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之口

平陆运河是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骨干工程，是我国自京杭大运河后来的又一条运河，是广西各族人民期盼了100多年的运河。早在100多年前，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中便提出了打通珠江、西江及北部湾，开通平陆运河的构想。新中国成立后，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国家和广西就没停止过对平陆运河的勘察和论证，延续至今，被称为“世纪工程”，对推动广西及西南地区发展具有战略意义。2022年8月28日，世纪工程——平陆运河开工建设，将成为我国西南地区运距最短、最经济、最便捷的出海通道之一。作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建设的第一条江海联通的大运河。来自广西本土的摄影师邓丽雯以平陆运河途径地的新福镇平塘村江口街为切入点，通过影像的方式纪录下运河开挖和改造前的江口原貌，展现最后一代渔民的肖像以及渔民家庭内部的生活环境。

平塘村历史

横州市平塘村江口街位于平陆运河起点。据南宁市民政资料记载，平塘近郁江，多水域，坐落在四面环山中的平坦盆地上，恰是宽平水塘，故名。明永乐年间由横州海棠桥人迁建，称平塘村至今。作为平陆运河起点的横州市新福镇平塘村江口街，已有两千年的商业兴衰史。平塘江口地处百色至广州的主流河畔和钦州至江口的支流交汇点，水上交通十分便利，自古就是钦盐北运的要道。据平塘村现存史料记载，江口盐关自汉朝起设司盐，管理盐务行政事务，历史上曾经有八个朝代在此设立盐关。平塘村江口街码头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商贸往来繁盛，盐运发达，文化底蕴深厚，具有“盐都”的美誉。五湖四海的盐商曾云集于江口街，开设盐厂，加工食盐，通过水运将盐运往全国各地，带动了整个江口街各行业的兴旺。平塘江口附近很多人都以担盐为生，当年钦盐北运以水路和陆路相结合的方式翻越重山，形成了一条便捷的商道，即邕江盐道。陆运部分由挑夫走30里山路肩挑完成，水运部分经过钦江、陆屋江、旧州镇、沙坪镇在平塘江上岸，路线和今天的平陆运河相似。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水运条件得天独厚，江口街昌盛依旧。后期因为国家基础设施建设不断完善，陆路、铁路交通逐渐便利，昔日的水路交通枢纽也日渐失去繁华。

江口街的渔民

关于摄影师

邓丽雯，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现为广西艺术学院摄影专业教师。

没落的江口街。2023年5月

曾经繁华的江口街，现已无人居住，很多街边店铺已经废弃。老旧的房屋上依稀可见“维修钟表”几个字样

据横州市新福镇平塘村江口街村民陈天德说：“盐关设置后有很多各省市做生意的人到江口来，有浙江、福建、广东的人来买盐，这些盐全部都是从钦州运过来江口，中转到往东、往西、往北都有。”曾经在平塘江口以摆渡为生的村民陈天德今年已经70岁，孩子在外地生活，念旧的老两口依然不愿离开，身体依然硬朗的他，只要天气好，每天早上都会去江上撒上几网，打上的鱼既可以自己品鲜，也可以卖给现在来往的游客。大约五十年前，作为摆渡人的陈天德曾将昔日的繁华尽收眼底。陈天德说：“他刚做摆渡是20岁左右，以前他的爷爷和爸爸都是摆渡人，到他是第三代摆渡人，以前的江口很繁华，附近村镇的人都是到江口街来赶圩。”新中国成立之初，由于水运条件得天独厚，平塘村江口街依然是往来商旅必经之处，当时，只有一条街道的江口街就开设有四家旅社。但随着陆路、铁路交通网络的日益完善，江口街的中转站作用逐渐被替代，最后所有的旅社都关了门。用于遮风挡雨，便于商业活动开展的岭南式骑楼，如今只是冷清得很。现在只有在绿瓦青砖的房屋上依稀可见残存着的“修钟表”，还有布满了沧桑的“江口旅社” 几个字样，仿佛在向人们讲述着往时的熙熙攘攘。以前江口很繁华，赶圩、做生意的人就在这里住宿，像沙坪、钦州黄瓜收成的时候，做瓜皮生意的人去南宁也会在这里住一晚，后来班船停了，这里已经不成圩日。现如今的平塘村江口街常住人口只有50多人，内河水运萎缩，圩镇没落，渡口寂寥。

