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解决全球现代性问题的中国智慧与方案
2023-05-14李静
李 静
(中共甘肃省委党校[甘肃行政学院] 哲学教研部,兰州 730071)
自从人类社会进入现代时期,科技革命如“催化剂”一般加快了人类的现代性步伐。随着生产力飞速发展,人类的欲求也无限膨胀起来。这个被技术“统治”的世界,呈现出“看上去很美”的繁荣景象。文化工业产品以多样的形式展现于普通大众面前,各类媒介信息不断向人们喷涌而出。“更快、更高、更多、更优”的理念,塑造着每一个现代人的价值观。不知不觉中,人们陷入“现代性”所制造的漩涡里。人们对此浑然不知,变得越发温顺,享受前所未有的自由,逐渐丧失思考力,陷入了空前的意义迷失。因此,韦伯才会说,“那些终极的、最高贵的价值,已经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1]。
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博弈中,必然引出西方思想家激烈争论的“韦伯问题”,即资本主义现代性何以合理性发展?人类社会未来的现代性发展指向何处?[2]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和社会信息化深入发展,全球性挑战不断增多,“韦伯问题”持续发酵,使现代思想进入了具有反思自觉的成年期,现代性的矛盾困境深入广泛地渗透和弥散在生活的所有领域。资本主义统摄的“虚假共同体”并非经济、政治和精神的全面自由,难以根除全球现代性的痼疾。马尔库塞说,资本主义社会不是真正自由开放的社会,而是平庸而单面的世界。如果社会的进步仅仅只是变得富裕或者只是财产的转变,那就是对马克思“人的解放”这一承诺的背叛,是对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理念的背弃。人类已经进入一个高度相互依存的社会,直面全球现代性问题的困境,构建怎样的共同体,才能符合世界人民的共同愿望和利益——自由而全面地发展。进入新时代,中国基于自身发展需要对世界发展趋势做出战略判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马克思现代性方案的当代实践,既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又蕴含全人类共同价值。一个面向世界开放的中国,始终是各国拓展商机的活力大市场,是世界经济增长的稳定动力源。一个更加注重高水平开放的中国,将坚定地做全球共同开放的重要推动者,做全球治理改革的积极贡献者。
一、 现代性的古今之变:从世界的祛魅到全球现代性困境
推动古今之变的主要思想动力是“理性”观念,更确切地说,是启蒙运动主张的理性主义。启蒙理性主义是现代社会在思想层面上的发动机,这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现代变革,而转变的结果又反过来强化了启蒙理性主义的主导地位,成为支配现代世界的思想观念。康德说过,启蒙运动的口号就是大胆地“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样人类才能摆脱蒙昧的“不成熟状态”。启蒙时代是批判的时代,用理性来检查以往未经反思的信念。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哲学与科学出现了分野,“现代科学”的兴起使人类文明走向了一个新阶段。也正是在这一进程中,由哲学“启蒙”而来的理性发生了变化——理性逐渐丧失其最为核心的“自我批判和自我反思”的要素。而理性一旦缺少“自我批判”这一维度,就会沦为“达到某个目的的纯粹工具”,人可以通过理性获得一切,达到目的,这就是所谓的“工具理性”。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来,一旦丰富的理性走向单一的工具理性,理性的工具属性变为其终极目的时,“启蒙”便走向了自我毁灭之境,人类便陷入一场现代性的灾难之中[3]12。
(一)祛魅是人类的梦醒时分
随着现代的来临,一场精神的巨变发生了。“启蒙”开启了人类的现代性篇章。迷信、恐惧被理性化的光芒驱散了。世界被充分理性化,赤裸裸地呈现给人们,也就被人看透而不神秘。“理性化”是现代性问题的关键,韦伯发现,工业革命、科学革命、地理大发现,这些大事件背后都有一个统一的思想动力:理性主义。当时人们有一种普遍的看法,认为过去的不幸都是由于蒙昧和无知,用理性清除,我们就会走向真理和幸福。韦伯站出来告诉人们,现代科学是理性化活动最典型的体现,科学得出的结论在根本上抵制一切神秘和超验之物。这个逻辑发展下去,最后还是会挑战宗教的精神主导地位。到尼采喊出来“上帝死了”这句话的时候,这个挑战也就基本完成了。因而,现在世界上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了。“人类觉醒了”,泰勒称之为“世俗时代”,信仰上帝不再是唯一可能的生活方式。
