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陶瓷浅议
2023-05-26王永红
王永红
摘 要:金代是我国历史上继辽以后女真族在北方建立的王朝,在其统治时期内,陶瓷的生产虽经历了一些曲折,但在较好继承北宋陶瓷生产的基础上,也形成了自身明显的特征,同时,从时代及地域上看,金代陶瓷有着自身的概念内涵。对于金代陶瓷的研究我们不能将其纳入宋代陶瓷一概而论,对其进行研究不仅能更好地认识金代陶瓷的历史与特征,而且对于研究我国陶瓷历史的发展及金代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有所帮助。
关键词:金代;陶瓷;特征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07.030
金代(1115-1234)是我国历史上继辽以后女真族在北方建立的王朝,在当时雄踞半壁山河,与南宋王朝对峙长达100多年。在其存续的100多年间,金代陶瓷生产不仅使北宋陶瓷生产得以继承,而且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由此也形成自身陶瓷生产的特点。但是由于该时期陶瓷缺乏历史材料记载,实物资料亦所见不多,对金代陶瓷的研究大多纳入宋元陶瓷范畴进行探讨而遭到忽视,这样不仅没有触及金代陶瓷的内涵,而且也没有指出金代有何代表窑场,即使是金代所烧造精者也被视为宋代窑器。
20世纪50年代以来,随着金代城址、遗址、窑藏、墓葬、窑址的考古调查或发掘工作的蓬勃開展,金代陶瓷大量出土,使我们对几乎湮没于历史的金代陶瓷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
1 何为金代陶瓷
北宋时期北方游牧民族在继辽的统治之后,由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完颜昊)建立金朝,其自1115年建都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哈尔滨)至1234被南宋与蒙古所灭,前后共计120年。在此期间,其先后灭辽及北宋,迫使宋偏安于江南一隅,并与南宋立约划定两国边界,形成自己的统治疆域,与南宋、西夏、高丽、蒙古长期对峙。其统治区域北达外兴安岭地区,西至龙驹河以北、黄河以东,东与高丽以古长城、鸭绿江下游为界,南与南宋以淮水中流、秦岭、大散关为界①,即主要指现在的黑、吉、辽三省、内蒙古东部,河北、山西、河南等地南部,安徽、江苏北部等地区。
由此看来,所谓金代陶瓷无论是时间范围还是地域围都很明确,应该是在金统治的时间内,其所辖区域内生产的陶瓷。当然,其他地区内出现的带有明显的金代陶瓷特征的,应为贸易等原因带去的,也属金代陶瓷。
2 金代陶瓷的恢复、继承与发展
金代陶瓷的发展在当时经历了—个从恢复到提高的过程。金代建立之后,特别是灭辽及北宋之后,即占有了辽在北方与北宋在中原的各个窑厂,如东北、北方地区的内蒙古赤峰缸瓦村窑、辽宁辽阳江官屯窑、北京门头沟龙泉务窑、河北隆化下洼子窑、山西浑源大磁村窑等,中原地区的河北曲阳涧磁村与燕山村的定窑,磁县观台镇与东艾口、河南禹县(今禹州市)神至镇与鹤壁镇、严和店的钧窑等。这些瓷窑特别是中原瓷窑在北宋时期极为繁荣,但由于金初战乱不止,加上所推行的奴隶式掠夺与压迫政策,北方陶瓷业在金的统治之下遭到极大破坏,中原陶瓷业已与北宋时期不可同日而语。日本梅泽纪念馆收藏了一件“赵家造”绿釉诗文陶方枕(图1),枕面题“寸难年荒事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途中,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恨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时余游颍川,闻金兵南窜,观路两旁,骨肉满地,可叹可叹。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只有作诗少觉心安,余困居塞城十载。同友修枕共二十有余,时在绍兴三年清和望日也”。绍兴三年即金太宗天会十一年(1133),正值金占领中原、南宋统治者偏安江南,南北对峙的局面形成之时,金初战争带来的破坏由此可见一斑。