如今的江口街很多店鋪和房屋已无人居住甚至废弃。现常住在江口街的基本都是50岁以上的渔民，年轻人和小孩都在外地打工、上学。很多渔民早已习惯常年生活在船上，岸上有房屋也不愿意居住。捕鱼是江口渔民主要的生活经济来源，渔民一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开着船在平塘江捉虾捕鱼，然后去市场交易。江口虽小，却有捕鱼高手和造船高手。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平塘村村民进出村的交通工具基本上是船只，而村民所需的农资化肥也多是经过货船运进村里来。随着平陆运河的建设，昔日的江口街也在慢慢发生变化。通过影像的方式纪录下运河开挖和改造前的江口原貌，展现最后一代渔民的肖像以及渔民家庭内部的生活环境。

QA对话邓丽雯 用影像记录江口街最后一代渔民

FOTO：《江河之口》这个拍摄项目是从何时开始准备的？历时多久？

邓丽雯：这个拍摄项目我是从2023年3月开始准备的，一直持续到2023年7月份，因为工作时间原因中间暂停了拍摄，但是这个项目仍在持续。

FOTO：这个项目的拍摄契机是怎样的？你是通过怎样的论证确立的这个选题？

邓丽雯：2022年8月28日，被誉为世纪工程的平陆运河开工建设，这条江海联通的大运河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广西省摄影家协会组织了10个小组拍摄运河项目，我作为其中的一员参与了项目的拍摄。平陆运河起点位于南宁横州市西津库区平塘江口，终点为钦州市茅尾海，全长134.2公里。运河径流的区域有很多重要的历史建筑、桥梁、工厂、村庄都会面临拆除和搬迁。起初是想沿着整条运河径流的线路拍摄沿途的人文景观，经过多次实地调研拍摄发现运河的拆迁和建设速度太快。由于工作时间原因，很多地方我还没来得及拍摄就早已拆迁完了。经过思考后我选择了平陆运河的起点平塘江口作为拍摄的区域。因为平塘村江口街，已有两千年的商业兴衰史，自古就是钦盐北运的要道，文化底蕴深厚，具有“盐都”的美誉。随着平陆运河的建设江口很多区域将会被拆除，渔民的生活也会发生变化，我希望在运河建设完成前纪录下江口的地景地貌、渔民生活和风土人情。

FOTO：拍摄周期有多久？通过几次拍摄完成？

邓丽雯：项目持续到现在前后花了4个月的时间，每次都是周末和节假日的时间去拍摄。一共去了15次，前11次去都是在和村民交流沟通，了解整个江口街的历史和当地村民的生活，做了大量的口述史和访谈。跟当地村民熟悉了、征得他们同意后，后面4次才开始拍摄项目。

FOTO：为什么采用黑白胶片的影像材料进行拍摄？

邓丽雯：黑白摄影去除了色彩，它的表达更为抽象，也更符合我要的画面效果。方画幅的尺寸可以帮助我减去画面左右两边多余的信息。

FOTO：作品中不仅有场景，也有很多人物肖像，这些肖像传达了怎样的信息？

邓丽雯：场景部分我主要是拍摄江口即将消失的地景地貌以及渔民家庭的内部环境。人物部分主要拍摄江口文化人、造船传承人、江口世代捕鱼的渔民夫妻。平陆运河建设完成后这些世代捕鱼的渔民就要离开他们的船屋住到岸上，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捕鱼方式也会发生改变。他们也是江口最后一代渔民，我想把他们置入到他们生活过的环境中为这些渔民留下影像。通过这些肖像可以看到他们当时生活的环境和状态。

