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狐狸的“陷阱”

张苗

“狐设”丰富的玲娜贝儿

上海迪士尼撤去提醒与玩偶保持距离的黄线，自3月6日起，游客可以重新与迪士尼的朋友们握手、拥抱。自“降生”以来，就不曾与粉丝们亲密互动的玲娜贝儿，瞬间吸引了大量游客。一个结实而毛茸茸的拥抱，让不少粉丝沉浸在这只粉色狐狸的“温暖”里。

当我们拥抱玲娜贝儿时，率先感受到的究竟是被治愈的温暖，还是被消费主义左右的不适？

2021年9月29日，玲娜贝儿作为达菲家族新成员首次在上海迪士尼亮相。冲击力强的大眼睛、毛茸茸的大尾巴，加上标志性的动作“我有一个坏主意”等，让这只来自上海川沙新镇的粉色狐狸玲娜贝儿，出道仅一个月，就成为娱乐圈新晋顶流：首月便登上话题热搜榜32次。

不同于迪士尼乐园里的其他家族，玲娜贝儿所在的达菲家族，没有属于自己的动画剧集或电影。比如，迪士尼的经典IP唐老鸭，拥有自己的漫画，出演了150部短片、8部电视剧，是21部游戏的主角。但也正因为玲娜贝儿背景故事的缺失，让这只粉色狐狸拥有了迪士尼与网友“共创”的空间：在粉丝与玩偶的互动中，“狐设”逐渐丰富。在粉丝的补充下，这只粉色狐狸被塑造成了爱吃鸡腿、温柔却有个性、顽皮却暖心的多面形象。

“靠脸吃饭”的玲娜贝儿有着一身温柔的粉红色装扮，渐变的蓝色大眼睛忽闪忽闪，时而害羞地捂嘴笑，时而摇起软乎乎的大尾巴，随便在网络上点开一个“她”的视频，都会被瞬间治愈。据记者不完全统计，视频平台（哔哩哔哩动画）的玲娜贝儿相关视频播放量达到百万级别的有7个、十万播放量的有220个、一万播放量以上的多达420个。某短视频平台截至2023年3月，对于玲娜贝儿的视频播放量已经突破了35亿。除了对这只狐狸的讨论话题之外，“周边”产品也卖的火热：即使消费者线下购买受到限制，该IP衍生出来的“周边”在电商平台也掀起了热潮。

这只粉色狐狸受到大众广泛喜爱的同时，官方“周边”“一狐难求”，催生了大批“黄牛”和山寨生产线。

“老陈，最近公司经营情况怎么样？”

3月1日，上海浦东新区检察院检察官的身影出现在了江苏省仪征市某镇的一家玩偶加工民营企业里。这曾是一家涉嫌侵犯“玲娜贝儿”著作权的企业，如今经过合规整改已经焕发新生。

走进厂房，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类玩偶，工人们在其间忙碌，有缝纫的、有填充内容物的、有正在包装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都恢复正常了！”Z公司实际控制人陈某某回应道：“现在加工的这些玩偶都是有授权的。”

Z公司是仪征当地一家从事玩具加工的中小型民营企业，2021年10月，浦东新区检察院在办理一起涉嫌侵犯著作权案时发现，Z公司未经著作权人许可，生产并交付仿冒迪士尼品牌的毛绒玩偶“玲娜贝儿”5000余件。2021年12月，公安机关将陈某某抓获，在Z公司实际经营地查获仿冒迪士尼品牌“玲娜贝儿”毛绒玩偶成品及商标。2022年7月，犯罪嫌疑人陈某某及涉案企业Z公司，因涉嫌侵犯著作权罪被移送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在审查起诉阶段，陈某某认罪认罚，并退赔全部违法所得。

在审查过程中，承办检察官委托Z公司实际经营地江苏省仪征市的检察机关对该企业进行社会调查。经调查发现，在当地Z公司属于经营状况良好的乡镇民营企业，一直积极为体弱、残疾人员提供就业机会——在公司百余名员工中，残疾人和60岁以上老年人约占40%，还积极向慈善机构、残疾人家庭捐款、捐物，对困难职工发放救济金。

