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图书馆的大爷
2023-05-30杨家洁
杨家洁
春暖花开,江南的风吹醒了万物,阳光明媚,四处生机。
早春三月,我带着还不错的成绩返校,步伐轻快。连续七天,我日日进出图书馆,期盼守门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第八日,心底的声音才默默响起,我再也遇不见那个总是给我微笑的大爷了。
我不喜欢麻烦别人,相比结伴,我更擅长一个人默默待着、发呆。但我又是那么幸运,在我成长的二十年来,感受和拥抱了太多太多的善意。一想到,便会有酸涩的情绪涌上眼眶。图书馆的大爷便是其中一位。
2022年3月,我正式启动考研计划,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进图书馆,刷卡,每天晚上九点,在图书馆轻音乐的铃声下混入到离开图书馆的人流中返回寝室。四楼北的藤椅位置,天天被我占据。大圆盘的书桌,四个被拴上铁链的藤椅,靠近窗边,向外看去,能看到蓝湛湛的天、绿油油的树、路上行走的年轻面孔。是个发呆、学习的好地方。每天上午十点、下午三点,会有阿姨来喷洒消毒液;下午或晚上,会有叔叔来给靠近墙角的大盆栽浇浇水。那盆绿植长得很好,不知名,叶片很厚,没有黄叶,有一股生机劲儿在。
疫情线上上课,我独来独去,日子重复又重复,我整日把大把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图书馆有九层,我太渺小。我从未奢望也未曾料想,自己能够被看见、被记住。
那天下午,天气很热,是容易感到烦躁的天气。我摊在藤椅上,耳机里是老师在无聊的输出PPT上的知识,犯懒没有记笔记,眼睛飘到窗外的美好,几个女孩子穿得很凉快,在跑着打闹,阳光很恰巧地洒在她们身上。真年轻啊,我感慨着,看着自己身上还未脱去的加厚卫衣,脚边厚厚的书,桌上未完成的计划表。然后又想起之前跟家里人同样诉说时被调侃的二十出头的年龄装老成,默默笑笑。
“是在上课吗?”我感觉有人从后背靠近。圆滚滚的肚子,简单的短袖,很浓密的眉毛,黑而亮的眼睛,脸被口罩和帽子上下夹持着。是个友善的人,我的脑子做出判断。“是在上课吗?”他笑著看着我问。“是的,今天有课。”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到我在摸鱼了,有些心虚。“你是大三还是大四了?看你天天来图书馆,每天都坐这个位置。”
好奇怪,一股神奇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像小时候,明明在班里是很普通的不聪明的小孩儿,却在有奖励的时候,颤颤巍巍举手,被老师看到了。“大三下了,马上大四。我想考研,就每天过来。”“奥,你肯定可以的。要加油啊!”他冲我笑笑,说完就离开了,无意继续聊下去。那天晚上九点,我踩着铃声出图书馆的门,在熙熙攘攘涌出的人群中,故意放慢脚步,看到他,冲他笑笑,挥挥手。当然,他也报以同样的回应。
从那日后,这个图书馆,不仅有日日散发新意的绿植,有窗边下午五点左右闭着眼、带来平静的微风,还有每天早上、每天晚上给人鼓励的黑而亮的眼睛。在一次次的微笑、挥手中。我了解到,他夫人跟我一样是河南人,他知道我是汉语言文学的学生,他也知道我要考的是苏州大学的研究生。
还有次,我把卡夹在书里了,那本书被我忘在了座位上。第二天,我无法刷卡进入图书馆,站在门闸外,祈祷我的室友能够找到那本书并且解救我于来来往往进入图书馆的人群中。他再次看到了我,跟我说,我的话,可以直接走旁边的通道直接进去。那种感觉再次浮现。
他的善意当然不止分享给了我,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学生跟他挥手,跟他微笑,他们亲切地称他“大爷”。他耐心地一一挥手,一一问候,站在图书馆门的一侧,一一送走每个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他喜欢跟学生们聊天,他也热爱这份工作。
暑假我申请留校了,长期待在考研教室里。没想到,他暑期每周二值班的时候会来看看我,看看我看的什么书,背的什么资料,让我注意眼睛。这微妙的意想不到的交际,经常被我翻出来给自己打气。我心里总是有个念头,要有所成绩,然后分享给他,要跟他一起拍一张合照,要加他联系方式,要记住他的名字,要看到他黑而亮眼睛里的笑意,要认认真真的告别。
可2022年最后那段时间,疫情太严重,为了保护好自己,防止自己考试前被感染,便把自己所有东西搬离了那块暂时属于过我的宝地,没有来得及跟他道别,却也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