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霓裳——敦煌服饰艺术中的文明互鉴

本刊编辑部

公元前5000 年，两河流域北部距底格里斯河东岸六公里处的阿尔帕契亚，一叠彩陶碗上出现了几朵神秘的多瓣圆花形图案，外圈绘有波浪线和几何纹，象征着守护与好运；公元前3000 年，古埃及第零王朝荷鲁斯神庙的纳尔迈调色板上盛开起一朵在尼罗河上生长的六瓣圆花睡莲，象征着太阳和生命的不朽；公元前3 世纪至公元前2 世纪，古印度孔雀王朝时期一位高约16 厘米的站立女神雕塑的头部装饰了四个大圆花饰，象征着一方土地的美丽圣洁、丰饶多产。

据考古发现，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荷花花粉化石，距今已7000 余年。作为中国自古已有的花卉，荷花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经典图案：1923 年河南新郑出土春秋初年（公元前8 世纪）“莲鹤方壶”的顶部是立体双层莲叶的造型；1956 年河南庙底沟出土距今约6000 年的花瓣纹彩陶盆，更是反映了当时彩陶艺术的最高水平，为华夏传统艺术奠定了基石。此后，圆花图案还出现在洛阳烧沟战国墓出土战国时期的彩陶豆以及陕西西安三桥阿房宫遗址出土秦汉时期的莲花纹瓦当上。圆花图案在中国的大范围流行还与东汉末年佛教传入有着密切联系，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中国本土的圆花图案产生了更多更丰富的变化与意涵：北朝时期，敦煌莫高窟的藻井、平棋、人字披、龛楣、边饰、头光、华盖上纷纷出现或细长或短圆或单瓣或多层的圆花图案，有的还在外围加上了旋转飘动的叶子，为平面规矩的圆花纹饰增添了一丝灵动和飘逸；到了唐代，古老而美丽的圆花被穿在“最美菩萨”莫高窟第57 窟南壁菩萨的僧祇支上，同时又化为金花头饰被插在朝贡礼佛的“南海王子”的鬓边，参与点缀和装饰了大唐盛世、万邦来朝的空前景况。

见证、记录了这一朵朵圆花跨越世界几大文明古国，历经几千年漫长人类文化旅程的正是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与彩塑，引发着人们对于丝绸之路和东西方文化交融的想象与探索。正如季羡林先生所说：“敦煌文化的灿烂，正是世界各族文化精粹的融合，也是中华文明几千年源远流长不断融会贯通的典范。”敦煌是古代中国通向西域的重要门户，中华文明同来自古印度、古希腊、古波斯等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思想、宗教、艺术、文化在这里汇聚交融，并以海纳百川、开放包容的广阔胸襟，不断吸收借鉴域外优秀文明成果，造就了独具特色的敦煌文化和丝路精神。

常书鸿先生曾在《敦煌历代服饰图案》一书的“序言”中写道：“敦煌艺术，不仅反映了外来文化影响和隋唐盛世的佛教美术以及当时的社会生活，而且记录了中国历代的装饰图案、色彩运用和工艺技术。从敦煌壁画和彩塑上临摹下来的丰富多彩的纹样图案，实际上就是中国历代服饰和织造、印染工艺的重要历史资料。”据敦煌研究院统计：莫高窟现存壁画4.5 万平方米，彩塑3000 余身，被誉为“东方艺术博物馆”，不仅保存有中国古代各民族的服饰文化资料，还有世界各民族相互交流融合的服饰文化资料。敦煌壁画和彩塑所呈现出来的服饰文化风貌，不仅是中华服饰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世界服饰文化研究的宝库。

中国素有“衣冠王国”之美誉，数千年来中华服饰文化的发展历程，不仅折射出古代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发展轨迹，也勾勒出中华民族延绵不断的生活图景。我刊2023 年第9 期推出“花开霓裳——敦煌服饰艺术中的文明互鉴”封面专题，特别邀请北京服装学院崔岩、王可、常青等六位青年学者为我们展示一个历史悠长、种类繁多、色彩斑斓的“穿在身上的敦煌”。在敦煌服饰艺术中，既有汉族的衣冠服饰，也有各少数民族的衣冠服饰，还有来自南亚、中亚、西亚、欧洲等世界各国的衣冠服饰。这些衣冠服饰荟萃于敦煌，既展示了各国各民族衣冠服饰的精彩纷呈、丰富多彩；更反映了各国各民族服饰文化在相遇、碰撞中交流、融合的相互关系。

从敦煌服饰艺术中可以看出，那一朵朵经丝绸之路来到中国的圆花，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慢慢地从细长变得圆润起来，据说圆花“变胖”是因为中国的圆花图案取自于花瓣较大的本土荷花，而两河流域、古埃及和古印度的圆花图案多取自于当地花瓣细长的睡莲。这一发展过程，充分说明外来与中国本土的圆花花瓣在敦煌服饰艺术中的交汇、融合与发展。这朵朵圆花也让人联想起“我们是同海之浪,同树之叶,同园之花”这句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的名言，它曾经被写在2020 年中国捐助意大利抗疫医疗物资的横幅上；也让我们更加体会到丝绸之路既是一条贸易之路，更是一条友谊之路。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2013 年，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延伸文明对话理念，秉承“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提出“文明交流与互鉴” 的新文明观。到今天，“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年，其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所体现的深刻文化意义，正继续为全球所瞩目。

敦煌，作为丝路上一颗璀璨的明珠，文化延续已近两千年，铸就了中华民族博采众长的文化自信。为了深入挖掘敦煌文化蕴含的哲学思想、人文精神、价值理念，深入挖掘丝路文化的时代内涵，充分展现敦煌文化作为世界优秀传统文化典范代表的突出特性，展示世界文明交流融汇的灿烂成果，推动世界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一代又一代的敦煌人在极其艰苦的物质生活条件下，在敦煌石窟资料整理和保护修复、敦煌文化艺术研究弘扬等方面辛勤耕耘。如今，当人们在希腊参观雅典卫城博物馆，在埃及欣赏卢克索神庙，在墨西哥游览奇琴伊察玛雅文明遗址时，也会同样来到中国的敦煌，在莫高窟的壁画与彩塑里找寻那一朵朵盛开了几千年的美丽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