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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脱域到复嵌:智媒时代网络空间现代化治理新路径

2023-05-13赵大友袁丰雪

关键词:场域网络空间空间

赵大友,袁丰雪

(鲁东大学a.融媒体研究院;b.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25)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基于人类社会发展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针对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多次发表重要论述。习近平指出,“网络空间天朗气清、生态良好,符合人民利益。网络空间乌烟瘴气、生态恶化,不符合人民利益。”[1]在此基础上,国务院办公厅、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工业和信息化部等多部门相继出台多项法律法规以及相关政策。如《中华人民共和国数据安全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关于加强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综合治理的指导意见》《网络数据安全管理条例(征求意见稿)》等法律法规及政策指导意见。在此背景下,用现代性的视角去描摹智媒时代下的网络空间生存样态与图景,借助“脱域”与“嵌入”这两个现代性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来客观认识网络空间治理的整体状况,把握网络空间治理的机遇与挑战,形成多重整合视角,推动网络空间治理创新,从而促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深入发展。

一、文献回顾与问题提出

从西方现代思想史溯源,对于空间问题最早的研究可以追溯到马克思,他在资本主义生产中指出土地作为一种具体的空间形态,是资本原始积累的结果和工具,资本一方面要在空间上占领地球,另一方面用时间消灭空间力求减少来往于不同空间的时间。在这里马克思分析了资本与时间空间之间的关系,揭示了资本权利对于空间的分割。但对此,马克思并没有形成系统的空间理论。埃米尔·涂尔干(Emile Durkheim)是早将空间理论进行系统论述的学者,他认为空间在本质上具有社会性,自此将空间要素纳入社会学研究领域。[2]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在涂尔干研究的基础上,提出空间是社会性产物,空间不仅被社会关系所支持,还生产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生产,[3]开启了从空间里的生产(production in space)向空间本身的生产的研究转向(production of space)。自此之后,随着现代理论的发展和兴起,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大卫·哈维(David Harvey)、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Bauman)等诸多学者以空间概念为基点,从“空间规训”、“空间文化”、“流动空间”、“液态空间”等角度不断推进空间研究的建立,并在学术界掀起了一股“空间转向”(spatialturn)的思潮。

网络空间一词最早是由加拿大作家威廉·吉布森在其作品《Neuromancer》中提出,意为通过电脑控制实现人脑神经与全球电脑连通,[4]这是关于网络空间的最早定义。此后随着计算机技术的成熟、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网络空间的含义也不断丰富与外延。2016年,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国家网络空间安全战略》,其中对网络空间作出如下定义:“网络空间由互联网、通信网、计算机系统、自动化控制系统、数字设备及其承载的应用、服务和数据等组成。”[5]从马克思的实践观点来看,网络空间是脱离传统物理空间而建构出来的人类共同生活与存在的空间,在传统互联网的基础之上,由计算机、路由器、接收器、光纤等构成的网络世界。其本质是网络空间中的任意一节点可跨地域、跨行业、跨介质敏捷连接至目的节点,具有大范围广域可达、可联、可测、可控、可管特征。

伴随着数字技术的纵深发展、融合渗透,在技术的赋能下媒介环境发生极大改变。作为社会主体连接、交互与价值创造的载体与平台,网络空间借助互联网、人工智能(AI)、虚拟现实(AR)、混合现实(MR)、增强现实(AR)、5G、云计算、区块链等多种新兴技术的统摄与赋能,逐渐发展成为人类生产、生活与交往的新的空间与领地。网络空间是在技术的发展与推动下结成的社会群体活动与其他活动的新型空间,是既定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在互联网络中的映射。正如列斐伏尔所说“空间弥漫着社会关系,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生产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生产”。[6]在网络空间中的生产关系、行为互动无一不受到技术的约束与影响。技术在作为时代的“座驾”以促逼、预置的开显方式实现“解蔽”的同时,也在不同程度上完成了再度“遮蔽”,在网络空间中产生了譬如网络暴力、隐私侵犯、算法绑架等新的技术伦理问题,在脱域性背景下,网络空间秩序与监管问题频发。因此,随着网络空间在我国社会、经济中地位和作用的凸显,加强网络空间的治理也成为我国国家治理现代化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脱域”:网络空间治理的风险与挑战

