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何以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基于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研究
2023-05-14李晓畅
周 鹏,李晓畅
(1,2.陕西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西安 710021)
一、引言
文明形态是社会科学研究中的独特场域,它既是衡量人类社会整体发展的重要标尺和基本参照,又与具体的地区文明变迁有着紧密的关联。自斯宾格勒(Oswald Arnold Gottfried Spengler)在《西方的没落》中提出“文明形态史观”(Civilization Morphology)以来,文明形态问题引起了长期学术纷争[1]。
多年以来,诸多学者主要从生态环境角度、精神文明角度对文明形态的未来进行展望。在生态环境方面,廖福霖[2]、申曙光[3]认为生态文明是一种替代工业文明的新文明形态;康渝生则预测未来的文明形态是指向人与环境协调发展的环境文明[4]。在精神文明方面,陆敬指出精神文明是社会形态的组成部分[5];田薇认为,雅斯贝斯文明形态理论确立了精神价值对于历史形态进步的根本意义[6]。近年来,学术界逐渐转向对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研究。诸多学者从生态建设、人与物的关系、社会与资本的关系等视角提出不同观点。在生态建设方面,王培培从恩格斯“自然报复论”入手,探讨现代文明中如何“安放自然”,提倡新文明形态的生态理念[7];邬晓燕等提出了文明新形态“生态文明转型”的绿色技术范式[8]。在物与人的关系方面,刘先春等提出新文明形态应克服和超越资本主义文明对劳动与人的异化的局限[9];魏大江认为,人类文明新形态应当超越西方民族国家建构的现代性之困,突破“物的依赖关系”而形成“真正的共同体”[10];沈湘平等发现,西方现代化及其现代文明形态具有“物是人非”的特性,新的文明形态应在本质上朝向“物是人是”的理想文明形态[11]。在社会与资本的关系方面,贺来等认为,平衡市场理性与社会理性的冲突关系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课题和核心内容[12];袁祖社进一步指出,旧有现代化模式造成了人类理性自身的冲突,人类文明新形态致力于实现“现实生活的逻辑”对资本逻辑的制服[13]。也有学者采取了“大历史—跨学科—多维度”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评价视角[14]。
自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首次提出“中国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这一重要论断以来,部分学者对这一论述进行了阐释。如杨金海认为,人类文明新形态就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15]。学术界对于文明形态的认识大都锁定在文明新形态的应然规定性和新旧文明形态差异性等方面。然而,中国式现代化何以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学术界尚未基于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视角探究这一问题。基于此,笔者尝试回顾中国现代化发展历程,爬梳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开展中国式现代化何以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问题的研究,以期建立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文明研究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为人类文明新形态实践提供有力理论支撑[16]。
二、中国现代化发展历程
实现现代化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的不懈追求,无数仁人志士为此进行了各种尝试,但均以失败告终。探索中国走向现代化的重任,历史地落在了中国共产党身上[17]。中国共产党百余年以来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迈向现代化的历史。习近平总书记在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回顾了中国共产党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历程,将其置于近代以来的历史背景下,提取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中国成立后”“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党的十八大以来”四个重要节点[17]。这表明中国走向现代化迈步于近代,经由中国共产党在四个历史时期的探索进入正轨并逐步趋于成熟定型。综上,中国的现代化历程可以划分为: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1840-1919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1919-1949年)、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1949-1978年)、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1978-2012年)、党的十八大以来(2012年至今)五个时段。
(一)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是中国的现代化“方向型试错”阶段,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方向排除了“错误选项”
