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父亲执笔给中央写了一封信
2023-05-12黄宁宁
黄宁宁
粉碎“四人帮”以后,党中央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出台了一系列拨乱反正的重大决策,大批老干部的历史问题得到解决,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可“1958年,粟裕同志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受到错误的批判,并因此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一事,早就听说要解决,却迟迟没有确切的消息。这件事引起了许多新四军老战士的关注,这其中就有我的父亲黄亦凡。
父亲黄亦凡,原名黄品瑚,上海川沙县人,大学期间就在党组织的引导下加入革命队伍,最初在新四军十八旅敌工科从事地下工作,后来长期在华中军区、华东军区机关工作,1953年初随九兵团入朝参战,1958年参加金门炮战,1959年,调入总政治部,先后担任八一杂志社、工作通讯编辑室、政工研究处和红旗杂志社的编辑,后担任总政常务副主任刘志坚的秘书。1970年回福州军区,离休前任福州军区政治部秘书长、研究室主任。1985年,南京、福州两大军区合并后,定居原南京军区政治部三牌楼干休所,受聘担任南京军区政治部编研室特约编审。
父亲长期在新四军、三野和华东军区工作,对粟裕将军非常崇拜和敬仰,但父亲并不清楚“1958年,粟裕同志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受到错误的批判,并因此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的具体情况。1991年9月,父亲受组织委托请海军副司令员杨国宇同志对南京军区政治部所编《渡江战役》一书的初稿提出审查意见。杨国宇同志嘱咐了很多关于粟裕的事情,引起了父亲很大的震撼,觉得自己是一名新四军老战士,现在又在具体参与编撰有关新四军的史料书籍,必须要尊重历史,敢说真话。
从此以后,父亲阅读了大量关于粟裕将军的史料,做了许多相应的准备。1993年10月28日,父亲在起草南京军区部分老同志给军委的《建议召开粟裕同志逝世10周年纪念会或座谈会的报告》的同时,特意撰写了一份《关于起草〈建议〉经过的说明》,其中写道:对粟裕蒙受不白之冤“如不予以澄清,恢复‘一代名将的崇高荣誉,难消我新四军和华东老战士心头之憾。”父亲的想法得到了许多新四军老战士的赞成和支持,金冶、谭肇之、秦叔瑾和黄野松4位老首长、老战友积极参与,5个人以联名形式提出,由我父亲执笔形成了《建议召开粟裕同志逝世10周年纪念会或研讨会的报告》。这份《报告》先呈原南京军区政委傅奎清审查同意,由傅政委写信介绍,经总政治部主任于永波转报军委和党中央。
经过4个月的等待,1994年2月16日,总政办公厅正式通知南京军区政治部,提出“根据军委和总政领导的批示精神,请南京军区负责组织人员,代拟一篇缅怀粟裕同志的文章,在适当时候由《解放军报》发表。文章反映粟裕同志的功绩和品格。文章中可明确讲到,粟裕同志在1958年的军委扩大会议上受到了不公正的批判……”。
接到总政通知后,南京军区首长、军区政治部领导高度重视,迅速传达学习,组织力量起草缅怀粟裕同志的文章。父亲和上书《报告》的几位老战友对此备受鼓舞,又积极投身其中。这篇纪念文章历经半年多时间,在南京、北京之间来回反复审查,多次修改,最后经总政、军委、中央党史工作领导小组审阅定稿后,报江泽民总书记审定。1994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同时发表中央军委副主席刘华清、张震的署名文章《追忆粟裕同志》。文章特别指出:“1958年,粟裕同志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受到错误的批判,并因此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这是历史上的一个错误。这个看法,也是中央军事委员会的意见。”这不是一篇普通的文章,这是代表党中央、中央军委为粟裕同志正式平反,恢复了粟裕同志应有的政治声誉。
消息传来,父亲十分高兴。这是我难得看到父亲像孩子一样兴奋。父亲是一个经历了战火考验的老党员、老军人,名利地位早已看得很透,但对粟裕将军这件事情却看得非常重。他曾经对我说,粟裕将军是对中国革命立下赫赫战功、作出过特殊贡献的人,对他的平反绝不是一件小事,是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做出的顺应军心民心的英明决策。我们5个人给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写信,只是表达了我们这些新四军老战士真实的想法。现在粟裕将军可以含笑九泉,我们非常欣慰!
父亲在这个过程中,和粟裕將军的夫人楚青同志有很密切的交往,现家中还保存着楚青同志写给父亲的6封来信。1995年2月12日,楚青同志在写给父亲的信中说道:“粟总的冤案能得到平反昭雪,从文章发表后的反映看,的确深得党心、军心、民心!我将多方面的反映,找了个机会向张副主席汇报了,并特别告诉他,多地座谈会开得都很健康,气氛热烈,他也很高兴。刘副主席处我也打了电话代表全家向他致谢。江主席处托曾庆红主任转致了谢意。对你们几位建议发起人,我也代表全家向各老同志致谢!”
此后,父亲的心思放下了,该是轻松生活、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没想到这时他却倒下了。在他病重住院期间,得到了各级领导的关怀和照顾。他也以顽强的意志试着行走,期望着重新站起来。
2001年,又是一个3月,父亲再一次住院时,忽然有一阵儿神志清醒,说的还是平时他经常念叨的一句话:“我是粟总帐下一小兵”
2002年8月7日,父亲离开了我们,临走时,他的神态非常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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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姚定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