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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汉诗中的福州情结
——以久米村人汉诗为中心

2023-04-24

文化学刊 2023年10期
关键词:琉球福州

郑 凤

位于中国东海之东的古国琉球,史有流求、琉求、琉虬等异名,早期历史已无法考证。 琉球与我国建立正式的邦交关系始于明朝洪武五年(1372),自此直到清朝光绪五年(1879)琉球被迫 “废藩置县” 并最终为日本吞并,中琉两国在长达五百余年间建立了宗藩体制下的友好往来关系,而福建尤其是福州更是其重要的交流贸易窗口。

“琉球汉诗” 是指琉球人用汉字创作的具备中国格律诗规范的诗歌。 “它是琉球王国与明、清两朝文学交流的结晶。”[1]尤其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朱元璋为辅助中琉朝贡体制推行,特赐善操舟者 “闽人三十六姓” 移居琉球,由于他们聚居琉球久米村,故又被称作久米村人,他们在传播汉学等中国先进文明方面长期发挥着重要作用。 故琉球汉诗的作者大多来自久米村。

汉诗作为琉球文学中的瑰宝,有着重要的研究意义和探讨价值。 琉球汉诗中呈现出与福建尤其是福州这一地域的不解之缘,引人瞩目。 研究琉球汉诗的日本学者中最为著名的要数上里贤一,此外还有平良妙子、高津孝等。 总体来说,日本方面对琉球汉诗的研究以整理阐释的成果居多,问题视野仍有待展开。 而近年来国内学者(代表有黄裔、毛翰、严明、夏敏、张明明等)亦对琉球汉诗多方钩沉,取得不少成果。 综观目前国内研究,学者们主要从宏观层面对琉球汉诗的发展变迁及汉诗特征进行了概括性论述,或聚焦某部诗集、诗作者的文学作品进行内容和背景文化分析,而对琉球汉诗与闽地特别是福州的联结的阐述虽也多有提及,但主要散见于对中琉文化交流与中华文化传播的社会大背景论述中。 有鉴于此,笔者拟在充分收集利用前期文献资料基础上,聚焦琉球汉诗中的久米村人诗作,从宏观与微观角度,剖析久米琉球汉诗与福州之渊源,省思福州地域文化在琉球汉诗文化意象塑造过程中的重要地位,并考察久米村人琉球汉诗与中华文化斩不断的祖根情缘。

一、琉球汉诗的总体概况

汉诗是古代东亚文学中的一种特殊文体形式,在古代东亚国家都曾十分盛行。 东亚各国汉诗 “都是中国古代诗歌在东亚文化圈内的延伸”[2]70。 从汉诗在东亚的传播和影响上看,虽然琉球汉诗不是体量最大、质量最高的,但它依旧是中国古代诗歌延伸至海外的一个重要分支,展现出独特的魅力,且由于同样使用汉字并同受儒家思想文化影响,琉球汉诗与东亚诸国的汉诗文学在广泛交流中 “具有了一种超越有限时空与层次的东方精神文化”[2]74。短短几百年间,琉球汉诗在琉球王国从无到有、生根发芽,发展之迅速和繁盛颇为惊人。 这与 “闽人三十六姓” 后裔久米村人的传播和发扬有着密切关系。 尽管琉球汉诗曾大量开花结果,但几经战火摧毁,五百余年的琉球汉诗相关文献几近损毁。 从目前国内外学者钩沉之相关作品看,琉球诗文集现存30 余种,作者40 余人,有官生、官员、学者等几类。这些诗文集有的是个人诗文集,如《东国兴诗稿》《四本堂诗文集》;有的是数人合集,如《东游草》《琉球诗课》;有的则是诗文总集,如《中山诗文集》。 总体而言,琉球诗文集在琉球现存汉籍中数量最大,有些诗文集仅以抄本存世,并不见于著录[3]。 “从史料中可以看出,琉球汉诗的内容丰富多彩,有揽胜纪行、即景咏物、怀乡思亲、送行留别、赠酬答对、赞中琉友谊等等。”[4]琉球汉诗中与福州相关联的诗赋也大抵归为这几类。 以下笔者将据此对琉球汉诗中的福州情结进行探析。

