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心理学研究领域的一部创新力作——评《描述心理学：心理生活的描述、理解与解释》

朱耀秀

(东北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描述心理学是人文科学心理学最初呈示于众的存在形态,主张通过现象学的描述或解释学的理解“实事求是”地探究和呈现人的内心生活全貌,强调面向心理事实本身而非依赖预设、推理和建构来开展心理学研究,对心理学特别是人文科学心理学的发展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实质性影响,奠定和开启了人文科学心理学的基本精神与发展逻辑。后来的精神分析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现象学心理学、存在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等人文科学心理学理论派别,均是不同程度地延承和发展了描述心理学的基本精神才得以产生和发展的。当然,描述心理学在当代质性心理学及心理健康研究和服务领域也不乏强烈回应。然而,描述心理学这一心理学形态和领域,无论对于普通心理学研究者还是对于很大一部分理论心理学与心理学史研究者而言,都是相当陌生的,尽管描述心理学的基本精神和基本理念大家都已自觉不自觉地在接纳、运用和欣赏。出现这种尴尬状况的根本原因在于,学术界对描述心理学的基本主张、发展脉络、历史地位和当代价值等众多方面的挖掘及研究还远远不够。正是基于此,王申连教授躬身细研描述心理学十余载,终于2022年11月出版了一部11章内容、近50万字厚重篇幅的学术著作《描述心理学：心理生活的描述、理解与解释》。这是我国乃至国外首部从历史发展角度和体系架构层面对描述心理学及其效应与应用进行全面系统研究的学术专著,具有填补西方心理学史在该领域研究空白的意义和价值,堪称描述心理学研究领域一部举足轻重的创新力作。

第一,这部著作在学术界首次论证和确立了描述心理学的历史地位。描述心理学在西方心理学的发展历史上究竟有着怎样的地位?这是理论心理学与心理学史研究界长期以来没有回答的问题,由此也导致描述心理学作为一块人文科学心理学瑰宝长期埋没于西方心理学的历史尘埃中而少有人问津。王申连教授通过精心研考国内外文献并进行深入推理论证,在该著作中主要从四个方面认定了描述心理学的历史地位。首先,描述心理学是人文科学心理学的第一种理论形态,开创了现代科学心理学的人文研究取向,标志着人文科学心理学的历史开端并成为其重要构成力量。其次,描述心理学与发生/说明心理学的对立,开启了西方心理学史上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两条发展路线对立运动的先河。再次,描述心理学对人文科学心理学发展史上的精神分析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现象学心理学、存在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等其他后续心理学派别产生了重要影响,为它们的产生提供了直接或间接的思想来源。最后,描述心理学奠定和开启了人文科学心理学的现象学逻辑、解释学逻辑、整体论逻辑、主体论逻辑、文化论逻辑及批判论逻辑等历史发展逻辑,引出了人文科学心理学的发展路向,初步勾绘了人文科学心理学的历史发展图谱。这四个方面的历史定位是对理论心理学与心理学史研究的一个重要创新性贡献,有利于描述心理学的历史意义和价值“得见天日”。

第二,该著作在学术界首次挖掘和澄示了描述心理学的当代价值。描述心理学虽产生于科学心理学诞生之初,且作为一种心理学形态早已不复存在,但在当代仍彰显出独特而重要的价值。王申连教授从古今通衔、古为今用的视角出发,在该著作中着重从三方面深入挖掘和分析了描述心理学的当代价值。他从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和价值论四个层面论述了描述心理学所蕴含和彰显的浓厚而澄明的质性精神,认定描述心理学是当代正如火如荼地发展着的质性心理学的思想源宗,而质性心理学是描述心理学的基本精神在当代的复兴和新生。这是一个敏锐且具创见性的理论观点。在此基础上,他提出描述心理学的人文主张和质性精神应当被严重科学主义化、自然科学化甚至医学化的当代心理学所接纳和吸收,认为科学心理学要实现真正“科学”,就必须消除两歧对立思维,朝着人文科学取向与自然科学取向相融合的健康方向发展。为了进一步凸显描述心理学的当代应用价值,他辟专章呼吁“推进描述心理学在心理健康领域的应用”,从描述心理学与心理健康研究、描述心理学与心理治疗两个维度,基于当今心理健康研究和心理治疗的基本状况,探讨了如何推进描述心理学在心理健康领域的应用。