金熙宗、海陵王完颜亮时,金代政权已趋稳固,其注意力更多地转移到社会秩序的稳定与社会经济的恢复与发展中,先后采取了顺应时事的施政方针,革除弊端,陶瓷业也与其他手工业一样开始步入正轨,日渐发展起来。目前已知最早的萧窑窑址出土的有明确纪年的白瓷瓶(图2),瓶肩部刻字“白土镇窑户赵顺谨施到慈氏菩花瓶壹对供养本寺”,高圈足上横刻“时皇统元年三月二十二日造”,皇统元年为公元1141年。创烧于隋朝的萧窑属安徽省萧县,北宋末因战乱而遭到破坏,萧窑窑匠因避乱一度南迁至景德镇、宜兴等地。地处南地的萧窑尚且如此,那么北方与中原陶瓷业生产业也应有所恢复。
河北省新城县(今高碑店市)时立爱墓不仅出土了碗、盘、碟等,而且出土了大量白釉瓷片、罐、盆及绿釉长瓶等;宣化下八里墓中出土了4件白瓷碗。时立爱墓出土的碗、盘、碟制作精美,白釉瓷片釉色莹润,胎质细薄,白中泛青,部分为芒口,有的有划花装饰。宣化下八里墓中出土的4件白瓷碗有两种形制:一种侈口,口沿呈花瓣形,矮圈足;另一种唇口,矮圈足。两墓出土瓷器从胎、釉和制作工艺看,应是定窑产品,这两座墓年代分别为金皇统三年(1143)和皇统四年(1144)。大同市南郊正隆四年(1159)墓和北京市海淀区南辛庄贞元一正隆间(1153—1160)墓出土随葬瓷器共计62件,瓷器品类较多,除了出土一套黑釉盏托外,其余均为白瓷,器型有碗、注子、碟等,都可认定为定瓷。这些瓷器胎质洁白,胎体薄而坚硬,釉面莹润,白中泛黄,洗、碗、碟、盘均为芒口,大部分素面,兼有印花装饰、划花,划花装饰均为荷花纹饰,画在洗、碗、碟、盘的内底心。在北京金墓出土的一只盘的内底发现印花装饰,可见至迟在此时定窑的印花技法已经恢复使用了②。
北京金墓出土了4件注子,其中3件造型端庄秀美,保留了浓厚的北宋遗风,墓内出土洗亦为北宋常见器型。此外,大同金代阎德源墓出土瓷器中有2件形制相同的青瓷,其胎、釉、造型与装饰风格与北宋耀州窑如出一辙。再者金“正隆通宝”在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观台镇观台窑窑址文化层中被发现,足以说明该窑在金代已生产陶瓷。观台窑窑址地层中出土的陶瓷制品釉色有黑釉、白釉、白釉黑花、黄绿釉和酱色釉等,器型有盘、碗、碟、罐、盏托、酒盅、瓷枕等,装饰纹饰以划花为主,多在盘、碗、碟的里部,其次为白地绘黑花,多绘在器物的外部。在出土的众多陶瓷中,白釉瓷器的制作水平最高,胎质薄而细腻,造型精美,在一定程度上显现着定瓷风格;白釉黑花瓷器制作较为粗疏,装饰多为在器物的某一部位疏疏画几笔,勾画出一个黑色枝叶,或是一个花朵,也正是如此,简疏成了金代陶瓷装饰的特点。
由此可以看出,金代陶瓷业在金熙宗时期已经初步恢复,海陵王完颜亮时,得到进一步恢复与发展,但其生产是在北宋陶瓷的基础上进行的,并且保留了北宋陶瓷的风格。
金代陶瓷业在经历过金代初期的恢复与发展之后,得到迅速的发展,已然呈现出北宋时的繁荣。这一时期的金代陶瓷目前发现的实物资料较多,带有纪年及墓葬中出土的瓷器,有佛光普度大安二年白釉黑瓷罐、金明昌三年白釉砂圈瓷碗、大定二年磁州窑虎鸟纹白釉黑花瓷枕、大安二年耀州窑青瓷片标本、大定十七年和廿四年金墓出土的诸多定窑瓷器等。
另外,发掘和调查的这一时期窑址特别多,如河北曲阳定窑、邯郸观台窑及河南禹县(今禹州市)钧窑、陕西铜川耀州窑、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磁村窑等。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的金代瓷器生产无论是烧造方法还是施釉方法、装饰技法,在继承北宋的同时又有所差异,并且有所创新,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例如,耀州窑当时所产青瓷釉与北宋耀州瓷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异:金代釉色姜黄,薄而不润,宋代耀瓷釉色翠绿肥厚,釉面莹润半透明;胎质方面金代浅灰而稍粗,素胎上很少施白色粉衣,宋代釉呈青灰色,细薄而致密,素胎上多施白色粉衣;纹饰、装饰技法法上也存在差异,宋代纹饰内容丰富,花卉、人物、鸟禽一应俱全,划、刻、印、雕的装饰技法一应具备,金代花纹装饰十分简单,以各种花卉、折枝等比较常见的题材为主,其次为婴戏牡丹、水波等,以印花装饰技法为主,刻花次之,浮雕少见。