二、久米村人琉球汉诗中的福州情结

不同民族文化土壤中培育出的汉诗,看似相似却隐含着丰富的不同,具有本民族文学的特性和价值。 如前所述,久米村人是琉球汉诗作者中占比最大的创作群体,同时往往也是中琉交往的践行者与见证者。 他们为中琉文化交流发展、更为琉球王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久米村人所赋汉诗中出现大量与福州有渊源的作品。

(一)游草诗中的福州印象

对福州自然风光的描写大多出现在琉球诗人所作的游草类汉诗中。 “游草” 一词也常出现在琉球汉诗集的书名里,如《闽山游草》《雪堂燕游草》等,意为旅游纪行。 不论是为朝贡公事途中,或是因私游玩路上,福州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成为久米村诗人的吟咏对象,即便身在京城或已归国,都在久米村诗人的记忆深处烙下了印记,时常忆起或将其作为描摹京城的参照,作诗留念。

阮宣诏的一首《自柔远驿起程至洪山桥宿》,虽然文中暗含旅情,但字里行间连续将沿途的福州山水风光和福州人民生活的图卷展现得细腻唯美。诗文如下: “骊歌唱罢水边亭,解缆扁舟趁远汀。 万寿桥前人送客,尚书庙里佛谈经。 风吹萧瑟三更雨,云散微明数点星。 极目榕城复何许,千山向晓色青青。 四望长空万里晴,日轮乌石岭头明。 携竿渔客随潮到,担斧樵夫觅径行。 昨夜荒村烟火迥,今朝古岸水云平。 故园回首沧瀛外,孤雁飞来动旅情。 十尺浦帆一叶舟,洪山桥下溯长流。 碧波系棹垂杨外,寒柝传更古岸头。 驿路喜多谈笑侣,春风又起别离愁。 从兹上国观光客,万里平安向帝州。”[5]128又如林世忠的《鼓山寺》,诗云: “瀑布飞来万壑鸣,苍松尽作海涛声。 亭边水色摇空入,寺里岚光隔岭明。 夜静久知群物息,僧闲已觉万缘轻。萧然丈室忘尘境,直欲安禅过此生。”[5]251鼓山寺乃福州鼓山的千古名刹涌泉寺。 该诗收录于《琉球诗录》,当时的教习徐幹评价此诗时说第二联 “诗中有画,写景极工” 。 这一联对景色的细腻描写,给读者展现了一幅动态画卷。 作者笔尖流出的鼓山古寺的动与静恰到好处,令人神往。 此外,久米村人汉诗中还有许多描绘福州乌山、鼓山、琼河等水路江景或柔远驿周边景致的诗篇,既呈现了琉球汉诗人在福州的主要生活轨迹,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福州沿河两岸的商贸繁华,可见琼河、万寿桥、柔远驿等地是琉球汉诗人心中对福州求学生活的集中印象和缩影。

(二)乡愁诗里的福州意象

“思乡,是中国古代文人情感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写乡愁成为古代文人们抒发情怀的一种方式,是古代诗歌经久不衰的主题。”[6]由于诗人往往因情境或景物勾起乡愁,所以琉球乡愁诗也常和即景咏物诗易有意境交融的情况。 加之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影响,琉球汉诗人大多有远离家乡客居海外的经历。 这一主题恰恰成为琉球诗人抒发情怀的一个出口。 琉球汉诗中的乡愁诗是对中国传统乡愁诗的模仿,同时也必然掺杂着异质文化背景下的飘零感。

