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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中的主客体心理建构与德育实现

2023-04-22朱铁军桑青松

教育评论 2023年11期
关键词:理想国柏拉图建构

朱铁军 桑青松

一、引言

《理想国》是柏拉图(Plato)创著的不朽之作,也是西方诠释教育思想的早期经典,被世人奉为哲学教育界的旷世杰作,书中阐述的发人深省的教育问题、鞭辟入里的教育理念、兼顾身心的教育内容、关联现实的教育方法,为世人营建出一片教育圣地和理想之境,深刻地体现出柏拉图系统的教育主张与哲学智慧,古今学者在其开辟的教育哲理之路上著书立说,成就斐然。然而,《理想国》一书中,柏拉图在哲学、教育、政治等领域的宏大叙事中,在正义、财产、婚姻等概念的精彩辨析中,还重点观照人的心理层面,并直接阐明教育与人的心理和精神层面的深度关联与作用机制,“教育引导人走向天地万物间最明亮的东西,即善的理念,教育使灵魂转向,由黑暗到光明”[1],“教育则是实现灵魂两次转向的关键所在”[2],更在全书结尾向大众揭示出“灵魂是永恒不朽的,有忍受一切善和恶的能力”[3],彰显人们内心深处的善恶归属和思想品格,用朴素的主客体心理建构方式呈现出一套精辟独到的德育机制。“凡是成功的德育工作,必然是在某些方面遵循了人的心理需求和心理发展规律的教育”[4],虽然柏拉图创立了西方客观唯心主义学派,但这是从哲学视角而言的,从心理学的研究维度分析,柏拉图围绕教育、政治等重大命题建立的相关学说观点和论证方式聚焦于人的心理情境和心理发展,且提出其间的逻辑关联,如“教育应该以修养心性为目的”[5]等系列论断,无疑是极度超前的,值得教育心理学界关注和研究。

二、基于主体发展的心理建构与德育实现

(一)主体认知心理与德育方式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对德育的理解首先基于作为理想国公民的主体认知,主体认知是人作为主体在认识环境、感知客观事物过程中获得知识和经验,并以此揭示事物对人的作用和意义,以主体心理学理论解释,即“外部原因通过内部条件起作用”[6],外部原因之所以能通过内部条件起作用,是因为主体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理性的自我观察、自我知觉、自我分析和自我反省,主体认知心理即在这一机制上形成的心理过程、心理现象和心理特性。

人作为心理主体的人,“是所有心理品质和全部能动性的基础”[7]。柏拉图虽未能直接阐明这一点,但他在《理想国》中的多处论述与其不谋而合,柏拉图认为的“心理品质”是基于拥有包含“善”在内的知识之上的,“能动性”亦来源此。其一,柏拉图提出,获得丰富知识和经验的人会处事不惊,“凡是有学识的人,就很少会有悲伤哀怨的时候,即使不幸的遭遇困境,也能够泰然处之”[8]。其二,柏拉图在此基础上将最“高贵的知识”[9]定义为“善的理念——德性”,提出要成为贤明者,就必须获取“最高贵的知识”,也即必须知道“胆量、节制、器量和其他德性的本质”[10],将主体认知的核心内容直指德性的本质,强调外部局势和环境的应对是由主体内部的认知及其产生的德性起作用,在此种意义上亦即明确了德育的方向和指归。

至于如何获得德性,柏拉图通过一个经典的“太阳光、视觉和可视之物关系”的比喻,提出正确的德育方式,他将“善”比作“太阳光”,“理智”比作“视觉”,“可知物”比作“可视物”,又将“灵魂”比作“眼睛”,认为“认识对象在真理的照耀下,人才能获得对事物的正确认识”[11],换言之,人需要运用主体认知心理去认知真理,柏拉图还进一步阐明“给予主体以认识能力的那个东西便是善的理念”[12],而且将主体认知对象在物理层面上划分为“影像、假设、实在物和真理”四部分,并从人的智力认识层面提出对应的四个部分,即“理性对应真理,理智对应假设,信念对应实在物,想象对应影像”[13],且直言不讳“人的认识能力各部分之间的高低层次形成了其真实性各不相同”[14],实际上指出人需要以理性的感知、理智的分析、强有力的信念和想象的能力去最大化地认知智力认识层面的可知世界,这已经深度触及主体认知心理以及主体获得德性的实现方式。