其中不少砂圈叠烧器物在定窑、磁村窑、耀州窑及墓葬出土的瓷器中都有发现。所谓砂圈叠烧法,是指在器物的内底部先刮去一圈釉面,使其形成漏胎环,然后将叠烧的器物底足置于其上,依次叠加入窑焙烧,这种烧制方法在之前并未发现,应为金时窑工所创。
磁村窑发现部分书有金文“泰和”“正大”等字款的加彩器。加彩瓷器即先施白釉初烧,然后再在白釉上施加红绿诸彩,入低温窑“彩烧”而成的一种瓷器。这种瓷器过去被误以为“宋加彩”,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加彩瓷器应为金代创制。
3 金代陶瓷的特征
金代陶瓷的特点即器类、造型和纹饰特征。金代陶瓷的器类就目前相关金代陶瓷实物资料来看,主要为生活用瓷,而其中盘、碗、罐、壶、瓶为多,炉、杯、盏托、洗、瓷枕和玩具等次之,以壶、罐、瓶等最具特色,它们大多配有便于悬挂提拿的双系、三系、四系的耳,这应该与女真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息息相关。金代陶瓷的生产是在北宋陶瓷生产的基础上开始的,因此其造型更多沿袭了北宋陶瓷,但其在长期的生产过程中受自身文化的影响,又创造出了特有的造型,如带系类的瓶和罐、高体器(以瓶最为典型)及特殊的器型,如大官屯窑出土的瓷雷、江官屯窯出土的黑釉桃形壶、北京通县金墓出土的单耳洗等。金代陶瓷的装饰纹饰整体来看较宋代更趋简化,主要以反映与生活环境等相关的各种折枝、缠枝花草纹纹饰为主,水波、鱼、鸭、飞鸟等纹饰次之,也有北宋时期流行的人物、婴戏莲、犀牛望月等纹饰。在装饰技法上金代陶瓷更加注重印花和刻花,而印花则更为广泛,这一点以金代定窑最为突出,如定窑白釉刻划朵花纹葵花式盘、定窑白釉印花海兽鱼纹盘(图3)等。此外,金代陶瓷的笔墨装饰技法也很成熟,但与北宋相比更为洗练、明快,具有很浓厚的生活韵味,这一点在金代磁州窑系中很明显,如白地黑花猴鹿纹瓶(图4)、磁州窑白底黑花虎形枕(图5)、磁州窑白底黑花人物纹瓷枕(图6)等。其中上海博物馆馆藏金代磁州窑虎形枕(图7),枕底墨书“大定二年六月二十六日张家造”,枕面白釉上绘双雁高飞,下绘几丛水草,在水泽旁绘一水鸟,整体用笔简疏,着墨清淡,却意趣盎然。总之,金代陶瓷的生产是在北宋陶瓷生产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在器类、造型与装饰上继承北宋陶瓷生产的同时,由于受自身文化因素的影响,在长期的生产过程中不断改进,形成了自身陶瓷生产的一些特征。
综前所述,金代作为我国北方少数民族女真族建立的政权,在其存续的100多年内,其陶瓷生产虽是在北宋陶瓷生产的基础上进行的,在器类、造型、装饰技法及纹饰方面都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北宋陶瓷生产,但作为一个游牧民族,受其自身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在烧造技术、装饰纹饰等方面又形成了自身独有的特征。我们对金代陶瓷的研究不应与宋代陶瓷混为一谈,它是我国陶瓷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环,研究金代陶瓷不仅能提高对我国陶瓷整体的认识,而且对研究金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也会有更好的帮助。
注释
①李昌宪.金代行政区划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4-17.
②张桂莲.金代陶瓷的再认识[C]//辽宁省博物馆.辽宁省博物馆学术论文集(1999-2008).沈阳:辽海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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