“脱域(disembeding)”一词是由是英国社会学大师安东尼·吉登斯其《现代性的后果》一书中针对现代社会的系统特征所提出的概念,即“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7]主要用来描述和阐述现代化转型中的新型生存样态。当前,网络空间作为现代人生存生活的重要空间,无一不受到现代化转型的影响。因此,利用“脱域”这一概念来完成对于网络空间样态的理解,分析现阶段网络空间面临的风险与挑战。

(一)网络空间中脱域机制的运行机理

社会学家鲍曼用“液态的现代性”(liquid modernity)来概括现代社会形态的变化,随着智媒技术时代的到来,社会的现代性得以显著,空间的意义逐渐消失,与时间维度相对应的速度的优势得以显现。在互联网及其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构成世界的基底变为瞬息万变的“流沙”,带来人们从定居到游牧的生存方式的转变。脱域是现代性社会的一种状态,受社会现代化转型的影响,脱域是由时空分离所造成的“虚化”和“缺席”所引起的。脱域作为传统空间向网络空间转变的一种时空分离状态,意味着互联网革命已经实现对于时间-空间枷锁的打破。一方面,在时间上表现为依托技术赋能即时、在线交流成为常态;另一方面,在空间上表现为人们脱离固定场域实现场域的变迁,从稳定且固定的场域逐渐转变为具有流动性的场域。[8]脱域机制改变了过去单向、固定的生存交往方式,传统的社会关系被抽离,在现代性的语境中被解构重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虚拟性。

(二)脱域机制下网络空间中的时代性隐忧

1.场域秩序危机:规则真空与管理滞后

从当前中国网络技术环境来看,在信息技术的推动下,在网络空间中出现了个体关系与社会关系脱节的现象,在虚拟时空场景中现代人的生活景观被重塑,个体的自我在时空关系的脱域与重组中进行解构、重组,进而产生新的自我认同,主要体现在时-空场域的变迁。

一方面,在空间中表现为脱离了前现代社会的地域限制。传统的空间秩序的建立,是以物理地域为基础进行建构的。在传统的空间场景中,物理上的距离是可感知并且相对固定的,传统上的地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个人的行为。而在网络空间中,依托技术的进步,个体的亲历性转变为非亲历性,在没有物理位移的情况下即可实现多重时空场景的穿越,随之而来的是个体的话语关系、交往实践、社会行为等脱离物理地域的限制,在虚拟的网络空间中得以延展和表述。脱离了传统物理空间限制的情况下,物理空间的秩序规则已经无法对网络空间的秩序充分发挥效能。正如传媒伦理学者克里德·克里斯琴斯所言:“在技术崇拜的时代,我们面临的不再是对于规则的违背,而是无规范的真空”。[9]在网络空间中,新媒体以网格式传播取代了传统媒体时代的管道式灌输传播,用户发声成为常态,打破了原来的单边垄断生产,在某种程度上,传统媒体的话语权逐渐旁落,多元意见场中的个体“节点”基于自身的能动性实现对主流媒体的去中心化过程。在算法的隐形匹配下,无论是主流意识形态还是非主流意识形态的内容,其传播的广度与深度大都取决于资本平台的限制。在流量逻辑的支配下,为了迎合受众的情绪体验、感官体验以及消费心理,平台常常将猎奇、暴力、色情等推送给受众,事物的价值取决于流量而不是社会价值,平台资本以流量至上的逻辑无视场域规则,并将主流意识形态挤压到边缘位置。

另一方面,在时间上表现为技术的超前性和管制的滞后性之间的错位。网络空间中新的行为发生时,缺乏同步的规制措施与手段,管理手段滞后于行为的发生,网络空间是由多要素和多系统组成的虚拟空间,是现实空间于网络中的映射。因此,其治理过程要涉及场域空间的全要素、全周期以及全层级。现实中的单一部门在缺少多部门配合与联动的情况下无法完成全部的治理活动,网络空间治理涉及国家广电总局、网信办、宣传部、工信部、公安部、中国演出协会等多个部门多个主体。网络空间治理流程需要经过底层基础支撑单位发现问题、政策制定部门针对出现的问题制定相关的政策规定,最后由业务处置部门负责处置。问题处理过程繁琐,问题处理流程仅仅停留在传统行政层面,不能适应智能场域网络社会各要素瞬时密切联动的需要,缺乏符合网络空间特点的要素治理和要素流程的协同处理机制,以致网络空间出现了管制空隙,造成场域治理的“缺位”,网络空间秩序失衡的问题频频发生。[10]

