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中的民间生活理念及文化价值
2023-04-20刘津萌
刘 津 萌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西安 710119)
六朝的志怪小说虽以鬼神怪异为记述对象,但其中也呈现现实人世的相关特征。干宝在《搜神记序》中叙其创作“今之所集,设有承于前载者,则非余之罪也;若使采访近世之事,苟有虚错,愿与先贤前儒分其讥谤”[1]17,即材料来源与现实社会生活有紧密的关联。这些贴近现实的民间传说具有深厚的生活基础和逻辑,展现人们朴素而生动的生活理念,隐含着深刻而有意味的生活哲理。对《搜神记》中的民间生活理念进行挖掘,便于理解作品的文化内涵和艺术成就。
1 《搜神记》彰显的民间生活理念
1.1 鬼神信仰中对人事的注重
《搜神记》中的神异记载与百姓的现实生活息息相关。鲁迅在总结志怪小说产生的社会背景时说:“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2]鲁迅这段话指出六朝志怪小说与民间巫术信仰、宗教传播有紧密关联。巫术、谶纬、阴阳五行无论是本身的产生,还是它们对现实的解释和引导,都内含一种极强的现实性特征,尤其与现实政治关系紧密。道教本身就有俗世化的倾向,比如治疗疾疫、修仙长生、祈求生育、沟通鬼神等方术也都是为现实生活服务的。故而,产生于宗教信仰氛围浓郁时代的《搜神记》对鬼神怪异的书写也体现了对人事的注重,具体体现在以下方面:
1) 从个人利益出发对神进行评判和供奉。如“蒋子文成神”中,蒋子文多次降下灾祸给百姓,用威胁的手段迫使百姓与官府供奉他,“百姓窃相恐动,颇有窃祠之者矣”;官府以为“鬼有所归,乃不为厉”,为之封侯立庙,后来“灾厉止息,百姓遂大事之”[3]97。这一故事表明百姓对神并非虔诚信奉与敬仰,更多是出于恐惧而做出的趋利避害的选择。此外,这则故事中神的形象并不神圣,道德上存有瑕疵,行为也表现出随心所欲的特点:成神之前,蒋子文就是个嗜酒好色、轻薄放荡之徒,成神后显形与女信徒恋爱,强迫他人死亡做自己的主簿。可见,人们并未把德行纳入神的评判标准。有时人们甚至听信传言随意供奉物件,比如“张助种李”中,张助把李子核种在空心桑树中,李树成活。一目痛者在树荫下休息,言:“李君令我目愈合,谢以一豚。”此小病自行愈合,被大家逐渐传为李树神君使盲者得视,桑中李树的神奇远近闻名,其下酒肉供奉不断。张助出远门回来,惊云:“此有何神,乃我所种耳。”[3]110由这些故事可以看出,《搜神记》的很多故事都反映了人们多为实用目的进行祷祝。
2) 淡然面对非常之物,以人为主体,有利者留之,不利者除之。对于非常之物,《搜神记》的书写整体呈现的态度是“此物之自然,无谓鬼神而怪之”[3]278。如“落头民”故事中,朱恒的婢女每夜睡去后“头辄飞去,将晓复还”,朱恒起初感到怪异恐惧,详细了解后“乃知天性也”,坦然接受了这类奇特之人的存在。“李叔坚见怪不怪”故事中,李叔坚家中的狗像人一样行走,戴主人的帽子,甚至在灶前生火,使家中人十分恐慌。但李叔坚对此并未感到不妥,反而说:“儿婢皆在田中,狗助畜火,幸可不烦邻里。此有何恶?”[3]283欣然接受了狗出现人类行为的事实。[3]417“孔子论五酉”中,作者借孔子之口说:“物老则为怪,杀之则已,夫何患焉?”[3]430其他如“无谓神明而异之,诸君偶未见耳”[3]280“然则天地鬼神,与我并生者也”[3]286等类似表述,也都表现出一种平和的接受与共存态度,认为世间万事万物没有固定的形态,存在就是有道理的。万物互化的观念是中国古人一直以来的一种思维模式,即相信物与物之间并无绝对的范畴,在特殊情况下异类可以互相转化,这种认知在《搜神记》中得到了体现。