FOTO：作品中并没有强调事件，也没有刻意营造浪漫的气氛，而是以一种平和的视角记录这里，你是如何形成这种观察方式和拍摄方式的？

邓丽雯： 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画面有强烈的个人情绪或者很诗意、很安静的作品，也希望我的作品最后是以这样的一种画面效果展现出来。只是这个项目跟我以往的拍摄方式有些不一样，在进行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并没有一开始就拿起相机来拍摄，而是前期做了大量的口述史和访谈，听了大量渔民个人与江口街的故事。在后期，我拍摄的过程中常常陷入到他们的故事里面，很难保持最初的那种情绪去拍摄他们。而且作品拍完后，在观看、选片的过程中也夹杂着他们个人故事对我的影响，使我无法保持客观的视角去观看这些作品。这些世代捕鱼的渔民与江口有着丰富的故事，对我来说单张的静态照片很难将我要表达的这些信息呈现出来。最后我选择拍摄的时候以一种非常客观、朴素、平和的视角直接纪录。情感的部分通过口述史和文字的方式来表达。

FOTO： 你是如何走近这里的居民的，做了哪些沟通，有哪些难忘的片段？

邓丽雯：其实开始去拍摄这个项目的时候遇到很多障碍。首先，很多当地的村民不愿意跟我们交流沟通和被拍摄。其次，就是语言障碍，很多年龄大的渔民听不懂普通话无法交流。有时候我们去到当地之后发现很多渔民外出捕鱼不在家，我们计划要拍摄的部分就无法完成。后来，我们联系到了村干部帮忙进行沟通，去的次数多了熟悉了之后就开始进入到他们家里去拍摄，渔民们也开始跟我们讲述他们的生活故事。拍摄中有一位人物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是83岁的渔民孔兴，他的脖子上挂了各种类型的平安符，从小居住在船上的他，吃饭、睡觉、捕鱼都在一条不到8平方米的小船上。他的个人物品极其简单，船上只有一个救生圈、小冰箱、被褥、做飯用的厨具和调料，这就是他所有的家当。我拍摄他的时候没有进行任何的语言沟通，当我拿着相机走近他的时候，他仿佛知道到我要拍他，他开始放下手中清洗的食物，在船头静静的坐了10分钟配合我拍摄。整个过程中我们互相也没有肢体语言的交流，直到我拍摄完成后他的儿媳妇才告诉我，他因为中风再也不能说话了。或许他脖子上那一系列的平安符是他内心不安和恐惧的一种映射。

FOTO：在拍摄前有没有受到哪些摄影师的启发？

邓丽雯：很多照片拍摄就是几分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前期的交流和沟通上，拍摄前虽然看了很多国内外摄影师拍摄江河有关的摄影作品，但真正对我有启发的还是一系列拍摄上海老房子室内空间的影像作品，那些作品对我拍摄渔民的居住空间提供了很多的灵感。

FOTO：这系列作品的编辑逻辑是怎样的？

邓丽雯：这个项目分三个部分拍摄完成，消失前的江口地景地貌、渔民家庭生活空间、渔民肖像。作品最终拍摄完成后会进行分类，场景部分按照从江边到陆地的空间顺序进行编辑，人物部分按照年龄顺序从最年长的渔民到最年轻的渔民进行编辑。

FOTO：这个项目下一步的拍摄方向是怎样的？

邓丽雯：这个项目还没有完成，计划在2023年底完成整个项目的拍摄，下一步主要从两个块面进行拍摄补充，第一个部分是渔民家庭的内部生活环境，这是我最感兴趣的一个拍摄点，他们在客厅的中间安放了神坛，有些年长的渔民家里甚至还保留着很多80年代的物品。第二个部分是对江口街十三对不同年龄段的渔民夫妻进行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