《客秋夜闻蛩声》出自蔡肇功的七律,诗曰: “高天月色入窗清,何处啾啾恼客情。 才见梧桐飘叶落,又闻鸿雁度寒声。 倚楼敲句愁难遣,对史挑灯梦未成。 自笑旅人萧瑟景,终宵无语听蛩鸣。”[5]28标题中的一个 “客” 字已经点明了主题,全诗以景寄情,文中出现的 “楼” 为知名的福州琉球馆 “柔远驿” 。 福州飘零萧瑟的秋季来临,诗人寒窗苦读,无奈身处异国他乡难掩乡愁,在自嘲中更显孤寂。 再看蔡文溥的《驿楼坐雨》: “客中对雨又经秋,古驿凄其独上楼。 千里浓云从北向,一江狂雨逐东流。 归鸦乱噪投庭树,旅雁哀鸣下蓼洲。 何事栏干频徙倚,乡关不见使人愁。”[5]63诗中用了 “客、秋、凄、独、归鸦乱噪、旅雁哀鸣” 这些字词,让整首七律笼罩着浓浓的乡愁和漂泊的羁旅心态。 蔡文溥在接任接贡存留通事时,曾在福州柔远驿居住过较长一段时间。 诗中描绘诗人站在古驿楼内凭栏眺景,对福州美丽山水的赞叹中更添萦绕心头的乡愁。

琉球汉诗的乡愁诗中,既有 “思乡” 也有 “怀念故乡人” 的作品。 周新命的汉诗文集《翠云楼诗笺》中就出现多首,如《怀梁德济》: “草堂忆汝正逢秋,风带涛声上驿楼。 残月空山惊旅梦,浮云远树动离忧。 音书望断云中雁,身世疑同水畔鸥。 别恨更深何所寄,灯前作赋暗销愁。”[7]75-76《寄程宠文》: “与子握手别,愁心绕故乡。 驿亭花径冷,江路草桥荒。客梦随山月,溪声落雪堂。 故人如问我,万里一空囊。”[7]72-73这两首是周新命身在福州客居柔远驿时,思念旧时同在福州求学的琉球友人梁德济(梁津)和程宠文(程顺则)所赋,诗中既有回顾在福州同窗时的点滴,更有触景而生的对友人及故土的浓浓思念。 诗中 “草堂、风带涛声、残月空山、浮云远树、雁鸥” 和 “花径、江路、草桥、山月、溪声” 这些意象,勾勒出秋日的福州画卷。

(三)送别赠酬诗中的福州浓情

不论是册封期间琉球汉诗人与使团文士诗人的广泛切磋,还是朝贡或留学期间琉球诗人与明清学者官员的深入交流,都造就了琉球汉诗中唱和赠酬及送别诗篇的多产,并留下不少汉诗佳作。 诗中自然流露的福州与琉球人的美好情谊令人感动。

福州先生与琉球勤学生之间的深厚师友情早已流芳千古。 古代的手艺技术大多有概不外传的传统,即便如此,面对求学若渴的琉球人,福州先生们慷慨授业倾尽全力,可见福州人民对琉球人民发自心底的友爱与深情。 其中陈元辅和王登瀛两位先生还分别著有诗集《枕山楼文集》《柔远驿草》,记录与琉球学生或使节等在福州的交流教习情况。而琉球学子们也通过大量诗作表达了对福州师友的感怀之情。 程顺则的一首七律《都门秋日寄怀闽中竺镜筠陈昌其两夫子》: “万里京华客路长,渚莲落尽菊花香。 关河遣兴凭诗卷,鞍马冲寒仗酒觞。笔下龙蛇翻法帖,灯前楚汉战文场。 先生此际应思我,蓟北萧萧一剑囊。”[7]38-39是为寄怀福州的竺天植(字镜筠)与陈元辅(字昌其)两位老师而作。 写诗时正值程顺则赴京途中,一边翻阅两位恩师的教导手册,一边抒发对恩师的想念与内心的不安。 文中还特地借用了楚汉之争典故中的项羽刘邦,寓意二位老师才学不分伯仲。 陈元辅与程顺则的师生情谊广为流传,程顺则也多次作诗写下与陈元辅的师生情谊,甚至他的儿子程博万也曾作诗《题香雪居和陈枕山师祖原韵》互动。

