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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美学视角下北岛朦胧诗变异修辞的审美特征

2023-04-24乔月涛刘海莲

文化学刊 2023年10期
关键词:朦胧诗北岛变异性

乔月涛 刘海莲

一、引言

朦胧诗最大的特点是 “朦胧美” ,而这种 “朦胧美” 源于诗歌的语言表达——朦胧派诗人普遍采用变异修辞的表达方式进行诗歌创作。 北岛作为朦胧派主要代表诗人之一,他创作的朦胧诗区别于其他朦胧诗的地方是运用词语搭配变异修辞的诗歌语言,塑造和组接了多重新颖的意象,表达了诗人对于社会、时代、个人命运的独特情思。 词语搭配变异修辞,是指 “词语与词语之间的搭配,符合语法规则,但又超出了词语之间的语义内容和逻辑范畴的常规”[1]。 北岛朦胧诗在特定的语境中,根据情感表达的需要,有时会打破词语语义搭配的规范,对词语进行新异的组合和排列,形成变异性词语搭配的短语或句子。 北岛的朦胧诗在变异修辞的语言表达中具有强烈的哲理思辨的政治意识。 “对作者创作中的政治意识,不妨可以理解为被时代所扭曲而变形了的对自由的渴求,是一代人‘特有的情绪和思想’的折射。”[2]北岛在对社会历史的反思中用常人所不及的深邃、透彻的眼光,用哲学的思维和悲壮、冷峻的变异性诗歌语言表达了他对 “人” 的生命、尊严、自由的呼唤与追求。 北岛朦胧诗的变异修辞主要体现在外在形式的陌生美、塑造意象的朦胧美、表达情感的真实美的审美特征上。 本文以北岛1978—1983 年间创作及发表的朦胧诗为语料,结合诗歌中变异修辞的具体特点,运用骆小所《语言美学论稿》中的 “变异修辞:表现为形式美、‘立象以尽意’、情感的激活”[3]60-137等相关理论内容,从语言形式、意象创造、情感表达三个方面来分析北岛朦胧诗变异修辞的审美特征。

二、北岛朦胧诗变异修辞审美特征的体现

(一)语言形式的陌生美

北岛在朦胧诗的语言表达上普遍运用变异修辞,使其语言在形式上呈现出了陌生、朦胧的审美特征。 “变异修辞语言的形式美,是指其语言内部结构、表现手段及外部形态所构成的言语内容的具体存在方式。”[3]60北岛朦胧诗的诗意首先来自于表达情感的语言形式,即变异修辞的语言形式,它是诗人独特情感表现的审美直觉对象,是诗歌内容独特的表现方式,主要体现在反常的语言结构和诗歌结构两个方面。

一般语言的组合和运用应该遵循规范的语法规则,变异修辞不同, “它所遵循的是活法。 它在句法上与语法形成对立的关系,即具有对语法的偏离性”[3]80。 骆小所认为就变异修辞本身来讲, “活法就是心法”[3]80。 变异修辞因情而生,它遵循的是情感逻辑,表现发话主体的深层意识。 北岛朦胧诗变异修辞从诗人情感之活演变为句法之活,诗人经常打破语言的常法,用心之变法对语言进行变异性地艺术运用,具有反常规语言表达之美。 北岛在朦胧诗的创作中经常用表示具体动作的动词作动语,用表示时间的词语如 “黎明” “夜晚” 作宾语,组合成变异性的动宾结构。 如: “从星星的弹孔中/将流出血红的黎明” (《宣告——献给遇罗克》)、 “这杯中盛满了夜晚/没有灯光,房子在其中沉浮” (《祝酒》)。以上诗句中 “流出血红的黎明” “盛满了夜晚” 都是诗人在被社会现实压抑的情感状态下,打破词语搭配的正常语法规范,遵从内心的情感逻辑,通过变异修辞表达方式,用表示具体动作的动词来支配不能受动词所支配的时间名词,建构起了变异性动宾短语。 变异性动宾结构短语中的 “黎明” 和 “夜晚” 在诗歌的具体语境中分别象征着 “未来、希望” 和 “黑暗现实” ,整个变异性修辞文本具有言此意彼、朦胧、陌生的审美特征。 读者结合当时黑暗、冷漠的社会语境,可以深入挖掘表层变异修辞文本形式下所蕴含的深层内涵。

