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故乡
2023-05-16赵清娟
赵清娟
我的家乡在苗店镇北五里石塔寺村石塔寺庄。大约在唐宋时期,这里有一座寺庙,庙内有一座高大的石塔,香火盛极一时,后陆续有人在寺庙的西边安家,逐渐形成村落,故而得名。村北有一条马河,河水自东北向西南缓缓流淌,最后汇入唐河,是郝寨镇与苗店镇的分界线。后来,寺庙被拆,在原址上建起了一所几十间教室的村小学——石塔寺学校,吸引着方圆四五里的孩子们都来这里上学。
从我小时候记事起,村里便有几十户人家,除两三户外姓人家外,其余都是我的本姓家族。
我的父亲姊妹六个,两个哥哥和三个妹妹相继成家,老宅便留给了父亲,也就是我的家。老宅基地比较宽阔,但老房子即将倒塌,后经父母努力,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在原址上重建。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而父亲总是有烧不完的树根,烤不完的劈柴,严冬到来,冰天雪地,一家人围着火盆烤火是最美的消遣,常有串门的大娘和嫂子们围坐在一起聊天,手里纳着鞋底子或是其他针线活儿,劈柴未完全燃烧时,浓雾缭绕,烟灰落了一头,有时还会呛出眼泪来,但为了取暖这都可以浑然不顾。
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我很爱和村里的姐姐妹妹们一起玩,但母亲总是让我带着弟弟,我很不情愿。记得那年深秋的一天,小姐妹们嫌弃我带着弟弟是个累赘,并鼓动我把弟弟丢在北场,我们一群小妮们便跑到了一个姐家玩,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大姐从地里回来了,说:你咋在这里?你弟弟在北场哭着找你呢!我有点不信,原本以为他自己会回家的,但我还是撒腿就往北场跑,看到弟弟真的在北场的麦秸垛旁边哭呢,清水鼻涕流多长,我心里一阵难过。至今想来,心里仍然满是愧疚,还有点后怕,如果把弟弟弄丢了我可是千古罪人了!
那时候的农民,最大的向往是早日實现“洋犁子洋耙,洗脸盆会说话”的生活。繁忙的夏秋两季,没有任何现代机械代劳,都是靠人力来干的。早上睁开眼,夜里八九点,肩扛手提,牛拉人推,起早贪黑。有时候月亮会早早地挂在空中,等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才发觉月亮的光也挺亮的,记忆中的月亮似乎比现在的更清澈、更明亮,能看得清落在地里的镰刀或衣物,抬头仰望天空,我走月亮也在走,我停月亮它也停,就这样好奇着走走停停跟着父亲的架子车到了家。母亲是这个家最劳累的一员,在地里跟父亲一样忙碌,回到家里又要赶紧为一家人做晚饭,一阵锅碗瓢勺交响乐过后,炊烟升起,袅袅腾空,夹杂着饭香的味道,随着微风轻轻飘向远方。这时候仍会有伯伯叔叔们才从地里回来路过我家门前,坐在院子里抽烟的父亲能老远就认出是谁并跟他们打着招呼,村中时不时传来一阵犬吠,各家各户的房屋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静谧而安详。
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第二天黎明时分,人们又在清脆的鸡鸣声中早早地起了床,打理农具,磨镰试锄,一顿粗茶淡饭过后,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我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了,母亲怕一向抠索的父亲受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而不让我上学,没想到,那年秋季开学前一天的晚上,我亲耳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明天就要开学了,你领着妮去报个名儿吧!”母亲说:“你舍得花钱让她上学?”“咋不舍得?上学才有出路,你看咱俩种这几亩地多作难。他们上学有出息了,就不用下这牛马力了!”母亲欣慰地笑了,在旁边的我也高兴地蹦了起来。
父母在供我读书上可谓费尽心血。在我接到了南阳一所中专的通知书后,全家人欣喜之余,开始发愁学费的问题。我清楚地记得,父母装了满满一车子粮食拉到集上去卖,我望着父亲拉车母亲推车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那年冬天,母亲为了给我挣学费,每天早晨冒着严寒去附近的粉丝场晒粉条,从不生冻疮的她,脸上却冻了几个疙瘩。开学了,我接过厚厚的一沓钱,仿佛接住的是千斤巨石,压得我心里沉甸甸的。
2010年春,我的村庄整体搬迁了,村民的建房新址安置在南北路和东西柏油路两边。
我家的新房早已建好,父母也终于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里,但我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怎么也找不到家的味道。
又一次梦回故乡,远远地看见茂盛的树木,熟悉的景致,悠然走到自家门前,看到有盛开的花朵,晾晒的衣服,大门一侧的墙上挂着母亲晒的一串串鲜红的辣椒,父亲也一定在灶台边烧锅吧,不然为何厨房的上空会袅袅升起一缕又一缕的烟?但是我进得庭院,却找不到人,整个院子静悄悄地弥漫着薄雾,在我眼前游戈成一缕缕梦幻?我努力地搜寻着老家的记忆,搜集着曾经温暖而又惬意的画面……
待我醒来,自己竟也搞不清楚,这是在梦里还是曾经的存在?
是啊,曾经的真实也会变成缥渺的梦。我时常怀念村中一条条踩得锃亮的小土路,儿时的我们光着脚丫子在这些小路上玩耍,哪个地方有坑洼,哪个地方有棵什么样的树在脑海里都是一清二楚的。从我家出来的路是四通八达的,母亲沿着那两条通向县城的小路,一次次把我送走,又一次次把我接回,可如今,这些小路不复,村庄不再,我就像是一个在外漂泊找不到家的人,灵魂始终无处安放。
责任编辑 胡文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