(二)主体情绪心理与德育方式

“情绪是以主体的需要、愿望等倾向为中介的一种心理现象。”[15]主体心理学者认为,主体情绪心理不仅是个体主体的心理活动,也是群体主体的心理现象,是“社会以及不同阶层民众的无意识的情绪和精神性的形成和发展”[16]。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更偏重于揭示不同政治人格的群体等“一类人”的情绪心理,从这一维度出发,其更加契合“群体主体情绪心理”的范畴。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将人的特性归纳为欲望、激情与理性[17],从心理学角度而言,欲望的本质归于情绪,激情更属于情绪的范畴,特别是在描述四种政治人格的篇章中,柏拉图生动地刻画出不同政治制度的统治者和公民内心的快乐、愤怒、悲哀、恐惧等情绪,同时通过苏格拉底(Socrates)之口在论辩中驳斥“建立在非理性情绪之上的道德”[18]。在针对欲望的理解层面,柏拉图认为人都有欲望,但生理方面必要的欲望是对人有益的,而可有可无的非必要欲望是无好处的,是要杜绝的,同时更认定“人都有豺狼之性”[19],“最善、最有理性的那部分被奴役和压迫着”[20]。因此,不当的教育会使非必要欲望重新燃起和日渐放大,“一切虚伪的不好的恶习就会在少年的心中落地生根”[21],并把善德驱逐出去,最终失去本性,要实现“人心的自由”,此时如果只采用简单劝告的方式是毫无成效的,因为在主体心理中,这种生活就是理想中自由平等的生活,但在柏拉图看来,这类人是贫穷的,是最痛苦的,因为欲壑难填。综上,柏拉图无论是通过苏格拉底讲述人的种种情绪表现,还是借助论辩反击他人提出的“情绪之上无根的道德”,都是要升华人的特性中的理性成分,令主体的情绪心理受控于理性,回归于理性,进而使“人的心得到保护,一生沐浴在善德之中”[22]。

如何使善的欲望舒展,柏拉图认为既要通过法律,又要通过德育,“理性与激情在人们接受了相应的教育,并且都知道各自份内的事后,就可以联合控制那个无意识的欲望了”[23]。控制欲望的德育方式主要包括:一是让未受到不良影响的儿童接受高尚优美的课程教育,用人的特性中的激情来辅助理性,并联合控制欲望。二是强调家庭教育,特别是父亲要有高尚的情操和高雅的言谈举止。[24]三是提出“真的快乐”和“假的快乐”的理念,并告知世人“真的快乐”要多出“最糟糕的假的快乐”729倍,[25]虽然快乐属于情绪范畴,但仅指“假的快乐”,即好名者、好利者的快乐,柏拉图阐述的“真的快乐”是爱智者的快乐,已脱离了情绪的界定,是一种基于正义和道德之上的理性带来的报酬,其通过天壤之别的对比来引导人们行正义之事,这显然是一种高明的德育方式。

(三)主体意志心理与德育方式

西方哲学史上,“自由”由柏拉图最早界定。他还提出了意志的主体性,意志随着人的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受到主体的控制,这也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意志观,即“意志是自由的,又是不自由的。在相对的有条件的意义上,意志是自由的;在绝对的归根结底的意义上,意志是不自由的”[26]。但是,无论是真正的自由还是主体意志决定都必须从善的观念出发,受到善德的引领和约束,基于此,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从教育维度予以解析。