在此阶段,中国走向现代化具有“被动开启”和“目光向西”的特点。在这一阶段,中国的现代化突出表现“就是资本主义化”[18],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就是对西方文明亦步亦趋的模仿之路”[19],具有“被动开启”和“目光向西”的特点。按照领导力量的不同,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是本阶段先后探索中国现代化道路的主导阶级。其中,地主阶级秉持“师夷长技以制夷”抵抗派思想和“中体西用”洋务派思想,试图基于封建体制走向现代化;资产阶级秉持“改制立法”的维新派思想和“三民主义”的革命派思想,试图“依西人已辟之路径而行之”走向现代化。然而,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试图在近代中国发展资本主义走向现代化的尝试均宣告失败。客观来说,这些阶级在不断试错中被动迈出了现代化步伐,为中国现代化的未来走向积累了经验教训。中国的现代化探索陷入僵局,中华民族的社会危机空前深重。
(二)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奠基阶段,为夺取政权、实现现代化提供了政党条件
在此阶段,中国的现代化更新了指导思想和前进方向,切换了领导阶级和实践场域,具有“主动学习”和“目光向俄”的特点。随着工人阶级走上历史舞台,其先锋队——中国共产党担起了探索中国现代化道路的重任,无产阶级成为中国现代化道路的领导阶级。十月革命的胜利促使中国共产党积极学习马克思主义,将现代化的方向主动更新为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吸取历史教训,清醒认识到帝国主义并非“要把封建的中国变成资本主义的中国”,而是图谋把中国变成“它们的半殖民地和殖民地”[20],明确提出反帝反封的革命目标,将夺取政权作为实现现代化的必要前提。中国共产党开辟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将实践场域切换到农村革命根据地,在优先军事部门现代化的前提下发展生产、恢复经济,改善人民生活。总的来说,中国共产党为探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夯实了政党根基[21],清除了阻碍现代化的“三座大山”,完成了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历史任务,根本扭转了中国现代化道路陷入僵局的境况,并规划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图景。
(三)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曲折探索阶段,为中国现代化建设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
在此阶段,中华民族的主体意识被唤醒,中国的现代化道路具有了意识上“独立自主”的初步觉悟和实践上“以俄为鉴”的特点。首先,中国的现代化首先是生产力的归属问题[22]。“三大改造”确立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基本经济制度,中国完成了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其次,工业化是国家现代化的关键[23]。中国通过“五年计划”以实现工业、农业、交通和国防的现代化,将工业化建立在稳固的社会主义制度上。再次,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对现代化进程具有关键作用[24]。中国共产党整合全局,确立了在国家政权和社会生活中的执政领导地位。最后,中国人民的革命建设唤醒了“面向现代化的民族主体意识与认同”[25],“主人翁”觉悟深入人心,为现代化建设夯实了社会基础。值得注意的是,苏共二十大前中国对苏联的现代化的经验“近乎于全面肯定”[26];苏共二十大后,中国意识到苏联“在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的一些缺点和错误”[27],故“明确地把斯大林模式确定为改革对象”[28],应当进行第二次结合,以找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正确道路[29]23。经此,中国现代化建设“走自己的路”的思想“成为全党的共识”[30],但实践上仍旧没有突破苏联模式的窠臼。
(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独辟蹊径”阶段,为中国走向现代化另设新轨
在此阶段,中国的现代化具有“破旧立新”和“重心转移”的特点。一大二公、一平二调的全民所有制已被证明失败[31]。党的第二代领导集体认识到,实现“四个现代化”是上下一致的目标[32],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33],必须突破苏联模式的束缚,在传统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中引入市场机制。1979年,邓小平重申“四个现代化”蓝本,创造了“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34]、“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35]新概念,突出了“中西有别”“国情有别”“标准有别”的中国特征;同年,邓小平将传统词汇同改善人民生活、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愿望相结合,提出了“小康”社会的构想,“成为改革开放以来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行动纲领”[36],经济建设重新成为党的中心工作。1992年,南方谈话和党的十四大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充分肯定了市场机制的作用。进入21世纪,党在人民生活总体已达小康水平的基础上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并设定最后期限。这一时期,中国的现代化“破”苏联传统社会主义经济模式之“旧”,“立”中国式的现代化之“新”,完成了工作重心的转移,开启了真正具有现代化起始意义的时空境界[37]。
(五)党的十八大以来是中国式现代化的“自信自觉”阶段
