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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在批判与内在证成:对社会主义思潮的历史唯物主义审视
——《共产党宣言》第三章的理论面向

2023-04-19

关键词:历史唯物主义共产党宣言思潮

王 宁

(中共浙江省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121)

作为标志马克思主义诞生的重要著作,1848年2月出版的《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第一次全面阐述了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从此国际工人运动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从自发走向自觉。“彻底的批判精神是马克思主义本质特征。”[1]289《宣言》除正面阐释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观点外,还在第三章《社会主义的和共产主义的文献》中,专门对当时在工人阶级思想领域有一定影响的错误思潮进行了精准剖析和彻底批判。《宣言》把刚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重要的理论武器,不仅剖析了这些错误思潮的理论实质及危害,而且在批判中将科学社会主义与它们彻底划清界限,“破”中有“立”地高举起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旗帜。这种外在批判错误思潮和内在证成科学社会主义的辩证统一,充分展现了《共产党宣言》具体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立场观点方法并坚持在实践中检验其真理性的理论精髓,体现了历史与逻辑、科学与价值、理论与实践的有机统一。

一、《宣言》批判社会主义思潮的理论主线:历史唯物主义的整体性审视

《宣言》第三章批判的社会主义思潮主要有反动的、保守的和空想的3大类,共计5种具体的思潮。对于《宣言》批判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理论贡献和实践指导价值,我国学术界展开了持续的关注和研究。相关研究成果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第一,深入研究《宣言》所批判的某一种社会主义思潮,并在批判中观照现实,阐发批判这种错误思潮的现实意义。其中,有一些学者专门就《宣言》所批判的某一种社会主义思潮进行系统了研究,如杭州专门研究了《宣言》如何对“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展开批判等[2];还有一些学者为了研究马克思、恩格斯一生如何系统地批判过某一种社会主义思潮,而《宣言》第三章恰好涉及了这种社会主义思潮的批判,于是将《宣言》作为研究的文献资料之一,如朱建田研究“真正的社会主义”批判[3]、张耕研究封建的社会主义均属于这种情况[4]。第二,把《宣言》对5种社会主义思潮作的批判进行总体研究。这方面研究主要从《宣言》批判错误思潮的方法论及其当代启示价值的角度展开。例如,赵艳将《宣言》批判社会主义思潮的方法论归纳为阶级分析法、历史分析法、价值分析法、辩证分析法、破立法等[5];牛先锋认为,《宣言》为我们今天进行社会思潮批判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启示:要分析其产生的社会原因,归类对待不同性质的社会思潮,从社会发展规律的高度对错误社会思潮进行批判并把批判社会思潮与构建主流意识形态结合起来等[6];张学森认为,《宣言》在阐明科学社会主义正确理论时,主要是从人类历史发展趋势的视角并运用阶级分析法来科学剖析的[7]。

总体来看,我国学术界对《宣言》批判社会主义思潮的研究从不同角度展开且成果颇丰,特别是对《宣言》批判错误思潮的方法论的研究,对当代共产党人批判各种错误思潮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由于这些错误思潮产生的时代、主张者、发展过程及目的不尽相同,《宣言》对于它们亦运用了不同的批判艺术与技巧,方法论研究固然重要,但还不足以让我们完全把握《宣言》批判错误思潮的理论主线。更何况,马克思、恩格斯于1847年底开始写作这部科学社会主义第一个纲领性文献时,那些错误思潮有的已在理论上“破产”,有的在工人运动中的影响也已十分有限,为何他们还要大费周章地批判它们呢?回答这样的疑问,不仅需要我们把握《宣言》批判错误思潮的方法论,还需要我们从整体的视角审视批判本身背后蕴含的理论主线,而既有研究文献却鲜有从这个角度系统展开研究。