第三,这部著作在学术界首次梳绘和建构了描述心理学的历史体系。描述心理学在人文科学心理学发展史上具有奠基和开创意义,但它的产生、发展和最终去向之前并没有被学术界厘清,学界更多的是对描述心理学代表人物及其观点的孤立分散的研究。描述心理学的开创者是谁?它得以产生的促发因素有哪些?它的历史发展脉络和逻辑是什么?它最终走向了何方?诸如此类的问题,学界并没有给出明确而系统的回答。王申连教授广泛搜集和深入研读文献,采用文献与历史分析、理论与逻辑分析的方法,从纵横两个视角对描述心理学的源起与产生、发展与演变、历史融合与当代新生进行了理据充分的事实考察和逻辑论证,系统梳绘和建构了描述心理学的历史体系。就纵向而言,他从社会条件、哲学渊源、科学土壤、心理学背景四个维度考察了描述心理学的思想来源,认定布伦塔诺和狄尔泰为挽救欧洲思想文化危机成为描述心理学的开创者,他们的弟子和再传弟子斯顿夫、胡塞尔、斯普兰格、斯特恩等对描述心理学进行了传承和发展,但描述心理学最终融合到精神分析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现象学心理学、存在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等其他后续人文科学心理学派别中,并在当代质性心理学中获得新生。就横向而言,他认定描述心理学是沿循布伦塔诺开创的严格科学传统和狄尔泰开创的浪漫主义传统两条路径来发展的,并分别贯穿着三种理论形态,前者包括意动描述心理学、机能描述心理学和本质描述心理学,后者包括体验描述心理学、结构描述心理学和人格描述心理学。王申连教授在该著作中,对描述心理学的思想来源、源起与产生、两种发展传统及其所包含的理论形态、历史融合效应及当代新生效应进行了专章论述,由此让描述心理学的历史体系在学术界首次得以呈现。

第四,这部著作在学术界首次阐释和诠解了描述心理学的基本内涵与理论特征。描述心理学虽蕴涵丰富、思想深邃,但其理论框架内部并不统一,各代表人物关于描述心理学的理解和主张存在明显差异,没有形成统一的描述心理学定义,这给人们认识和传播描述心理学带来了很大困难。王申连教授在该著作中专门辟出大量篇幅,从描述心理学与发生/说明心理学相对立的视角,对描述心理学的基本内涵与理论特征进行了阐释和诠解。他从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研究主题以及研究领域四个维度论述了描述心理学的基本内涵,认为描述心理学就是运用现象学描述或解释学理解的方法如实呈现人的心理生活全貌的人文科学心理学分支。他从科学观、对象论、方法学以及理论观四个维度阐释了描述心理学的理论特征,认为描述心理学反对自然科学观、机械对象论、客观实验范式以及方法中心论、元素论、因果决定论、主客二元论和价值中立论的理论观,而坚持人文科学观、生机对象论、主观经验范式以及问题中心论、整体论、自由意志论、主客同一论和价值负荷论的理论观。这两项工作为人们更好地理解、接纳和传播描述心理学提供了很大便利。

第五,这部著作在学术界首次对描述心理学作了较为客观公正的评价。描述心理学作为一种在心理学史上举足轻重的心理学形态,其产生绝非偶然,其匿逝亦有其必然。如何客观公正地对描述心理学的主要贡献、主要局限、主要影响以及主要启示予以评价,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学术任务。描述心理学通过超出自身转化为他物而趋向于无限,王申连教授在该著作中所表达的这个观点,实则是对描述心理学重要贡献和影响的恰当反映。他在书中辟专章分四节内容评价了描述心理学的主要贡献、主要局限、主要影响及对未来心理学健康发展的主要启示。主要贡献是,它延续和加强了心理学与哲学的联系,开创了现代科学心理学的人文研究取向,开启了心理学质性研究范式的历史先河,确立了心理学面向实事本身的研究风格,关注了人的心理的社会性、历史性和文化性。主要局限是,它未形成统合性的理论体系,带有浓厚的理论思辨色彩,缺少对具体主题的微观研究,操作和推广难度较大。主要影响是,它为精神分析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现象学心理学、存在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现代人格心理学及当代质性心理学提供了直接或间接的思想来源。主要启示是,心理学应重新审视自己的科学性质和研究对象,整合主观经验范式与客观实验范式,加强心理学的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这些相对客观公正的评价是对描述心理学研究的一项创新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