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集
2023-05-09林永英
林永英
过年真好,小时候盼着过年吃好吃的,更盼着赶年集的热闹与欢快。
在苏鲁搭界的地方,江苏人和我们山东人一样,过了腊八,便忙着赶年集,置办过年的必需品了。等到了二十八、三十,接近年关的天下集时,这时年集的主题便只剩吃和玩了,孩子则成了这一年中最后一个集市的主角。你看,吃糖葫芦、年糕、黑枣、香油果子的,买各色帽子插花、灯笼、鞭炮、泥娃娃、布老虎的,哪哪儿都是孩子,这年集就是一个集合四邻八乡所有孩子的场所。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姊妹几个也是一定要去年集上逛一逛的,而要赶就要赶大的——乡镇驻地的,十里开外的。集市大、人够多、货物齐全,那才有过年的味道;路远,那才有路迢迢、一路奔赴而去的快乐与幸福。
那一年,姐姐和女伴们早走了,而我年龄小腿脚慢,父亲便说等他办完事再骑车带我去。等了好久,父亲还没回来,我坐立不安,等得火急火燎,便对着母亲发火:“姐姐她们早到集上买了好吃的了。去晚了,集都散了!”不管母亲再叨叨什么,我反正不能再等了,自己一个人也能走去,兜里装着几毛钱,够买很多黑枣了。
出了村来到大路上,路上人很多,我却并不觉得孤单,因为身边走过的都是本村或鄰村的大人与孩子,有空手的、肩挑的、推车的,还有骑车的。十里的路程对我来说不算远,因为这是一年中最热闹最有吸引力的年集呀。
记得当时穿的是一条母亲刚给做的新棉裤,用一根布带系着。因为人瘦,棉裤肥,手劲不够,系得不紧,棉裤就松松垮垮地往下坠,走不多久就得往上提一提,鼻涕也在冷风中一个劲地往外出溜。我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提裤子,吸溜往外跑的鼻涕。
我走得正起劲,这时父亲骑车从后面急火火地赶来,笑着说:“看到前面一个边走边提裤子的小丫头,就知道是我们家的傻闺女。来,上车吧!”
“你老不来,姐姐她们肯定都吃上黑枣、年糕了。”父亲听了我的抱怨哈哈大笑。
坐在父亲车上,看着身边向后跑的树和一个个被我们超过的赶集人,我心里像揣了一只快乐小鸟一样幸福。
还没进集,老远便听到商贩们用喇叭在大声叫卖。待走进年集,瞬间便理解了“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等词语的含义。父亲锁好车,拉着我挤向卖年糕的车旁。车旁围满大人孩子,年糕已被切割得露出非常好看的枣红米黄糯白。我们耐心等,终于到我,我便指向那块黄白夹杂、 露出几颗枣核的年糕说 :“我要这个地方的。”接过热乎乎的年糕,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又甜又糯,真是人间美味。我把年糕举向父亲,父亲摇头笑着说:“你吃吧。你看,没散吧,这是年集,得逢一整天的。”
吃着年糕,我们又向黑枣筐子挤去。父亲知道,这是我来赶年集的另一个目标。待两个衣兜都装满,不得不用手捂住时,我真是心里乐开了花儿。
我吃着手里的年糕和黑枣,拉紧父亲的手,继续穿梭在拥挤的集市。我们走过女人孩子簇拥的插花人的草木花竿;穿过坐在长石条凳上,吃着大饼喝着大碗肉汤的老人孩子的身边;经过两旁地上墙上花花绿绿的花灯旁;听着被孩子拉扯得哇哇叫的泥老虎、吹得呜呜响的各种哨子;走向色彩缤纷的布摊、衣服摊、花棉鞋摊……那买卖声、吆喝声,和着那股远远飘来的饼肉果子爆米花的香味,让我心里不禁感叹,这花花绿绿的热闹世界,才是真正的过年的味道呢!
穿过重重的声音和人墙,我被父亲牵到了一个树林,这儿声音更嘈杂。这是卖鞭炮的地方,树下已炸完的鞭炮纸如色彩艳丽的花瓣铺满一地,树上还挂有待试放的鞭炮。父亲买了带电光的鞭炮,向我炫耀:“这是带电光的,很响,三十晚上一放,电光闪闪,全村人都能听见看到。”父亲如一个爱玩鞭炮的小男孩一样兴奋。父亲说的电光,我不感兴趣,这让我想起戴着耳罩和小皮棉帽的弟弟,每年都要买很多的小摔鞭,每年都要去抢拾没有炸响的鞭炮。尽管我不理解他的这种喜好,但他点燃扔出去的瞬间我也觉得很刺激。是不是所有的小男孩变成老爷爷时,都仍旧会保有孩童时的喜好?你看那些来买鞭炮的,无论长幼,谈论起鞭炮的炸响,皆兴奋异常。也许,他们要让鞭炮的爆响炸走一年的不快与劳累吧!
买好鞭炮后,父亲又带我去了一个避风的街巷。这儿是卖年画的,好看的年画被夹在靠墙的一根根细绳上:《白蛇传》中的白娘娘一手持宝剑背于身后,一手高持盗来的灵芝;《牛郎织女》中的牛郎用筐子挑着两个孩子,和织女在翻飞的鹊桥上相会;《武松打虎》中的武松圆睁双目,正摁住老虎举起了铁拳……一幅幅画那么生动有趣,真是让人看了喜欢。
但我们并不急着买,我们要好好看一看,转一转。这么大的年集,这么花花绿绿,这么美味热闹,不就是让劳累了一年的人们好好放松,看个痛快,玩个痛快的吗?
日过正午,我们终于买好了色彩艳丽的年画,麻袋里装好肥壮的芹菜、透明的粉皮,提兜里也称好了香甜的瓜子、糖块……看着这么丰硕的收获,赶年集的感觉真是超级爽啊!
匆匆的岁月一去不返,但曾经的美好就像那些年赶的年集,是那么快乐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