以当前的划分方式来看,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概括的教育阶段,涵盖了从学前教育到高等教育。柏拉图认为学前教育阶段的幼儿尚未形成主体意志,可以依照国家的教育目标和教育要求进行塑型,而进入基础教育阶段,学生则拥有了一定的主体意志,不仅有了个体的兴趣爱好,而且“金银铜铁”的天赋特性也表现得更为明显,此时结合不同类型的学校施以分类教育,因材施教,可以培养出不同职业和不同层次的人才。柏拉图深刻地认识到人在青年阶段血气未定,会做出疯狂的言行举止,内心的恶也会不断滋生,但他同时指出,要用“内心之善制止心之恶”[27],即要充分发挥意志力和主体的能动性来节制和克服不良心理,从而成为自己的主人,“反之,则为成为自己的奴隶”[28]。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主体意志进一步增强,“年龄稍大的人血气已定,就不会这么疯狂”[29],他们在这一时期会不断地追寻真理,“专注于学问,日新其德”[30],这类人的欲望只专注于对智慧的寻求,追求精神的快乐,而不会去追求肉体的快乐,在经过长期的教育和哲学训练后,成为理想国最合适的统治者——哲人王。在此过程中,哲人王由于具备坚韧的意志力和正确的判断力,在倾听公众意见时,如果公众意见趋向真理,则按公众的意见执行,但如果公众的意见与追求真理相背,就“不能完全按公众的意见来,要追求真理,不附和世人的审美情趣”[31],此处体现出作为统治者主体意志力、真理判断力和国事决策力的重要性,这并不是独裁者或是寡头的独断意志,因为理想国的统治者具有高尚的灵魂和“金”的天赋,并长期受到“通向真理”学科的构建灵魂正义的系统教育,因此这是一种善德的意志决定。在这一定位之下,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探讨和架构出的教育系统和教育理念鲜明地指向德育至上,无论是音乐、体育和诗歌,还是算术、几何和天文学,都是引导人的灵魂转向善德、通往真理的阶梯,此种德育方式既是宏大手笔又是潜移默化。

(四)主体行为心理与德育方式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多次论述行为是人作为主体的内在意识的表现形式,同时揭示主体行为心理对个体和国家的重要影响。首先,柏拉图肯定了个体道德行为的重要性及其论断,“真正有智慧的是品行善良的人,而非品行不端的人”[32],“德道行为是个体在一定的道德意识支配下和道德情感激励下表现出来的对他人和社会的活动”[33]。因此,道德行为直接反映出主体人的道德意识,也即道德心理的构成部分,道德意识高尚的主体人,不仅能判明善恶究竟是什么,而且能够长期保持善良的品行。[34]其次,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归结出四种善德,即聪明、忠勇、节制和正义,其中,忠勇、节制和正义均直指行为心理,其内化形成了柏拉图笔下的善德、德性、品性,外化为在主体道德心理支配下表现出来的道德行为。无论是忠勇、节制还是正义,都是行为主体自主选择后的结果,成为了主体行为心理的外部状态。最后,柏拉图将主体行为上升到国家层面,认为“国家之恶,最恶的在于意见参差,人民行动不能一致,国家之善,是人民团结,遇到事情能采取一致的行动”[35]。如果一个国家有道德意识,其高尚与否在道德行为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种道德行为即是国家公民能否团结一致。因此,柏拉图将人置于主体的地位,对主体人因其道德品质、自觉态度和自主选择等行为心理产生的主体行为进行了评判,并将其联系到国家行为和国家德性,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其弟子亚里士多德亦把人的行为理解为一种特殊功能,“包含着一种理性原理的主动作用”“人的行为根据理性原理拥有理想生活”[36],被西方称为“行为科学鼻祖”,其渊源可窥一斑。

针对主体行为心理的发展走向及基于其上的德育实现,一方面,柏拉图明确行为习惯的作用及其重要性,并强调习惯心理机制的影响,认为“习惯与性格的形成,是从模仿开始的,形成习惯后就难以去除了”[37],“习惯可不是小事”,但柏拉图并不赞成习惯仅仅是由外部激励或惩罚驱动的,“如果行为仅仅由外部报酬或惩罚所决定,人就会像风向标一样,不断地改变方向,以适应作用于他们的各种短暂影响”[38]。故行为习惯能被主体心理调节并可由教育引导形成。另一方面,柏拉图阐明系统教育的方式路径,提出教育的深刻影响,“人的品行习惯的善恶全都由教育的好坏决定,一切人的举止行为也都由教育的好坏决定”,这是柏拉图借苏格拉底在系统的论辩之后得到其他辩者一致认同的结论。

(五)主体个性心理与德育方式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虽然未能系统剖析主体个性心理,但却直接论述关联人的需要、性格、动机、能力等个性心理,并提出教育理念以及德育实现方式。在描述真正哲学家应具备的品性时,柏拉图将其归结为“善于学习、极好的记忆力、过人的胆识、开阔的胸襟和健康的体魄”[39],柏拉图笔下的“品性”,实际上是个人的能力和性格等个性心理。同时,他指出哲学家中能够持之以恒地坚守德性并达到目标的少之又少,因为即使在幼儿时期具备这些品性的人,当众人趋附于他,处处以其为尊时,他又会在需要和动机等个性心理上发生变化,“他不仅认为他能够统治整个希腊,而且还要统治希腊以外的众多国家”[40],这样他就会“迷失天性”。