在撰写《宣言》的前一两年,马克思、恩格斯在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首次系统制定了唯物史观。作为历史唯物主义创立后不久马克思主义最伟大的著作之一,《宣言》不仅处处闪耀着“新世界观”的真理光芒,而且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这种“新世界观”,进而形成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纲领性理论。在《宣言》的第一、二、四章以及后来补充的七篇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反复阐明了历史唯物主义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且都是从正面加以阐述和论证的。尽管《宣言》第三章看似与其他章节及序言相对独立,甚至关联不大,但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这一章与其他章节不仅内容紧密联系,而且正反相互印证,共同成就了《宣言》这部在人类思想史上具有持续的广泛影响力的伟大著作。因此,笔者认为,《宣言》第三章既不仅仅为了从理论上把这些社会主义思潮驳倒,因为事实已经对它们的谬误作出了最有说服力的说明;也不仅仅为了对如何批判错误思潮作方法论上的示范,而是将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无产阶级重要的理论斗争武器拨开各种错误思潮的“云雾”,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创立开辟道路。这既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具体运用,更是对它的实践检验。

二、《宣言》批判社会主义思潮的理论基础:对思潮的历史唯物主义考察

恩格斯把“认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的思想评价为“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8]298。《宣言》所批判的社会主义思潮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且随着历史的发展呈现多种样态。马克思、恩格斯没有把这些社会主义思潮当作一成不变的东西,而是对它们形成和发展的历程进行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考察,并以此作为对它们进行彻底批判的理论前提。

(一)考察社会主义思潮形成的社会根源:资本主义必然引起的社会实际冲突

《宣言》指出:“其余的阶级都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而日趋没落和灭亡,无产阶级却是大工业本身的产物。”[9]4114—16世纪是资本主义产生并逐渐兴起的重要时期。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迅速发展、劳动分工的精细化、新航路的开辟以及世界市场逐步形成并日趋扩大,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由于愈发不适应生产力的快速发展而逐步走向瓦解。资本主义生产力的极大发展,导致新的阶级产生和生产关系的巨大变化,无产者伴随资产者的出现几乎同时产生。

从封建社会末期小商品经济中逐渐分化出的资本主义开始萌芽后,尽管生产力得到了空前提高,但资本主义本身固有的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之间的矛盾也全面暴露并日益尖锐化,整个社会都对资本主义私有制及其生产方式带来的经济压迫、贫富悬殊和社会动荡等结果愈加不满,与资产阶级相对立、相对抗的社会力量随之不断增长。对此,《宣言》指出:“无产阶级经历了各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它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是和它的存在同时开始的。”[9]39在这种社会发展进程中,代表着形形色色反对和抨击资本主义的理论不断涌现,其中甚至不乏在资产阶级内部一部分主张改良的人。他们纷纷打着“社会主义”的旗号,标榜以追求建立更加公平正义的社会制度为目标,炮制了形形色色的社会“灵丹妙药”。在诸多的社会主义思潮中,空想社会主义思想最早出现,其历史可以追溯到1516年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1623年托马斯·康帕内拉的《太阳城》等。当时资产阶级还处于资本原始积累和手工业简单协作时期,新的经济、政治上存在不平等和贫富对立,无产者想要改变这种不平等的现状,但由于自身发展还不够,自然只能憧憬和幻想一种理想社会的诞生,并折射在早期无产者的思想上。自16—17世纪空想社会主义出现,到18世纪以法国摩莱里、马布利为代表的空想社会主义家,再到19世纪欧洲三大空想社会主义家,社会主义思潮随资本主义的深入发展就从未断绝过。“三大空想社会主义者继承已有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吸收18世纪法国启蒙学者的理论形式,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同时,对未来社会提出了许多积极合理的设想,使空想社会主义的发展达到了最高水平。”[10]141到19世纪20—30年代,欧洲三大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的信徒们尤其是欧文主义者和圣西门主义者在报刊上撰文把“社会主义”作为未来理想社会的特殊称谓;而19世纪40年代后,“社会主义”已经成为西欧盛行的一种社会思潮。

对于社会主义思潮不断形成的社会根源,恩格斯后来进一步明确指出,资本主义大工业得到充分发展后,“新的生产力已经超过了这种生产力的资产阶级利用形式”反映为现实社会中生产力和生产方式之间的冲突,而“现代社会主义不过是这种实际冲突在思想上的反映,是它在头脑中,首先是在那个直接吃到它的苦头的阶级即工人阶级的头脑中的观念上的反映”[11]548。这种事实上的“冲突”,不依赖制造这些“冲突”的资产阶级的意志而客观存在,正是各种社会主义思潮产生的社会根源。而不断涌现出的社会主义思潮,正是这种“冲突”在无产者观念上的反映和进一步消除“冲突”的各种方案。