在此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基本成型,具有“历史主动”与“引领时代”的特点。中国共产党总结三大规律,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其使命担当来源于主体的内在精神驱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镌刻在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天下大同的共产主义”是中国共产党的理想文明形态[38]。掌握历史发展的主动权是历史主动精神的基本前提[39],中国共产党以高度历史觉悟、历史耐心和历史主动,迈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将自身发展同国家、民族、人类的发展紧密结合”[39]。党将生态文明特别纳入建设布局之中,着力促进现代化建设各个环节协调发展,形成了五位一体总布局。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更新了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表述,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提上议程,致力于共同富裕的实质性进展;2021年,中国共产党正式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概念;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为实现现代化提供了新的选择。新时代以来,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为党的二十大构建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体系奠定了坚实基础”[40],把共产主义信仰、社会主义信念与中华民族千年理想有机结合,赋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民族的血脉和文明的底蕴。中国完成了“落后于时代”到“赶上时代”再到“引领时代”的飞跃[41],形成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底色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投影。
三、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理论及其适切性
(一)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核心要义
在马克思主义创立和发展过程中,内在地形成了马克思主义文明观[42]。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基于历史唯物主义视角,科学回答了文明形态的划分依据、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根本动力和未来图景等问题[43],对人类文明交往的历史进程进行了深入研究。
1.文明形态的划分依据:人的发展状态
文明形态是社会形态的表现形式,社会形态演变史就是人类“不断实现自我、不断超越自我的发展史”[44]。马克思以资本主义社会为坐标原点,“以人的发展状态为视角”[45],开启了探索人类文明阶段的新视界,划分了“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性”和“自由个性”三大形态。其一,“人的依赖关系”是最初的社会形式,对应着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前现代文明时期[46]。在此阶段,人的发展状态是狭隘的、自发的、被动的。人依赖于“现成的天然产物”[47]38生存,以委身天然共同体的方式在狭小的相邻地域和族群中被动交往,共同体先验地规定着诸个人。其二,“物的依赖性”对应着资本主义现代文明时期。在此阶段,人的发展状态具有“表面主动,实则被动”的特征。人由“自然人”演化为“经济人”,自然形成了以商品交换为基础的“世界历史性的共同活动的最初形式”[48]845。但个人难以自觉把控人的共同活动,被推入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虚幻共同体中。世界市场遮蔽了人的主体性,物化形式框定了人的自我需要、能力施展和个性诠释。其三,“自由个性”对应着未来的共产主义文明时期。在此阶段,社会共同体从属于世界历史背景下的人的全面发展,“服从于他们自己的共同的控制”[49]。自由个性状态下诸个体结成真正共同体,在现实和观念双重层面上彻底解放,自由自觉地进行自我规定。
2.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遵循“由区域文明向世界文明发展”的横向规律和“由低级文明向高级文明发展”的纵向规律
“由区域文明向世界文明发展”是文明发展的横向规律。没有普遍交往的发展,就没有现代文明产生[50]。在“人的依赖关系”为主的前现代时期,有限的活动范围决定了各地民族文明相对孤立发展。资本主义作为现代化先行形态,内在要求“创造一个不断扩大的流通范围”[51]88。资本主义文明通过工业和贸易的世界化发展,不断突破区域界限向世界扩张,使原本隔绝的区域被迫走进现代化,终结了人类自满于“现有需要”“旧生活方式”和受制于“民族界限”“民族偏见”的旧况[51]91。人类文明自然呈现出“由区域文明向世界文明发展”的趋势,实际上反映了文明发展的客观要求和基本规律。“由低级文明向高级文明发展”是文明发展的纵向规律。文明无优劣之分,文明竞争却在所难免;何况高阶文明对低阶文明的冲击早已有之,在普遍交往的时代则愈加常见。资本主义打破了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51]91。文明的进阶不是“文明的断裂”,相对低阶的文明必然要在基于自身传统上借鉴高阶文明形态以存续自身。因而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文明的发展遵循“从低级到高级的历史过程”[52]是人类文明“永恒的历史规律”[53]。同时,横向规律同纵向规律的交织内在隐喻了文明形态的多样可能。
3.文明发展的根本动力: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
