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金陵城：近世都城的出发

张学锋

当社会的发展迎来近世以后，人们在利用中世纪都市的同时，无一例外地对其进行了整改，在抛弃封闭坊市的同时，城市的空间范围大大缩小。总之，近世都城朝着更加开放，更加合理化，更加活性化的方向发展演变。

南唐金陵城以及北宋开封城、南宋临安城都是在唐代州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开始就没有多少规划性可言，正因为如此，它们与中世纪都城之间有着必然的关联。

大而不当的中世纪都城，在经历了唐末五代的混乱之后，空间上大大缩小。长安城最终缩小到旧皇城一隅，洛阳城缩小到了原东城及迆东部分，唐后期两京之外的最大城市扬州，亦放弃了子城和部分罗城，集中到了唐代外郭城的东南隅（即宋大城）。

北宋开封城利用唐汴州州城的中心部分建设了宫城，其外是四面包围宫城的外郭城。南宋临安城，因无法在狭长的杭州州城中建设宫城，只得因地制宜，在城南部吴山、凤凰山东麓修建宫城及衙署、太庙，并无奈地将宫城正面朝北。南唐金陵城也不例外，利用了东晋南朝建康都城的一部分建设了宫城，在宫城四周规划了外郭城。可见，近世前期的都城一改中世纪都市那种规则有序的设计思想，更多地认可现实，注重城市的功能性。

隋开皇九年（589年）平陈后，隋朝政府对六朝旧境的统治是强硬的。为便于监控亡国君臣，以陈后主为首的陈氏宗室和陈朝主要官僚贵族，被凯旋的隋军强制带回关中，断绝了他们与故土士民之间的联系，彻底消除其复国的念头。同时，隋文帝还下诏“建康城邑宫室，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置蒋州。”将前后经营了近300年的六朝都城建康宫闱城邑全部摧毁，废为耕地，只是在建康城西具有军事堡垒性质的石头城建置蒋州，用来控制这座亡国之都及周边地区。

建康城是被摧毁了，但恐不至于像史料中描述的那样“平荡耕垦”，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实上隋炀帝、辅公祏及唐代的徐敬业等人都修建过“丹阳宫”，作为割据政权的根据地。八世纪前中期的许嵩，在撰写《建康实录》时，六朝遗迹仍历历在目。天祐六年（909年），杨吴权臣徐温以养子徐知诰（南唐烈祖李昪）为升州防遏使兼楼船副使，前往修整金陵城。天祐十四年（917年），金陵城重修完工，徐温迁往金陵，金陵事实上成为杨吴政权的政治中心。李昪代吴建立南唐后，金陵即为南唐都城。

南唐金陵城放弃了六朝建康城潮沟以北的苑囿空间，截取建康城宫城、都城及外郭城的主要部分修建了外郭城，在外郭城的几乎正中修建了宫城。其宫城部分则部分利用了建康都城的西半部。

东晋成帝时新规建设的建康都城共有六座城门，南面自西向东分别为陵阳门、宣阳门、开阳门。在以后的改造中，建康都城逐渐增至十二门，但无论是六门时期还是十二门时期，都城南墙西部的陵阳门（后改名“广阳门”）没有改变。按唐上元县治（今建邺路原江苏省委党校与丰富路口之间）的道里方位判断，唐上元县治东一里半（约800米）处的东晋陵阳门，其位置应该在今洪武路南口偏北一带。而这里正是南唐宫城的南墙正门朝元门，门外天津桥（今内桥）尚存。

南唐宫城的规模和四至范围，文献几无记载。不过，南宋时在南唐宫城的基础上修建了行宫，因此，《景定建康志》所载南宋行宫的四至，大体上能够反映出南唐宫城的概况。明人陈沂《金陵古今图考》所载《南唐江宁府图考》中总结道：“内桥之北，东尽升平桥，西尽大市桥，北至小虹桥，此宫城之限。内桥南直抵聚宝门大街，即当时御街也。”内桥之名今存，位于今中华路北端。升平桥即东虹桥，位于今白下路111号门前、第三高级中学白下校区西南侧路下。大市桥即西虹桥，又称羊市桥，位于今建邺路东端北侧、张府园地铁站偏西。此三桥中，内桥位于宫城南门外，跨南壕水；大市桥位于宫城西墙外，跨西壕水；升平桥位于宫城东墙外，跨東壕水。小虹桥在宫城北墙外，跨北壕水，其位置约在今户部街与洪武路交界处。

东晋南朝的建康都城在中轴线的西半部，约150年后的唐代尚有城墙遗迹可寻，否则许嵩不会非常明确地注明“广阳门，在今县城东一里半，都城南面西门也”。

南唐金陵城，利用建康城都城的一部分修建了宫城，放弃了都城潮沟以北的禁苑，又将原建康都城以南以西的人口稠密地区包入都城，形成了宫城位于都城中央的平面布局，成为迄今所知的近世都城的第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