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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时代感觉结构研究的方法探析
——以媒介化理论为视角

2023-04-18邢雁冰

文化学刊 2023年12期
关键词:媒介建构结构

邢雁冰

在以媒介、科技与社会、文化之间关系问题为关注重点的讨论中,文化研究侧重宏大理论,在面对具体问题时,缺乏可操作性,威廉斯尝试将文学批评方法加以改进,将“感觉结构”理论作为文化分析的方法论假设,然而由于“感觉结构”在内涵与意义上不断变化、与时俱进的特性,使其自身天然存在着某种矛盾性,它既被认为是相对稳定而固化的“结构”,又强调活生生的,不断变化的特性,如何在相对稳定之中捕捉微妙的变化,对威廉斯自己来说,都存在着操作上的巨大困难。近年来,欧陆媒介化研究学者们在各自研究中分别论证了布尔迪厄的惯习、葛兰西的领导权等概念与媒介化的关联,并将这些文化研究中的重要理论引入媒介化研究之中,恰恰弥补了文化研究在探讨媒介、科技与社会、文化之间关系问题时的缺陷,那么与惯习、领导权有着种种相似性的“感觉结构”与“媒介化”研究之间是否存在着关联,如果有关联,又是何种关联?作为中程理论“媒介化”取径又是否能为饱受争议的“感觉结构”理论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出路呢?这就需要对感觉结构、惯习、领导权、媒介化等概念和理论之间关系的进一步探索。

一、“媒介化”:媒介与社会文化交融的元过程

在整合并跨越“媒介化”的“制度论”与“社会建构论”传统的基础上,库尔德里和赫普将“媒介化”定义为:“媒介化是一个用于批判性地分析互动的概念,一端是媒介与传播中的改变,另一端则是文化与社会的改变”[1],指明了媒介化研究与之前的研究不同,它关注的是媒介在社会、文化当中所形成的长期的结构变迁,以及媒介—传播与文化—社会改变之间的互动关联,“媒介化”不应与价值判断相连,而应被视为传播行动与环境变迁的逻辑,可以用来观察社会生活各维度的长期变迁。

事实上,关于媒介—传播与文化—社会之间关系的问题,在“媒介化”的概念尚未引起广泛关注之时便已有许多讨论。J.B.汤普森将媒介视为社会性建构的主要代理,将传播过程与宏观的社会结构和微观的社会生活相勾连,即是借由具有物质性的媒介科技形式呈现的文化样貌,折射出当时的社会关系,这也是一种马克思主义式的观点。梅洛维茨认为,1960年以来的“媒介理论”主张并不是特定的内容会产生影响社会和文化的效果,而是媒介自身复杂的制度性和物化的传播配置更为人所关注。

克罗兹创造性地将媒介化理解为一种媒介转变的“元过程”,是在文化变迁基础之上“长期持续的”过程的过程,对人类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有“长期”影响。媒介化理论囊括所有传播媒介的历史发展及结果不仅是新媒介形式的兴起,也包括整体媒介意义的改变。立基于社会建构论的基础之上,克罗兹认为“媒介化,就其根本定义而言,总是连接着时间和文化语境”[2]。

二、媒介化理论与感觉结构、惯习、领导权的扣联

威廉斯在《漫长的革命》中,将文化的内涵由“社会精英”的文化文本和实践扩展到大众文化的基础上,尤为强调文化的“社会”定义,即文化是全部生活方式。“生活方式”是勾连感觉结构、惯习和媒介化的重要概念。

布尔迪厄提出,在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社会中,生活方式作为一个中介物(传递者)在社会和文化阶层中都扮演着一个较为重要的角色。随着媒介积极地将受众网络连接到由媒体所产生的各种生活方式,它们就成为了文化和社会中区隔的再现和革新的一部分[3],其重点在于媒介如何能动、构造以及改变个体获得规范视野以及进入与他人社会关系之方法。“感觉结构”强调“一个时代的整体文化”,是对“全部生活方式”的感知,是一般组织中所有因素产生的特殊的现存结果,这其中包含着时人共有的价值观和社会心理,被用来描述某一特定时期人们对现实生活的普遍感受,也是一种“元过程”,若以“媒介化”视角观之,新媒体时代的“感觉结构”确实透过多媒体平台、无所不在的内容,在人们每日生活中形成一种语境。结合贺普的“媒介化”主张来看,新媒体时代的“整体文化”“感觉结构”,都可被视为新媒体文化的媒介化。而作为扣联个体与社会间之中介机转特性的“感觉结构”与“惯习”,跳脱了以往方法取径上的束缚,以“媒介”为取径勾连个体与社会。

葛兰西“领导权”理论对威廉斯的影响更是显而易见的。“感觉结构”就是威廉斯在对“领导权”解析的基础上,建立的分析模式。在方法面向上,“感觉结构”是一个文化假设,以感知、经验、情感为核心,可用于分析各个层面的文化。在理论面向上,“感觉结构”突破了“下层基础与上层建筑”将文化局限在上层建筑的局面,是继“领导权”之后对“下层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进一步解构。在威廉斯与葛兰西等批判社会的决定论观点在内的文化研究传统的启发下,可以发现个体与媒介相互强化中的共同勾连与文化认同和传播沟通之间的联结密切相关。这种勾连有助于解释某些个人与群体发展出媒介连结的文化模式,正是威廉斯所提出的“感觉结构”,并导致媒介化的传播环境。

