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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中鲜为人知的一段往事

2023-05-30杨晓哲

党史博览 2023年3期
关键词:中革军委黔东中央红军

杨晓哲

蒋介石的指令,有时也不那么好使

1935年1月15日到17日,中共中央在贵州遵义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这次会议,在极端危急的历史关头,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革命,在中国共產党和红军的历史上,是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

从1月7日进占遵义,到1月19日开始撤离,中央红军除先头部队外,其他各部没有行军,没有作战,安安心心在遵义地区休整了12天。

遵义位于乌江北岸,乌江像一道弧线,从遵义城的南边到东边划过。1月2日到6日,中央红军突破乌江,7日占领遵义。前面的国民党黔军闻风而逃,后面的国民党“追剿”军停止了追击,被甩在乌江以东和以南地区。

国民党“追剿”军专为追堵中央红军长征而组建,下辖两个兵团,由湖南省主席何键任总司令。此时,第一兵团湘军刘建绪部半数在湘西“围剿”红2、6军团,半数在黔东裹足不前;第二兵团中央军薛岳部则在贵州镇远与中央红军稍有接触后,马走西南,直奔贵阳,任由中央红军挥师西北,渡过乌江前往遵义。

是湘军不愿远离本土,因此放弃追击吗?要知道,1936年追击红2、6军团时,刘建绪亲率湘军一直追到云南大理,直到红军渡过金沙江。

是蒋介石企图控制西南地方军阀,授意中央军进驻贵阳暂停追击吗?就目前披露的史料看,中央红军抢渡乌江进驻遵义期间,蒋介石不仅没有发出过此类指令,相反还多次电令薛岳迅速渡过乌江,跟踪追击,以求将中央红军歼灭于长江南岸。

梳理一下历史:

1935年1月2日,中央红军开始抢渡乌江。

1月5日,蒋介石发布“歌卯电令”,下令何键“指挥其主力(所部二十团以上)及薛(岳)总指挥两部,应跟踪穷追,协同防堵军,务期于乌江南岸消灭该匪”。

1月6日,中央红军全部渡过乌江。

1月7日,中央红军占领遵义。同日,薛岳率部进驻贵阳。

1月9日,中共中央进驻遵义。同日,何键下令:“第二兵团全部及第一兵团之一部,节节尾匪穷迫追剿,务使匪无喘息余暇,并阻断贺(龙)、萧(克)股匪之联系。”

1月10日,蒋介石电令何键第一兵团“以有力部队向黔东追剿”,“第二兵团薛(岳)总指挥及贵州剿匪军王(家烈)总指挥,向北追剿,务在川、黔边境,消灭匪军”。

1月12日,蒋介石下令第一兵团4个师“速渡乌江追剿”,第二兵团薛岳“迅率所部渡过乌江,连(联)络各友军,跟踪追剿,以收聚歼之效”。

1月13日,蒋介石电告薛岳:“遵义应即规复,稍缓恐更难图。”

在此期间,中革军委二局根据破译的敌军电报,确认薛岳“兵团各部皆位于乌江南岸,毫无对我军追击迹象”。

1月15日,遵义会议召开。同日,何键下令湘军两个师“先行肃清乌江以东之匪,相机渡过乌江西岸”,下令薛岳兵团由指定地点渡过乌江,“向遵义、绥阳之线,蹑匪穷追”。

1月17日,遵义会议结束,毛泽东被增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1月19日,中央红军由遵义南北地区开始北上,国民党“追剿”军两个兵团仍在乌江对岸徘徊。

当天,蒋介石下达新的“围剿”计划,企图将中央红军“压迫于川江南岸地区而聚歼”,命令“追剿”军第一兵团“其大部及第二兵团全部”,限期渡过乌江,“先行扫除湄潭、遵义之匪”,“尔后追击行动愈速愈妙,使匪无喘息余地”。

……

命令归命令,行动归行动,蒋介石的指令,有时也不那么好使。

对于蒋介石令湘军在黔东的4个师“速渡乌江追剿”,何键虚与委蛇,先是打了个对折,只下令湘军两个师“相机渡过乌江西岸”,后干脆将两个师“抽调回湘协剿”红2、6军团,余下两个师驻守黔东“防贺、萧西窜与朱毛联合”,坚决不过乌江。

