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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喜宴》看女性在跨文化交际中的冲突与妥协

2023-05-18唐思瑶

今古文创 2023年9期
关键词:跨文化交际女性

【摘要】电影《喜宴》在异国文化的背景下表现了许多冲突,包括文化之间的冲突、文化与个人的冲突,还有男女性别的冲突。但在这些冲突中,女性群体一直没有得到关注。本文将从价值取向、传统与现代、女性意识等视角解析不同女性角色在文化差异中的挣扎与困境下的妥协。

【关键词】跨文化交际;女性;冲突与妥协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3)09-008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9.029

李安的早期电影都集中体现了中西两种文化碰撞下对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思考,以及对自身文化身份的认同和重新建构的生命体验。在《喜宴》这部历时两年创作的剧本中,李安将故事背景放在移民浪潮之下,融合了同性恋、假结婚、喜宴等兼具传统和现代的元素,以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为主题,使故事情节走向充满戏剧效果。此时正值中国对外开放时期,与以往躲避战乱、从事苦力和贸易的移民形式不同,在相对稳定的政治环境影响下国际人口流动呈现出快速增长趋势。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中国再次成为国际移民大潮的组成部分[1]。以往海外移民主要集中在东南亚等国,随着1965年美国移民政策的改变,掀起了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移民的浪潮。文中涉及的角色也反映了移民浪潮下华人社会构成的多样性:从中国台湾到美国合法定居的高伟同、在美国留学的毛妹、无法获得永久居住权的顾威威,不同的社会形象都被包罗在美国文化大熔炉中。

关于《喜宴》这部影片的评论多从父子冲突、家庭冲突甚至同性恋等多个角度进行解读,促使影片内涵走向深化。但在所有涉及的解释中,却很少有人分析剧中女性角色在跨文化交际中的困境。在跨文化交际的大背景下,片中的女性角色被建构在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传统与现代、父权形象与自我诉求之中,李安通过三位身份各异的女性角色表现了她们在中西交际中的困境以及文化冲突下的反抗与妥协。

一、中西价值取向的冲突与妥协

受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的影响,中西方女性在对待问题的意识上存在着较大差别,霍夫斯泰德在文化维度理论中提出的个体主义和集体主义价值观,对中西方文化价值取向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区分。西方在经历了启蒙运动到文艺复兴的发展之后,确立了以个体主义为价值导向的文化。个体主义主张个性解放,以个体本位为中心,更重视个人的主体性。这种文化崇尚的独立不仅体现于思想,更落实在行动,鼓励人们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实现个人利益。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人们崇尚自由、平等,强调变化和进步,认为个人利益至高无上,其宣扬的开放包容和人人平等的社会契约让女性也有了展示自我的平台。

影片中,此时中国的社会环境虽已开放,但观念上的限制对女性依然有较大影响,这也是顾威威、毛妹选择在美国生活、工作的原因。与美国冒险激进的社会环境不同,中国是农耕文明国家,受经济上的自给自足和聚居的封闭地理环境影响,常以合作为基础展开人际交往。从历史文化的角度来看,中国的传统文化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儒学倡导的“三纲五常”是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手段,其中“仁”是儒家最基本的社会伦理范畴,它包含了儒家强调的社会与家庭的伦理秩序,社会群体之间的共同利益,所以中国人的交际往往更注重集体利益。

价值取向差异是造成跨文化冲突的深层原因,同时在思维模式和交际准则上也多有体现。影片中所展现的高家小集體和海外华人大集体都遵循重视人情、尊重传统的原则,因此影片中身处异国的华人女性在父权文化环境下也服从于集体主义,很多时候都是通过奉献自我利益来获得集体认同。

不同的价值取向影响着人们对待冲突和处理冲突的行为,李安并没有利用西方女性来反衬华人女性的跨文化交际,而是安排具有中国特色的事件来体现她们与长辈相处以及实现自我利益时的思想冲突。虽然顾威威和毛妹在个体主义文化环境中生活,但对集体主义社群的依赖并没有减弱,她们的决定依然受集体意识和社会责任的制约,影片折射的正是女性表达自我需求、追求独立人格与遵循传统之间的冲突。

二、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与妥协

影片中,李安将顾威威这一角色设定为上海人,在纽约生活却经济困难,只能借租在高伟同(男主人公)的烂尾楼。上海和纽约都是中美十分重要的移民城市,在国内环境中上海是文明和先进的代表,但纽约更开放优渥的发展环境让顾威威不愿离开。虽然1965年《移民法》改变了种族歧视和国际歧视的条款,但此时的纽约移民构成中华人并不占优势,条款同时规定任何一个国家的移民不得超过两万,偷渡者一经移民局发现就会被遣送回国。失去了工作的顾威威只能躲在家里画画,即使这样她也没想过离开纽约。

