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筐子里的字”

马星雨

外婆从没上过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外婆没有自己的名字。后来，生产队的记账员给她起了一个名字—陈十妮。记账员给女社员起名字，一律在姓后加“妮”；为避免同姓重名，便按年龄大小排，于是有了大妮、二妮、三妮……不用问，外婆排在第十。

有了名字后，外婆就开始学认字。首先学会的三个字就是她自己的名字。外婆让记账员把她的名字寫到纸上，她去地里干活时把纸揣在兜里，休息时便拿出来，用土坷垃在地上照着写。外婆不求快，每个字学会为止。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后，她又开始学写别人的名字。一年工夫，队里队员的名字她都会写了。

外婆说，菜得挖筐里，字也一样，看到就得“挖筐里”。外婆在路上看到陌生的字，便“画”在纸上，回去后请教村里识字的人。渐渐地，外婆识字的水平都快赶上记账员了。

别人找婆家都是问有几间房，外婆例外，她稀罕识字多的人。有人给外婆介绍外公，外婆问介绍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识字吗”，得知外公识字，外婆便答应见面。

外婆结婚时，问外公要的彩礼是一本字典。外婆娘家的人都笑外婆傻，说：“将来能抱着字典吃一辈子吗？”外婆笑着说：“能。”

外婆生了三个女儿。她一边种地、看孩子、做家务，一边学写字，典型的一心多用。母亲是外婆的大女儿。母亲上小学后，回家做完作业，还得教外婆学拼音、学数学。母亲小学毕业了，外婆也小学毕业了；母亲初中毕业了，外婆的语文也达到初中毕业水平了。外婆说，她的数理化没达到初中毕业水平，是因为我母亲功课多了后再没时间教她，所以落下了。但外婆的语文没落下，因为外婆有基础，语文可以自学。

很多人不理解外婆：一个农民，学那么多文化知识干吗？外婆说：“长见识。认识的字多了，就能读书看报；精神世界丰富了，看问题更透彻。”外婆后来当选村里的妇女主任，很多家庭矛盾，到外婆这里三五句话就能处理好，因为外婆话能说到点子上，让大家心服口服。

现在外婆70岁了，还坚持学习呢。外婆说，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儿，活到老就得学到老；学习不怕慢，就怕停。

母亲受外婆影响，虽然只有初中学历，却学了很多技术。她开过油坊，做过线切割，40岁时又自学数控车床知识，现在是一名熟练的数控车床工。我也受到家庭的熏陶，从小便知道学习是一辈子的功课。虽然我学习成绩不好，但我从未放弃努力。正如外婆所说，见字（知识）就“挖筐里”，日积月累，知识便会越积越多。

（摘自《春城晚报》2022年3月23日，一叶知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