或为保存实力,或为坐收渔利,薛岳的中央军自追击以来一直跟在中央红军侧后,行动缓慢。当沿途与中央红军频繁交战的湘军转身他顾时,第二兵团若“蹑匪穷追”,势必孤军出战中央红军,这显然不是薛岳的选择。

于是,薛岳一面向蒋介石提出“目前各路友军尚未集结到位”,此时“若以偏师由黔出动,徒促匪入泸(今四川泸州)、叙(叙永,今四川宜宾)间地区,将增整个剿匪军事困难”,一面继续按兵不动,直到2月5日才下令部队开过乌江。

这是一个连锁反应:红2、6军团发起湘西攻势攻城略地,迫使湘军抽调追堵中央红军的大部兵力回身应对,失去友军挡枪的国民党中央军因此暂停追击,从而给中共打开12天安全窗口,使中国革命完成了历史转折。

好比二马拉车,勒住了一匹马,另一匹岂肯独自负重前行?

1935年8月,红2、6军团领导在湖南澧县合影。后排左起:贺龙、李达、关向应、任弼时。前坐者为王震

西征黔东,红2、6军团胜利会师

让我们从头看一下,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红6军团西征,拉开了中央红军长征的序幕。

红6军团是1933年6月在湘赣苏区成立的。湘赣苏区位于湘东、赣西两省相邻的部分地区,与东边的中央苏区隔赣江相望。

1933年秋,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和湘赣等苏区发起第五次“围剿”。1934年4月底,中央苏区重要门户广昌失守,红军在苏区内部粉碎敌军第五次“围剿”已不可能。5月,中共中央书记处决定,将中央红军主力撤离到湘、川地区。

7月23日,红6军团接到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的训令,“决定六军团离开现在的湘赣苏区,转移到湖南中部去发展广大游击战争,及创立新的苏区”,“并由该地域向北与红2军团取(得)联络”。

中革军委的意图是:由红6军团先行探路,找到红2军团,联手打开局面,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建立落脚点。

接到训令后,红6军团立刻开始准备,部队由6830人补充到9750人。8月7日,中央代表任弼时与萧克、王震等率红6军团从江西遂川地域向西突围,连续突破国民党军多道碉堡封锁线,于8月11日进到湖南桂东的寨前圩,跳出了敌军包围圈。

8月12日,红6军团在寨前圩正式成立军团领导机关,萧克任军团长,王震任军团政治委员。当夜,部队继续向西行进,于23日抵达湖南零陵湘江岸边,准备西渡。后因江面太宽,且对岸沿江有敌军把守,渡江未果。

随后,红6军团计划在湖南、广西交界处的黄沙河渡过湘江,再次因敌军已有准备而放弃。

9月初,红6军团进入广西境内。4日,红6军团按照中革军委的指示,从广西全县、兴安之间渡过湘江。这段江面,正是后来中央红军抢渡湘江之处。

之后,红6军团进入湘南,下一目标是北上湘中建立根据地,但敌军已在北面布下重兵。

9月8日,中革军委电令红6军团,转向西行进入贵州,然后沿湘、贵边境北上:“规定沿湘、贵边的前进路线如下:即(湖南)绥宁、通道到贵州之锦屏、天柱、玉屏、铜仁,转向湘西之凤凰地区前进”,“并与红2军团在川、贵、湘边境行动的部队取得联络”。

红6军团此行,实际是中央红军战略转移的实兵推演。中革军委对红6军团每天的行动路线、到达地点和时间,都有严格规定,并要求红6军团“严令在任何情况必须每日简单明了的电告作战情况”。

9月20日,中革军委来电告知:“据尚未证实的情报,我二军团的部队已占领思南、印江、清江并向石阡前进”,“我们的前进路线,特确定:由现地域经清江、青溪、思县(1930年改名岑巩)到达省溪(今贵州万山特区)、铜仁、江口地域。然后设法与二军团首长取得联络”。

按指定路线,应在镇远东边北渡舞阳河,但红6军团发现“镇远以东不能徒涉,而沿河敌已有准备”,于是绕道镇远以西,在施秉与黄平间的上游渡河。两个月后,中央红军也从镇远以西渡过此河。

随后,红6军团前卫抵达乌江岸边,准备西渡乌江,以彻底甩掉国民党湘、桂联军重兵追堵,然后沿乌江北上,在适当地点东渡,与红2军团会合。

但是,中革军委出于某种考虑,坚决不准红6军团西渡乌江。萧克后来回忆:“军委不准我们过乌江,是一个失着。乌江是容易过的,乌江以西敌人薄弱,便于我军行动。”