(二)考察《宣言》社会主义思潮涌动的实质:妄图超越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倾向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是与资产阶级根本对立的最主要阶级,在科学社会主义创立之前,空想社会主义是他们最典型的理论形态,“不成熟的理论,是同不成熟的资本主义生产状况、不成熟的阶级状况相适应的”[11]528。除了空想社会主义外,《宣言》还批判了其他几种社会主义思潮,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形成和发展分别有着具体的历史语境。

封建贵族和僧侣们曾是中世纪处在统治地位的剥削者和社会财富的主要占有者。封建社会末期,尽管资产阶级被他们视为“可恨的暴发户”[9]54,但毕竟资产阶级经济上的统治地位很快就促进了自身政治上的统治地位,在这样的情况下,反映封建贵族和僧侣利益的思潮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即封建的社会主义。此外,《宣言》用一种悲悯的语气道出,在资本主义社会同封建贵族有着类似命运的还有小资产阶级——摇摆于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一个特殊的阶级。《宣言》在对这个阶级的历史考察时指出,“中世纪的城关市民和小农等级是现代资产阶级的前身”[9]56。随着大工业的发展,现代资产阶级逐渐兴起,尽管勉强生存下来的小资产阶级企图依附大工业发展过程中新型的资产者,但同样因为大工业的发展,小资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的自由竞争中“很快就会完全失去他们作为现代社会中一个独立部分的地位,在商业、工场手工业和农业中很快就会被监工和雇员所代替”[9]56,以至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被迫沦为无产者。正是历史发展到这个阶段,小资产阶级才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共同反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和竞争,于是就出现了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封建的社会主义和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尽管在政治上都反对资产阶级的统治,但实际上却只想保留并利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让自身获取更大的物质利益,自然是有选择性的、脱离实际的社会主义思潮。而19世纪40年代在德国流行的“真正的”社会主义,正是当时小市民、小资产阶级从维护小私有制的立场出发,散布的一系列阻碍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工人运动的反动谬论。它是19世纪40年代德国最盛行的思潮之一。早在《宣言》之前的《“傅立叶论商业的片段”的前言和结束语》《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中,马克思、恩格斯就对其进行了深入剖析和全面批判。其代表人物莫泽·赫斯、卡尔·格律恩等人把英法的空想社会主义理论有选择性地翻译成德语,以代表“不属于任何阶级”的“人的本质的利益,即一般人的利益”自居[9]58,在当时的德国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尽管1847年底它实际上已日薄西山,在工人运动中影响甚微,但《宣言》并没有因此就认为它不再值得批判,而是主要运用了阶级分析的方法,探寻它为何能一度迷惑大量工人并造成恶劣影响的原因,帮助无产阶级彻底认识它的阶级本质。除了以上被资本主义战胜的阶级外,资产阶级内部还有一部分人也因看到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导致的各种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后,同样打着“社会主义”的旗号加入反对资本主义的队伍里。然而,这些人的阶级属性决定了他们并非要推翻自身所处的那个阶级的统治,而是只妄图通过修修补补的改良消除资本主义弊病、缓和资本主义矛盾,从而达到阻碍革命阶级行动并巩固资本主义统治的真实目的。

在对错误思潮涌动的历史性考察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深刻地认识到,各种社会主义思潮之所以起伏跌宕,尽管都有着程度不同的超越资本主义的政治企图,但其实质不过是为了满足资本主义社会中相应特定利益集团或特定阶级的要求,具有浓厚的适应某种客观需要的意识形态色彩。然而,任何消极的、反动的、空想的社会思潮都终将在真理的审判下露出自身谎言的面目。正因为如此,《宣言》正文内容除了简短的引言外,一共四章,其中专辟一章《社会主义的和共产主义的文献》,用了不小的篇幅对当时几种主要的社会主义思潮进行了彻底批判。