古今之变带来了两个基本观念的转变:一个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转变”,它指的是人看待世界的观念发生了变化;另一个是“个人主义的转变”,它是指人的“自我理解”的转变。这两种观念转变构成了现代思想的概念性框架[4]25。这种转向带来了传统社会难以想象的高度自由,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这是现代性的主要成就。但是,个人由嵌入式的社群之中转换为高度自主性的个体,与群体失去了厚重和牢固的纽带关系,带来了疏离感、漂泊感、孤独感。世界像一张被遮蔽的网,这张网以定量、定性、数学化、标准化的方式包罗万象,这张网(这个系统)正是以“启蒙理性”的逻辑思维,更确切地说是以“启蒙理性”中的数学逻辑、形式逻辑为准则构建而成的。当“数字成了启蒙精神的准则”时,最终的指向就是要构建出一套可以被精准测量和计算的系统,因为“启蒙不能允许有自己无法控制的、外在于它的东西。只有将一切纳入它的囊中,它才能高枕无忧”[5]398。经由“启蒙理性”发展到现代科学阶段构建出来的科学系统,看上去是包罗万象、丰富全面、敞开的、有着极强的包容度,但实际上,其所有的丰富内涵都要被统摄于同一系统中,这个系统反而是单一的、封闭的,甚至带有极权色彩的。为了建构一个表面上包罗万象,但实际上却有着同一性指向的系统,所以理性为了自我保存,其工具性便被人们无限放大,甚至成为主宰力量。丰富全面的理性逐渐沦为单一的工具——一个努力建构能规定世界系统的工具。理性丧失了“自我意识”,丧失了对思想“自我反思和批判”的能力,而正是这关键一环的丢失,又强化了人类建构齐一系统的信念。
(二)启蒙理性沦为权力的工具
“启蒙”的本意是帮助人们“反神话”、祛除迷信和幻想,摆脱某种神秘的自然之力的控制,最终走向自由。但是现代人从出生那一刻,就被纳入科学理性(数字逻辑)构建的系统中,人要生存就必须遵守这个外在的规则,适应社会系统的运作,而此时人们已然陷入某种盲目的外在的自然之力的掌控中,而这股盲目的自然之力却以一种看似极其理性的方式呈现[6]14。当人越是“理性地”建构这套系统时,也就越会被它深深钳制,陷入经由理性包装后的系统控制而无法挣脱。最终,“启蒙”走向自身的反面,人的“理性”变成了一种“非理性”——人对理性的追求走向了“非理性”的迷信方向。
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来,“启蒙理性”之所以跌落神坛,有一个终极原因,那就是“权力”[3]17。《启蒙辩证法》里写道:“启蒙带有极权主义性质。”[5]4“启蒙理性”最终的指向是对“权力”的向往,最后沦为“权力”的工具,这也正是“启蒙理性”走向自我毁灭,带给人类现代化困境的原因所在。“启蒙”自发端之初就已存在内在的缺陷——“启蒙”的初衷并非追求真理,而是基于人对世界的畏惧以及祛除这份畏惧,最终实现人对世界的绝对控制和统治。“启蒙理性”从发端之初就是以“权力”为导向,祛魅、知识、技术、工具经过这几个步骤,理性的权威被构建起来,整套逻辑在最初就已扭曲。正如霍克海默与阿多诺所说:“无线电就是一种精致的印刷术,轰炸机是一种更有威力的火炮,遥控系统则是更为可靠的指南针。”[5]2当把知识落实到技术,将技术变为一种实现某个目的的工具,人便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拥有了对世界的统治权力。经由启蒙理性的包装,启蒙通向权力的路上充满了理性色彩,这也正是这套被扭曲的逻辑被大众所接受的原因所在。
(三)现代“铁笼”的铸就
现代性是把双刃剑,人类中心主义和个人主义是现代性的基本特征,这是现代性的成就,但也给人们带来巨大的挑战,造成了现代性困境。其一,挑战个人生活的意义。世界被“祛魅”,在“科学”和“理性”的旗帜下,该信仰什么?当今社会出现的精神倦怠、躺平摆烂、焦虑空虚,我们该怎么面对这些精神困境?其二,挑战社会生活的秩序。以理性为基础的新秩序中,自然等级被瓦解,我们相信人人自由平等,统治和服从都需要理由,这个理由是否经得起理性的质疑?反思现代,根植于现代化本身的两大难题不会随着社会的进步而消失,反而会愈演愈烈。