针对上述情况,柏拉图强调德育,“要教育儿童美好的、善的内容以及坚毅的品质,摈弃不良的内容”[41],作为理想国中的艺术家,要承担相应的教育责任,在自身“识别真正的、自然的美与善,并将其运用到技艺中,使人民看到、听到的都是善与美的东西”[42]。此外,在谈及完美的军人的品性时,柏拉图深信“完善的教育是能够使他们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以仁心为基础的”[43],柏拉图认为德育能培养军人对人民的仁爱之心,而仁爱的品性又能够使军人塑造出完备的能力,进而成为完美的军人。同时,柏拉图倡议在理想国中提拔那些具有坚定理想信念个性心理特征的人,因为他们不受诱惑,不会见利忘义。[44]

三、基于客体关系的心理建构与德育实现

(一)诗歌与心理建构关系说与德育方式

诗歌与心理建构关系密切,著名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派的创始人荣格(Carl Gustav Jung)鲜明地指出,诗歌等艺术实践是一种心理活动,是从作者想要达到某种特殊效果的意图中创作出来的。《理想国》中多处提及诗歌,如果仅从文学体裁的范畴理解柏拉图笔下的诗歌则过于狭隘,柏拉图全面论述了诗歌的内容以及包括节奏韵律在内的形式,但柏拉图更多关注的是诗歌作为教育的内容和方式对人的心性的影响,“用理性的、道德的立场来对待诗歌艺术,是柏拉图的一种非常明显的倾向”[45]。因此,诗歌本体在德育过程中承担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其德育观实施的重要载体和重要手段。

在柏拉图眼中,众人公认的伟大诗篇,如《荷马史诗》,因为多处抒发出不良的情感,会对人产生坏的影响,成为善德养成的巨大障碍,如果采引这样的诗歌教育儿童,势必会令其从小丧失勇敢和节制的德性,即使是针对成人,对于经受训练意志力强的城邦守卫者,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们的忠勇和胆量,“诗歌中的情感不能使军人产生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46]。因此,针对理想国公民的德育方略,一方面,要全面取缔使用此类诗歌开展教育,要删除诗歌中未经深思熟虑的诗句,如表达好死不如赖活观点的诗句、描绘死后世界恐怖阴森的诗句、遇见死亡或困苦而悲伤的诗句、描述神灵放浪形骸行为不端的诗句、讲述英雄贪财的诗句等,因为它们会令人胆怯气馁、悲痛怨恨、放荡不羁并滋生蔓延[47],会令理想国的公民难以养成“勇敢”“节制”“正义”的重要善德。另一方面,要正确运用模仿。柏拉图对“模仿”的认识十分微妙,总体上柏拉图不主张模仿,因为模仿探寻不到本质,不仅令人难以获得真理,远离真理,而且会“培养发育人性中低劣的部分,摧残理性的部分”[48]。文艺均是对真理“模仿的模仿”,因此要驱逐那些善于运用滑稽的方法模仿诸多情形姿态的默戏表演者,因为他们的技艺无益于人们的身心发展。[49]然而,柏拉图又认可“从小应该模仿原则与事业相符合的事物”[50],并要“保留专门模仿善德的体裁”[51],这些事物会助益人的良好习惯和性格的形成,“只有模仿善德的人才是我们国家应有的”[52],诗人的作品只能模仿善德,否则就必须驱逐出境。[53]从这一层面理解,柏拉图已然看到诗歌作品作为客观事物以及诗人发挥的教育功能和社会人际等客体,与受影响的主体人的心理活动过程所构成的客体关系,而诗歌的内容、形式以及风格作为外在客体引发了内在客体的活动,并关联主体的认知与能动。