三、《宣言》批判社会主义思潮的理论旨归: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在证成

19世纪上半叶,资本主义得到了空前的快速发展,但与此同时,这种社会制度导致的社会矛盾也在空前加剧。不同阶级及其各自的意识形态家们披着极具迷惑性和煽动性的“外衣”,四处兜售被他们冠以社会主义旗号的理论,这对无产阶级的思想造成了极大混乱。自19世纪40年代中期历史唯物主义创立前后,马克思、恩格斯就从“现实的人”出发,以科学实践观为基础,在探寻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基本矛盾运动中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并坚持与各种错误思潮作坚决的斗争。《宣言》除了正面阐述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外,还以历史唯物主义为中心批判了当时极具代表性的几种社会主义思潮,在批判中证成了人民利益观、阶级斗争学说、社会革命思想、历史主体理论等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内容,更加巩固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立论基础。

(一)批判社会主义思潮价值诉求的狭隘阶级性,证成马克思主义人民利益观

马克思、恩格斯从有生命的并在一定生产力阶段和一定生产关系下的从事物质生产的现实的人出发,提出了“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12]525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以往哲学把思想、观念、意识等作为某种独立东西的意识的产物形成了本质区别。正因为马克思主义把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结为“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13]591,所以其本身不仅不回避谈物质利益,反而十分强调物质生活的生产对思想、观念、意识的决定作用和社会物质关系对精神关系的决定作用。《宣言》第三章深刻剖析了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价值诉求,从而揭示出这些思潮背后各自代表的阶级利益。比如,对封建的社会主义的批判。曾作为封建社会统治者的土地贵族、僧侣等级以及高利贷者在历史洪流中不止一次地被资产阶级战胜,他们深知旧的封建社会生产方式根本无力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抗衡,在资产阶级政治地位逐渐上升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们原来政治上的统治地位日趋下降,于是他们虽然在口头上反对和批判资本主义,但在行动上却成为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践行者和获利者,在本质上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维护者。再比如,对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批判。大工业充分发展后,小资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竞争中被打垮而逐渐没落,尽管代表这个阶级的社会主义思潮透彻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并伪装成工人阶级和贫苦大众的呐喊者,但他们宣扬的医治资本主义社会痼疾的“药方”,实际上却是“用小资产阶级和小农的尺度去批判资产阶级制度的,是从小资产阶级的立场出发替工人说话的”[9]56。这种戴着伪装者面具的思潮非但不能丝毫改变它们维护自身所代表的经济基础,更与历史唯物主义所强调的生产关系必须适应一定生产力发展的科学原理背道而驰,因而注定要破产。又比如,在对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批判时,《宣言》并没有从它的方方面面逐一批驳,而是抓其要害从其所代表阶级的利益出发,剖析其历史局限性。还比如,对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批判。从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来看,他们打着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实行自由贸易、保护关税等一系列措施,对这种在维护现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基础上的改良,《宣言》只是简明扼要地加以批判。对这种实质上是试图通过缓和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来巩固资本主义统治的理论本质,马克思、恩格斯则在同期的一些著作如《雇佣劳动与资本》《关于自由贸易问题的演说》中剖析得更为详细。

正如《神圣家族》所指出的:“‘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2]286任何思潮离开了活生生的现实和实实在在的物质生产,都只会陷入唯心主义的泥淖。基于对社会主义思潮价值诉求的阶级狭隘性的揭露,《宣言》深入批判它们的根本谬误在于颠倒了社会意识和社会存在之间的关系。而把这种颠倒的关系倒转过来的科学阐释,恰恰证成了《宣言》提出的建立于历史唯物主义之上的马克思主义人民利益观,因为科学社会主义才真正代表着“真正革命的阶级”“掌握着未来的阶级”即无产阶级的利益[9]41。而作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共产党人的利益观,及由这种利益观决定的共产党和全体无产者的关系就是:“他们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9]44马克思主义人民利益观追求的终极价值则被《宣言》概括为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上,“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9]53,强调只有在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基础上,才能实现一切人的自由发展,而且一切人的自由发展不能忽视每个人的自由发展。