韦伯对现代性的正反两面,第一次做了客观、全面的分析。理性化把现代化铸造成了一个“铁笼”[4]54,理性构建的这个“铁笼”,带给我们现代优越的物质条件,以及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文明。它让整个社会高效地运转,创造出海量的工作机会,提供空前丰富的物质和文化产品,在大范围内解决了那些困扰人类数千年的问题:贫困、匮乏、奴役、疾病,等等。“铁笼”也有两大弊端:其一,造就了片面的文化。工具理性大行其道,针对确定的目标,计算成本和收益,找到最优方案。在实践中,对手段的追求压倒了对目的的追求,因为有客观标准,所以容易达成一致,可以普遍化,成为一种通用逻辑,压倒了价值理性。工具理性单方面扩张,理性化变成了不平衡的“片面的理性化”。例如当下流行的说法,先实现财务自由,再追求诗和远方。在实现财务自由的漫长过程中,我们只关心利益最大化,结果这个计较利益得失的过程反过来会塑造我们自身,最后形成人为物役。齐美尔说过:“金钱只是通向最终价值的桥梁,而人是无法栖息在桥上的。”[4]53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不平衡发展,带来“手段压倒目的”,用功利得失解决道德问题,“现代的铁笼”随之也浮出水面。其二,造就了片面的社会关系。人与人、人与组织之间,逐渐变成了一种商业的“供求关系”[4]55。例如建筑工人,如同生产链条上的机器,在激烈的竞争中成为一个合格的零件,才能被雇用。万家灯火想拥有一方自己的落脚地,就得变本加厉提高竞争力,把劳动力变成商品出售,提升自己作为商品的价值,谈何自我发展,不用在意尊严或荣誉、感受或目的,全力工作就好,日复一日,争分夺秒,即使完全看不到努力的意义所在,那些精神和生命的需求被忽视和淹没了。这个“铁笼”束缚我们,同时也庇佑我们。彻底打碎它并非是解决问题的可行之策,如果找不到一个可行的替代方案,打碎铁笼只能让我们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二、 全球现代性危机的审思:共同体的迷惘与重构
“启蒙理性”发生异化,人们沉浸于“征服世界”的快感里,丧失了人本应该具有的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之情。由此,现代世界暴露出诸多问题:自然环境日趋恶化,资源日渐枯竭,战争带给人类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日渐疏离,人们很难体会到原始的类似于“酒神精神”的快乐,现代生活越来越乏味,人们模式化地去完成每天的任务……在格蒙特·鲍曼看来,当今现代性最重要的特质是液体的、流动的、无序的,也就是所谓的生存不确定性。在不确定性之下,人们会深刻地感受到个体的单子化、安全感的缺失、自由的无用、世界的无序。因此,“虚假共同体”亟待拯救。
(一)“虚假共同体”中的“自由”
现代性的全球化必然构造出人类社会的“共同体”,“启蒙理性”经由“神话”到“哲学”再到“现代科学”的发展,最后开启了一个以数学为原则的现代科学世界。世间万物被纳入这套由科学理性构建的系统中,而人本身也被强制纳入这套既定的秩序中,人们生活在虚假的自由中,即马克思所说的“虚假共同体”。当人的权力欲求无限膨胀,人对自然的控制也将延伸到人对人的控制层面。人对自然的控制可以通过人构建的现代科学系统而实现,那么人对人的控制,即人和人之间权力关系的建构,要通过何种方式实现?在这个虚假共同体中文化工业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资本主义经济的“垄断”阶段,必然导致人们生活方式的单一化、机械化。高级公寓鳞次栉比,城市综合体便利快捷,快节奏的背后是整齐划一,没有特殊性可言。生活方式的同一化,就是现代内在的社会秩序的特征。而统治者要维持这种社会秩序,就要不断强化同一化的生活模式。而文化工业对“单调齐一的社会秩序”起到了稳固作用。文化工业体现出来的正是理性精神,这套“被规定”“被计算”的系统本身就极具理性色彩。文化创作者所谓的自由创作,需要将受众方的可能反馈纳入创作思路中,在对传播效果精准计算的基础上才开始进行创作,而制作者已对结果有所预判,一切都在制作者的掌控之中。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弥漫的文化工业氛围,其背后却映射出人对“统治权力”的终极渴望。统治者好似一个高高在上的隐士,看人间冷暖,看世间变幻,只是这一切都早已被精心地策划安排,一切都逃脱不了统治者建构的掌控系统。这是一种新型控制的虚假共同体,马尔库塞称之为“一种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在发达的工业文明中流行……”资本主义贿赂了人民大众,在娱乐至死的年代,人们肆意表达自己的悲欢喜乐,享受物质文明,言论高度自由,殊不知,只要文化工业这台大机器不停止工作,作为一个个小齿轮的普通大众就会一直心甘情愿地被机器裹挟,难以察觉社会对自己的控制,无从反抗。