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乐队：双城记忆，时空交叠

沈郁

2004年，达达乐队推出了签约华纳后的第二张专辑《黄金时代》。当时，乐队成员都很年轻，自2001年发行首张专辑《天使》后，他们的歌曲频频登上音乐排行榜，受到各地电台 DJ的推荐，短短数年间就拥有了大批忠实乐迷。主唱彭坦说：“乐队当时对未来算是比较乐观的，所以对媒体和乐迷承诺过，我们要做第三张专辑。”他并未想到最终兑现承诺的时间已经是20年之后，“這个过程既意外，又曲折，因为乐队2006年解散，然后2019年重新回来，我想大家在决定做Hello！ 这张专辑的时候，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的”。

乐队解散这些年，成员们成为丈夫和父亲，生活对人的改变显而易见，但他们的音乐依然如从前那样令人沉醉，真是难能可贵。他们的歌曾经感动了许多年轻人，特别是《南方》 《 浮出水面》 《 瞬间》 《 化学心情下的爱情反应》 《 节日快乐》等经典歌曲。毫无疑问， 《 南方》的歌词曾唤起许多人的思乡之情，尤其是那些身在北方的南方人，这就是他们经常想在家里为自己播放的那种歌曲。当乐队决定重组复出并登上第二季《乐队的夏天》的舞台时，他们在短时间内又掳获了大批更年轻的乐迷的心。

“2018年春节，我们四个人正好都在武汉过年，有一天聚在朋友的工作室里玩音乐。”彭坦认为，这次重聚是后来开始做新专辑的一个信号，而2019年的仙人掌音乐节是另一个契机。“我们时隔十几年第一次在舞台上亮相，演出让人很难忘，我们那时就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们还可以回来，演完就有了要做专辑的想法。”2019～2022年，他们花了三年完成创作和录音，在各个环节都亲力亲为，并克服了由疫情导致鼓手张明无法到北京录音等各种困难，最终在2022年年末为等待已久的乐迷送上了一声久违的问候和一份珍贵的新年礼物。

Hello！ 一如既往地具有彭坦、吴涛、魏飞和张明身上的特质：真诚、直白、纯粹、鲜活，以及歌曲的自然和舒畅——这既是他们在音乐创作上的天赋，也是他们未被磨灭的真实。如果说在《天使》与《黄金时代》里多多少少还潜藏着这些过去的摇滚青年内心若隐若现的孤独和反叛，那么 Hello！ 更多地表现出他们日渐成熟后的开阔、笃定和喜悦，当然还有乐迷对达达乐队最重要、最深刻的印象：浪漫和自由。

正如达达乐队许多其他的经典歌曲一样，Hello！中收录的作品也是能够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温情，并对生命的孤独加以抚慰的歌曲。当音乐和人们独处的时光混杂在一起，它既是一种陪伴，也变成了诉说和倾听。随着年龄增长，乐队成员将更多的生活感受融入了音乐创作，北京与武汉、过去和现在，两座城市与两个时空在如今的旋律中交叠，见证着这些年他们的蜕变——在时间淬炼中走向成熟，不变的是他们对家乡无尽的深爱、永远的思念和闪光的少年往事。

我们是来自武汉的乐队，四个人小时候都生活在武汉。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武汉，对于我来说，就是“潇洒”。我们从前的生活跟东湖有很大关系，有很多玩乐的时光都在湖边，因为我们家离东湖很近，就像 《 南方》这首歌里唱的，“生活在湖边”。所以我回忆武汉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东湖，每次回武汉，我也会先去东湖转一转。新专辑里的《凌波》这首歌写的是东湖的凌波门，整个 Video也是围绕那个地方的人文景观拍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更具体的线索。

春节的时候，武汉人如果出去游玩，也是去有山有水的地方，比方说去江边，或者去东湖公园，去磨山，去梨园……这种风俗可能是全家一起扶老携幼去。一个地方会有这种风俗习惯，必须在整个城市的地理上符合这种条件。

新专辑Hello！ 中的11首歌，有一半是在武汉写的，另一半是在北京写的。我们一开始并不是有意识要这样做的，就是很偶然。2020年和2021年，我们有两次排练在武汉，其间做了几首歌，后来在北京做了几首歌，等到整张专辑做完的时候才发现，正好各占一半。这些音乐就像来自两个时空，很巧合，也很神奇。

对于在武汉写的歌和在北京写的歌，我们特别强烈地感觉到它们不一样。像《端午》，如果我们在北京关起门排练，它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它只有在武汉那种氛围和状态下做出来才是这样的。说到故乡对创作的影响，我们从哪儿来，要去哪儿，这是既无法选择也无法回避的。我们是从武汉那样一种风貌中来的，身上都带有那个地方的气息，这在我们的音乐里、在这张专辑里正好是很平衡的。

这张新专辑中的音乐都来自我们当下的生活，但并不局限在疫情这三年中。我们想要延展时间的维度，既有过去，也有现在，还有未来，用不同的歌去表达不同时空。我现在特别期待大家健康地重新踏上旅途，《苍穹》第二段主歌的头两句歌词就是“准备好吗／你的行囊”。这首歌写到了一种“再次出发吧，踏上旅途”的情境，虽然疫情期间现实生活没能这样，但我们在音乐里倾注了这样的感情。我觉得旅行最棒的体验，就是出发前那一晚。比如你明天或者今天深夜要出发，当收拾行李的时候，特别有旅途的感觉，所以我们在歌里写了一大段来抒发出发前特别憧憬的心情。

