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历史逻辑与当代启示

王中汝

［摘  要］自我革命，是事物永葆生机与活力的根本途径。没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是中国共产党能够自我革命的根本原因。勇于自我革命的关键在于正视问题的自觉和刀刃向内的勇气。指导思想的与时俱进与体制机制的不断改革，既是自我革命的重要内容，也是自我革命的显著标志。中国共产党的自我革命思想与实践，既为党永葆生机与活力提供了科学路径，也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顺利推进做出了重大贡献。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先进性；纯洁性；党的建设

［中图分类号］D26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23）04-0003-05

革命是事物发展连续性的中断，是旧事物的消亡与新事物的诞生。自我革命具有革命的力度、广度与深度，却是在保持事物基本性质的前提下，通过变革延续事物的生机与活力，是事物在更高形式上的重生。中国共产党一百余年的历程，充分展现与诠释了自我革命的内在逻辑。从1921年开始，中国共产党就在中国这块土地上，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建设与改革开放，朝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不懈奋斗，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这期间，世界上衰败、丧失执政地位乃至消亡的大党不计其数，包括缔造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苏联共产党。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屹立百年、屡创辉煌的重要密码。

一、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自我革命

中国共产党的百余年历史，既是领导中国人民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人民富裕的历史，也是一部波澜壮阔的自我革命史。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由于教条主义、经验主义等不良思想倾向的影响，中国革命一度遭遇严重挫折。通过自我革命，中国共产党克服了自身的弱点，科学判断中国国情，准确认识阶级关系与政治力量对比，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找到了以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等为主要内容的中国特色革命道路，把革命引向胜利。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有选择地借鉴苏联社会主义改造的经验，开创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改造道路，和平地建立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实现了中国历史上空前的社会变革。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共产党以破釜沉舟的理论与政治勇气，深入推进自我革命，突破过时的苏联模式的束缚，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共产党以顽强的自我革命精神，全面深化改革开放，全面推进从严治党，提出創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地缘政治冲突加剧、逆经济全球化思潮泛滥等前所未有的世界不确定性中，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和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进程提供了强大动力。正因为如此，《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总结出党百年奋斗中具有根本性和长远指导意义的十条历史经验，把“坚持自我革命”列入十条历史经验之中，充分彰显了自我革命对于党的重要性。

从创立那一刻起，共产党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受资本压迫与剥削的无产阶级的先进部队。作为共产党的创始人，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共产党人“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1］413《共产党宣言》所奠定的基本原则，成为全世界共产党人革命与建设实践的根本遵循。因为没有私利，列宁领导的俄国共产党人，勇于自我革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的特殊形势下，冲破了来自教条主义与修正主义的束缚，克服了来自外部与内部的重重非议，在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成功领导了社会主义革命，建立并巩固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拉开了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帷幕。因为没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中国共产党在长达百余年的奋斗历程中，能够时刻注意自我革命，担当起中国工人阶级与中华民族先锋队的历史责任，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与国际环境中保持强大生机与活力，义无反顾扛起世界社会主义与落后国家发展进步的旗帜。当然，世界社会主义进程中也有着非常惨痛的教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取得过辉煌成就，但后来失败了、解体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苏联共产党脱离了人民，成为一个只维护自身利益的特权官僚集团。”［2］171世界上还有一些非马克思主义性质的老党大党，在长期执政的条件下走向衰落乃至丧失政权，不是因为这些政党主观上不想通过改革振衰起敝，而是被长期执政造成的特殊利益深度绑架，没有能力采取有效措施扭转乾坤，最后必然落得个坍塌败亡的历史命运。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没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这是我们党敢于自我革命的勇气之源、底气所在。正因为无私，才能本着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经常检视自身、常思己过，才能摆脱一切利益集团、权势团体、特权阶层的‘围猎腐蚀，并向党内被这些集团、团体、阶层所裹挟的人开刀。”［2］542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论述，从理论高度揭示了中国共产党能够自我革命的秘密——党的性质与宗旨，决定了党能够勇于自我革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显著标志”［2］13-14。

