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月相亲

雷宝云

最近一阵子，傻月妈疯了似的给傻月找婆家，搞得街上的闲人们嘴都撇到了城墙外头：“啧啧，这是守不住了！”

不至于吧。傻月四岁那年，她不着调的爹就跟一个比傻月妈大四岁的女人跑了。临走前，傻月妈把男人拉到跟前问：“说说，我哪点儿不如她？”男人躲在角落里吸着烟，嘟嘟囔囔回了句：“她比你温柔！”

“滚！”傻月妈把男人连人带铺盖都踹了出去。

傻月妈带着傻月磕磕绊绊地在春和街生活了十几年。当年不少人给她撮合婚事，她都推了，原因是怕傻闺女吃亏。如今快五十了，不至于守不住了吧。

现在给傻月说婆家的媒人中最上心的莫过于“二层楼”了，“二层楼”顶着头上的“富贵包”每天在傻月家的小店前晃悠，隔三岔五就把小伙子领过来。

只要“二层楼”的电动车停在欣悦小店门前，人们都知道，傻月又要相亲了！

这次来了一辆车，车里钻出七八个人，都是乡下人的打扮，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估计是主角。

“二层楼”是春和街的混子，因为家里有个二层楼的门市部，到处拿出去显摆说事儿，大伙儿就都叫他“二层楼”。

只见“二层楼”拿着电话，指手画脚地解说：“这孩子，这孩子才好呢！洗衣做饭，样样都行，店里收钱都是她，关键是——没见过男人！”

啧啧，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春和街的人谁不知道，傻月的傻是不掺杂任何水分的！

傻月每天尾巴一样跟在妈妈身后，浑身上下的零件没有一样中用的。夏天，傻月妈的小店围着一大帮游客，傻月坐在门前当老板。

游客问：“包包多少钱？”

傻月答：“十块。”

“草帽多少钱？”

“十块。”

甭管问啥，都是十块。游客见了便宜就捡，十块一件买了一大包，对面的老常见了连忙追过去：“没见那孩子有毛病吗？这便宜也捡？”游客红着脸放下了大包。

相亲的傻月让妈妈一拾掇，真有点儿美少女的意思，淑女一般坐在那里。小伙子乡下的，长得有点儿着急，眼睛不时往傻月身上瞄。“二层楼”见有门儿，就顺坡下驴：“让俩孩子出去溜达溜达！”

傻月走平地还行，遇到个台阶就犯迷糊，深一脚浅一脚没个准儿。小伙子以为傻月矜持，连忙来扶，傻月一甩手。

“这……怎么回事？”小伙子问。

“看不着了呗！”傻月实诚。

“那怎么做饭呀？”

“我啥也不会！”傻月美滋滋地回答。

这亲还有得相？“二层楼”气得两眼冒烟，心里暗暗骂道：“真傻透腔了！”

溜达一圈，小伙儿把傻月送了回来，“二层楼”的待遇就是混了一顿晌午饭吃。

“二层楼”对傻月的亲事如此上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醉翁之意。

夏天，傻月家的小店生意红火，傻月妈热得只穿了吊带背心，露着雪白的膀子。“二层楼”刚好看见，便急忙买了雪糕献殷勤让女人歇歇。女人接过雪糕坐下来，顺便撩起长裙扇风，这下，白花花的大腿就让“二层楼”蒙圈了。“二层楼”咽了口唾沫，恨不能用手亲自去摸摸。“二层楼”觍着老脸凑过去，女人没有回应，也没反对，努努嘴，示意傻月在屋里，此时傻月正趴在床上看动画片。

“唉， 傻丫头要是不在，那不就顺风顺水了吗？”“二层楼”心想。

傻月相了七八个对象，都没了下文。

老邓来相亲的时候，已是深秋。老邓踩着满地的银杏叶走进春和街，瘦高瘦高的，格外显眼。

老邓是黑龙江人，来这边干装修的，两年前死了老婆，一个闺女出阁了，比较省心。

这次“二层楼”是依了傻月妈的意思，找了个年龄大点儿的，说年纪大知道心疼人。

老邓四十多岁，比傻月大一倍还带拐弯的。

老邓人实在，刚见面就掏了见面礼——现金不够，又用微信补上了，然后就张罗着请一干人去吃饭。傻月妈看了也高兴，虽说老是老了点儿，咱孩子啥样心里还没数？瘸驴配破磨，凑合吧！

遇到了出手大方的主儿，这次“二层楼”决不能含糊了，他告诉老邓：“孩子没见过世面，你带着她出去玩玩！”然后向傻月妈使个眼色，老邓木讷地点点头。

傻月妈知道，“二层楼”是想把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老邓占了便宜就脱不了干系了。

果然，老邓开车把傻月带出去了。车一冒烟儿，春和街的人都猜测，这回傻月的亲事是有门儿了。

谁知道，三天后傻月又被送了回来。回来的傻月比以前欢实多了，人也开朗了。老邓说：“我带她出去玩了几天。孩子眼睛不好，可以配个镜子。还有，平常多教她识数，她不笨。”

此时，“二层楼”不怀好意地向老邓挤挤眼：“咋样？”老邓摸摸后脑勺，为难地说：“哥，孩子太小，我们实在不般配呀！”

“二层楼”一跺脚：“真是棒槌！”

孩子的亲事又没了着落，傻月妈的心情蓦然就阴了下来。老邓走后，傻月妈的心悬着，几个晚上没睡好，忽然那天半夜肚子疼，疼得直打滚儿，情急之中，哆哆嗦嗦就把电话打给了老邓。老邓热心肠，开车把傻月妈送进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胆结石，需要手术。傻月妈无助的眼神转向了老邓，傻乎乎的老邓只知道救人，大手一挥就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手术后，老邓又当起陪护。傻月妈伤心之余把一肚子苦水都吐了出来，话题自然转到了傻月身上。老邓不解：“孩子那么小，又有毛病，干吗要急着嫁人呢？”

傻月妈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她叹了口气说：“本是不想让她嫁人的，这辈子跟着我算了，谁知道前些时候我忽然发烧咳嗽，到县医院检查说十有八九不是好病。我寻思着趁自己没倒下，给傻月找个家，等我走时，也就放心了！”

“哎呀，你真糊涂呀！这种病小地方整不准！”老邓直拍大腿。

傻月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颗清泪挂在眼角。

老邓真的是好人做到底。傻月妈一出院，老邓就帮着联系了一家大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果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傻月妈整个人也跟着鲜亮了许多。

打那以后，“二层楼”这个媒人就不招待见了。他再提说媒的事，傻月妈就沉着脸，没有好脸色地说：“孩子小，不急。”

“这……这咋就变卦了呢？”“二层楼”自觉无趣。

冬天，傻月店里的火炉烧得热烘烘的，老邓围着火炉烤花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傻月妈拿着笤帚扫地，扫完了地，就把沏好的茶水端到老邓跟前，乐呵呵地说：“喝吧，红茶，暖暖身子！”

这一幕刚好被对门的老常看到，老常掩嘴笑，对傻月妈说：“这一家人，够亲的！喜日子定下来了吧？”

傻月妈羞红了脸：“嗯嗯，开春吧！”一种幸福的微妙感觉在她脸上荡漾开来。

大伙儿都說傻月有福，总算有个完整的家了。

［责任编辑 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