除了泰然自若的态度外,《搜神记》中还表现出使精怪为人服务的现实观念。如“孔子论五酉”中,孔子认为鲇鱼精出现是上天帮助他渡过难关。他说:“此其来也,岂以吾遇厄绝粮,从者病乎?”[3]430所以将其烹饪以果腹,使病者康复,困境解除。再如“倪彦思家狸怪”中,倪彦思一开始并未驱逐家中狐怪,此怪告诉他婢女窃骂之语,有助于他管控府邸。倪彦思要纳妾时又立刻请道士驱逐狐怪,因为此时狐怪所为损害了他的利益。这些故事所体现的人们对鬼怪的态度和处理方式,与孔子对鬼神“存而不论”的理性态度相似,“未知生,焉知死”[4]112,即不纠结奇怪事物出现的原因,对于难以解决的抽象问题不必做深入的思考,重要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如何妥善地处理它。
3) 秉持人是万物灵长、最尊贵者的价值观念。《搜神记》故事中,物怪普遍以人类为进化目标,成精后有意识地模仿人类行为。家中物品比如饭臿、枕头可作人言,狗、狐、蝉、苍獭、鼍等动物可以化为人形,与人交往。有的精怪还会学习文化礼仪,通晓经书,比如“张华擒狐魅”中的狐怪化作书生,谈论老庄的奥义,解释《风》《雅》的义旨,文辞篇章、儒学礼法无一不精,使张华哑口无言。又有“狐博士讲书”中老狐化为“胡博士”教授学生,“鼠妇迎丧”中鼠怪办丧事,“着衰麻服,持棺迎丧,凶仪皆备”[3]431,丧礼也与人间仪式相似。有的精怪知晓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比如“倪彦思家狸怪”中的狐怪用揭穿敛财之事威胁典农,使众人不敢再议论它。从诸多精怪人化的故事可以看出,人们认为人类的文化和社会生活对其他生物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体现了人为万物灵长的观念意识。
总之,个人与家族平安、子孙繁衍、丰衣足食乃至兴旺发达,这些愿望虽然世俗,却也是古代中国根深蒂固又源远流长的传统观念。有神就烧香,见鬼便叩首,随意供奉的背后是人们对生活顺利的期盼;对于鬼怪,无论是直接斩杀以绝后患,还是在鬼怪对人不构成威胁时任由它存在,都是为了保证人可以继续正常且安定地生活。《搜神记》对鬼神精怪的描写呈现的实用态度,不是培植人的精神而是顺应人的本性,整体上表现出以人为本的立场。
1.2 理性平和的做人风范
《搜神记》中潇洒的方士、恣意的神仙、重情的女鬼等各具风采,这些形象大多呈现一种对理性平和的做人风范的追求。具体来说,体现在以下方面:
1) 对人的理性有所彰显和提倡。对理性的彰显表现为不沉湎于外来的帮助,明白人最终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如“董永与织女”一条中,董永卖身葬父,天帝感其至孝,派织女帮助董永,织女为董永织缣百匹还清债务后飘然离去。再如“白水素女”中,谢然少丧父母,而品行端庄,生活勤勉。他捡到的大螺会在他外出耕种时变为女子生火做饭,女子被发现后称:“我天汉中白水素女也。天帝哀卿少孤,恭慎自守,故使我来,权相为守舍炊烹,十年之中,使卿居富得妇,自当还去。”因形象已现,螺女留下可供米谷的螺壳后离开。[1]113-114这两则故事的叙述逻辑非常相似,主人公都因为品行优秀而得到上天的嘉奖,仙女下凡解决其生活困境后离去。勤劳善良的人会被奖励,体现出老百姓朴素而美好的愿望;而结尾仙女返回天上,人神短暂相遇后便各回其类,恢复原有的生活秩序,体现了一种不耽于幻想的冷静和理性。此外,对理性的提倡也体现为强调自由应有界限,人应用理性压制或改造本能的欲望。如《搜神记》记载的“羽衣女”的故事:
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3]321
这则故事中的男子出于自己的欲望和繁殖的本能而夺人羽衣并强娶羽衣女为妻,可羽衣女始终保有自我意志,派女儿问出羽衣所在,最终拿回羽衣,恢复自由,带着女儿离去。妻女皆离去的结局隐含着对该男子强夺行为的指责。后来的传说《牛郎织女》中,牛郎拿走织女的衣服使她无法返回天庭,由此制造相遇契机,二人产生爱情,着力表现丈夫为追寻妻子而冲破强权阻碍。两相比较可见,《牛郎织女》实际上是用爱情掩盖了牛郎最初的强夺行径。对强夺行为的批判在故事“相思树”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宋康王见韩凭妻何氏很美而夺之,何氏宁死不屈,韩何夫妇二人共同赴死,坟墓上长出两棵树合抱在一起,枝干交错,两只鸳鸯交颈悲鸣。[3]265这则故事中,统治者放任自己荒淫的欲望,压迫普通民众,相思树的奇迹反衬出王的残暴无道,歌谣的流传表现了人们对上位者利用权力满足私欲行为的不满。由上述故事可见,《搜神记》倾向于提倡用人的理性改造本能,不赞同放任欲望无限膨胀。
2) 对平和做人理念的追求。平和即情绪稳定,行为处事不走极端。比如,部分婚嫁恋爱故事中,强势一方求爱遇挫后往往具有平和的心态,没有报复或强迫等过激举动。如“建康小吏曹著”中记载“建康小吏曹著,为庐山使所迎,配以女婉。著形意不安,屡屡求请退。婉潸然垂涕,赋诗序别,并赠织成裈衫。”[3]85凡人男子拒绝与神女遇合,神女虽伤心但不会强留。又如,神女杜兰香虽有“从我与福俱,嫌我与祸会”[3]28之语,但并未强迫男子与自己结合,故事中的男子没有娶之为妻,也获赠神药和财宝。神女遇合故事外,这一点在其他故事中也有体现,如蒋侯神在望子变心后便断绝往来,并未使用神力进行报复,显得干脆果断。书中还记有一则无关神仙的现实故事“邓元义妻更嫁”。此故事中,妻子遭受婆婆虐待,公公怜悯儿媳将之送回娘家,邓元义看到改嫁后生活幸福的妻子也表现出支持,言“此我故妇,非有他过,家夫人遇之实酷,本自贵相”,并未嫉妒或恶语相向。妻子面对不与自己交谈的儿子,也直言自己并无过错,并未惭愧或愤怒。[3]268不迂腐的公公、真心希望前妻过得更好的丈夫、不自怨自艾的女人共同组成了一个符合情理、令人欣慰的故事。从这些故事可以看出,平和的处世态度实际上也蕴含着对他人意志的尊重和对自我的认可。
提倡为人处世理性平和,目的在于创造与守护安宁的生活。人们渴望尊重,希望即便处于弱势地位也能保全自己的利益,希望人与人之间多一些宽容和温情,和谐相处。这些故事流露出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期盼,展现了朴素又真诚的生活情感逻辑。这种为人风致也与儒家主张的“温柔敦厚”之美相契合。
1.3 在顺应自然中保持人的主体性
干宝相信万物的生死变化来源于神灵之思,人可以在顺应规律的基础上进行改变。即“论五气变化”云:“从此观之,万物之生死也,与其变化也,非通神之思,虽求诸己,恶识所自来?然朽草之为萤,由乎腐也;麦之为蝴蝶,由乎湿也。尔则万物之变,皆有由也。农夫止麦之化者,沤之以灰;圣人理万物之化者,济之以道。其与不然乎?”[3]274-275日常生活常中有变,变化可能会带来灾难,人们需要正视和接受这种变数和灾祸。在“论山徙”中,人们认为“天有四时,日月相推,寒暑迭代”,天蕴含着四时运行、万物生长的规律,“和而为雨,怒而为风”为天之常数,“四时失运,寒暑乖违”则是“天地之危诊也”,会出现“石立土踊”“山崩地陷”“冲风暴雨”或“雨泽不降,川渎涸竭”的灾患。