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音乐，我的时代记忆

〔摘 要〕在不同的时代，一首歌具有开山劈石的力量，让人的遥念逆向时空，整个精神奔出内心，一幕幕与此歌相关的场景触动记忆开关，许多感怀瞬间汹涌而出。小时候、青年、中年总有一首歌直击你的心灵。

〔关键词〕流行音乐；时代记忆；青春

法国音乐家费提斯曾说：“音乐不只是表达的艺术，它还是能引起激动的艺术。”的确，我从歌曲中得到的感悟就太多了，在不同的时代，一首歌具有开山劈石的力量，让人的遥念逆向时空，整个精神奔出内心，一幕幕与此歌相关的场景触动记忆开关，许多感怀瞬间汹涌而出，婉转悠长，绵密澎湃，已经淡忘的、残存的、休眠的片断，全都在旋律的引领下，在歌词的咀嚼中次第复苏，像搅起深渊的浪沙翻开了一节韶华泛黄的乐章，展现出几段青春张扬的词调，我便会定位一首歌曲与生命交集的往昔。

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当时就读于成都洗面桥西藏工委子弟校，记得是一个冬日的下午，阳光明媚，我们一年级的十多位同学，由生活老师带到某个教室，课桌凳子已搬空，分三排站立，我因年龄小站在前排中间，紧紧盯着讲话的辅导老师：“同学们，今天，我们一年级学生隆重举行新队员入少先队仪式，在这个时刻，我是激动的，你们也是激动的。因为红领巾是革命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从今天起你们戴上红领巾，就要努力学习，热爱集体，尊敬老师，在少先队组织里历练成长……”后面还有许多话，因为兴奋，加上太阳的光线晒得晕晕的，我已听不全辅导老师后面的话了。随后，大家唱起了《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仪式中大门忽然打开，十几名二年级的学长学姐涌进来，把鲜艳的红领巾一一系在我们脖子上。给我系红领巾的是一位长得虎头虎脑、眼睛又圆又亮的男孩，红扑扑的脸像苹果，我缺着牙傻傻地局促地笑着，他给我戴上红领巾，行了队礼便走了。我忽然觉得他好可亲，竟不舍他离开。平时我在球场上经常见到他，一举一动都能吸引身边的同学靠拢，以致多年后我一听到这首歌，不由得会想起红领巾，想起这个男孩以及暖暖的冬日阳光，伤感的岁月清晰起来，仿佛伸手可触，我很想知道男孩的名字、家在哪里。学校在我入少先队后的第二年夏天停课，父母接我回家，从此与他再无相见，想寻找他的念头，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心结，几十年来无处寻觅，品尝到懵懂之初的第一次失落，沉淀为我人生经历的第一层厚度，是如此的纯粹而珍贵。

在我上小学的那几年，最红的莫过于表现军民鱼水深情、寓意深长的《洗衣歌》，曲调欢快鲜明，声部节奏轻松，时代感的定格深情又昂扬，如歌如诗的地域民族性，其影响在全国全军非常深远。耳濡目染下，解放军是亲人的概念牢固地烙在我的心中，影响到我选读的书籍大都与军事有关。

我参加工作到了西藏，那阵《请您喝杯酥油茶》的歌在藏地非常流行，轻盈的旋律跳跃奔放，朴素简洁的歌词，融入民歌的风格，简直像飞越崇山峻岭的诉说，又直白又热烈，遇到喜欢的男生，就借这首歌变相地表达隐秘的心声：“我愿解放军长留下呀，感激之情难表达，请您喝杯酥油茶。”可那时我们接触的男生，好像长着榆木脑袋，情商发育比较迟缓，对歌外的意思理会不了，除了加入我们的大合唱，再也没有别的反应，这种试探性又没有结果的表达让人特别败兴沮丧。

后来又流行老电影歌曲，比如《怀念战友》《九九艳阳天》《马铃响来玉鸟唱》等等，凡是沾一点情调的，都被我们用来传情表意。当时流行歌曲，通常内容就比较直接，伤感的情调、缠绵宛转的语境，简直就是唤醒我们青春的力量。在封闭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在缺少肉蔬的艰苦环境修桥铺路，听着《山城知青之歌》“昨天晚上我梦见妈妈来到我身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泪水就掉下来”时，每当夜幕降临，仰望朦胧的月亮听着《望断蓉城》“几时才能回成都，妈妈呀，几时才能回到我故乡的家园，那滔滔的锦江水，那壮丽的人民南路，依旧是当年的情景”时，音乐的心理惯性，低音部反复托起情绪的沉重，潺潺流水般扩张了想家的思念，浸入歌曲的空间，化成汩汩的泪水染湿了月夜；身在高原等不到家书到来，惆怅而依恋地遥望，故乡的雨如花火流光落满心头，情难禁意绪深，越唱越悲，越唱越哭得凶；想想这青涩的年纪上高原，稚嫩的心房尚在留恋母亲怀抱的奶香，雏鸟未长硬翅膀便远离了巢穴，骤然相遇广阔天地的忙碌嘈杂，适应不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我们渴求被母亲的摇篮曲抚慰，被亲人温婉的疼爱宠着，得不到这需求的烦恼，年少轻狂个性叛逆，脆弱的精神被刻下了深浅不一的彷徨空虚，而这些歌曲推波助澜的撼动，在每一处音符的间隙，揉进了许多洗礼般的抚慰，恰当地弥补了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意象，忽然刺激了体内一部分激素，让自己在感悟中一下子成熟起来。