正如霍克海默与阿多诺所说:“从根本上来看,虽然消费者认为,文化工业可以满足他的一切需求,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消费者认为,他被满足的这些需求,都是社会预先设定的,他永远只是被规定了需求的消费者,只是文化工业的对象。”[7]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设想,“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因而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8]537。未来社会的本真身体应该是自由活动的身体,不应当受到任何权力意志的剥离,通往未来的身体同时也是一个自我建构的身体,一个在自由的实践中全面复苏的身体。为了实现身体解放,必须要超越资本权力,还人的身体一个本真的面目,还人的身体一个审美的境界,还人的身体一个自由的时空。
(二)现代人的“精神危机”
资本逻辑“霸权”及其全球化扩张,正是现代性本身辩证特性的写照,也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辩证法与生存论的前提[9]9。马克思将时间同资本以及工人的身体存在境遇联系在一起。在资本权力的宰制下,任何时间的规划都必须满足资本增殖的无限贪欲。基于资本主义精神所宣扬的“时间就是金钱”,马克思运用劳动价值论对其本质进行揭露,他人的劳动时间才是资本的金钱。为确保资本主义生产的顺利进行,看似客观、无法逆转的时间被资本家人为地延长或缩短,时间的积极存在维度在资本权力的统摄下消弭殆尽。“他不过是一架为别人生产财富的机器,身体垮了,心智也变得如野兽一般。”[10]61时间不再是人类发展的空间,资本不断突破身体生存的界限,工人的身体对自身来说成为异化之物。
如今一切都屈从于资本,生命的每个时刻都被商品化了。人们狂热地在社交网络、自媒体平台“生产自我”,通过加工自我,为了便于生产和加速信息交流。完整的生命被转化为纯粹的商业利益。在超资本主义(Hyperkapitalismus)中,人的存在彻底瓦解,融入了商品关系编织的网络。没有一个生活领域能够摆脱商业的控制。超级资本主义把一切人类关系变成了商业关系,它剥夺了人类的尊严,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市场价值。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人们身处被监视的社会里,存在怪异且秘而不宣的事实:出于未知的目的,一些未知的实体正在收集我们的数据。世界上许多有价值的数据都是关于人的:我们的身份、信仰、行为和其他个人信息。目前人们普遍认为大家不必关心隐私,尤其是伴随着数字技术长大的千禧一代,他们愿意为了便利而放弃隐私。这种商业模式的基础是将人们置于持续的、侵犯性的监视之下。看上去人们似乎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最根本之物,即世界。世界丧失了语言和声音,在交流的喧哗声中,宁静消失了。商品的堆积和大众化填满了一切空白,商品占据了天空和地面。商品化的世界不再适于居住,它失去了和上帝、神圣、奥秘、无限、崇高的联结。人们亦失去了惊奇的能力,生活在一座透明的百货商店里,成为透明的顾客,时刻受到监视和操控。虚拟化和数字化进程将导致对抗的现实世界逐渐消失,新媒体和信息交流技术也逐渐消除了自我同他者的关联[11]。人类整体都演变为一架效能机器,顺畅无阻的运转,力图最大化地发挥自身的功效。相应的负面效果是,功绩社会和积极社会导致了一种过度疲劳和倦怠。无节制地追求效能提升,将导致心灵的梗阻。
(三)西方学者重构共同体方案
“韦伯难题”在全球现代化发展中愈演愈烈,公共生活的规范性原则失去了共同依据,现代人不能放弃自由,但却不知道如何解决自由带来的问题。西方学者尝试从“共同体”维度拯救全球公共秩序,把解放的幽灵释放出来,在思想层面上为变革创造条件。马尔库塞认为,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是一种“新型的极权统治方式”,民主自由营造的美好生活图景遮蔽了人们的理性判断。技术不再中立,反而对人予以意识形态的控制,最为显著的变化是生产方式更加机械化和自动化。“发达资本主义愈益完善的机械化劳动却在改变着被剥削者的态度和地位”[12],工人从体力劳动支出逐渐变为技术和技能支出。在“自由的奴役”下,工人变为白领,阶级差别呈现平等化趋势,工人在团队中发挥了自我价值,与工厂形成了更为紧密的依存关系。工人阶级与现存劳动制度的对立意识日趋消失,成为“沉默的大多数”,逐渐丧失反抗的动力,服从技术理性的统治。马尔库塞希望建立一个以“快乐原则”为基础的社会,人的解放最终回归爱欲层面,只有当人的爱欲得以满足,人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快乐。在这个理想社会中,没有压抑、颓废,人们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一切冲突、敌对以及对抗的情绪都消失了。
