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组诗）

应文浩

试  图

枯苇丛中

小心点燃一支烟

轻轻吸一口

连同周围嚓嚓嚓

那些尚未成火之物

我如此认真地

凝视，聆听

却一无所获

我能想象的是

那些众多——

我们看不见的和不能听到的

正边走边舞

一遍遍地穿过我们的身体

一  天

早上，我们与

一屋子的人

给一个躺下的人

鞠躬，作揖

中午，参加婚宴

祝福一对新人

愿他们一生反复地

爱対方，爱这个世界

并为即将来到的生命鼓掌

这一天

给我上了一课：

生、死、爱

这一天以后

都是伟大内容的重复

河滩牧牛

又一次到达这里

河水为风所俘

鳞波向北

阳光自东边而来

暖着了一个人的胸

对岸，两头牛在吃草

一头向南，一头向北

尾巴摇向东西

白色台阶小路上

背西面东，老汉蹲着

目光随着牛尾巴移动

一点点

将世界放大

安  慰

坐在光一样的台阶上

面前，心思连成一片的

是紫红色的野豌豆花

一条清如许的小河

向南，向南，微卷波纹

对岸几头牛在吃草

偶尔会抬头

我能看见它们

不停地甩洒尾巴

有鸟鸣，见不着

更不知哪一位

有蛙声，尚未连成篇

噢对了，正对面

还有一座白栏杆小拱桥

宽度大约可供一对新人通过

那天我一直未曾走下去

我喜欢坐在天堂的台阶上

远观

春  日

水边柳树下

传来《小城故事》的乐曲

像农家屋顶炊烟不倦

鸟鸣一滴一滴

如卤水点豆腐

河水中的绿

从水面向里一寸一寸加深

野豌豆蹿至小腹

芦苇扒在肩上

少顷，我是绿野中的最后一点荒芜

绿浪之大

先覆盖了我的身体

后覆盖了我的欲望

安  静

所有的光都已退去

只有你站到了最后

不用站到最高处

你的世界，没有最

世界需要安静一会

那些突兀出来的灯光

像米中的沙粒

子时来临

你，纯粹，至无念

在深邃里

你发泡变轻

像真理的云

孤独地享受自己

唤  醒

略去序幕

黄昏的太阳照耀在小河上

北飞之鸟

引着河水缓缓流动

盈盈之光，与微笑相合

滩地上野豌豆

一片寂静，栖息在嫩头

朗诵的人，在对岸

像是边走边播种

如果愿意停止思想

试着耐心等待

身体里的世界醒来

会澄明如晨升起

月  出

像一件黑色的连衣裙

胸前在等一枚银亮的配饰

那些冷色燈光，橙色灯光

不过是

带刺的果子

似乎需要

一条高出的岸

才能辨出河水的敞亮

和其中安静的影子

最后，是岸

是它的宽阔，空出来

向前，向前

任凭各种虫鸣坠满两翼

直到把你引到

裙边的清辉下

在水中

我看见影子

在水中奔跑

世上没有什么

可以阻挡它们

我看见两个人的影子

越来越近

轻松地合二为一

像碰上了偏爱飞翔的人

我还看见高树上

一动不动的喜鹊窝——

那些着墨过重的部分

堤埂上

对岸堤埂上

骑车人使劲地蹬了几圈

双脚站在脚踏板上

他不侧目，车带着他

一连穿过几棵悬铃木的影子

他不侧目

他的对岸，芦苇

为秋风老成真理的骨头

他不看

垂钓者抛撒群钩溅起雨花

他不听

他一直向前

要驶向哪里？

看不到他的折返处

而悬铃木仍旧站在原地

一阵晒暖的秋风掠过

好像已走过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