(二)批判社会主义思潮社会发展动力的虚妄性,证成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在阶级社会中,阶级斗争是不可避免的,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下的被统治阶级与统治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是阶级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宣言》开篇就用从古罗马时期到中世纪再到资产阶级时代的历史有力地证明了“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9]31,并指出在日益分裂为两大阵营、两大相互直接对立阶级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9]32。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斗争问题上,各种社会主义思潮却都有着虚妄的表现:或掩盖,或欺骗,抑或幻想。比如,封建的社会主义。封建贵族在资产阶级运动中逐渐丧失了统治地位,尽管他们对资产阶级非常痛恨,但由于他们在生产实践中步资本主义后尘,以求得分到新生产方式的“一杯羹”,因而在政治实践中,封建的社会主义根本不希望资本主义制度灭亡。不仅如此,尽管封建的社会主义控诉资产阶级,正是在他们的统治下“一个将把整个旧社会制度炸毁的阶级”[9]55即无产阶级发展起来;但是,当无产阶级一旦付诸革命时,封建贵族就作为反革命势力的盟员积极地参与到资产阶级暴力镇压工人运动的行动中去。这样就充分暴露了封建的社会主义对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阶级斗争的根本立场。再比如,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把法国的社会主义理论搬到国内,在根据自身所代表的阶级需要对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阉割”后,形成了超阶级的人性论、“爱”的解放论、革命过时论等主张,并宣布这些理论不偏不倚地超乎任何阶级斗争之上不仅“不再表现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斗争”[9]59,而且“宣布自己是不偏不倚地超乎任何阶级斗争之上的”[9]60。还比如,空想社会主义尽管从资本主义现实出发主张消灭阶级对立,但由于认识不到社会变革的主体力量,因此“拒绝一切政治行动,特别是一切革命行动;他们想通过和平的途径达到自己的目的”[9]63,一味地寄希望于资产阶级的良心发现,抱有“反对阶级斗争的幻想”[9]64。

以上都是社会主义思潮在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问题上与历史唯物主义背道而驰的理论表现,尽管它们寄生于各种学说之中,但始终在科学之外。与那些社会主义思潮无视现实的阶级斗争相反,《宣言》指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并非只有现在才有的,而是自无产阶级在历史上一出现就开始了这个斗争的;而这个斗争会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矛盾日益激化而变得更加尖锐和复杂,其结果正是“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9]43。实际上,“阶级”和“阶级斗争”都不是什么新概念,也并非马克思主义的原创性概念,且很早就有其他的历史学家对其有过研究。这一点后来在1852年3月马克思在写给好友约瑟夫·魏德迈的信中就坦诚地指出过。但必须承认的是,“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和“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这两个观点不仅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新结论[13]106,而且是马克思、恩格斯根据新创立的唯物史观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现象分析后,在人类思想史上的阶级斗争理论领域做出的新贡献。

(三)批判社会主义思潮社会变革主张的反动性,证成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思想

恩格斯早在1845年2月15日的爱北斐特集会上发表演说时就指出:“我们也可以有把握地从现存的经济关系和政治经济学的原理中得出社会革命即将到来的结论。”[14]624这是恩格斯早期在深刻认识资本主义自由竞争带来的各国之间的激烈竞争及其必然带来的日趋尖锐的社会矛盾之后作出的判断,而生产力被恩格斯称为“能够进行完满的社会革命和彻底地消灭阶级矛盾的物质手段”[15]231也毫不为过。社会革命之所以产生,归根到底是由于社会基本矛盾运动发展的结果,是在于发展生产力的要求同腐朽落后的反动势力之间的矛盾冲突。在《宣言》批判的社会主义思潮中,社会变革主张反动性最强的当属封建的社会主义,这一点我们从它的名称上就很容易体察到。在工业革命较早开始的欧洲国家,建立在土地领主所有制基础上的封建社会生产方式很快就落后于机器大工业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封建贵族自然不满自身原有的利益被资产阶级逐渐掠夺,更不甘心置身于被资产阶级统治甚至奴役的地位。例如,在19世纪20—30年代英国改革运动和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中被严重削弱了政治垄断的土地贵族或金融贵族,社会变革目标无非就是寄希望于消灭资产阶级,重新恢复他们自己处于统治地位的旧的社会制度。按照他们的幻想,这种旧的社会制度必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以封建土地所有为基础的,因为只有从现代工业社会倒退到原有的封建农业社会,他们才可能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重新获得统治地位,而这种主张暴露出的反动性是不言而喻的。正因为如此,《宣言》称封建的社会主义“由于完全不能理解现代历史的进程而总是令人感到可笑”[9]54-55。此外,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无非就是想恢复旧的工场手工业中的行会制度和农业中的宗法经济,“是反动的,同时又是空想的”[9]57。相较而言,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所持的社会变革主张更富有迷惑性、欺骗性的反动本质。实际上,“真正的”社会主义只是把社会主义理论变成了德意志各邦政府及其随从对付德国资产阶级的武器,换言之,就是莫泽·赫斯、卡尔·格律恩等人只是把“真正的”社会主义作为同德国主张自由主义的资产阶级政治运动对立起来的工具,其根本目的依然是打着反对资产阶级的旗号,动摇资产阶级已经占据优势的经济和政治地位。对此,《宣言》指出:“既然‘真正的’社会主义就这样成了这些政府对付德国资产阶级的武器,那么它也就直接代表了一种反动的利益,即德国小市民的利益。”[9]59而这种代表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思潮,自然既无法理解或无视革命的历史进程,也不可能走向彻底的阶级斗争和政治革命。