(二)音乐与心理建构关系说与德育方式

两千余年前的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及其学派提出“音乐净化”论,柏拉图作为毕达哥拉斯二重世界之理性世界的后继探索者,其倡导的音乐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之上的,并与浸润和美化心灵直接关联,更与社会教育和治国理政联系紧密。柏拉图在探讨音乐时将诗歌联系在一起,诗歌着重强调文字和词的内容,而音乐关注的是其曲调和节奏。与诗歌一样,柏拉图认为音乐也有优劣之分,而将其区分和评判的出发点是音乐作为主体的知觉客体与主体形成的好坏关系以及造成的优劣影响。

在德育实现方面,首先,柏拉图要求创作音乐和曲调的作者要有“优美与和谐的品质”[54],因为“节奏的和谐,全都依赖于作者是否具有天真朴实的性格”[55],也只有如此,才能接受世人的实际道德检验。[56]其次,柏拉图提出教育不完备的最大表现是生活放纵的人和身体患疾的人大量增多,因为人们接受的音乐教育趋于奢华,“音乐上的奢华使人放纵,生活上的奢华使人生病”[57]。故柏拉图主张将简朴的音乐运用于道德教育,“简朴的音乐能够产生美德”[58],此处的音乐已不单纯是乐章和曲调,也不是简单的刺激物,更不是纯粹的与人的感官系统相关联,而是能与主体人产生内在发展逻辑关系的情境型客体。柏拉图认为的最佳的逻辑关系是:品德高尚的人创作(品德投射)——音乐教育(品德教育)——促进人养成高尚品德(品德内化),因此音乐虽然以客体的形式出现,但却是主体人开展德育和接受德育的重要中介,与主体人形成了共生互促的交融关系。也正因为如此,柏拉图明确指出:“音乐的训练比其他训练更重要,音乐上得到良好教育的人,他辨别美丑的能力就好像是出于天性,……对于善恶的认知,就会明白得像是指着手掌里的东西数数一样。”[59]最后,柏拉图将曲调赋予性情和品德,既有善的曲调,也有恶的曲调,如柔缓的曲调有懒惰的性情,轻慢的曲调具有哀怨的性情,还有表示卑鄙、暴躁等恶劣性格的曲调,再次将客体音乐与主体心理建构紧密融合在一起。在开展德育倡导运用的曲调的类型上,柏拉图进一步强调要大力“激发精神振作的曲调和平安自由时代的曲调,探求使人忠勇与和谐的节奏”[60],“保留有胆量和有节制的曲调,其他的都属于离奇的曲调,都需要摒弃,更不要新奇的乐器,只需要琴和筝,再加上笛子即足够了”[61]。这些曲调和乐器,不仅可以净化人的灵魂,“有音乐辅佐的理性,人的心由此保护,人的一生就可以沐浴在善德之中了”[62],而且可以净化奢华之国,将音乐与心理建构的关系及其德育的功效提升到至高的境界。

(三)社会环境与心理建构关系说与德育方式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前后贯穿了社会环境对人的心理建构的影响与效用,关注客体情境在主体认识中的向心化。在“教育中的艺术”一卷中,柏拉图认为判断和测试人能否不忘原则的最好的方式是将他们置于不同的社会环境中进行考察,先是令其经历恐怖的事,看其是否因胆怯而丧失品德,再给予他们安乐繁华的环境氛围,看他们是否能经受诱惑的考验,如果有人在小的时候即能通过各种环境的测试而坚定地表现出不屈不挠的本性,就应当推举他来作为国家的统治者。[63]这里虽然阐明了伟大的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因社会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品格和志向,但也反向证明了社会环境这一知觉客体对人的知觉主体以及道德培育的巨大影响。柏拉图认为“即使一个人拥有哲学家的天性,但如果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不好,他就会逐渐背离哲学”[64],因此柏拉图提出论断“一个哲学家只有在合适的邦国中才能成就他最伟大的事业,因为也只有在合适的邦国中,他们才能够激发他们的天性”[65]。柏拉图认为最理想的国家统治者应当是哲学家。在如何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柏拉图主张在生活上不能有丝毫的隐瞒,要向他人公开自己包括财产在内的全部信息,接受所有人的监督,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品德,而且这是一种“大格局的教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教育。此外,柏拉图强调社会环境中多种形式的实践教育,不能强迫儿童智力学习,这有损于大脑的发育,可以采用亲身游戏和实践的方式开展自由的教育,这不仅能使儿童在学习中获得乐趣,而且能够从中观察他们的天性。[66]故柏拉图主张将教育纳入社会环境和社会实践中开展的实质,是洞察主体人的天性并开展心理建构以获得自始至终的高尚品德。