近代以来,契约论以理论想象为起点,把文明视为人类“理性立约”的产物;苏格兰历史学派则提出“历史四阶段论”,将现代商业社会作为最合乎人性的文明阶段。这些关于文明的观点产生了关于资本主义永恒性、非历史性的意识形态幻象。与之不同,马克思恩格斯批判了文明是精神性存在的谬论,把文明理解为“实践事物”和“社会属性”[54],在生产实践的基础上分析文明发展,以生产力为线索考察文明的整体演变,从“本质上揭示出文明变迁的动力源泉”[55]。他们认为,文明的根基深系于物质实践,为现实生活中“从事实际活动的人”所创造,受人的“共同活动方式”制约,而“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56]。一定的社会生产力与其生产的社会关系之间存在着适应与否的固有矛盾,旧有生产关系如若不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就会触碰其历史限度,不断冲击旧有关系的束缚;同时,其内部也孕育着实现文明变革的因素,通过生产力的释放成为一股建构性社会力量。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为文明注入绵绵不绝的动力,推动着文明的发展和实践形式的翻新,使人步入更全面的现代化;策动人类社会通往更高级阶段,使社会形态的变迁呈现为“自我扬弃”的辩证否定过程,构成了文明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
4.文明的未来图景:共产主义文明形态
马克思曾指出,资本主义时代即“文明时代”[57],现代文明的实质即是“资本的文明”。在这个文明时代里,“人的劳动代替死的物而成为财富的源泉”,“工人创造的产品越完美,工人自己越畸形,工人创造的对象越文明,工人自己越野蛮”[48]158。这就是说,马克思对于“文明”并非是全然肯定的价值判断。恰恰是对这个包含资本逻辑、进步强制在内的现代文明进行全面的研究和诊断,成为马克思建构唯物史观的理论动力和展望未来文明图景的逻辑起点,正如马克思本人所期望的“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58]。同资本主义文明更迭了前现代文明形态一样,未来的文明形态同样会通过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生产关系的普遍变革使全体社会成员重新占有生产资料,“以合作生产来代替资本主义生产”,以“共产主义所有制来代替资本主义所有制”[59],从现代文明的“隐蔽的奴隶制”之中解放出来[47]195,让人的本质复归人本身,从而迈向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敏锐研判了未来社会文明形态的可能性,指出共产主义不仅具有合规律性,是蕴藏于资本主义现代文明内部的自我矛盾、自我否定的必然结果,更具有合价值性,是饱含人类关怀、能够“从根本上解决文明冲突的问题”的代表未来文明形态的美好图景[43]。
(二)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适切性
1.马克思主义文明观是科学的文明观,对研究现代文明问题具有极强的借鉴性
首先,马克思恩格斯对前现代社会大致情况及其形态变迁过程进行历史考察和细致梳理,明确了历史上相继出现的几种所有制形式和对应形态,还原了前现代时期文明兴衰交替的真实样态,否定了资本主义文明形态天然正当的谬论,预示了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历史暂时性”[52]。其次,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资本主义现代社会及其现代性的现实考察和犀利批判,揭示了资本主义文明束缚生产力发展、阻碍人类文明发展的内在悖论,系统阐明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新世界观”,以辩证理性摒弃了过去脱离历史研究文明问题中“纯粹思想过程”的形而上学弊病,将文明观稳固建立在历史唯物主义基石之上,“为研究人类文明问题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60]。最后,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对人类的整体关怀和自身科学研究成果,论证了共产主义文明形态取代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必然趋势,对每个人都能够“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未来社会进行了合理建构和缜密推断,预见了作为文明形态的共产主义之现实可能性和未来超越性,是合价值、合规律的科学理论。总之,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体系严密、内涵丰富,实现了文明理论研究立场、观点和方法的历史性变革[61]。
人类文明进步历程曲折起伏,各国的现代化道路历程都充满艰辛。在任何意义上,文明的历史都不存在一种“前定和谐”[62]。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以其独特的辩证思维关注到事物发展过程中被掩盖了的倾向,是冲破资本主义形态现代性藩篱的思想武器,是驳斥将资本主义当作历史发展终极状态谬论的适切工具,是一座研究和解决现代文明发展、文明生成、文明去向问题绕不开的理论丰碑——总之,现代文明问题在客观上需要马克思主义文明观“重新出场”。
2.中国式现代化“以遵循马克思主义文明发展规律为前提”[63],是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
有什么样的文明观,就有什么样的现代化道路和什么样的文明形态[64]。首先,中国式现代化理论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最新重大成果。中国式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代表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先进本质,展现了不同于西方现代化模式的新图景[17]。中国式现代化能够在正确的轨道上顺利推进,得益于其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根本遵循”[17],得益于其既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又不断赋予其鲜明的中国特色和时代内涵。中国式现代化贯穿着历史总体性意识,是社会主义和中华文明的有机统一,是新时代对马克思文明观的继承和发展。其次,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性实践中创造出来的,是中国式现代化“实践逻辑的必然”,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文明批判和“未来社会文明形态”之中国化和具体化的表现。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其理论基础和基本内涵同马克思文明观一致,增强了社会主义文明的实践引领力,为推进人类文明的健康发展提供了思想指引。