10月3日,中革军委来电:“桂敌现向南开动。据谍报称:二军团部队已占印江。六军团应照军委一日十三时半电令,迅向江口前进。无论如何你们不得再向西移。”

10月4日,中革军委再次来电:“军委绝未令你们渡乌江向西行动”,要求红6军团“应即向江口前进,绝对不可再向西北转移”。

但实际情况是,南下桂军重新北上,并与湘军、黔军一起在东北方向张网以待,同时由南向北紧逼,企图在乌江东岸围歼红6军团。

结果,红6军团按指定路线北上,正好进入敌军口袋阵,在石阡甘溪一带连续遭到敌军攻击,部队被截成四段。其中第18师52团800余人全部损失,师长龙云被俘后英勇就义。其他三部分别突围,在贵州印江境内先后与红2军团会师。其时,红6军团包括伤病员在内仅剩3300余人。

红6军团此行历时79天,独行2500余公里,途径赣、湘、桂、黔四省,四面受敌,一路拼杀,用鲜血和生命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蹚出了一条可行之路,其功至伟。

1934年10月26日,红2、6军团在四川酉阳(今属重庆)南腰界召开大会,庆祝会师。

红2军团是1930年7月在湖北洪湖苏区成立的,贺龙任总指挥,周逸群任政治委员。1931年,红2军团奉命改编为红3军,贺龙任军长,邓中夏、关向应先后任政治委员。1932年夏,洪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失败,红3军撤离洪湖地区,辗转3500余公里,转战到湘鄂川黔边境地区。

由于撤离时失掉了电台,红3军与中共中央中断无线电联络已有两年之久。这期间,红3军受到“左”倾路线的严重戕害,党团组织被解散,“肃反”错杀了大批优秀指战员,部队由鼎盛时期的3万余人锐减到4400余人。

会师后,红3军恢复红2军团番号,贺龙任军团长,任弼时任政治委员,关向应任副政委,军团部兼总指挥部统一指挥两军团的行动。

此时,红2军团下辖两个师共4个团,红6军团取消师的建制,部队缩编为3个团,两个军团共7700余人。

湘西攻势的第二拳,打痛了何键

红6军团到来前,红2军团已在川东和黔东的酉阳、秀山、沿河、印江、松桃一带创建了黔东苏区。两军团会师后,遵照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9月8日“六军团即应协同二军团于湘西及湘西北地域发展苏维埃及游击运动”,“以吸引更多湘敌于湘西北方面”的指示,决定立即由黔东向湘西北进军,发起湘西攻势。

红2、6军团离开后,留守苏区的黔东独立师800余人在敌军重兵“围剿”下坚持到1934年年底,终于不支,师长王光泽被俘后牺牲,政治委员段苏全负重伤后失去联络,黔东苏区就此丧失。

红2、6军团进入湖南后,于11月7日占領湘西北咽喉要地永顺城,紧接着16日在永顺以北的龙家寨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歼灭湘西军阀陈渠珍新编第34师两个旅大部,击溃一个旅,俘敌2000余人,缴枪2200多支。随后于24日攻占了大庸县城,继而又占领了桑植城,开始恢复湘鄂川黔根据地。

湘西攻势的第一拳,打得行云流水,风雷激荡。

为消灭红2、6军团,蒋介石南昌行营于11月中旬决定,驻守湘北津市、澧县一带的鄂军徐源泉部主力南下,“向常德、桃源推进,协同追剿军一部,围歼萧(克)、贺(龙)匪军于湘西之永顺、大庸地区”。同时调集郭汝栋第26师和独立第34旅,分别从江西、湖北开赴湘西,“围剿”红2、6军团。

在此之前,中央红军已于10月10日开始战略转移,计划到湘西与红2、6军团会合,创建新的根据地。

11月12日,蒋介石委任何键为“追剿”军总司令,统一指挥湘军大部和国民党中央军薛岳、周浑元两部,兵分五路追堵中央红军西进:两路尾追,三路在北面平行西进,绕前截击,企图将中央红军聚歼于湘江以东。

11月25日,中央红军沿着红6军团的行动路线,从湖南进入广西。两天后,红1军团在全州、兴安之间渡过湘江,控制了觉山铺到界首之间约30公里的渡河点,并开始架设浮桥。