徐敬亚在《崛起的诗群》中提到朦胧诗最先引起人们注意的特点是内在节奏波动大,结构奇兀闪跳,语言可以擦亮读者的眼睛[4]242。 北岛在诗歌创作时按照诗人的主观情绪和瞬间感受来选择词语,用变异的方式组合语言,并结合意识流和蒙太奇的表现手法,塑造了变形、奇特的 “形象”[5]225。 不同类型的形象通过变异修辞语言组接在一起,引起了诗歌节奏的巨大波动,构成了具有断裂性、跳跃性、非逻辑性的诗歌结构。 诗人有时甚至将现实与虚幻融合在一起,结合诗歌外在形象的散点透视和跨越性的表现手法,呈现出诗人瞬间感受的异常心理和立体感的时空画面,突破了常规诗歌单一线型的平面诗歌结构,给读者留下了反常性、陌生化诗歌结构的审美感受。 例如,在《十年之间》中,诗人根据自己的思维意识流动和瞬间感受分别写了 “岁月、路、喘息、项链、荧光表盘、时间、花朵、灯” 。 在诗歌的开始诗人用比拟和通感的变异修辞写道: “岁月,和马轭上的铃铛纠缠/彻夜作响” “路在摇晃” “重负下的喘息改编成歌曲” ,向读者展现了诗人所经历过的动乱岁月,以及在嘈杂岁月的动荡道路上行走的人们的压抑情绪。 然而接下来诗人却突然写到与上文语义不相关的女人的项链和荧光表盘: “女人的项链在咒语声中/应验似地升入夜空” 和 “荧光表盘淫荡地随意敲响” ,之后又用 “超比喻”[6]的变异修辞写道: “时间诚实得像一道生铁栅栏” ,最后又用暗喻变异修辞写道: “仅仅在书上开放过的花朵/永远被幽禁,成了真理的情妇。” 整篇诗歌用变异修辞语言塑造了奇异的艺术形象,并把它们组接在一起,为读者呈现出了具有跳跃性的时空画面结构,让读者在陌生、新颖的形象和复杂的结构画面中感受诗人内心复杂的情绪。

(二)塑造意象的朦胧美

骆小所在《语言美学论稿》中认为审美主体为了描写意中之象,就必须寻找主客体相适应的物质手段和媒介,即变异修辞,把它固定下来[3]94。 北岛在艺术创作上有意打破规范的句法结构,造成语义上的模糊,进而塑造非理性化、多层次性的象征意象,表达朦胧诗意。 北岛朦胧诗变异修辞意象的朦胧美,还体现在意象的非理性化象征和多层次扩张性。

北岛在诗歌的语言表达上运用变异修辞手法塑造了各种具有象征性的意象,这些象征性意象并不是具有普遍性特征的情感对应物,是经过诗人变形化、艺术化,并赋予了诗人复杂情感的审美意象。 “审美意象的形象特征是荒诞性”[5]250,北岛朦胧诗通过变异修辞塑造的意象在形象上是荒诞且非理性的,诗人以非理性象征性的意象为依托表达诗中隐蔽的情思。 例如《古寺》: “逝去的钟声/结成蛛网,在柱子的裂缝里/扩散成一圈圈年轮/没有记忆,石头” ,在此诗句中诗人打破了正常的思维和 “钟声” 的语义规范,运用变异修辞手法塑造了一个非理性化的、能够 “结成蛛网” 的 “钟声” 的意象,使 “钟声” 具有了视觉色彩的外在形象。 古老的 “钟声” 已消逝了很久很久,诗人记忆中的 “钟声” 在时间的长河里已结成了蜘蛛网并扩散成了年轮。 诗人在诗中用结成网且扩散成年轮的非理性化的 “钟声” 意象来象征不能向前发展的特定时空, “石头” 象征着一种永恒,它是历史的见证人,阅尽人间沧桑。 诗人通过变异修辞塑造非理性象征性的 “钟声” 的意象,来暗示那个停滞了前进步伐的社会的艰难岁月。

骆小所在《语言美学论稿》中认为变异修辞的意象往往具有扩张性, “它给人以想象的广阔余地,它的反映形式往往是辐射式的”[3]93。 北岛说过: “我试图把电影蒙太奇手法引入自己的诗中,造成意象的撞击和迅速转换,激发人们的想象力来填补大幅度跳跃留下的空白。”[7]在北岛的朦胧诗中,诗人会围绕着诗歌的表现主题塑造多种看似不相关的意象,建构一个具有多层次扩张性的意象网络群。 例如:北岛在《恶梦》中一开始就用变异修辞写到了恶梦中的 “风” 这一意象, “在方向不定的风上/我画了一只眼睛” ,诗人运用变异性状结构表达了诗人想拥有能看清社会现实的眼睛;接着又用变异修辞描写了 “恶梦” 在 “阳光下” 的动态意象: “恶梦依旧在阳光下泛滥/漫过河床,在鹅卵石上爬行” ,从这句变异性修辞文本中可以感受到诗人心中的恐惧心理;之后用变异修辞描写了鸟儿惊恐的目光: “在枝头,在房檐上/鸟儿惊恐的目光凝成了冰” ,从鸟儿惊恐得凝成了冰的 “目光” 这一意象中更加深化了诗人心中的恐惧。 诗人通过变异修辞把 “风、眼睛、阳光、鹅卵石、目光、冰”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意象组成一个具有跳跃性、多重象征性的意象系统,使诗歌获得了朦胧性、多意性的审美张力,拓宽了诗歌的审美空间,使读者能从整个意象网络系统中去把握诗歌整体意蕴。

