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文科背景下深化传记学学科发展
2023-05-22杨国政
杨国政
随着知识更新的日新月异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时代,“新文科”的概念应时而出。“新文科”建设的核心内涵就是突破传统文科的学科和专业壁垒,促进学科间的交叉融合,以期实现文科的深度革新和重塑。
长期以来,传记创作绵延不绝,蔚为大观;传记阅读冠盖其他各种文类,具有价值引领的作用,对于人的修身铸魂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传记作为一种写作方式在学术研究中一直处于边缘的地位,其到底属于“文”还是“史”,历来是一个纠缠不清的问题。但是传记在学科属性上的模糊性在新文科背景下使其先天地具有跨学科的优势,是多个学科交叉融合的“应许之地”,因为跨学科本是传记的题中应有之义。
不论在中国还是在世界其他国家,文史哲甚至政经法在古代本来不分彼此。后来随着知识生产的分化和细化,随着学院体制和现代学科分类制度的确立,它们才逐渐分立,并形成森严的专业壁垒。现代学科分类制度对于各个学科和专业的纵深发展毫无疑问起到了推动作用,但是也造成了学科之间的分割和隔膜。而今天,文科建设若想取得更大发展,必须突破这些专业壁垒,在学科的融合上下功夫。
今天的文学研究越来越多与其他学科相结合,如文学与法律、文学与医学(疾病叙事或死亡叙事)、文学与伦理学、文学与电影、文学与社会学、文学与政治学、文学与地理学,等等。传记除了与文学和历史的天然联系外,还与伦理学、社会学、法律等学科的联系非常密切。我们可以不纠缠于传记的学科归属,跳出真实与虚构的争议,跳出传主形象的刻画、传记的语言特色等传统框架,将其作为一个交叉的跨学科门类加以研究,以一种更加开阔的视野,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探讨传记的文学、历史之外的意义和价值。
以外语学科中的翻译学为例:过去翻译作为语言的转换只是被当作外语学习者的五项培养技能(听说读写译)之一,根本不具有“学”的地位。有限的学理只是某些译者的翻译体会。而今天的翻译学已经不是翻译技能的培养,也不是信达雅等翻译观念的阐释,而是以翻译为研究对象,以译文为材料,对其中蕴含的丰富的文化、心理现象的挖掘和阐释,形成了一门多种理论并存、对话的学科。相较于翻译作品,古往今来的传记作品更为丰富多样,其中折射的文化现象更加复杂,为研究者提供了取之不尽的资料和资源。传记学的概念已经提出,将传记作为一个跨学科或交叉学科的研究对象,从更高层面加以研究势在必行。
经过一辈又一辈学者的不懈努力,数十年来的传记研究已经打下坚实基础。目前传记研究有队伍(老中青连续的、有数量规模的研究者队伍),有组织(如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中国传记文学学会),有阵地(上海交通大学《现代传记研究》、中国海洋大学《中国传记评论》,中国艺术研究院《传记文学》、《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荆楚理工学院学报》(“传记研究”专栏),有课题(杨正润教授曾领衔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境外中国现代人物传记资料整理与研究”以及其他国家级和省部级课题)。传记文学在多所高校进入了课堂和教学。
在传记理论方面,出现了一批标志性专著:朱文华的《传记通论》、李祥年的《传记文学概论》、俞樟华的《中国传记文学理论研究》《古代杂传研究》《古代传记理论研究》、杨正润的《现代传记学》、赵白生的《传记文学理论》、全展的《传记文学:阐释与批评》、王成军的《20世纪中西自传理论的话语模式研究》等。
在传记文学史方面,出现了陈兰村主编的《中国传记文学发展史》、韩兆琦主编的《中国传记文学史》、李祥年的《汉魏六朝传记文学史稿》、张新科的《唐前史传文学研究》等。
但是,当前的研究仍是学者们的单打独斗,呈现为“点”状的对某位传记家、某部传记作品、某个传记现象的研究,在“面”和“体”的维度上尚需拓展和深入。在传记研究方面,我们同样可以开展某些“有组织的科研”,甚至实施某些“工程”。
例如,在传记理论方面,国外的各种传记理论一直被学者广泛使用,但是大多没有被译成中文,即使尽人皆知的莫洛亚的《传记面面观》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一个完整的中译本。我们可以把各国具有代表性的传记理论著作引进翻译出来,形成一套传记理论丛书。这些理论著作作为他山之石,对于建立中国特色的传记学,形成中国自身的传记话语体系可以起到重要的启发和参照作用。
再如,在传记文学史方面,目前只有杨正润的《传记文学史纲》、唐岫敏等人的《英国传记发展史》、邹兰芳的《阿拉伯传记文学研究》。而世界上传记研究的许多大国,其实并未有系统梳理本国传记体裁发展历程的著作。至于中国古代自传研究,迄今只有一位日本学者川合康三的《中国的自传文学》(1999年)。我们国内学者尚未写出一部中国的自传文学史。我们可以编写一套国别传记文学史丛书,呈现世界各国传记发展的全貌。
如果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完成诸如此类的丛书工程,以及文献整理、古籍整理、资料汇总、数据库、家谱族谱、传记史料学等基础工作,那么传记研究的基础设施将更加坚实和完善,我们可以无愧地说:我国的传记研究的覆盖性、系统性、深入性,传记学科建设的科学性和完备性方面居于世界领先地位。
上述两项工作虽然貌似顺理成章,但是完成起来也并非易事,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当前的学术评价体制对于传记文学研究的发展非常不利。学术评价以理工科思维为导向,以论文为指挥棒,不仅学术译著在学术考核和评价时难以得到承认,即使是学术专著的分量在核心期刊面前也相形见绌。对于文科研究来说,真正对于学术研究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是专著,即古人所言的“著书立说”。一部专著的构思和撰写是一个综合性工程,需要凝神静气,沉淀积累,而这恰恰是目前的学者难以坐下来潜心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