总体而言,中国式现代化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道路基石,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文明展现,二者共同表征了中华文明对当代人类文明发展的创新贡献[65]。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式现代化蕴含的独特文明观及其伟大实践是对世界现代化理论和实践的重大创新[17]。因此,马克思主义通过中国化时代化与中华文明的现代转化历史地融合在一起,造就了一个新的文化生命体,实现了根植历史、贴近时代、观照未来的统一,开辟了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发展的新境界,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四、中国式现代化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主要表现
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取决于理论满足现实需要的程度,理论作用发挥的效度取决于理论见诸实践的深度[66]。中国式现代化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产物,它主动革新生产方式,致力超越资本主义文明对人的漠视状况,实现“卡夫丁峡谷”的跨越,走出一条以和平推动中华现代文明崛起、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道路。中国式现代化是现实国家走向共产主义社会文明形态的具体实践,实现了人口巨大的欠发达国家在较短时间内摆脱落后状态的壮举,开创了农业文明向现代文明的转变、传统形态社会主义文明向当代形态社会主义文明的转变,引领了人类文明形态的发展。
(一)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的现代化为核心的全面现代化,巩固人的主体地位,保障人的现实人权
1.中国式现代化维护了人的主体性
首先,中国式现代化秉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文明是属人的,文明程度直接取决于人的发展程度。中国式现代化以人的现代化作为现代化的本质,以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为归属,其出发点、落脚点均在解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着眼于运用“物”来解决“人”的问题;其次,人民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主体。中国式现代化是“物的世界的增值”与“人的世界的增值”的统一。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探索者,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领导主体”,广大人民群众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事实主体和价值主体”[67],避免了“成为异己力量的玩物”[48]30,充分、全面地占有着人的本质;再次,创新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内生动力。创新是人主体性的彰显,是自我潜力发挥、自主能力发展和社会整体进步的动力。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协调集体与个人的关系,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实现以人自由个性的创新而非抑制人性的资本扩张为动力,解决了外部激励过度而内生动力缺乏的弊病。最后,中国式现代化得到人民群众广泛现实参与。中国式现代化开创了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的民主实践。人民群众能够广泛参与社会事务,有效行使民主权利,广泛开展社区、乡村、企业组织的自治,政治观念和社会实践获得了相适应的现代性,增强了主人翁意识,现实地确证了人的主体地位。
2.中国式现代化重视保障人权
首先,中国式现代化以社会长期稳定保障人权。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的过程却滋生着动乱[68]。许多国家将现代化进程中的动荡视作“必要之恶”,而中国“以安全守护人权”[69],将生存权看作首要人权并置于现实的优先。通过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中国成功预防和化解系统性风险,实现了社会稳定与长治久安,为人的生存发展奠定基本的安定局面,创造了现代化进程的奇迹。其次,中国式现代化以经济快速发展保障人权。中国的经济发展始终围绕增进人民福祉进行设计和安排,取得了显著成效。同两极分化的发展不同,中国秉持共建共享的发展理念,将发展成果普惠全体劳动者,实现了全部人口脱贫和贫富差距缩小,在衣食住行、科教文卫领域为人的基本发展权利托底,推动共同富裕取得实质性进展。最后,中国式现代化以民主法治建设保障人权。法治是人权得以全面实现和切实保障的基本环节,中国式现代化的切实推进必然包含法治的现代化。中国总结长期实践形成的法律规范,汲取中华民族优秀法律文化,借鉴了人类民主法治文明建设有益成果,经系统整合,编纂出台《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民法典是新时代国家民主法治高度成就的典型代表,为保障人权提供了法律依据,夯实了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加快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的法条基础,推动了人权保障事业的发展。