面对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问题,不同于马尔库塞提出的“大拒绝”的激进方式,哈贝马斯提出了一种改良方案,即交往理性。哈贝马斯认为,工具理性有自己适用的领域,在技术、经济活动和官僚体制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他把这个领域称作“系统”。但人类活动在“系统”之外还有一块是精神生活、道德生活和政治生活的领域,哈贝马斯称之为“生活世界”。如果“生活世界”的规范原则仅仅屈从于工具理性,那就是“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殖民”。在“交往共同体”中以主体和主体之间互为主体的关系为基础,是让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加顺畅,在“陌生人”社会场域中实现良性互动、达到公平协商。主体变得谦虚和善,不再是统治世界的主宰者,人开始尝试与他人对话,与世界对话,在沟通中相互理解,消除矛盾。只要每个人都遵循交往行为的原则,就可以在现有制度下构建理性的社会状态。交往共同体为我们的生活世界确立了理性规范的原则基础,以此能够抵御“系统的殖民”。
福柯认为,在现代社会中,权力已经渗透于各个领域,人们无时无刻都要受到权力机制的控制。现代人好似身处一个披上文明与理性面纱的“规训的囚笼”。现代文明社会对人的塑造,是整个话语体系按照其自身的要求对人所进行的规训。受制于这套微权力的运作模式,每个人都将丧失自我个性,变得既听话又温顺。如此规训制度塑造出来的个体,不过是各种政治权力“生产”的驯顺身体。人道主义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以现代理性和文明为外衣的制度,最后却压抑了人性的解放。福柯通过对权力要素的挖掘,认为权力话语(知识)总是跟权力纠缠在一起,有怎样的权力机制就会产生怎样的话语体系和知识体系,正所谓“知识和权力同谋共生”。因此,他希望构建知识(话语)体系,从而消除霸权主义。“话语共同体”是大家共同认可的价值体系,这套体系规约主体的言行举止,每个人都会自觉地按照这套价值准则行事,按照这套公共的标尺塑造自我。
亨廷顿认为文化价值和宗教具有持久性,是影响国家政治发展和国际关系的最重要因素。要承认文明之间确实存在差异,他称之为“文明的断层线”。冲突的危险就蕴藏在断层线之间,文明的差异不可消除,所以冲突的危险也持久存在。他认为,冲突不可根除只能管控,要重建世界秩序,最好的办法是让每个文明圈内部的核心国家来主导“圈内秩序”。世界秩序只能建立在多种文明共存的基础之上。然后在文明圈之间,展开平等对话协商、彼此妥协让步,以此控制冲突,防止冲突激化走向战争,不能让势态升级。
西方主流意见曾相信,存在一个“自由国际秩序”的机制。但现在有不少学者指出,这并不是真正的全球秩序或国际秩序,而是一个区域秩序。它实际上是二战结束后,在美国主导下建立的主导北美和西欧国家的秩序,可以叫作“大西洋秩序”。亨廷顿认为,这个“自由秩序”不只是单纯的制度,它其实带有自己的价值观念和规范原则。在向外扩展的过程中自由秩序会深度介入非西方国家的内部秩序。有不少非西方国家在文化、政治和经济方面表现出了“抵制西方化”的各种反弹。全球化已经造就了一个高度相互依赖的世界,没有基本的国际秩序,就会步履维艰、险象环生。西方学者面对现代性困境,在重构共同体方案中做出了积极的探索,但是由于缺乏系统性的历史思维,以及对人类自由全面的整体性关照,难以触及现代性“陌生人”社会的真正痛点。进入新时代,我们面临共同的威胁和挑战,气候和环境危机,极端主义对安全的威胁,新技术带来的挑战,全球疫情传播的冲击,世界范围内贫富差距扩大,面对无法应对的问题,各个国家需要在竞争中保持对话和合作,畅想人类的共同命运。
三、 现实的回应与实践: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担当
现代性危机折射出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无思想、无判断”的精神荒凉,现代社会仿佛一所“大监狱”,受制于这套权力的运作模式,每个人都丧失自我个性,在规训制度下塑造出来的个体,不过是政治权力“生产”的驯顺身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已然成为人类走出资本主义现代性困境、挣脱现代社会规训权力体系、解决全球性危机、寻求社会秩序稳定的尚佳之选。近年来,随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多次写入联合国重要文件,人类社会的危机意识和紧迫感正在上升,人类的命运共同体意识正在觉醒。
