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蒲:从《诗经》中走来
2023-04-23风凝
风凝
“不流束薪、不流束楚、不流束蒲”,它是东周战士的念妻情结;“有蒲与荷、有蒲与蕳、有蒲蒸萏”,它是水泽女子的念郎之苦;“鱼在在藻,依于其蒲”,它是君民同乐的和谐;“其蔌维何?维笋及蒲”,它是韩侯迎亲的铺排。它,从《诗经》中走来,骨子里透着诗情与不屈。它一生与水相伴,湖泊、池塘、沟渠、沼泽,以及河流缓流带,常见其身影。
它,便是香蒲。
在北方,春天最动人的不是百花齐放的争妍斗奇,也不是杨柳拂面的春风十里,而是冰川开裂、春水初生的大地回暖。用不多久,香蒲便在水底悄悄萌发淡黄的幼芽,于一片枯黄中抽出丝丝缕缕的蓬勃绿意,仿佛能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疯长,呼啦啦胀满泽塘,那翡翠般通透的春水,便显现出无限生机。风起时,它柔韧的腰肢连同碧波一同摇曳,美不胜收。更为可贵的,是它散发出的独特蒲香,清清淡淡,却入骨入髓。
芒种前后,一片蒲林便会孕出花朵来。香蒲的肉穗花序,起初指头粗细,逐渐长成火腿肠一般的模样,居住在这里的人称之为:蒲棒。红花黄粉映衬着碧绿的蒲林,在暖阳下,在清风中,明灭动人。这时候,偶有一二长者,在一旁静静地垂钓着时光,平添几分闲适与安然。香蒲同岸边的垂钓老人一样,享受慢下来的时光,又或者它的时光从不曾快过。有雨的日子,那些小鱼、小虾从梦幻的涟漪中钻上钻下,撞得香蒲酥酥痒痒,左摇右晃。
秋风乍起,硬邦邦的蒲棒就温软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软绵绵、肉嘟嘟。轻轻一撮,眼前立刻飘满缤纷的蒲棒花。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深秋,我同友人在一个渡口,头上、脸上、毛呢大衣上,沾满了蒲棒花时的样子。这像蒲公英、像柳絮的绒毛,乘着风,将整片泽塘染成白色,美丽极了!
我最爱的,是冬天大凌河湿地里的香蒲。这个时节,碧波荡漾的大凌河面已然结了厚厚的一層冰。而香蒲,白里透黄,一片苍茫,它叶老腰弯,唯有那一柱蒲棒似要擎起一片蓝。蒲叶褪去那份柔韧,显露出刚直来,宛如一柄利剑,凛凛然,透出一股侠胆之气,让人心生敬畏与欢喜。它是坚守岗位的士兵,凝固在那里,护佑着一方水泽的安宁。我想,它久居于此,定有属于它的理由,就像这世上很多事情的发生,都并非无缘无故。
一时兴起,折两枝握于掌心,在冰面之上翩翩起舞。舞着,舞着,自己仿佛变成了《诗经》中的某一位风鬟雾鬓、荆钗布裙的小家碧玉,纯情且长情。又或者,我更乐意与那香蒲合二为一,临水而居,寂静悠然,生活充满了禅意。
愿长成一株香蒲,守护一方水泽,世世代代,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