“企业虽小，却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办案检察官说道。经综合考虑，浦东新区检察院决定对Z公司开展涉案企业合规工作。经过数月的整改，该企业合规验收合格，检察机关对其做出不起诉决定。为了固化企业合规的成效，更好地惠及玩偶加工行业，在浦东新区检察院的建议下，仪征市检察院制定并发布了《毛绒玩具加工企业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合规整改指引（试行）》。在回访的次日，浦東新区检察院、仪征市检察院、仪征市市场监督管理局、仪征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签署《关于跨区域涉知识产权案企业合规四方协作备忘录》。这些文件的签署，不仅为毛绒玩具加工企业知识产权合规体系的全流程管理提供规范依据，更使长三角区域企业合规一体化协作的能级再上新台阶。

玲娜贝儿为什么这么火？

答案很简单：可爱，只是可爱而已。这是大多数人对这只粉色狐狸的第一印象，也是她备受喜爱和追捧的主要原因。实际上，人们对可爱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并不稀奇，重大赛事的卡通吉祥物不可或缺，云养大熊猫的视频每天都有人在播放……这些都是“可爱文化”具像化的日常表现。

不同于米奇、米妮和各位公主，玲娜贝儿作为“达菲的新朋友”，没有自己独立的动画电影，也没有迪士尼主线的加持。换句话说，没有故事的玲娜贝儿，完全依靠软萌的外形和人偶的表现力，迅速蹿红、成为“顶流”。作为没有故事情怀支撑，但形象可爱迷人的新角色，其出场即赋予了大众充分的想象空间，人们享受这个为角色构建故事和创造人设的过程。没有故事支撑，便为她编造多种多样的精彩故事；没有人设，便为她贴上“新晋女明星”“川沙妲己”的标签。

只将目光放在玲娜贝儿的可爱形象上，是普通游客的思维。更值得一提的是迪士尼源源不断打造IP的能力，并用IP成功获得了巨大的商业价值。商业利益、知识产权授权等也是涉案企业踩到红线的根本原因。根据维基百科公开的数据统计，截止到2022年12月，全球IP收益排名前十名中有一半来自于迪士尼，累计经济收入达到2554亿美元。从自创的小熊维尼、米老鼠、迪士尼公主，到收购的星球大战、漫威宇宙，似乎在迪士尼，你总能找到一个喜爱的IP。玲娜贝儿IP形象的爆火也为迪士尼带去不少收益。

玲娜贝儿爆火的背后，是迪士尼2022年第三财季的亮眼财报。财报显示，在该财季期间，迪士尼获得营业收入215.04亿美元，同比增长26%。从收入构成来看，乐园、体验和产品部门的一大重要收入来源是消费产品收入，通过IP授权几乎为零的边际成本的创收方式，可以说迪士尼是好莱坞“火车头理论”的绝佳践行者，其授权商品对 IP 收入贡献最大。“火车头理论”，指的是电影票房收入只占一小部分，电影拉动的电视、音乐、出版物、授权和商品零售等环节的收益才是盈利核心。

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玲娜贝儿的走红是一场自发、宏大的传播活动。玲娜贝儿是在中国本土创作的第一个迪士尼IP形象，其设计理念也参考了中国传统文化，这在一定程度加强了受众的民族文化自信和自豪感。同时在这场传播活动中，消费者、意见领袖、自媒体、迪士尼官方等皆有参与：有迪士尼官方的宣传与造势，有消费者的热情和自发性宣传，有自媒体的关注和撰文，甚至有“网红”“明星”的流量加持。同时，表情包文化传播也参与其中，比如“即使你不知道什么是玲娜贝儿，也见过它的表情包”。而在园区内，玲娜贝儿的相关“周边”也采用了“饥饿营销”模式，迪士尼出台了限购告示：每单每款限购两个。就这样，粉色狐狸迅速断货。

随着“狐设”丰富，玲娜贝儿大火，曾经的飞吻、拥抱，即便现在可以真实触碰，眼前却有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队。不久前，记者电话联系了一位去过迪士尼的朋友，她说：“如今，想和玲娜贝儿进行亲密互动，不仅得购买游乐园的‘早享卡’提前入园，还得在凌晨三四点排队检票，甚至得在检票后狂奔至互动点占位。”可以说，这个毛茸茸的拥抱来之不易。

或许是出于东方文化肢体表达的含蓄，拥抱成了不少人生活中的稀缺资源。而粉色狐狸的“有求必应”，一个柔软的玩偶皮套，恰好中和了与之肢体互动的羞涩。粉色狐狸的拥抱将游客“包裹在柔软中”，缓解了我们在现代社会的孤独感。但是，我们在珍视粉色狐狸为我们带来甜蜜拥抱的同时，也要警惕拥抱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