(一)对马克思现代性方案的继承与发展
马克思把现代人比喻为息息法斯,身体的器官和肌肉终生都在从事毫无内容与灵魂的单调活动,“就像息息法斯的苦刑一样,劳动的重压,像巨石般一次又一次地落在疲惫不堪的工人身上”[10]486。社会分工和机器生产以及现代消费主义的盛行不仅将身体贬低为从事片面劳动的畸形肉体,甚至身体需求也被异化,陷入消费主义的陷阱,人的发展成为单向度的畸形发展。在资本权力宰制一切的资本主义社会,身体作为分裂孤立的片面身体、抽象身体,始终处于备受剥削与奴役的异化状态。资本主义国家表面上代表着社会的普遍利益,实际上却代表了少数人的特殊利益。这种“普遍利益”只反映了资产阶级的利益诉求,而无法代表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利益作为虚假的意识形态,其本质是统治阶级私利泛化的现实效力。另外,人的需要范畴在物的牵制下的片面化和扭曲化发展。生产劳动并非作为人的第一需要得以获得现实性,而是沦为被动适应的生存手段,成为束缚自由发展的异己力量。囿于资本增殖的物性框架,劳动者在让渡本质价值的同时,逐渐受“粗陋的需要”的侵蚀,片面化和扭曲化发展了自身实践的目的及其衍生出的生活诉求。据此,随着现代化进程日益发展,异化需要获得普世化的意义也成为社会历史潮流中的必然困境。在这样一个笼罩着普遍竞争的、以自由追求私人利益为目的、片面追求自身发展的状态下,是不可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共同体的。
在资本主义“虚幻的共同体”中,资本变换着不同的外衣履行着自己的剥削职能,以虚假的共同利益遮蔽了自身阶级的特殊利益,并没有成为社会公共利益坚定的维护者和捍卫者,反而作为阶级利益实现的工具和手段而存在。在西方现代化进程中,资本逻辑以湮没人的主体性创造出物的虚假繁荣。唯有清醒地认识资本逻辑带来的各种异化,才是实现人的自由与个性的首要前提。人的自由发展拒斥剥削与阶级对抗,人的全面发展摆脱了对“人”和“物”的双重依赖,强制的社会分工得以消除,身体的劳动不受任何权力限制,个人可以跟随意愿任意发挥天性。同时,马克思积极肯定资本主义文明成果对人类解放做出的贡献,“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13]。这也启示人们,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进程中,身体所蕴含的生命意蕴要得到正确认识,消解资本权力、回归本真身体,建立以共产主义为目标,具有包容性的共生共赢的共同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浸润着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的思想底蕴,提出了对接马克思理想社会的现实之路,是基于阶级和国家依然存在,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制度、两种意识形态、两种价值观激烈竞争和博弈的客观现实,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深刻思考。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并非一个理想主义的预测,而是着眼于改造世界的现实实践。其历史性意义在于,不仅是应对世界问题的中国实践,也是马克思最高价值追求的必经之路,更是马克思现代性方案在共同体理论中的一次成功应用。
(二)世界新秩序的中国智慧
当今世界,国际秩序正面临重大调整和变革。传统国际关系以西方发达国家为主导,虽强调普世价值,但实际是维护西方利益,具有不公平性,强权政治与霸权主义成为近代国际关系的核心逻辑。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使得传统国际关系理论及零和博弈思维越来越不适应当今现实需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基于国际国内两个大局,将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利益统一起来,展示了中国在国与国之间和谐共处与共谋发展方面的决心。世界格局演变进程加快,一方面,在以主权民族国家为核心的国际格局中,国际权力转移速度加快,国际力量对比“东升西降’趋势日益明显;另一方面,大量非国家行为体的崛起改变着传统的以国家为中心的世界秩序,使得世界越来越“去中心化”。世界权力格局发生的深刻变化使得建立在原有权力结构基础之上的世界秩序面临严重挑战。与此同时,经济全球化和社会信息化加速发展,一系列全球性问题日趋严峻,世界的相互依存空前加强。同时,在全球性挑战面前,任何一个国家和行为体都无法单独应对,全球合作成为必然。