2.舆论生态危机:话语杂芜与群体极化

《吕氏春秋》中以:“尧有欲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11]来概括社会舆论之风的兴盛。通古论今,舆论指的是公众对于现实社会中的各种现象、问题所表达的信念、态度、意见和情绪的总和。在脱域性背景下,网络空间的诞生所带来的是传统社会结构的消解和重构,对舆论生态也带来了新的变化,在智能互联技术赋能的基础上整个地球变成一体的“地球村”,改变了前现代社会以血缘、地缘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网络空间中的社会结构发生极大改变,原来局部地区关注的议题和事件被置于全球视野中。网络空间中个体以节点的形式借助网络与他人构成联系,建立网络社会中的“网缘”关系,人与人在网络中凭借虚拟化身实现“缺场”交流,但在现实空间中确是孤独而陌生的。以“网缘”为关系纽带的网络空间在改变人们交流方式和交流场域的基础上也重塑了传统的权利结构,在“能动”的“节点化”用户所编制的网络空间中,用户以“趣缘群体”“意见领袖”等形式与身份,主动设置议程,打破了中国传统物理世界自上而下的单一权力结构,使传统权利结构逐渐旁落。网络空间的低加入门槛,使得人人只要拥有一部智能设备就可游弋于网络空间。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在京发布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32亿,较2020年12月增长4296万,互联网普及率达73.0%。[12]由此可见,我国网络空间中拥有庞大的用户基础,用户构成也逐渐呈现出草根化、平民化的特点。网络空间的互动性、无界性、交流性也使得网络空间成为各种观点杂糅的意见场,在网络空间中,人们对事件或感叹、或同情、或鄙夷、或暗自叫好,甚至冷眼旁观,上述各种态度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着“泛众化社会”话语杂芜的特征。

与此同时,网络空间中社交媒体的半封闭性社群特征也为群体极化提供了现实途径。不论是作为追星饭圈聚集地的“微博”、还是代表了二次元文化的“哔哩哔哩”亦或是作为文青文化社区的“豆瓣”,在一定程度上都反映了网络空间中的社群属性。在脱域机制的作用下,作为网络空间中“节点”的个体凭借其血缘、地缘、业缘、趣缘等连接关系游存于不同社群之中。人们对于事实的认知,依赖于社群中所属群体的“共同视角”,这既强化了人们的认知和社会价值观,与此同时也加剧了不同社群圈层之间对于同一件事件的视角与观点分化,因此,社群圈层的“共同视角”在“解蔽”的同时又在完成新一轮的“遮蔽”。这样便带来了两种社会后果:一是圈层无声且强大的影响力使得处于社群圈层中的个体把狭隘圈层认知当成社会共同认知的假象,在半封闭圈层的强化作用和扩散作用下,遇到异己观点,便会酝酿冲突、争端等现象。二是半封闭隔绝的社群圈层使得全面且客观的观点难以被圈层中的人们所看见和所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社会主流意识难以发挥引导和影响作用。因此,处于半封闭社群圈层中的个体常常陷入“同味相投”的认知陷阱之中,最终形成“群体极化”现象。

3.社会信任危机:圈层凝结与共识消解

吉登斯认为,脱域是现代性社会运行的核心机制,它将社会关系从具体情境中抽离出来,在时间和空间的缺场中重塑社会关系,以此来实现时-空的延展。网络空间作为时-空延展的现实形式,在时空虚化和泛化中使得社会信任关系从原始地域中抽离,构成以象征标志(symbolic tokens)和专家系统(expert system)两种类型的脱域机制。所谓象征标志是指能够传递信息、起到交流作用的媒介。而专家系统则是指由掌握技术的专业人员所构成的体系。[13]脱域机制的这两种类型有着很强的关联性,都以信任(trust)为前提表征着人们对于规则的认同。而智媒时代的到来使得信任环境发生了变化,由传统的地域性信任过渡为脱域性信任,在传统信任环境中亲缘关系、地缘关系等是人们普遍依赖的信任纽带,网络空间中社会关系突破了血缘、地缘的束缚,可以在不同程度上与陌生人建立关系。网络空间时-空的延展造就了现代性的拓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便利,但这样开放性、流动性的抽象体系也面临着风险和问题的考验。