影片中展现的她是一个独立、坚强,但又肆意妄为的女孩。为了能够拿到绿卡,她宁愿放弃自己的婚姻和幸福,试图用假结婚的方式留下来,但都没能得偿所愿。此时高伟同在父母步步紧逼的情况下提出假结婚,她也就顺势答应了。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她在美国文化大熔炉中生活,难免带有美式自由随性的思考方式,所以才会用“我们可不在乎那些俗套”来搪塞婚礼。但中国传统观念认为婚姻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它的隆重程度关乎主家的社会地位和面子大小,即使她不在乎,也无法干涉高家父母要操办婚礼的决定。尽管她深受独立、平等观念的熏陶,但也不能罔顾传统伦理道德的想法,只能在欺瞒和享受亲情中拉扯自我。后来意外怀孕,为了前途想打掉孩子,却被高家父母的亲情和想抱孙子的愿望感化,最终选择留下孩子。诚然,她并非被强迫地去进行一系列选择,但通过分析人物的处境可知,她的选择具有一定必然性。作为社会地位最低的家庭成员,假结婚的利益交换让她几乎没有话语权;怀孕后高母利用女性的同理心对她进行劝说,让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风险规避,从而在传统伦理的期盼下选择了顺应高家父母的想法。

喜宴的本意是想通过做戏的方式打消高家父母对儿子的逼迫,但事件不可控的走向让这场荒谬、掩人耳目的喜剧注定是悲伤的基调,在观众看来大团圆的结局是两种文化的妥协与融合,实则是以牺牲女性利益为代价的创伤悲剧。

毛妹也是在传统家庭长大,接受现代教育的女性。她与顾威威相比家庭束缚更多,二人的社会地位也有明显不同。她是高伟同在各种苛刻条件下筛选出来的相亲对象,即使再优秀也无法对自己的婚姻做主。毛妹的性格不像顾威威那样热情明艳、敢爱敢恨,她身上更多是女性在父权文化下特有的谦逊和顺从。虽然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恋爱对象,实际上也不敢忤逆父母安排的相亲。除开中式父母传统的思想观念以外,距离问题、文化差异也是父母排斥涉外婚姻的主要原因,因为毛妹的男朋友是外国人,所以只能选择隐瞒。她同样深受现代化浪潮的洗礼,与顾威威一样处在坚守传统道德与已有新价值观念的矛盾中。

女性意识的崛起伴随着对传统家长制家庭关系的背离,但顾威威和毛妹在传统文化里长大,身处异国他乡时,“报团取暖”仍是降低风险维护自身利益的最佳选择。此外,她们到美国生活后依然要以女性身份面对异质文化中的性别歧视和种族偏见,在这个过程中就不得不寻求集体的庇护。由此,即使这两个女性角色都有独立选择生活方式、爱情的勇气,她们也许反叛,但最终都被包容在传统文化之中。

而高妈妈是传统父权文化下的女性化身,是典型的中国母亲。她有着绝大部分中国女性的温柔、贤惠,遵循夫为妻纲、以子为命的传统,将延续高家香火视为自己最大的价值。影片中她将儿子的婚事视为头等大事,爱屋及乌对假儿媳顾威威也是百般体贴。她慈爱、包容的态度弥补了顾威威在海外渴望的亲情,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直到假结婚的事情暴露,顾威威不想要孩子时,她说羡慕像威威这样的女孩子,可以独立追求理想并且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此时台湾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思想上也深受美国文化冲击,时代的发展让顾威威走了一条她从未尝试过的道路,但伴随一生的文化基因并不允许她在涉及自身利益时向新思想妥协。

社会发展能够直接反映女性的生存环境,21世纪前后的台湾已经有了文化包容的态势[2]。高妈妈生活的年代,生活重心一直围绕着丈夫、儿子,自我价值的高低与家族里的男性息息相关。在儿子面前她是慈母,在顾威威面前她又变成了卑微的祈求者,为了保住孙子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尊严。她懂顾威威拼搏的想法,但作为老人放不下对子孙后代的期盼。她做不到完全的开明,不能接受顾威威打胎;但也无法罔顾年轻人的想法,只能从同为女性的角度出发用母爱和亲情感化顾威威。在她看来,追求理想固然重要,但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结婚生子、传宗接代。顾威威、毛妹代表的是个体主义现代思想,高妈妈代表的则是集体主义传统思想。在两种不同文化体系的碰撞下,前者与后者截然不同的生活体验、思维方式让她们以追求梦想、实现自我价值为奋斗目标,家庭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却不会任由长辈包办一切事情。但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时,她们就失去了承担风险的勇气,选择了回归传统。

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在父权社会背景下,其派生的文化价值系统不能不以维护父权制为目的。顾威威和毛妹是集体主义社会女性在跨文化交际中的一个缩影,她们渴望自由和把握婚姻自主权,想要在传统和现代之中寻求适宜女性新生存的平衡。即使没有达到预期,仍是中国女性对于自我诉求的一个勇敢尝试。传统文化不仅涵盖了她们的成长经历,还承载了她们的文化认同,虽然她们都深受个体主义文化的熏陶,但始终没有走出父权文化的限制。

三、父权与女权的冲突与妥协

父权制原是早期人类学专有名词,意指氏族公社时期,人类社会由母系氏族公社转向父系氏族公社时产生的以父权为中心的氏族组织与文化结构[3]。中国是典型父权制文化影响下的国家,与个体主义文化强调个人的独立性和独特性相比,集体主义文化强调集体环境、人际关系,更注重他人的评价。