四、主客体心理建构辨析与当代德育观照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为我们擎画出一幅壮丽的基于主客体心理建构的德育场景,其建立在美善德性基石之上的“理想国”是“正义之邦”,而保持“正义”之道和获取“德性”之途一是用理性控制欲望,另一则是在主客体心理建构中的德育实现,这是柏拉图《理想国》的核心观点、哲性思想和智慧主张。然而,虽然柏拉图触及了主体心理和客体关系及其重要性,甚至主张人的心理(灵魂)知、情、意的三分构架,将解读人性与完善教育和治国理政结合鸿篇大论,足见其深邃的智慧和卓越的远见,但柏拉图并未洞悉其逻辑关系,亦未建立起思想体系,提出的德育方式也未形成系统。此外,在主体心理和客体关系的辨识上亦存在诸多偏见,如针对主体心理,柏拉图将快乐、愤怒、悲哀、恐惧以及欲望等情绪情感,都归结为心灵中生发出的低贱的部分,如果放纵这些情感,非理性则会占据上风,而德性则会被隐没;针对客体关系,柏拉图认为诗歌中的情感会培育心灵中这些低贱的部分,应当摒弃,甚至是遏制,诗人也要被流放;柏拉图构建的主体心理多倾向群体主体,注重主体的整体性,这是其过人之处,但其过于强调模式化和样板化,忽视单个主体的心理发展和个性发展。

《理想国》全书是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针对“正义”这一核心主题开展贯连式的层层剖析和辩论,进而得出“正义”的定义,其间德育的思想和实施路径贯穿始终。其对当代德育的观照体现在:一是高度重视儿童和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教育,并在此基础上培育养成一生受用的高尚的道德品质,使其自始至终“沐浴在善德之中”。二是德育实现中的主客体统一方法论。柏拉图积极倡导和引导人们在主体认知上提升自我,在主体情绪上控制自我,在主体意志上净化自我,在主体行为上保持自我;在客体关系上,柏拉图强调将音乐教育、体育教育、实践活动、环境营造等素质教育和环境教育纳入德育手段和方法之中,形成多维化立体式的“大德育观”,同时主张终身教育。三是德育的目标兼顾培养“帅才”“专才”“贤才”。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出的最佳治国者“哲人王”,即是要培养优秀的“帅才”,柏拉图还强调因材施教,要根据不同禀赋的人培育各类“专才”,更重要的是他主张要以德为先,知识的获取也要以高贵的知识——善的理念为先。四是德育的功用是守住本心、保持本真以及实现“灵魂转向”,对于儿童和青少年,德育能使其识别善恶,摈弃不良,对于已迷失自我、“内心滋恶”的主体人群,要以德育使主体心理拨云散雾,趋义避惑,并在来自音乐、体育、诗歌和社会环境等客体关系的影响和引导中实现“灵魂转向善德”和“通向真理”。

五、结论

柏拉图的《理想国》是哲学、教育学和政治学等领域的鸿篇巨制,但其中亦处处包含着柏拉图对人的心理发展,特别是儿童的心智发展的理念和论断,虽然不能称《理想国》为心理学研究的滥觞,但“它包含着最早的心理学理论”[67],其阐发的核心观点“人的本性灵魂决定论”和“德育对人的灵魂引导论”可以说是一场“生命化德育”[68],其学说贡献为后世教育心理学,尤其是德育心理学的发轫点燃了明灯。从心理学研究角度出发,柏拉图重点聚焦于人与灵魂的结合体在理想国城邦建设和发展中表露出的各种心理状态和心理品质,从今天来看,这是基于主体人的维度反映出主体人的整体性、能动性和社会性的结果。此外,柏拉图系统论证了诗歌、音乐、家庭和社会环境等对人的成长所起的影响作用,将物质存在、形式规律和人际关系统一纳入客体对象情境之中整体考量,开展基于主客体二元统一的心理建构,既为理想国的德育提供心理依据,也为德育机制科学有效的实施奠定心理基础。虽然其学说由于时代的局限存有种种弊端,但其从心理发展和建构层面出发论德育以及国家正义的思想震古烁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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