光、苏振华。

“文革”初期，林彪向毛泽东建议撤换海军司令员，毛泽东答：“海军司令还是要萧劲光当，萧劲光要当终身海军司令。”

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于天安门城楼对李作鹏、王宏坤等海军领导说：“萧劲光是老同志，苏振华是好同志，你们整萧劲光、苏振华做什么？”

萧劲光将军言，江青喜欢小题大做，无事生非。“文革”中某日，将军接江青电话，江青言青岛有人监视她，企图谋害她。后经查实，是一位老人在江青住处附近钓鱼，一工地在爆破作业，并无监视、谋害之事实。

1969年4月，中共九届一中全会选举政治局成员时，萧劲光于选票上划掉张春桥、姚文元、叶群、李作鹏、吴法宪等人名字。其旁一人见之，揭发此事。江青也疑其未投她的票，多次指责萧劲光“对毛主席没有感情”。

一次政治局会议，萧劲光列席。江青又旧事重提：“萧劲光啊，你对毛主席没有感情，你就是没有投我的票，你以为没人知道？我们把票查出来了。”江青继望周恩来：“是不是啊，总理？”周问将军：“劲光，你怎么没投毛主席身边人的票呢？”周总理说：“不过，主席是不主张查票的。”江青自讨没趣，此事遂了。

能歌善舞、多才多艺

萧劲光多才多艺，擅长洞箫、二胡，也能弹曼陀铃。将军以洞箫吹《春江花月夜》《苏武牧羊》《满江红》，以二胡拉《浏阳河》《信天游》，以曼陀铃弹《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最为拿手。长征途中，将军携一管洞箫前行，常在人困马乏之际吹奏，士兵听之恍闻仙乐。

萧劲光善水兵舞。红军时期，将军常于晚会上一身戎装，登台表演苏联水兵舞：移步舒臂，旋转腾越，皮鞋“嘎嘎”，四座寂然，至精彩处观众击掌和之。是时，将军甫由苏联回国，任红军闽粤赣军区参谋长兼政治部主任。杨得志、罗元发等人的回忆录均有将军跳水兵舞的记载。

红军时期，萧劲光也曾自编自演独幕话剧。将军演帝国主义分子，季振同演军阀，贺子珍演军阀太太。该剧演出效果极佳，红军士兵为之捧腹。之后，同事即以“帝国主义”称萧劲光，以“军阀”称季振同。

萧劲光喜绘画，富收藏，鉴赏字画独具慧眼。

将军家中客厅曾悬挂元代名画《芦雁图》，可惜在“文革”中被造反派烧毁。1965年，将军向故宫博物院捐赠4幅明代名画，分别为明成化年间沈周的《松荫对话图》、明永乐年间林良的《雪景稚鸡图》、明万历年间张宏的《泰山松色图》、明末皇室宗亲朱翰之的《远浦风帆图》。

萧劲光与著名画家来往甚密。李可染、唐云、谢稚柳、高冠华、李苦禅、黄胄、周怀民等均为将军家中座上客。名流满座，赏丹青，论笔墨，是将军的一大快事。

萧劲光将军喜书法，尤善大字，80岁高龄仍挥毫频频。师颜真卿，笔力遒劲，雄浑古朴。凡人求字，将军必即兴挥毫应之，或“热爱海洋，征服海洋”“要做海洋主人，不做海洋奴隶”，或“劲松”“云海”等大字，或自撰诗文以题之。

萧劲光有旧学功底，能诗善对，常有佳句流传。如为贺晋年将军画册《将军竹》题词：“未出土前先有节，凌云高处仍虚心”；为长子永定撰联“碧海蓝天秋风劲，江天万里明月光”，末尾藏“劲光”二字。1927年，将军于苏联度十月革命节作长联云：“清明志向常驻大地春色，淡泊心境不着节日盛装。”此以诗言志也。

“文革”中改名之风盛行，萧劲光老家赵洲港也易名为“红旗港”。1970年将军回乡，见“红旗港”门牌，心中不悦。将军思之再三，与乡亲说：“红旗港不错，但重名太多，是否改为照洲港更好，毛主席光辉照九州嘛！”乡亲皆称善。于是，照洲港之名沿用至今。

（本文资料来源于罗元发、胡奇才等采访笔记，并参考了《萧劲光回忆录》、《杨得志回忆录》、萧凯《父亲与艺术的不解之缘》、萧劲光《解放长春》、《大动乱的年代》、漆剑影《萧劲光大将：海军司令的辉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