[3]114由于古人对自然界的认识有限,认为发生违背自然规律的事预示着祸患将至,常常恐惧自然发生的变化。如“孙权死征”中载吴国狂风大作,江海涌溢,使平地积水八尺,树倒碑摇,第二年孙权死亡,反映出在人们的认知中自然灾害与帝王身家性命有关。再如“邑之沦,阴吞阳,下相屠焉”[3]118,城邑沦陷意味着战争动乱。此类例子,不胜枚举。实际上万事万物皆有变数,“万物之化,无有常形;人之变异,无有定体”[3]57,干宝认为“应变而动,是为顺常;苟错其方,则为妖眚”[3]54,人们应该适应事物的发展,顺应自然的规律。另一方面,干宝认为,人可以在尊重规律的基础上发挥主观作用,这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人可以在世间变化中把握自己,保持心理平衡。如“管辂论怪”中言“夫神明之正,非妖能害也。万物之变,非道所止也……愿府君安身养德,从容光大,勿以神奸污累天真”[3]52。在作者看来,万物变化的规律不是道术所能阻止的,也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而精神纯正者不会被妖邪伤害,所以只要养气存神,保持天然的本性就好。作者借管辂之口说出的这一理论强调了精神境界的重要性,最终落脚处在人的德行,具有一定程度的理性思维性质。在众多虚无缥缈的事物中,只有“人”自身是人们可以把握的,这种理念把空幻的玄思拉入现实生活,让一切落在具体的行为上,明确了人们此生此世应该如何生活,即内修德外修行,以保持一种平和的精神状态和心灵境界。
2) 对自我使命的体认。这在“武王定风波”一条表现得最为突出。“武王伐纣,至河上。雨甚,疾雷,晦冥,扬波于河。众甚惧。武王曰:‘余在,天下谁敢干余者!’风波立济。”[3]206这一故事中,风潇雨晦、人心惊惧、形势险恶之际周武王一句“我在此,天下人谁能阻挠我”使风波立定。风波立济虽然是将武王神化的夸张描写,但这气势磅礴的一句宣言承载着对使命的确认和对自我的认可,突出了个体人格的主动性和独立性,与孔子困于匡时所说的“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4]93蕴含着相似的历史使命感。
3) 对个人能力的肯定和彰显。这一点更多体现在普通人与鬼怪的对抗中。不会方术的普通民众凭借个人的智慧与勇敢同样可以保护自身安全,除去一方之害。如“霹雳落地”故事中杨道和在田中干活时遇雨,到桑树下避雨,霹雳下地来雷击他,他随即用锄头格斗,打断了它的腿,使它不能再返回天上。面对怪物的突然袭击寻常农夫用手边的农具来抵挡伤害,这种勇武在“张辽除树怪”的故事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张辽命门客砍田中大树,树流血汁,张辽并未被该异象所吓,而是命人继续砍树枝,这时有怪物从树洞中跳出,“突出,往赴叔高”,场面惊险,而张辽不退反进,持刀而上,“如此凡杀四五头,并死。左右皆惊怖伏地,叔高神虑怡然如旧”[3]398。以上的突发情况应对表现了人们的勇猛与武力。另一些故事中,人们会主动前往危险之地,除去鬼怪,消弭祸患,显示出人的担当、胆识与智慧。如“李寄斩蛇”中12 岁的女孩李寄主动应召,先用糕饼引诱,再放狗咬蛇,最后用剑砍之,将大蛇斩杀。《搜神记》中也有不少人在亭与庙舍中和精怪斗智斗勇的故事。如“宋大贤杀狐”中,鬼第一次露出可怖形状,他鼓琴如故;第二次鬼用死人头吓他,他视之为枕;第三次鬼要求搏斗然后被杀。“郅伯夷击魅”中,郅伯夷以思道为由命吏卒将灯火熄灭,小吏便明白定有变故,将灯火藏在壶内,表现出十足的默契。晚上他装作不觉有异,安然睡去,实则剑已出鞘,只等妖魅前来,最后成功将其捉住。