新媒体技术以交互和连接思维赋权用户,开放、流动的抽象体系使不同个体开辟了进行社会互动的网络空间,但与此同时,囿于中心价值的缺位,传受主体的复杂化、多元化、去中心化等因素,在缺少了价值理性的倡导下,网络空间中越轨行为以及失范现象频发,整体表现为一种泛媒介生态下媒介伦理在交往行为中的模糊。作为流动性“节点”的个体基于共同关注的焦点产生情感共鸣,如在众多网络圈层中的粉丝圈层基于共同关注焦点通过仪式性互动确认共同身份,产生集体情感共鸣,从而实现圈层凝结。但是长期处于这种共鸣共意的媒介环境之中,在单一价值观的导向下,难免出现对既有价值观念的固化、窄化乃至异化的现象,导致主流价值观难以突破其圈层凝结进行有效的引导。

《荀子·富国》中有言:“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而争,争则乱,乱则穷矣”。[14]传统社会将人分为不同等级秩序以此来形成有序的社会状态。不同于传统社会中个人与群体之间的联结与认同方式,网络空间的虚拟性、无界性使得个体对于社会共识的认同方式变得更加复杂与多元。网络空间中的个体包含现实与虚拟双重身份特征,基于“网缘”所建立的社会关系也是流动的、无序的、多变的,网络空间成员基于地域、兴趣等不同属性特征分布于网络空间中的不同场域。个体之间的联系依靠社交媒体中与他人的符号互动来进行,在符号互动的遮蔽下个体的在场、隐身、缺席变得更加容易,摆脱了当面在场的共在性承诺。因而对主流价值观和社会共识进行抵抗的成本更低,对社会共识的解构现象更加频繁。最终,社会信任危机在网络空间的无序运行中滋生并蔓延。

三、“复嵌”:智媒时代网络空间治理的纾困方案

“复嵌(re-embedding)”是与“脱域”相对应的概念,也是“脱域”后的必然环节。指的是“重新转移或重新构造已脱域的社会关系,以便使这些关系(不论是局域性的或暂时性的)与地域性的时空条件相契合”。[15]脱域与复嵌是时空分离下的一体两面,脱域机制下时空分离,带来不确定性和非亲历性,造成时空关系和场域关系的杂糅。复嵌通过对这些关系的理顺与整合,使脱域得到的抽象系统重新境域化以及现代性的社会关系重构成为可能。简而言之,复嵌通过对现代性逻辑关系的理顺与调整,以此来完成现代性的扩展。

(一)网络空间中嵌入式治理的行为逻辑

网络空间的嵌入式治理涉及多个场域、多种要素,脱域机制下的网络空间中的问题能否有效解决,取决于嵌入方式的有效性。当前,网络空间的嵌入式治理需要理顺和解决杂糅脱域机制带来的各种复杂关系和后果,以此来规避脱域机制下的各种负面效应,进而实现网络空间的健康发展。

在时间关系上,通过场景“在线”嵌入来增强群体共识和群体凝聚力,形成群体共识机制,在以一摄多共识机制下完成“共情、共景、共述”,调适群体关系和共在关系。

在空间关系上,通过多主体的嵌入在关系互动行为中强化与调整网络空间结构。具体而言,政府在横向上多部门联合,在纵向上打造立体化治理体系;媒体发挥人文涵化作用纠正技术偏向;平台在尊重技术的自然属性的基础上平衡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在二者之间寻找合理的适切;作为网络空间参与主体的用户发挥自身能动性与积极性参与到多主体治理体系中。