我是音乐的门外汉，对歌曲的理解是肤浅的，完全分不清声乐的层级关系，只有好听和耐听的感受。进入20世纪八九十年代，港台地区歌曲风靡内地，人们嘴里哼哼的是流行歌曲，眼里崇拜的是明星大腕，后来又盛行卡拉OK，时尚得应接不暇。那时我已调至西藏昌都工作，昌都电视台有一档点歌节目，我的好友时常为我点歌，这种新颖别致的祝福，简直暖透了心。休假回成都，有一天在商场闲逛，忽然看见童安格的MTV，那歌声那旋律那影像，别具一格的视听效果，瞬间俘获了我，一如人间四月天的旖旎系在音符上，散花落襟，碧柳拂脸，无言的触动难以尽述。我沉湎他的歌不能自拔，当晚在春煕路夜市买了他的两张专辑，候着夜深人静，听着《让生命去等候》，音律娓娓的诉说不急不徐，却有着强烈的魔力，在中音部回旋拔高渐渐收尾，有种出尘的潇洒和厚实的苦涩，带我进入了繁华喧嚣的场景，如水车流穿过灯红酒绿，擦肩而过的人们，匆匆的步履负着不可知的沉重，雨帘似的挂满了城市，昏暗朦胧的灯光半明半暗，黑夜里充满忧郁的寂凉。什么人为一段错误的选择懊悔，什么事错过而再难回头？伤心风华，落寞红尘，歌词的背面，似在寻求完美破解生命无奈的密码，可有谁能做到呢！这样的难题落到一个个索求者双肩，行走也许能让思索流动内心的波澜，拉长歌曲的尺度，当意识里浮生若梦之殇慢慢陷入混沌，休止符击节旋律颤动的尾音，远去的背影模糊成一个点，像黑夜丛林树梢上一片挣扎的叶，海潮般的哗啦啦声响后，漸渐淡无……

而童安格《谢谢最深爱的你》这首歌，与忧郁的现实形成反差，曲调优雅轻松，声线呈现纯粹的质感，气息宛转饱含了深情浪漫，散发出无以伦比的魅力，跟着哼唱，一股素洁而轻盈的旋律漫游我脑海，幻游天涯海角，我沉入进去，和那些面容憔悴的浪迹者一样，面临生存的诸多压力，承受令人疯狂的江湖善变，竞争的毒性正慢慢消解自身的底气和胆略，但若有了一个家，就有了抗打歇心的港湾；有一位知冷惜福的爱人无条件地跟随左右，在我零落失意时，总是静静相伴一路忧患；在我即将倒下前，给我一个鼓励的拥抱，让我从容在漂泊的谷底欢颜花开；在我就要跌落时，赠我一身骁勇的力量，让我潇洒挥去劫数的泥淖重渡彼岸。歌如人，情如景，信赖之光照耀生命，即使活得卑微平庸，同样有精彩和温馨。正如门德尔松说过：“一首我喜爱的乐曲，所传给我的思想和意义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

进入21世纪，歌曲领域的艺术空间包揽了古风、说唱、DJ、电音、摇滚等元素，歌坛的形式令人眼花缭乱。后来出了张雨生、汪峰、刀郎等，不管出身科班或草根，内容不论雅或俗，歌曲的重力、质感和温度，因为理解而靠近，因为感触而追随，满足了大众的审美取向，风行民间得以传唱，这是对歌曲最真实的肯定和捧场。

民众喜欢的就是脍炙人口的经典！

对于歌手，我说不清是先喜欢他的歌后当他的粉丝，抑或相反，任何时代，这种不索取不虚伪纯朴的歌迷情感，忠实地捍卫乐坛的普遍价值观，成就了一个时代歌手的普遍流行，甚至留下了我们在这个时代隽永的印迹。作曲家普罗科菲耶夫认为：“音乐歌颂人们的生活，引导人们走向光明的未来。”确实如此，一首歌有它的过去和未来，它悠长无极限，它铿锵无国界，带你跨过历史，跨过城市的轮回，跨过情感的河流，跨过成长的风雨，唤醒时光的荣耀；当你沉沦于某个生命的节点，歌曲能拯救你振奋你，往前看见韶华的丰茂，血是热的，魂是硬的；往后瞭望怀旧的忧伤，心是柔的，情是暖的，因为音乐这个美丽博大的殿堂，是人们无障碍交流的乐土，是谁都可以不用语言交流而心领神会的一座桥梁。

作者简介

吴微，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 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