(二)中国式现代化遵循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跨越了卡夫丁峡谷,向世界文明过渡
1.中国式现代化跨越了卡夫丁峡谷,完成了由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的转变,遵循了由低级形态向高级形态的纵向文明发展规律
现代化是“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深刻转变”[70]。中国式现代化是东方落后国家在建设社会主义的基点上被动开启的,它实践验证了马克思为东方国家提出的避免资本主义弊病的“跨越卡夫丁峡谷”理论设想。
中国式现代化跨越卡夫丁峡谷经过了两个阶段:公有制和计划经济时期、多种所有制和市场经济时期[71]。第一阶段,基于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在要求和现实国情,中国消灭了封建剥削制度,实行了以公有制为基础、计划经济为手段的工业化建设。借助集中统筹的管理体制,中国在较短时间内具备了开展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的基本条件。这一阶段,中国以指令性计划和指导性计划相结合的方式,跨越了资本主义数百年的原始积累阶段,传统小农经济彻底解体并向具有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的社会主义国家转变。第二阶段,为纠正全面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的弊端,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中国逐步建立了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所有制关系和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经济体制。经由改革开放的历史抉择,中国“仅用几十年时间就走完发达国家几百年走过的工业化历程”[72],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完成了“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到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73]的历史性转变。
2.中国式现代化能够为世界其他国家提供全新的选择,正在由区域文明向世界文明延展,遵循了文明发展的横向规律
全球化的进程与现代化的进程几乎同时发生。在信息高度连接的全球化时代,即使奉行非扩张政策的国家行为也会产生巨大的“溢出效应”。
首先,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就验证了现代文明形态的多样可能。资本主义作为具有物质先发优势和普遍主义扩张冲动的现代文明形态,长期被等同于“现代文明”甚至“文明”本身,似乎“以西方的现代性来解构其传统社会”才能实现“文明”[74]。但中国式现代化正是因为中华文化的底蕴才具有了文明的意义,它验证了文明形态的多样可能,为世界其他后发国家迈向现代文明形态提供了实例。其次,中国式代化为世界更新了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方式。中国式现代化经由从封闭半封闭到全方位开放的历史性转变,催生了国际间新型交往方式。中国拒绝输出有政治条件的援助,以“一带一路”、亚投行倡议帮助后发国家建设基础设施,带动搭乘中国式现代化的便车,以经济合作取代意识形态偏见;最后,中国式现代化昭示了全球化进程的不可逆转。在历史上,中国文明的每一次复兴都和开放政策紧密相关[75]。现代化是“国家开放、与现代世界并行的社会变迁过程”[76],世界各大经济市场已然紧密连接,全球化进程不可逆转。中国式现代化和世界现代化同向同行,推进世界现代化向纵深发展,逐步具有普遍的世界性意义。
(三)中国式现代化积极发展生产力,主动革新生产关系,以并联式发展释放文明形态的建构性力量
当代社会条件下,革命之后要补现代生产力的课,而不是补资本主义的课[77]。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始终关注生产力的发展情况,在发展速度、发展体量、发展质量取得了巨大成就,积极依照生产关系是否符合生产力的状况调整生产关系。
1.中国式现代化始终关注生产力发展状况,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
首先,在发展的速度上,中国式现代化的“并联式”发展具有“时间的急剧压缩性”[78]。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中国充分借鉴其他国家现代化发展的经验,以“后发优势”实现“弯道超车”,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GDP年均增长9.5%,是同期世界经济增长的三倍以上;其次,在发展的体量上,超大的经济规模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突出特点。中国经济将巨大的人口规模嵌入全球产业分工体系,打造了中国独有的超大规模的完整产业供应链,培育出多个世界级现代都市圈。依靠超大规模国内市场,中国倒逼产业链整体升级,保留了相当程度的生产导向,获得了极强的经济韧性;最后,在发展的质量上,中国式现代化做到了高质量、跨越式发展。中国的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叠加发展、同步建设,实现了由低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高附加值的跨越,呈现出与新型科技产业深度融合的趋势;中国抓住了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机遇和短暂窗口期,使创新驱动在产业升级换代中日益发挥主导作用,全要素生产率不断上升。
2.中国式现代化始终关注生产关系的适配性,主动调整生产关系以促进生产力发展