二、具有正视问题的自觉和刀刃向内的勇气是自我革命的关键

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要自我革命？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之所以伟大，不在于不犯错误，而在于从不讳疾忌医，敢于直面问题，勇于自我革命”［2］13-14。“犯错误”，是党必须自我革命的直接原因。党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由具体时代的党员与组织构成的有机体。依照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事物发展具有多样性、复杂性与曲折性等特征，这从根本上决定了具体时代与特定环境下人的认识的局限性。人们对事物发展真理性的认识，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一个从感性到理性再回归实践检验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犯错误具有一定的必然性。这也是毛泽东在《实践论》中揭示的真理：“许多时候须反复失败多次，才能纠正错误的认识，才能到达于和客观过程的规律性相符合，因而才能够变主观的东西为客观的东西，即在实践中得到预想的结果。”［3］294此外，长期执政，容易导致思想上的惰性，即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容易出现承平日久、精神懈怠的心态”［2］515，这需要通过自我革命来解决。尤其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我们党面临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党内存在着精神懈怠危险、能力不足危险、脱离群众危险、消极腐败危险。其中，少数党员特别是领导干部，利用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搞腐败，乃至形成违背共产党性质、损害人民利益的既得利益集团，这是党面临的最大危险。所有这些，都需要通过刀刃向内、刮骨疗毒的自我革命予以解决。

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永葆先进性和纯洁性、永远走在时代前列的根本途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自我革命关键要有正视问题的自觉和刀刃向内的勇气”［2］32。习近平总书记还指出，“全党要以自我革命的政治勇气，着力解决党自身存在的突出问题，不断增强党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经受‘四大考验、克服‘四种危险，确保党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4］43。这里所讲的问题，既有思想僵化、赶不上时代的问题，也有制度体制机制不完善、不能为社会主义建设保驾护航的问题，能力不足、不能有效應对风险挑战的问题，更有作风不正、贪污腐败等问题。社会主义事业是在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历史进程中向前推进的。在所有问题中，“我们党作为执政党，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腐败”［4］44。腐败的本质，是公权私用，是以权谋私。从性质上讲，共产党与腐败是格格不入的。共产党也是由具体的人组成的，共产党人在加入组织时，都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信仰和社会主义信念，经受过组织的严格考验。但这并不能保证所有党员的理想信念不发生变化，更不能保证极少数党员领导干部不会堕落。这是由于，一方面，我国总体上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水平还比较低下，物质财富的生产、分配与享用还实现不了按需分配；另一方面，纵欲享乐、拜金主义等历史上产生的消极思想，还有着相对广泛、深厚的土壤。这样的环境，会使极少数人经受不了物质享受的诱惑，陷入泥淖。此外，改革传统的所有制结构和计划经济体制，建立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新旧体制的转型特别是新体制的不完善，也为腐败的滋生留下了空间。

中国共产党向来重视腐败问题，反腐败是党的建设的永恒主题。新时代，腐败有了新的特点，习近平总书记要求“反腐败斗争首先要从政治上看”：第一，“腐败问题对党的执政基础破坏力最大、杀伤力也最大，是最容易颠覆政权的问题，是党面临的最大威胁，反腐败斗争是一场输不起也决不能输的重大政治斗争”；第二，“反对腐败、建设廉洁政治，是我们党一贯坚持的鲜明政治立场，是坚持党的性质和宗旨的必然要求，是党自我革命必须长期抓好的重大政治任务”；第三，“政治腐败是最大的腐败，必须消除党内政治隐患，坚决防止党内形成利益集团，如果党的权力被他们攫取、党的领导干部成了他们的代理人甚至自己就搞利益集团，红色江山就会改变颜色”；第四，“民心是最大的政治，人民群众最痛恨腐败”；第五，“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永远在路上，必须以抓铁有痕、踏石留印的坚韧和执着，打好这场攻坚战、持久战，使党永葆清正廉洁的政治本色”。［2］507-508正视问题，而不是讳疾忌医；刀刃向内，而不是重拿轻放、走过场，体现的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自省与自觉。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腐败是危害党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的最大毒瘤，反腐败是最彻底的自我革命”［5］。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论述，为我们党建立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自我监督、自我净化体制机制，提供了强大思想武器与行动指南。