这些都是《宣言》为了阐发无产阶级政党的社会革命思想以及无产阶级革命的目标和手段,从理论服务现实斗争的根本目的出发,对社会主义思潮反动社会变革主张的彻底揭露与批判,以及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革命思想的反向证成。通过对“有文字记载的全部历史”发展规律的科学阐释和论证,《宣言》不仅提出了“两个必然”的重要思想,而且还明确提出,“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9]52正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第一步,因为无产阶级只有掌握了政权,才能当家作主并利用自身的政治统治地位,在不断变革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关系中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不断接近共产主义社会的实现。可以说,通过无产阶级专政建立和巩固新的真正民主国家政权这一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是始终贯穿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一生的重要思想。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一劳永逸地摆脱一切剥削、压迫以及阶级差别和阶级斗争,就不能使自己从进行剥削和统治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的奴役下解放出来”[9]9,14,这是恩格斯在《宣言》1883年德文版序言和1888年英文版序言均加以强调的历史唯物主义重要观点。虽然《宣言》中并没有明确提到“社会革命”这一概念,只提出了一个十分接近的表述即“社会革命化”[9]51,61,但从思想内容上讲,《宣言》却第一次全面地、系统地阐发了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理论,是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思想基本形成的重要标志。

(四)批判社会主义思潮英雄史观的消极性,证成马克思主义历史主体理论

“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12]500任何真理必然是历史涤荡和实践洗礼的结果。在历史唯物主义创立之前的林林总总的唯心主义历史观看来,历史主体要么是在人的面前至高无上的、完美的、万能的神或上帝,要么是统治人民的“英雄人物”,要么是黑格尔哲学中所谓的绝对精神或客观精神——世界只不过是这种精神的外化和展开,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而唯物史观关于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基本原理认为,历史主体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12]525,是现实生活中物质生产和再生产的主体,是结成巨大历史合力推动社会历史进步的绝大多数人即人民群众。《宣言》在批判社会主义思潮时,以嘲讽的语气描绘了它们对人民群众作为实践活动主体推动社会历史发展作用的轻视和污蔑,揭露了这些错误思潮宣扬的唯心主义历史观的消极作用。这些社会主义思潮在维护自身狭隘的阶级或集团的私利方面是高度一致的,他们作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剥削者和压迫者,毕竟只是少数人。而掌握机器大工业先进生产力的无产者,尽管在社会中占多数,并且是资本主义社会商品价值的最主要创造者,但那些社会主义思潮仍将他们视为压迫和剥削的对象,更不可能希望他们成为社会变革的根本力量,否则广大人民群众成为统治者的开始即意味着少数人统治的结束。