在时-空关系上,通过涡轮模式的嵌入实现技术和社会层面的互构,引入负熵、抵消熵增,从而实现智慧化治理体系的建构。

(二)网络空间中嵌入式治理模式

1.共同在场:多主体嵌入形成治理合力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首次提出,要建立网络综合治理体系,强调要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2022年中央多部门联合开展“清朗行动”系列专项活动,致力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环境。中央出台的一系列政策部署为我国建立网络综合治理体系提供了决策依据,由此也可以看出,重构失衡的网络空间秩序,在根本上需要依赖治理主体的多元拓展。网络空间的脱域环境由多主体建构而成,因此,网络空间的治理要建立政府、平台、媒体、个人等多主体之间的联结关系,通过多主体协作,共同构建网络空间新秩序。具体而言,首先,政府应该转变自身“守门人”的角色,从“守门人”到“规划者”,参与到网络空间信息治理的微观过程,对于网络空间生态问题治理规范的制定要更加具体细微,打造全流程全方位规范体系。与此同时,在横向上将工信部门、执法部门、宣传部门等多个部门进行部门间的横向整合,形成多部门协作的大部门。在纵向上,突出立体化管理流程,简化部门间行政审批流程,填补治理缝隙。2022年3月5日,十三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工作报告中指出:“加快建立健全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化监管体系,实现事前事中事后全链条全领域监管,提高监管效能”。[16]其次,作为核心生产资料的平台要重新审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关系,在尊重技术的自然属性的前提下,将技术与人文性相融合,将公共利益诉求纳入到技术平台的价值选择之中,与社会主流价值同向对接。另一方面,在借助智能技术实现对网络空间中信息的生产、流通、实现、再造等环节的数据存证,建立可证伪、可追踪、可共享的网络空间监管平台。2021年12月27日,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印发《“十四五”国家信息化规划》,对我国“十四五”时期信息发展做出战略规划,其中明确指出,加强网络平台治理建设,完善网络安全监测、通报预警、应急响应与处臵机制。[17]第三,作为信息发布主体的媒体要扮演好网络空间中的“园丁”角色,发挥人文涵化作用,强调技术决定论中“人是万物的尺度”,肯定价值理性的当代价值,以此来纠正技术的过度偏向。第四,用户作为网络空间中的参与主体,其治理过程更是离不开用户的参与,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离不开以“人”字为中心,这与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的群众路线高度契合。以新浪微博平台为例,自2017年开始新浪微博在北京网信办的指导下,建立社区监督员机制,社区监督员通过相对应的举报机制对涉黄、低俗、违法、违规信息进行举报处理,社区根据监督员的工作绩效按月发放相对应的工作补贴,网络空间治理充分利用用户的积极性与能动性,很好地响应了网信办印发的《网络媒体社会组织“同心圆”工程实施方案》中的第八条“加强网络统战”的要求,形成共建共治的强大合力。

2.凝聚共识:场景嵌入建构话语认同

在网络空间尚未形成之时,传统的联结方式和活动方式主要基于现实场域的共同在场所展开。随着5G、AR、VR、MR等智能技术的发展使得低时延、高速率、低能耗的跨域在场成为现实,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情境、活动情境也在发生改变。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在场离不开所属的情境的影响,网络空间中的场域由多重情境构成,这些场景的嵌入组成了网络空间中的多维时空。[18]英尼斯曾提到:“一种媒介的长处,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诞生”。随着“在线”模式的兴起,不同于以往现实情境中的互动交往,虚拟空间中的符码成为个体间互动的新形势,物理空间的隔离实现了向网络空间链接的过渡,现实空间中的语言、文字被数字编码所取代,构成媒体啮合。网络空间在为个体带来“在线”跨域交往的同时,也完成了个体自然身份与数字身份的耦合,符码表象下的身体在网络场域和现实场域中得以自由流动,拥有数字化身的个体在不同场景的嵌入下实现互动反馈,基于场景的社会性互动形式促进了多元主体的建构和认知,即智能技术可以“以一种建构的方式试着塑造共识,它变成一种‘同意的生产’(production of consent)辩证过程的一部分”。[19]在场景机制嵌入下的网络空间是一种多维时空,表现为一种脱离现实存在的拟态空间。场景嵌入下的网络空间依托“生产可供性”“移动可供性”和“社交可供性”等“媒介可供性”的三个维度,实现多维场域空间关系的拼贴、互通与勾连,从而完成各时空话语的“共时共在、在线在场”,网络传受主体之间基于场景技术,获得彼此之间的双向感知。场景嵌入是理顺网络空间治理逻辑的技术支撑,场景嵌入下的网络空间形态,在实质上是以媒介技术作为依托,以非线性的形式进行完成场景的切换,强调时空关系的一体化、液态化和非线性的演进过程。所呈现出来的网络空间在时间上达到相互延展,在空间上彼此啮合嵌套,在关系结构中实现彼此叠合。