再如《琼河发棹留别闽中诸子》,作者蔡铎,其诗云 “裘马如云送客船,简书遥捧出闽天。 骊歌古驿三杯酒,帆挂空江五月烟。 别泪已随流水去,离情不断远山连。 故人若忆西窗话,极目燕台路八千”[5]12。 诗题点明是与闽中诸位友人的话别诗,书写了闽中友人为自己隆重送行和远行临别前的不舍。 此外还有蔡大鼎的《和答宗老虞臣夫子见赠》,蔡文溥的《上巳同诸友集饮江楼》,等等。

(四)活动节庆诗中的福州民俗与风貌

除了占据主流的怀乡诗、游记诗、志士友人的唱和答对诗文,琉球汉诗中也有不少描绘福州民俗活动或信仰相关的作品。 琉球现存的不少民俗文化都源自福州,例如蔡大鼎的七言律诗《辛酉八月朔丁祭谒见文庙》,其曰: “客居闽峤值秋丁,整肃衣冠仰圣明。 乐备杏坛多士集,礼尊阙里庶宫盈。 洋洋俎豆兼三代,秩秩罍樽列两楹。 遥忆球阳当此日,略同释奠尽丹诚。”[8]全诗描述了福州文庙祭孔的隆重盛况,从拜祭时间到祭祀着装,从设施人员到呈祭的供品。 不同于史书等枯燥文字记载,它以另一种文体形式将古代福州的拜孔盛况生动重现。诗人还在诗末点出,由此联想到琉球的祭孔仪式上人们同样虔诚膜拜的情景。 记述福州民俗盛况的同时也升华了文化比较中思乡的意境。

与完全书写民俗节庆的诗篇略有不同,还有一些琉球汉诗中实景描绘了福州重大活动的盛大场面,尤其多有描写朝贡路途中的起航归航盛况。 如《台江发棹》: “台江一棹泛清波,北阙遥瞻紫气多。自是圣朝饶雨露,满舡同唱太平歌。”[7]11收录于曾益的《执圭堂诗草》。 曾益的诗文立意深刻不落俗。 该诗描述琉球使团从福州起程赴京朝贡的盛大景象。

三、琉球久米村人汉诗与福州渊源考

从前文对琉球汉诗的分析,不论是咏景纪行,还是与友人的赠酬答对,又或是怀乡思人,每种题材的琉球汉诗中都不乏与福州地域人文关联密切的作品。 这也印证了福州作为中华文明对琉球的发信地之地位,对于当时的琉球知识阶层而言,福州无异于中华文化具体而微的一个缩影[9]。 纵观中琉交往的历史,可洞见其中缘由。

(一)福州与琉球的地缘优势

琉球群岛位于我国台湾地区和日本九州岛之间,西隔东海与福建相望,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福建尤其是闽都福州在五百余年的中琉友好交往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窗口和桥梁作用。 13 世纪后半叶到14 世纪前半叶,琉球与中国、朝鲜、日本和东南亚之间形成的繁荣的贸易网络,其重要依托便是福建地区和琉球的先岛群岛、冲绳群岛之间形成的交流圈,大量的货物自福州港汇集整合,并以此为起点进入到海上丝绸之路,通过中琉交流圈流入亚洲的贸易网络[10]25。