三、自我革命首先要实现指导思想的与时俱进

自我革命首先要实现指导思想的与时俱进、守正创新。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执政党思想上的僵化，教训至深。就苏联共产党来说，列宁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发展到一个新阶段，开辟了经济文化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新道路。从斯大林时期开始，苏联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创新就近乎停滞了，一直到苏联共产党垮台、国家解体，始终没有实现指导思想的与时俱进。

与苏联共产党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创立了毛泽东思想，为革命胜利指明了正确方向。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毛泽东同志提出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建设的具体实际进行“第二次结合”，丰富和发展了毛泽东思想，指导中国和平地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建立起社会主义基本制度。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飞跃。在1978年以前的某些时期，也存在着思想僵化的情况，即《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所说的“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中的某些设想和论点加以误解或教条化”的情况［6］143，给社会主义实践带来了灾难。邓小平强调，“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7］143。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指引下，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在这个时期，我们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创立了包括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在内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了充满活力的体制保证和快速发展的物质条件，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的飞跃。

恩格斯指出，“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8］588。“经常变化”，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辩证法的内在逻辑，任何社会制度都不例外。我们党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是“经常变化”的事实在思想观念上的反映与要求。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面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对实现党的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开启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征程、新任务，中国共产党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新时代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创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了新的思想武器。《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把“坚持理论创新”列为我们党百年奋斗十大历史经验之一，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继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首先要把握好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坚持好、运用好贯穿其中的立场观点方法”［5］，就是对我们党在指导思想问题上不断推进自我革命宝贵经验的充分肯定。

四、体制机制不断创新是自我革命的内在要求

思想僵化往往是体制机制僵化的先导。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建立之后，还要求建立能够充分体现基本制度性质、发挥基本制度优越性，保障基本制度的本质得以充分实现的体制机制。指导思想的与时俱进，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理论成果，要在实践中切实贯彻落实，必须不断地改变体制机制，使之充分适合不断变化的人的发展需要，适合不断变化的外部環境，最大限度地契合制度的根本要求。

改革开放之前，我们总体上实行权力过分集中的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经济政治体制。用邓小平的话说，“我们过去多年搞的是苏联的方式，这是一种僵化的方式，实际上是把整个社会和人民的手脚都捆起来了。在国际上是闭关自守。所以，经济虽有发展，但速度很不理想，绝大多数人仍然处于贫困状态”［9］1077。改革开放伊始，我们党就对这种过时的、僵化的经济政治体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走出一条尊重人民首创精神、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民主法治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进一步提出六个“紧紧围绕”，更加充分彰显了我们党在体制机制改革问题上的勇于自我革命精神：紧紧围绕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紧紧围绕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深化政治体制改革；紧紧围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紧紧围绕更好保障和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深化社会体制改革；紧紧围绕建设美丽中国，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紧紧围绕提高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水平，深化党的建设制度改革。在新时代体制机制改革问题上，习近平总书记还提出一系列闪耀着自我革命光芒的思想观点。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要破除体制机制的顽障痼疾和利益固化的藩篱。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完善党的自我革命制度规范体系”等等［5］。这些重要思想观点，为我们党在各个领域深化体制机制改革，提供了抓手和方向。

在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历史这么长、规模这么大、执政这么久，如何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毛泽东同志在延安的窑洞里给出了第一个答案，这就是‘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经过百年奋斗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新的实践，我们党又给出了第二个答案，这就是自我革命。”［2］541在随后召开的十九届中央纪委六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一百年来，党外靠发展人民民主、接受人民监督，内靠全面从严治党、推进自我革命，勇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勇于刀刃向内、刮骨疗毒，保证了党长盛不衰、不断发展壮大。”［2］549-550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经过不懈努力，党找到了自我革命这一跳出治乱兴衰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确保党永远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5］。习近平总书记把“自我革命”明确提高到“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的高度，这在党的历史上是第一次。在形式多样的人民监督之外，强调自我革命、自我监督的主导作用，进一步推进了有效监督逻辑闭环的形成，为解决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长期存在的监督难题提供了科学答案。勇于自我革命，以伟大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社会革命的思想与实践，不仅为中国共产党自身永葆青春活力提供了科学路径，也为其他国家共产党执政、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

［3］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

［5］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N］.人民日报，2022-10-26（1）.

［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

［7］邓小平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10）［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9］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  李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