这段江面本来由桂军把守。中央红军进入广西后,以一部兵力西出佯动,桂军误认为红军要夺取桂林,急忙将主力由全州、兴安江防南撤以保桂林,数十公里江面门户大开。

得知红军开始渡江后,何键立刻下令湘军李觉、章亮基、陶广等4个师进入广西,由黄沙河向全州推进,桂军主力则由兴安北上,企图封闭湘江渡河点。

11月29日,湘军与桂军分别在湘江西岸的觉山铺、光华铺与担任阻敌任务的红1、3军团展开激战。

国民党军队中,湘军和桂军的战斗力是很强的。杨尚昆回忆:“那时有这么个说法:滇军黔军两只羊,湘军就是一头狼,广西猴子是桂军,猛如老虎恶如狼。”

在觉山铺与红1军团作战的湘军,甚至打到了军团指挥所门口。聂荣臻回忆:“当时指挥所在一个山坡上,我们正在研究下一步行动计划,敌人已经端着刺刀上来了。”

12月1日,中央红军大部渡过了湘江。当天,何键将五路“追剿”军编为两个兵团,第一兵团湘军7个师等部共45个团,第二兵团中央军8个师、1个支队共32个团。(第一兵团1个师辖6个团,第二兵团1个师辖3个团,个别例外。)

湘江血战,中央红军折损3万余人,几乎全是与湘、桂军交战所致。

渡江后,中央红军循红6军团路线,进入广西西延山区休整。

按照此前预案,国民党军在湘黔桂边境布下口袋阵,企图围歼中央红军:湘军在北,黔军在西,桂军在南,各自构筑多道碉堡封锁线,以达“不使该匪能长驱入黔,会合川匪(指红四方面军)及蔓延湘西,与贺、萧合股之目的”。

这个口袋阵,最薄弱的是西面,最强厚的是北面。何键令第一兵团李觉、章亮基师协同桂军继续追击中央红军,余部在湘南设置封锁线,第二兵团则向封锁线北面的洪江一带集结,机动堵截。

国民党军的电报被军委二局破译,敌情一目了然。

12月12日,中共中央在湖南通道召开会议。毛泽东在会上建议中央红军放弃北上同红2、6军团会合的原定计划,到敌军力量比较薄弱的贵州去开辟新的局面。博古、李德等人仍坚持北上湘西,与红2、6军团会合,但迫于敌情,只能“西入贵州,寻求机动,以便转入北上”。

在此期间,为执行中革军委“坚决深入湖南中部及西部行动,并积极协助我西方军”,“主力应力求占领沅凌,向常德、桃源方向派出得力的游击队积极活动”的指示,12月5日,红2、6军团主力由大庸南下,7日进袭沅陵城,但未得手。

随后,红2、6军团主力顺沅江东进,于16日拂晓向桃源以北10余公里的浯溪河敌军发起攻击,歼敌1个团,继而又击溃由桃源前来增援的两个营。残敌向常德逃窜,红军在追歼中顺势夺取了陬市、河袱,于17日包围了常德城,占领了桃源,并派出一个营向益阳游击。

常德是湘西的政治、经济中心和水陆交通枢纽,地位非常重要。此时,常德城内国民党军只有一个保安团和独立34旅的残部,如果红军攻下常德,即可南渡沅江,进取益阳,威逼长沙。

湘西攻势的第二拳,打痛了何键。他一面令驻扎澧县的鄂军向南夹击,令郭汝栋师迅速赶到常德,一面急调追击中央红军的李觉、章亮基、陶广师北上驰援。

这3个师在湘军中战斗力很强,曾在湘江觉山铺给红1军团造成较大伤亡。李、章两师还曾一路追堵红6军团西征。这3个师一调走,极大减轻了中央红军的后顾之忧。

“相机”的结果,是“追剿”军两个兵团谁都不肯过乌江

在红2、6军团占领桃源、包围常德之际,中央红军攻占了贵州黎平。时任红1军团第1师师长的李聚奎回忆:“十二月中旬,大概是在通道会议的一周之后,我一军团先头部队向贵州黎平前进。当时黎平有贵州军阀王家烈部周芳仁旅一个团驻守,但他们在我先头部队未到达之前就弃城而逃,溃兵退到十万坪,驻十万坪之敌也跟着向后逃跑,一直退到五里桥。贵州敌军这种望风披靡、狼狈逃窜的情形,同湖南、广西军阀及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情况,引起了到达黎平的中央领导同志的重视和很大的兴趣。”