(二)政治方面的影响

1.中琉朝贡外交制度

自明洪武年间开始,琉球便与古代中国维系着宗藩关系,并开展了延续五百余年的朝贡外交和贸易往来。 在这一朝贡体制下,福建是当时官方认定的明清与琉球交往的唯一口岸,不仅是明清政府册封琉球的使团出发前往琉球的首发地,也是琉球朝贡或接贡官员踏入中国国土及起航返回琉球的首发地。 尤其是明成化八年(1472),福建市舶司从泉州迁往福州,福州柔远驿便成为官方唯一指定的集散地,所有琉球飘风难民也都集中于此,等候遣返琉球。 此后五百余年,福州对中琉政治、文化、贸易、交通等方面的交往交流都起着极其重要的窗口和桥梁作用。 与此同时,明政府还特赐 “闽人三十六姓” 以方便中琉朝贡贸易,加强中琉间的联系,而 “闽人三十六姓” 移居琉球后聚族于久米村(旧称唐营或唐荣)。 由于朝贡贸易等需要,久米村人在历史上长期受到琉球王优待,并被委以朝贡所需的重要官职,始终在琉球数百年对外交往历史中发挥着中坚作用。 尤其在朝贡体制带动下,作为强势文化和雅文化代表,汉诗受到琉球统治集团及知识阶层的重视和推崇,大量汉诗知识及汉学文化借由册封使及随团人员向琉球传播的同时,琉球的贵族阶层、聚居久米村的闽人后裔无疑都成为了大力传播琉球汉诗的推手。

2. “官生” “勤学” 留学生制度

明清期间,趋于规范化的琉球官生派遣制度以及勤学制度,都为汉诗等汉文化在琉球的传播产生了巨大影响。 《球阳》中记载: “洪武以来,唐营之人或入闽或赴京,读书学礼,不定回限,通于诸书,达于众礼,待精熟日而后归国。”[11]300据统计,从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至清同治七年(1868)的近五百年间,琉球共派遣官生26 次,人数约96 名[10]5。 在国子监设立琉球馆学的早期,每届四名的 “官生” 几乎都是久米村子弟,直到嘉庆之后,这种情况才变更为一半首里子弟一半久米村子弟。 “官生” 赴学路径和朝贡路线别无二致,都必先落脚福州整顿后再出发前往京城,而离开时往往也需要驻留福州择日返航。 而除了官费 “官生” 外,久米村子弟在得到王府许可之后还可自费赴福州留学。 虽名为自费,但也有学者指出这些 “勤学” 或由首里王府出资一半,或可从福建地方政府获得基本生活补助,并非完全意义上的自费。 留学福州的久米村人往往在福州居留时间较长(有的往返数次),且所学内容不一而足,有时还因汉学上的优势会被委任一些临时职务。 这使得他们能更加广泛而深入地融入福州生活,与福州当地的先生、士人、学者、官员等深入交往交流。

3. “诗赋外交” 的政治语境

“诗赋外交” 源自西周燕享之礼中的 “赋诗言志” ,燕享,亦作 “燕飨” 或 “飨燕” ,是以诗、乐形式宴请宾客的一项外交活动。 琉球于明初纳入东亚封贡体系,对话交流频繁,儒化程度颇高。 琉球王国以汉字作为官方文字,并将其广泛运用于外交过程中。 一方面琉球等周边国家主动接受 “诗赋外交” 传统,不仅是儒家文化熏染下的必然结果,也是其主动借鉴汉文化的一种努力与尝试。[12]另一方面,明清统治者长期以来贯行 “怀柔远人、以夏变夷” 的儒家外交思维,派往琉球的册封使臣大多甄选擅长文学诗赋的官员,对琉球来华留学生更是积极培养。 如此积极的环境创造既强化了 “诗文礼乐教化” 的力量,也达到儒学思想文化传播和文明外交之目的。 在中琉 “诗赋外交” 语境背景下,作为官方往来窗口城市的福州,自然也成为诗赋外交情境下的大舞台,琉球汉诗人尤其是久米村人在这一舞台上发挥得酣畅淋漓。