中国积极承担起新型全球化领导者的责任。“经济全球化是历史大势”“经济全球化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当今出现的“发展失衡、治理困境、数字鸿沟、公平赤字等问题”是经济全球化“前进中的问题,我们要正视并设法解决,但不能因噎废食”。这些问题也要求我们追求一种新型全球化。面对全球治理的失灵,中国提出了完善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通过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弘扬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理念、创新全球治理机制,来推动全球治理体制向着更加公平、更加合理、更加高效的方向发展。具体来说,在全球经济治理领域,中国积极推动IMF和世界银行等世界主要国际经济机构的份额和投票权改革,使其更具代表性并提高效能。在全球互联网治理领域,中国提出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方案,提出要坚持尊重网络主权、维护和平安全、促进开放合作、构建良好秩序等四项原则。在核安全治理领域,中国提出了培养“核安全命运共同体意识”,构建公平合作、共赢的核安全体系的系统主张。在气候变化领域,中国方案是要创造一个各尽所能、合作共赢、奉行法治、公平正义、包容互鉴、共同发展的未来。
(三)“一带一路”倡议是通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桥梁
如果说人类命运共同体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一带一路”则是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方案。当前世界的基本矛盾仍然是全球化与国际私人垄断资本之间的矛盾。全球化要求生产要素和消费产品的流动实现平衡、普惠和包容发展,而私人垄断资本的逐利性以及对政权的把控阻碍了全球化的健康发展,由此一股逆全球化的浊流泛起。“一带一路”倡议所蕴含的机遇是全方位的,契合了全球发展和中国自身发展的迫切需要,为各国提供了开放包容合作平台,为新型国际关系提供平台示范,致力于全方位的互通互联,“一带一路”不是中国的一家独奏,而是沿线国家的合唱。中国强调各个国家要加强政策沟通,要开展更广领域、更宽范围、更高层次的全方位合作,利益、责任、命运捆在一起、系在一起。从现实世界延伸到网络空间,从传统领域拓展到全球公域,把深海、极地、外空、互联网等打造成各方合作的新领域。在这个平台上,中国与沿线国家在资金、工业化、基础设施建设和资源能源等方面的优势与需求有望得到有效互补;中国将与发达国家共同开拓第三方市场,南南合作与南北合作将获得新的动力、载体;亚非欧大陆尤其是许多发展中国家的贸易、交通、物流条件有望得到改善,工业化进程得到加速;域外国家有了更多参与亚非欧大陆发展合作的契机。这就为各国在现阶段强化利益纽带、构建利益共同体创造了条件[14]。“一带一路”倡议顺应现实需求和历史大势,是各国人民对和平、发展、合作的期待与向往,符合各方利益和关切。同时,“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也并非易事,存在安全风险、政治风险、制度风险和经济风险,所以我们要做好积极的准备面对“一带一路”建设的长期性、复杂性、艰巨性。加强战略克制、保持战略耐心、增强战略定力,认真审视“一带一路”倡议的发展,妥善处理好具体实施中诸多要素的相互平衡,在执行过程中不断优化。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立足于全球现实和实践,是对资本主义现代理性维持的价值同化和西方话语霸权体系的挑战,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科学理性的辩证批判精神,是基于全球视野回答的时代之解,是以全人类的福祉为目标、处理全球现代性难题的天下情怀和大国担当,为推动国际社会正向发展进而实现人的本质复归和全人类解放提供了科学指导和理论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