(三)情感表达的真实美

变异修辞是经过审美主体情感化的符号,这种符号既具有外在的形式美,又具有内在的情感美的双重审美特征。 北岛朦胧诗变异修辞之所以美,源于客观信息与发话主体特有的情感信息发生了特异的组合,借此承载着意蕴浓厚的情感信息,是诗人情感形象化的符号形式。 “变异修辞的核心,实质上是审美情感的真实性,是主体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真诚的情感。”[3]76北岛通过诗歌变异修辞语言 “追求表现自己内心的真实,表现自己这一代人产生于那个特殊年代的真切的感受和思考”[8]。 北岛朦胧诗中的情感世界是真诚的世界,诗人在个人真实感受表达的驱迫下,通过变异修辞表达的情感也具有了真实美的审美特征。 北岛内心的独特情感驱使心理变异,在非正常、非理性的情感状态下用变异的视角去审视外在的客观世界,并把自己真实的情感投射到客观事物上,产生艺术化、变形化的情感对象,即把内在真实的情感外化为具体的审美对象,使诗人真实的情感具有了具象化的审美特征。

北岛在诗歌创作时往往通过通感的变异修辞手法,使真实的感情发生感觉上的转移,具有了视觉、听觉上的感觉特征,使真实情感更加形象化。北岛朦胧诗在用变异修辞语言表达真实情感时,会把内在的情感外化为视觉上可以看得见的具体形象,通过视觉形象表现真实的情感,使诗人的情感呈现出了视觉形象美的修辞效果。 例如《在我透明的忧伤中》: “在我透明的忧伤中/充满着你,仿佛绿色的夜雾/缠绕着一棵孤零零的小树” ,在诗中 “我” 的忧伤是透明的,诗人把抽象的 “忧伤” 的情感外化为了在视觉上可以看得见的透明的事物,使忧伤的情感具有视觉上透明的特征,突出了 “我” 的忧伤是可以看得见的,并在可以看透的忧伤中充满着你,像绿色的夜雾。 除此之外,北岛朦胧诗在用变异修辞语言表达真实情感时,还会把内在的情感外化为听觉上可以听得见的具体形象,通过听觉形象表现真实的情感,使诗人的情感在听觉上呈现出具象化的审美特征。 例如:在《十年之间》一诗中诗人把 “在被遗忘的土地上” 经历的 “岁月” 和 “马轭上的铃铛” 放在一起描写,把原本悄无声息、平静的岁月,因为和 “马轭上的铃铛” “纠缠” 在一起 “彻夜作响” ,使其变成了嘈杂、不安的岁月,让读者可以通过铃铛的彻夜作响声感受到当时社会环境的杂乱和诗人不安的心绪。 接着又把重负下无声的 “喘息” 改编成了听觉上可以听得到的 “歌曲” ,诗人把对生活无耐的深情叹息变为了优美动听的歌声,使读者在铃铛声和歌曲中可以听到诗人深情的叹息和不安的心声。

三、结语

北岛在苦闷中汇聚了思辨的力量,用变异性语言创作出了具有朦胧美的诗歌。 诗歌变异修辞的审美特征在形式上体现在变异修辞形式的陌生化,在内容上体现在所塑造意象的朦胧性、表达的情感的真实性。 诗人在创作中打破语言的常法,遵循心中的活法,对规范语法规则进行反常运用,并按照自己的主观情绪和瞬间感受,结合意识流和蒙太奇的表现手法,用变异语言组合各种艺术形象,使诗歌结构呈现出跳跃性、反正常逻辑性的画面美感。北岛朦胧诗通过非理性象征性、多层扩张性意象以表现诗人复杂的心理和真实的情感,突破了传统修辞学上的象征手法,用现代化艺术语言使诗歌产生了强大的艺术张力,这是北岛朦胧诗在语言美学上创新意识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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