“汤应斫二怪”中汤应通过现实官职职责“部郡、府君不应同行”[3]422与出现时间判断出来者为鬼魅,说明普通人在没有神力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思考辨别化形的精怪。在“安阳亭三怪”“谢非除庙妖”等几个结构相似的故事中,主人公模仿来访者的问话套出它们的原身,次日将其斩杀。这些故事中,人们面对精怪时坦然自若,无所畏惧,展现了令人赞叹的坚定和勇敢。这类故事的结局都是当地恢复平静,灾祸永绝,说明人们可以靠自己的勇敢和智慧守护生活的安定,更突显出人的主体性与尊严。
2 《搜神记》中民间生活理念的文化价值
“子不语怪、力、乱、神”[4]71,然而“不语”非谓无也,陈淳称赞“敬鬼神而远之,此一语极说得圆而尽”[5],因为“它使人们对鬼神的信仰同时可以变成对儒家伦理道德的尊崇和恪守”[6]。《搜神记》中的民众生活理念具有积极实践、平和淳朴的基本特点,呈现一种民间鬼神信仰与儒家文化杂糅的状态。
1) 孝顺仁义等道德品质可以感应天地、打动鬼神。孔子并未完全否定鬼神的存在,而是对祭祀鬼神的风俗采取价值的转换,“推自身诚敬仁爱之德,以肯定祭祀的价值”[7]。《论语·泰伯》章中孔子赞许禹“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4]83,在他看来禹虔诚祭祀鬼神,是将对父母之孝推广于鬼神。祭祀行为是孝道的扩大,亦是仁心的扩大。这种对德行的重视在《搜神记》的故事中表现为鬼神对道德君子、孝子贤妇的庇佑,如衡农事继母至孝,受神意警示避开房屋倒塌;王业为政以德,爱民如子,死后有白虎相护左右……“神明之正,非妖能害也”[3]52,人的道德修养是可以与鬼神交互的力量,书中这一观念显现出儒家注重伦理道德和提倡仁政的影响。
2) 民间鬼神信仰中对现实人生的关注。朱熹对孔子“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4]60一句的注释为“专用力于人道之所宜,而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8],把孔子的意思解释得很清楚,即在理论上争辩难以解决的哲学问题是没有必要的,重要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如何妥善地处理它。儒家将一切落实到现实人生,这种入世情怀与民间的实用态度相结合,反映在鬼神信仰中便是一种带有功利性的心态。比如人们供奉鬼神多出于实际目的,而且人们虽然肯定神鬼妖怪的存在,但并不全然畏惧它们,主张对作害的他类奋起反抗,这种认识的复杂性显示出一种清醒和积极的意味。人们在混乱无常的社会秩序里寻找常道,在敬奉神明的同时修养德行、多立功德,在无法掌控的虚幻中牢牢把握人的本体,展现了积极的人生态度。《搜神记》呈现的鬼神信仰中,人们实际上是将人而非神视为主体,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儒家积极入世、实用理性观念的影响。
3 结语
《搜神记》彰显的民间生活理念说明,面对怪异非常之事,人们努力维护生存与生活的秩序,并在此基础上期盼更幸福的生活。《搜神记》证明“鬼神乃实有”的目的与文本深厚的生活基础和逻辑互为表里,非常之事与民众的生活经验相结合,展现了人们朴素的生活愿景和积极的精神气质。《搜神记》中记录的民间鬼神信仰中糅合了主流的儒家伦理观念,小传统受到大传统的浸润,自然造就了历代来自民间的志怪作品的特殊面貌,具有特殊的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