因此,场景的嵌入使得网路空间中的个体彼此通过场景的“在线”连接起来,强化了网络空间中个体的共同身份感,完成了个体的价值重塑和情感互动。一方面,基于多维场景的个体通过对不同场域的记忆与体验,建构自身的认同与共识,完成了数字身份与现实身份的互嵌。另一方面,网络空间中的“在线”场域也强化了个体之间的共识,个体间基于自身属性在尊重差异中扩大自身认同,在场域切换中形成群体共识,整合网络空间中多元文化思潮,形成场域交融的价值共识。化解和解构群体话语、意见、观点分歧,在场景“在线”中增强群体共识和群体凝聚力,将天下之“多”在场景机制的嵌入下统摄于以“群体共识”为基础的“一”,实现集体凝聚。

3.涡轮模式:机制嵌入实现智慧化治理

智媒时代,网络空间生态样态复杂化、多变化。因此,传统的“技术决定论”和“社会建构论”都不能完全解决当前网络生态中的治理难题。基于当前的治理困境,张成良教授提出“涡轮传播模式”,旨在构建融媒体背景下的新型传播模式。[20]模型由“轴心”“叶片”以及“流体”等三部分组成,其中作为模型重要组成要件的叶片引申为媒介生态系统中的外接网络、信息库、传播者以及受传者等,流体代指传播信息或传播内容。当作为流体状态的信息流入涡轮中后涡轮系统以一种扩散状态运动起来,因此,涡轮处于连续运转的状态,形成去中心化的自治组织。在媒介技术权利下放的时代背景下,互联网媒介始终处于无限运转的状态中,随着时间的演进与推移,大量信息作为流体被卷入涡轮中,叶片之间磨合和流体形成的反向阻力会导致在信息的涨落过程中出现信息超载、虚假信息泛滥、网络暴力、网络推手与水军等为代表的系统熵增现象。此时,及时向涡轮系统内输入多元信息,引入负熵,平衡信息流,从而化解系统中自然熵增现象,实现信息从无序到有序,从纷繁混乱到理想化流动的过程。与传统的治理模式相比,搭建智慧化涡轮模型是利用技术技术赋能,为当下的媒介环境注入负熵,使得当下的互联网络空间处于低熵水平。在熵理论中,熵是指系统微观粒子无序运动的混乱程度的度量,引入负熵,抵消熵值增加是事物走向有序化的标志。[21]而在现实网络生态治理过程中涡轮模式机制搭建的最大优势是在科学技术赋能、自组织引导下实现了技术与社会层面的互构,突破传统的治理局限。涡轮模式认为技术与社会能够以行为主体为中介使之相互依赖与建构,即既强调技术对社会发展的影响,又突出社会对技术起建构作用,[22]技术的工具属性与社会的价值属性相结合,从而使得网络空间的自我修复功能和自净机制水平不断提升,虚假信息实现自我纠偏的理想化网络空间样态。

综上,受现代性社会转型的影响,时间和空间产生了分离与重构,导致了网络空间呈现脱域性生存的景象。网络空间作为社会现代性的一种表现,不仅使现代人对熟悉场景和时空产生陌生感,呈现为海德格尔意义上的“无家可归”,也使得网络空间出现场域秩序危机、舆论生态危机、社会信任危机等现象。在这个意义上,网络空间治理的核心论题在于: 如何在现代性风险的冲击下,实现网络空间的秩序与活力的平衡?面向未来,作为现代性治理的核心概念,“嵌入”式治理机制是理顺网络空间秩序逻辑的关键要素,从多元主体的协同治理,到场景机制嵌入下化解观点、话语分歧,凝聚社会共识,再到涡轮模式的引入,实现智慧化治理体系的建设。正确平衡网络空间中出现的问题与数字技术发展张力之间的矛盾,用“嵌入”化解现代性社会发展与秩序之间的悖论,有效地应对网络空间风险,营造健康的网络信息生态,是当前贯穿现代化进程的根本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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