纵观女性意识发展历史,西方女权主义在20世纪时已较为成熟,而有关争取女性权益的社会主张在经历法国出现、英美流行之后,才逐渐传入中国。在传统文化影响下,“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观念依旧束缚着女性;同样“耻感文化”对精神价值的看重也让人十分在意社会和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以及舆论对自身的影响。耻感是人们趋荣避辱的道德情感和道德心理,是人的行为与个体的内在化群体意志发生冲突时内心产生的痛苦体验[4]。在集体主义文化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会让个体因为周围人的行为而感到羞耻或自豪,而不仅仅出于他自身的行为,这也是中国人在交往时重视面子的原因。面子对于中国人来说,不仅是维护在他人眼中的美好形象,还是主流价值观下社会地位的试金石。同样群体的面子也需要个体维护,它的约束力不仅表现在利益方面,个体的目的、愿望、情绪更是在其之下。

受经济实力、政治话语权、社会对女性生殖力需求等的制约,女性在交际时的耻感比男性更强烈。且女性在社会发展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依附于男性,除开自己的面子,她们还需要维护所在族群的集体面子。因此毛妹答应相亲是为了维护自己在爸妈和别人眼中的面子。高妈妈劝说顾威威是为了保全高家在别人眼中的社会地位,遮掩儿子是同性恋的“丑闻”。顾威威留下孩子不仅是对当下处境的考虑,还为了维护高家名誉,挽回自己因为假结婚怀孕而丢失的自尊,女性的自我诉求就这样被掩盖在传统的伦理话语之下。

尽管影片中女性角色在关注和影响上都弱于男性,但她们所展现出来的表达意愿和个人需求却一直是社会发展中关注的问题。在这部以批判父权文化为导向的影片中,李安呈现的正是新时代女性在跨文化交际中的抗争与迷茫,她们无法平衡传统文化中的孝道以及他们与当下需求的矛盾,以至在不知不觉中向传统文化做出让步。但无论是顾威威异国生存、以幸福为代价操控婚姻,还是毛妹不敢告诉父母的恋情,她们都误把追求决策独立和利益私化当作真正的女性权利,没能得到解放心灵束缚的自由,以至于身陷传统家庭的禁锢。女性在追求自我利益寻找自由的道路上必然会对以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环境产生冲击,其中最主要的冲突就在于男女关系的不对等。在父权社会里的男性、家庭里的父亲,都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属品。女性革命是对在父权社会中严重扭曲的男女两性关系的批判和纠正,但事物的发展往往很难避免其两面性,因此如何处理新的矛盾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5]。正如顾威威和毛妹,她们急于摆脱父权文化,盲目认为离开家庭的束缚就能实现利益,让自我需求与父权站在了对立面。在没有实现充分的权力、能力、理性的前提下,女性对独立和自由的探索都存在着迷茫和不安。父权文化由来已久,因此女性权益的实现也需要男性的支持。事实上,女权主义的发展也不能脱离社会环境和其他变化因素独立存在,两性在对待利益上的态度从来都不是尖锐的、失衡的,只有良性、和谐的权利关系才能真正促进女性意识的发展。

四、结语

李安在电影《喜宴》中呈现的两个现代女性角色都表達了在情感上的主动权,反映了女性在不同文化价值观下对实现自我需求的渴望。影片从跨文化交际的视角呈现了女性在不同价值取向下的生存状态。她们在面对社会大环境和个人生存压力时敢于同过去抗争,在这个过程中表现了极大的勇气。顾威威和毛妹是具有独立意识的新女性,但因为复杂的社会环境和文化因素,她们在为自身权益争取的过程中难免会有走弯路的时候。因此如何避免与父权文化形成对立关系,保持独立思考的理性、敢于表达自我,正是女性交际时需要注意的问题。对于高妈妈这类老一辈的传统女性来说,她们在面对文化冲突时做出的改变和适应不仅是对家庭成员的包容,还是对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碰撞下产生的文化认同的接纳。

影片中对于女性意识没有过多着墨,但展现出的男女冲突、文化冲突在交际中都有迹可循并值得参考。女性在跨文化交际的过程中应当完成身份的自我探索和自我救赎,学会在不同的情境下完成不同文化身份的转换,构建适合自己的多重文化认同。在提高能力的同时完成自我意识的觉醒,面对异质文化危机时能够辨明优劣,从而建立正确的文化态度,避免在沉默中顺从或以损害自己的利益为代价求取太平。

参考文献:

[1]庄国土.世界华侨华人数量和分布的历史变化[J].世界历史,2011,(05):4-14+157.

[2]王小峰.中国文化里生长出来的声音“再见,我的爱人”[J].三联文化周刊, 2015,(17):23-24.

[3]孙绍先.女权主义[J].外国文学,2004,(05):48-56.

[4]高春花,刘俊娥.论耻感的道德价值——以中国传统道德文化为例[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04):94-98.

[5]居晓红.《简·爱》 ——女性自由平等的呐喊[J].宿州学院学报,2004,(05):67-68.

作者简介:

唐思瑶,女,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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