长征途中,红6军团第17师解放湖南新化县后,团以上干部合影。前排左起:周仁杰、李铨、王震、夏曦、萧克

12月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黎平作出决定,改变原定与红2、6军团会合,在湘西创立新的苏维埃根据地的计划,认为“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地区,在最初应以遵义为中心之地区,在不利的条件下应该转移至遵义西北地区”。

12月20日,中革軍委向红2、6军团发出新的指示:“因我二、六军团积极行动,何敌正调动约四个师的兵力向你们前进”,“当湘敌十九(李觉)师主力及十六(章亮基),六十二(陶广)两师已到达常德、桃源附近时,我二、六军团应重向永顺西进,以后则向黔境行动,以便箔(钳)制在芷江、铜仁之薛(岳)敌部队及在印江、思南之黔军”。

根据这一指示,红2、6军团主力在常德、桃源、慈利一带筹得大批物资、钱款,补充了数千名新战士后,转身西进,于1935年1月返回永顺地区。

永顺位于湘西北,北临鄂西,西接川东、黔东,进退灵便。此时红2、6军团已发展到1.2万余人,湘鄂川黔苏区初步恢复,其势正旺,已成为何键的心头大患。

1935年1月5日,蒋介石发出“歌卯电令”,部署由“湘鄂边区徐总司令源泉所部”负责“围剿”红2、6军团,同时令何键指挥“追剿”军第一兵团主力20个团以上兵力及第二兵团,“跟踪穷追,协同防堵军,务期于乌江南岸”消灭中央红军。

这显然不足以让何键放心。1月6日,何键致电蒋介石,声称“目前湘西已为剿匪军事要点,必整理巩固,方免顾虑。且萧、贺与朱、毛合,则其势更张。故拟以第一兵团之一部出沅、白(酉水河)两河流域,实于追剿前途裨益甚大。乞垂察”。

1月9日,何键“基于委座歌卯电令部署”,发布“追剿”计划,下令“我追剿军之第二兵团,应亟与黔、粤、桂友军,协定追剿路线,蹑匪穷追”,将中央红军“歼灭于乌江西北地区”。

同时,何键下令湘军第一兵团一部协同鄂军和郭汝栋师等部“围剿”红2、6军团,其余大部兵力拉到黔东,沿酉阳、秀山、思南、松桃到铜仁一线修筑碉堡线,封锁红2、6军团西出通道:“如贺、萧股匪企图与窜匪联合,西窜乌江,我第一兵团务期先将该股匪消灭于川、鄂、湘边区,以便于第二兵团协力追剿。”

何键的这个计划,把追击中央红军的担子全部压给了薛岳的第二兵团,第一兵团湘军仅“以第五十三师,迅即跟随第二兵团前进,维持镇远大道之后方联络交通线”,其余兵力全用来“堵剿”红2、6军团,而不是追击中央红军。

这并非蒋介石本意。1月12日,蒋介石电令何键,指定湘军4个师“速渡乌江追剿”,同时致电薛岳“希遵歌卯電,迅率所部渡过乌江,连(联)络各友军,跟踪追剿,以收聚歼之效”。

此时距遵义会议召开还有三天,如果何键、薛岳行动积极,三天内进逼遵义并非难事。但历史跟蒋介石开了个玩笑。

对于第一兵团4个师“速渡乌江追剿”的指令,何键打起了太极。1月15日,何键发布稍作调整的作战部署,下令封锁黔东的湘军两个师,“先行肃清乌江以东之匪”,然后“相机渡过乌江西岸地区,觅匪截击”,同时命令薛岳第二兵团在指定地点过乌江,向遵义方向“蹑匪穷追”并“侧击由遵义北窜之匪”。

同一天,薛岳致电蒋介石,谏言“勿以偏师由黔出动”,同时告知“目前本路及黔军相机向遵义追剿”。

“相机”,即视情而定。“相机”的结果,是“追剿”军两个兵团谁都不肯过乌江。

红2、6军团的积极行动是导致“追剿”军暂停追击的直接原因

如果说湘军被红2、6军团牵制,止步不前尚情有可原,那薛岳兵团消极避战则另有隐情。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记载,追堵中央红军长征的国民党军,“只有湘军行动积极,而位于我军右侧和后面的蒋系薛岳、周浑元部行动迟缓”,尽管蒋介石多次催促薛岳迅速前进切勿犹豫。