首先,在生产资料所有制上,完全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缺乏推动生产发展的市场中介,因而中国迅速、主动实行经济社会改革,逐渐允许个体经济、私营经济、外资经济加入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实现了传统经济观念的重大突破,使生产资料所有制多元化发展,找到了解放生产力的正确道路;其次,在劳动者的地位上,生产资料社会主义公有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经济基础。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既遵循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又适应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经济结构和文化发展状况,清晰表明中国式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属性,它在整体上属于人民,发展的目的为了人,人在促进社会生产力的过程中也促进着自我发展;最后,在成果的分配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必然存在资本”[79],中国共产党面临如何妥善处理劳动成果的分配问题。中国式现代化既规范和引导资本发展,发挥了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重要作用,同时致力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相协调的分配制度,最大程度克服资本与劳动的收入分配矛盾,加大了社会保障、转移支付等方式的分配力度。中国式现代化坚持了正确的分配原则和分配秩序,形成了资本、政府、劳动者的良性关系。
(四)中国式现代化是走向共产主义社会文明形态的具体实践,超越了过去一切文明形态,展现了中华民族的历史自觉,代表着人类文明的未来
1.中国式现代化超越了资本主义文明形态,打破了资本主义对现代化的宰制
同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根本逻辑不同,中国式现代化在探索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历史进程中遵循人本逻辑,践履了人民至上的价值追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发扬资本作为劳动要素的积极作用的同时,扬弃了其消极方面,凸显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文明属性,为人的自由发展做出了贡献。同资本主义先发国家的具体实践不同,中国式现代化走出了一条和平崛起的现代化道路。中国强调“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80],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倡议,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中国不剥削侵略其他国家,不干涉其他国家内政,不以“中心-外围”小圈子阻挡他国现代化进程,积极带动其他国家共享现代化果实。同资本主义后发国家的具体实践不同,中国式现代化走出一条非依附性的现代化道路。依附状态是“导致依附国处于落后和受统治国剥削这样一种局面”[81],它加剧了不发达地区的分化。资本主义分工体系难容大体量后发国家,中国也不能效仿中小国家搞依附性发展。中国式现代化坚持独立自主,拒绝制造利益分裂的二元社会,以实现人民共同富裕为文明目标,形成了协调发展的非依附性文明形态。
2.走向共产主义是中华民族的主动选择
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领导主体,共产主义文明形态是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它建构了先进政党组织的主体能动性,领导中国探索出中国式现代化,它的“崇高目的”就是共产主义文明形态[82];中国式现代化本身已然成为中国共产党在领导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中形成的原创范畴,其过去、现在、未来无不打上了共产党人理想信念的烙印。因此,中国共产党领导主体下的中国式现代化必然通往共产主义文明形态。中国人民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建设主体,共产主义是中国人民的历史选择。中国的现代化来自历史的不可规避性,来自中国自身的觉醒[83]。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中国的现代化成就是中国人民创造的。中国在历史上曾是国际资本主义体系矛盾最集中的地区之一,中国的劳动人民承受着资本主义世界分工体系中最严酷的压迫。因此,中国人民选择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具有高度自行性,认定“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是人民的主动选择,经受了历史和实践的检验,内在规定着走向共产主义文明形态。
五、结语
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历经四个历史时段走出了独特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式现代化维护了人的主体性,保障了人权,切实更新了中国人民的发展状态;中国式现代化遵循了“由区域文明向世界文明发展”的横向规律和“由低级文明向高级文明发展”的纵向规律,更迭了后发国家的文明形态,证实了马克思恩格斯所预言的人类文明形态的多样性,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中国式现代化积极发展生产力,主动革新生产关系,调整生产资料所有制、劳动者的地位和成果的分配方式,在经济发展质量、发展体量和发展速度上创造了奇迹;中国式现代化是走向共产主义文明形态的具体实践,为人类文明的未来指明了方向。
总之,马克思主义文明观对于研究文明形态问题具有极强的适切性。借助这一有力的理论工具,从人的发展状态、文明发展的基本规律、文明发展的根本动力和文明的未来图景的多重视角,结合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在中国式现代化生成和发展中的不同作用,才能对中国式现代化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机制有更深入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