(三)祖根情缘

久米村人对奉敕入琉的家族使命不断传承,对 “闽人三十六姓” 及后裔身份念念不忘,更有人视闽地为第二故乡,在他们的文学作品中大量出现与福州相关连的汉诗,不论是在国子监求学期间对福州生活及福州友人的思念,还是目睹福州景色风物时对琉球的自然联想,都可以看出琉球汉诗人对福州的亲近感。 植根于久米村人内心深处的祖根情怀、桑梓之情都在琉球汉诗中依稀可见。 一方面有地缘关系,福州与琉球隔东海相望,气候环境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触景生情思念故土或对此地有亲近感是显而易见的。 一方面,久米村人大多是闽人三十六姓后裔,而其中又多有祖籍福州人士。 钱志熙(2006)阐述道 “久米村有汉姓三十六,多来自福建闽侯一带”[13],另 “据日本著名的琉球学者东恩那宽惇的研究,三十六姓的祖先原籍多为福建闽县河口一带”[13]。 久米村人为华人后裔无疑,而这其中与福州割不断的渊源,更使得崇尚宗法等儒家思想的久米村琉球汉诗人,在汉诗中寄托了不同于首里、那霸这些琉球其他族种汉诗人的文化认同与祖根情结。 尤其是从抒发思乡之情和表达身在北方而思念与故乡相似之福州的借景抒情诗文中,均能浓厚地感受到诗人于根上的文化牵绊。

久米村作为华人移民的聚居区,同时也是琉球王国传播汉文化的中心,久米村设有学校明伦堂,且世族子弟从小就接受儒家文化的教育。 某种意义上,久米村人虽然移居琉球几百年,但由于他们在中琉朝贡式外交体制中特殊的政治身份,在文化认同上与琉球国的其他族种有区别, “差不多完全是以中华文化为本位的……这种种族认同,当然也是他们努力学习汉文化的心理基础。”[13]一方面是中琉宗藩体制下的两国情谊,一方面是历史演绎中的 “祖根情怀” 。 尽管现代的琉球闽人后裔(久米村人)由于历史原因且受到日本文化的长期影响,已经基本上 “日本化” 了。 但血液中流淌的中华民族祖先的基因,以及无处不表现出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和对中华文化的持守和延续,都透露出两地之间的祖根亲缘联结关系。

四、结语

琉球汉诗实乃琉球与东亚诸国的文化交流之窗。 从这些琉球汉诗中,我们看到汉文体、汉学文化及思想在琉球乃至国际间的传播以及影响。 琉球汉诗中所描绘和呈现的福州与琉球的往来交流,从上层贵族到普通百姓之间的亲密友好,无疑都在书写和传递着中琉关系中的和平、友爱。 时至今日,冲绳地区的久米村后裔家族仍频繁奔赴以福州为中心的闽地交流,寻根问祖。 2023 年7 月,冲绳知事访问北京和福州,参观了北京和福州两地的琉球墓及福州的琉球馆(柔远驿),参加福建与冲绳经贸文化合作交流峰会,延续冲绳与中国的多渠道交流合作。 同年8 月,以 “闽琉情深,寻根八闽” 为主题的 “中国寻根之旅” 夏令营——琉球福州十邑同乡会营正式开营,从政府到民间的一系列友好交流活动再次拉近闽人与冲绳人的特殊情缘,也勾起了两地亲情的历史记忆。 古老的中华文明对琉球乃至东亚影响至深,是联结东亚文化的重要纽带,也是人类瑰宝,我们更应该尊崇、弘扬自身的民族优秀文化。 正如严明(2014)阐述的那样,包括琉球汉诗在内的东亚汉诗是历史上东亚文化共同体的集中体现,珍惜和传承汉诗这份丰厚的艺术和精神遗产,对于东亚社会的今日及将来,对东亚各国关系的良性发展,都有温故知新、继往开来的重要意义[14]。 而对琉球汉诗的不断研究和钩沉,必然对人类这一命运共同体的文化传承与世界的发展有着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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