1934年12月1日,中央红军渡过湘江的当天,蒋介石即令薛岳:“兄等应努力兜剿,切勿稍有犹豫。无论友军如何,而兄等应出以至诚,以身作率,向前迈进,于此成败关头,更勿可爱惜兵力,贻误良机,并绝对听从何(键)总司令命令为要。”

12月18日,黎平会议召开,中央红军准备开往遵义。蒋介石预判出红军动向,当晚电令薛岳迅速赶到镇远截击:“据报,现匪主力由黎平向剑河、溶(榕)江逃窜。黔军力弱,恐难防堵,希督励所属,克日迅由晃县、玉屏直趋镇远截击,以期一举聚歼。除电何(键)总司(令)知照外,希速照办具报。”

4天后,薛岳兵团分两路由芷江向镇远开进。此时,尾追中央红军的湘军已北上常德“围剿”红2、6军团,第二兵团将只身与中央红军交战。

枪打出头鸟,薛岳可不想成为出头之鸟。

当时,从芷江到镇远有大道直通,可以汽车运兵,而薛岳兵团每天行军里程仅20到30公里,几乎成了休闲游,毫无紧迫之感。

12月26日,薛岳兵团吴奇伟部在镇远附近与中央红军后卫交火,次日进占镇远城。吴奇伟部一位参谋回忆:“薛岳部自从江西出发到进入贵阳时止,仅一个营在镇远附近与红军后卫部队有过一次小接触,其余全部是送行到贵州的。用当时薛岳官兵自嘲话说就是:‘一路送行到贵阳。”

28日,蒋介石发来电报指责薛岳:“此次进剿镇远,行动太慢,无论友军如何,我军应不顾一切,独立专心进剿,勿使匪立主动,而我反陷于被动也。”

薛岳兵团向镇远开进之时,“友军”湘军只派出一个师在其左后方向剑河“协同攻击”,距离镇远有百余里之遥。

镇远交火之后,双方随即分道扬镳:中央红军经施秉向西北方向前进,渡乌江,占遵义;薛岳兵团则经施秉向西南方向开去,经贵定,到贵阳。

国民党战史这样记载:“第二兵团薛总指挥于(十二月)二十八日抵达清溪。综合各方情报,判断匪军将北犯遵义、桐梓;再图进入川南重建根据地。于是在同日午夜,令第二路军(吴奇伟部)经施秉、黄平向贵定前进;第三路军(周浑元部)经施洞口,在黄平、贵定一带集结。”

1935年1月1日,中共中央在贵州猴场召开会议。鉴于湘军主力已被红2、6军团牢牢拖住,会议决定指出:在川黔边“主要的是和蒋介石主力部队(如薛岳的第二兵团或其他部队)作战”。

然而,薛岳并不想单独与中央红军作战。同一天,薛岳下令第二兵团秘密向贵阳推进,并强调“本路军部署,不得向友军宣泄”。

薛岳的密令,再次被军委二局破译。《曾希圣传》写道:“由于二局及时侦收破译了这一密电,让中央红军北渡乌江变得从容不迫了。全军于6日全部渡过了乌江。”

1月5日,蒋介石发布“歌卯电令”,令薛岳所部继续“追剿”。当天,薛岳致电蒋介石,要求在贵阳整备部队。

虽未经蒋介石批复,薛岳仍随吴奇伟部于7日进驻贵阳。中央红军也于同日进占遵义。

之后,蒋介石于1月10日、12日、13日、19日,迭次电令何键、薛岳渡过乌江追击中央红军,二人均不为所动,以各自的方式诠释了何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结果,乌江成了护城河,遵义会议顺利召开。杨尚昆回忆:“红军获得了在遵义休整十多天的时间,这是长征开始以来没有过的。”红一方面军军史记载:“在短短的10多天里,遵义地区就有4000余人加入红军,使红军在兵员和物资上得到了补充。”

比对国共双方的相关史料,不难发现这样的逻辑关系:遵义会议得以召开,是因为国民党“追剿”军暂停了追击,而红2、6军团的积极行动,则是导致“追剿”军暂停追击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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