早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就从政治解放和人的解放相区别的角度指出:“社会解体的这个结果,就是无产阶级这个特殊等级。”[12]17作为与资产阶级直接对立的唯一阶级,无产阶级是大工业社会中最先进、革命性最强、前途最远大的阶级,具有推翻资本主义统治的重要历史使命。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历史活动是群众的活动,随着历史活动的深入,必将是群众队伍的扩大。”[12]287作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首次系统制定唯物史观的重要文献,《德意志意识形态》明确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历史主体理论,指出了人民在社会发展历史中的主体作用。《宣言》进一步深化了马克思主义历史主体理论并指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9]42在这里,马克思、恩格斯旗帜鲜明地阐明了无产阶级的人类解放运动和以往社会运动的根本区别,从历史主体的角度证成了科学社会主义和其他社会主义思潮在历史观上的根本区别。

四、余论

马克思、恩格斯一生在领导和指导国际工人运动的实践中,始终坚持同各种错误思潮作斗争,为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在国际工人运动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客观规律这一科学的评价尺度,将对各种社会主义思潮的批判统摄于历史唯物主义这一根本理论主线中,既彻底揭示了那些社会主义思潮的唯心主义本质,又进一步证明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真理性,体现了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统一。对于《宣言》出版后在国际工人运动中危害更大的错误思潮,如蒲鲁东主义、布朗基主义、巴枯宁主义、拉萨尔主义、杜林主义等,马克思、恩格斯始终坚持真理、勇于斗争,坚决用科学的理论武装无产阶级的头脑。巴黎公社失败后,马克思在1871年11月23日写给弗·波尔特的信中指出,“要不是历史的进程已经粉碎了宗派主义,国际就不可能巩固。社会主义的宗派主义的发展和真正工人运动的发展总是成反比”,“国际的历史就是总委员会对那些力图在国际内部巩固起来以抗拒真正工人阶级运动的各个宗派和各种浅薄尝试所进行的不断的斗争”[13]367。在这里,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并没有因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尝试建立无产阶级政权最终遭到镇压而气馁,而是积极地从巴黎公社的失败教训中揭示出了无产阶级革命的一个客观规律,那就是国际工人运动不仅需要科学社会主义原则的一元化指导,而且还要时刻保持警惕并勇于和其他一切可能导致工人运动分裂的错误思潮作斗争。尽管《宣言》所批判的社会主义思潮很快就在历史长河中湮灭,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直言的,“很明显,对于社会主义文献所作的批判在今天看来是不完全的,因为这一批判只包括到1847年为止”[9]6,但是《宣言》对于错误思潮批判所运用和证成的历史唯物主义立场观点方法,同样是当代共产党人科学研判和引领社会思潮的重要理论武器。

习近平指出:“马克思主义就是在同各种错误思潮的不断斗争中开辟前进道路的。”[1]289马克思主义诞生170多年来,无论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史还是社会主义发展史,都充分证明了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才能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始终把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鲜明地写在自己的旗帜上,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过程中,始终坚决同各种机会主义错误思潮作斗争,为革命和建设、改革各个历史时期提供了重要的思想保证。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消极腐朽思想在我国沉渣泛起,对于这些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构成冲击和挑战的“精神污染”,邓小平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其实质就是“散布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和其他剥削阶级腐朽没落的思想,散布对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事业和对于共产党领导的不信任情绪”[16]40。当前,世界百年之未有大变局加速演进,国际力量对比发生深刻变化,逆全球化、单边主义、保护主义等暗流涌动,与此同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来的历史性成就和历史性变革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在国内国外两个大局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相互激荡的新形势下,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断夺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胜利,是当代中国共产党人最重要的历史使命。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意识形态工作是为国家立心、为民族立魂的工作。”[17]43在前进道路上,面对日益尖锐复杂的意识形态斗争,我们必须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不动摇,从关乎旗帜、关乎道路、关乎国家政治安全的高度深刻认识牢牢掌握党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的重要性,科学研判并坚决抵制各种错误思潮。为此,一方面,要坚持发扬斗争精神,运用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特别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对各种反马克思主义思潮进行深入辨析,并在批判中析事明理、解疑释惑,筑牢思想防线,划清是非界限;另一方面,要坚持守正创新,用党的创新理论武装头脑、统一思想、凝聚共识,并将其转化为坚定理想、锤炼党性和指导实践、推动工作的强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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