小时候，我在武汉没太久，离开武汉就一直常住北京。武汉是一个很酷的地方，挺有江湖气。武汉有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的摇滚文化，有过很多优秀的乐队。这可能跟武汉的历史也有关系，了解得越多，我越觉得它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我最近几次回去都会带孩子去湖北省博物馆，每一次去都会被震撼。湖北是楚文化所在地，很早就有曾侯乙编钟，还有一套完整的、古代最早的宫廷演奏乐器。古代的宫廷乐队在文化里是挺重要的一个符号，如特别庞大的一组编钟，带孩子看，孩子也觉得特别神奇。它的整个音律、音阶都已经很完善，甚至早于西方，是古代就已经创造出的音阶，用一个编钟可以敲出两个音。武汉还有一座刚刚建好的博物馆，叫汉东城遗址博物院，跟故宫博物院是一个级别。汉东城曾经是中原地区最早的城市，是中原的根。

巡演或者到外地演出更像是乐队的工作，因为这个工作，我去了很多以前没去过的地方，我觉得这很好，填补了我的空白，这是特别积极的事情。

有时候出去玩，就去看音乐节，我曾经跟彭坦一块去日本看演唱会。很多时候，一些旅行的动机来自音乐的驱动，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参加音乐盛会，感受一次狂欢，这是我们会特别感兴趣的。这两天，大家又在聊2023年3月香港的鸡飞音乐节，经历三年，“春天”来了。

在北京待著，我确实很容易想起故乡，在心情不是那么好的时候，很容易思乡，特别是儿时的美好时光都能想起来。我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节后都会去归元寺转一圈儿，再取一根签，去解签，挺有意思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每年都有这个习惯去看看。

对于年夜饭，我最难忘的还是儿时的记忆。我特别小的时候，老家是在乡下的一个小村庄里，每年春节，大家都从城里回到乡下跟老人一起过年、放鞭炮，那种感觉现在很难有。年夜饭有很多平时在城市里吃不到的食物，如年糕、糍粑，还有小河里特有的小鱼、小虾。湖北的特色菜，如排骨莲藕汤、鸡汤，是过年家家户户每桌必有的菜。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排骨藕汤，因为那时候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过年过节才能吃到。我平时在家做菜一般，但是我做的葱油面和虾仁鸡蛋炒饭，孩子们还都挺爱吃的。

当时乐队解散后，我上过班，也和其他人组过乐队，继续做与音乐相关的事情，还开过Pizza店、做过网店——需要在北京生活下去。对于重组乐队这事儿，我们没有具体聊过，真正的契机就是2018年的排练。那次排练特别好，一下子激发出了5个动机。

对于新专辑，我想聊一下《致某人》这首歌。其实挺简单的，我是在钢琴上找的一个动机，整个合成走向有点儿忧郁，正好对应当时大家的状态。冬天最冷的时候，很多人无事可做，坦哥拿到这个动机的时候也很符合他当时的心境。所以大家一听这首歌的歌词，是治愈了，还是“治郁”？我觉得都有，可能你听这首歌越听越伤感，但也有可能听后就把伤感的情绪给治好了。每个听这首歌的人，也许都能从中找到自己。

我记得我们在2003年一起去过泰国旅游，挺好玩的，拍了很多素材。巡演其实也是一种旅行，大家十天半月都在路上，一站一站走下去，还在旅行中演出，给人们带来欢乐，其实我们也挺愉悦的。

我比较偏好有美食、有文化的目的地，其实欧洲是我一直都想去的，可能等孩子大了跟他们一起去。

2023年，达达乐队会有新的巡演，我们还有很多城市想去，希望大家都能去现场感受我们的音乐。

武汉是一个比较有特色的地方，它被长江分成了江南和江北两个大一点儿的地区，这两个地区的地形、人文特点都不一样。所谓的江北就是汉口，是一个古镇，它是武汉最早、最具有商业气息的地方。江南这边也是大家很熟悉的，叫武昌。武昌属于文化教育区，基本上武汉的大学都集中在武昌。江南的人很少有说纯正武汉话的，大部分都说普通话，但是江北汉口这边的人几乎没有说普通话的，非常有特点。

汉口有一条路叫江汉路，这是全国特别有名的步行街，它跟上海的南京路差不多吧，是武汉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武汉最传统的美食都集中在江汉路附近500米左右，像热干面、豆皮、汤包等，都是最好吃的、最正宗的。以前一说去哪玩，我就去江汉路、宝成路那一带，买买唱片，江汉路逛到头就可以去江 边。

我经常回忆起长江里的船，以前长江航运非常发达，不像现在，铁路和航空把长江的航运代替了，因为航运慢。在我小时候，长江特别繁忙，你去江边玩，看到长江里面各种货船、客船川流不息。现在，这种景象没有以前那么常见，船比较少了。这是我对武汉最深的印象。

多年以前，我只吃重口味的食物，后来去了真正有美食的 几个地方，比如广东，那里吃得比较清淡，我发现那是味道和美食的另一种境界。现在，我觉得每个地方都有它有特点的东西，我都挺喜欢吃。其实这一点跟我们在音乐上的品位也比较一致，不会只想做单一类型，只要觉得好、觉得满意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用。

一直以来，我觉得去什么地方旅游都不是很重要，那个地方是不是有名胜古迹，或者有没有对味的食物，都不要紧。旅游最大的意义就是，它可以让你在那段时间脱离本来熟悉的生活和环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许那个地方并不好玩，但因为陌生，你就会有新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