“感觉结构”和“领导权”借着属于文化范畴的符号元素使用而产生,经由各种形式的“文化机构”,特别是当时盛行的“媒介”传输出来。因而,“媒介”是文化研究传统关注的要点。威廉斯在“感觉结构”的研究中虽然采文本分析的方法,但他更关注的实际上是承载文本的媒介形式,即传播形式(communicative forms),也就是“传播文化的制度”。传播形式、类型的转变是由“媒介化”所引发,并由此引发了当代社会文化的转变,而这转变中的当代社会文化正是与“感觉结构”关系最为密切的“新兴文化”[4]。

三、“传播形定”:媒介化的可操作性

“媒介化”研究以媒介在社会、文化所形成的长期结构性变迁为核心关怀;在宏观、中观、与微观的层次脉络里涉及了不同因素的互动;赫普在梳理了近年来的媒介化研究后提出,媒介化研究中有一种共享的理解,即任何媒介化的描述都必须建立在媒介的改变如何与“对传播的影响”相关联的分析上,也就是象征互动[5];郎白更具体地指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媒介化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我们就“需要对中层理论的探索”,有必要“详细说明各种媒介能力如何应用在各种社会互动模式中”,因为媒介化过程的变迁与改变发生在传播中[6]。赫普和哈泽布林克也阐明单以“媒介”自身是做不了什么的。在我们所面对的复杂交织的过程中,某些人类实践在所谓的“媒介”持续改变——使文化与社会的传播建构中变得制度化和物化。如果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分析文化和社会的媒介化,就需要一个进行相应分析的中介概念。在此基础上,他们提出了跨媒介和具有可操作性的“传播形定”(communication figurations)。这个概念被视为社会和文化现实建构的基础:文化或社会的现实是在不同“传播形定”中被建构或通过“传播形定”被建构而成的,使对在改变中的媒介化的文化与社会的传播建构的实践性和跨媒介分析成为可能[7]。

“传播形定”的概念,来自于伊利亚斯的过程社会学。伊利亚斯试图发展一种分析工具,能够跨越微观、中观和宏观层面,同时聚焦在个体与社会之间组成实体的过程。为此,伊利亚斯提出了“形定”[8]的概念,作为“一种简单的概念工具”,用以理解“交织过程模式”方面的社会—文化现象。对于伊利亚斯来说,形定是“个体网络”,经由不断地往复互动组构成更广泛的社会实体,比如,通过参与游戏或参加舞会。在所有这些状况下,社会实体能够被描述为不同的,复杂的个体网络,比如家庭、群体、国家或社会。在采取这种取径时,伊利亚斯倾向避免社会由个体之外的结构所组成,此个体同时被社会围绕,但却被不可见的障碍所隔绝。

通过伊利亚斯的对传播问题的基本反思,赫普将“传播形定”定义为传播交织过程的模式,跨各种媒介而存在,拥有指向这种传播行动的“相关性框架”。可以说单一的传播网络已经组成了一种特定的传播形定:这包括交织的传播行动,经由对媒介的使用在媒介化互动中扣联。然而,更有兴趣的是将传播形定的概念与作为整体的各种媒介化世界的传播网络相连接。因此,当在特殊的传播形定中被显现时,社会场景、政治或股票市场的媒介化世界都能够被抓取。在赫普看来,在媒介化世界中的改变经由传播形定的改变而变得可研究。换言之,媒介化研究关注的是媒介传播与社会文化改变之间的互动关系,而不是改变中的媒介自身,因而其更加适切的出发点是分析改变中的“传播形定”[5]。

通过描述行动者云集、相关性框架和传播实践的特征,我们能够在一个基础的层面上描述“传播形定”。“传播形定”可能会产生“突破”,是包含主题性框架在内的既存的“传播形定”的总体突破;也可能会产生“新形式”,是经由行动者云集和传播实践的逐步改变而来的新“传播形定”的浮现;也可能拥有“变化”,是伴有不同媒介的现存“传播形定”的维护,伴有既存行动者云集、相关性框架和传播实践的媒介整体的交替——“剩下的”传播形定一并改变媒介[5]。新媒体时代的文化研究,并非只探讨一种媒体,而是跨越多种媒体,这种聚焦媒介集体的方式,将个体视角与“媒介全部”相联结,是分析当前文化与社会变迁过程复杂性的适合方式;行动者(个体和组织)的交织过程是和谐与斗争并存的,是持续不断冲突与妥协的文化发展过程的表现之一。

四、对新媒体时代“感觉结构”的研究启示

新媒介与旧生活实践交融或冲突的时刻,探究新媒介与社会、文化生活的关系,勾勒充满异质性的当代社会究竟涌动着什么,与其问特定新媒介科技对特定个人或群体是什么意义、造成什么影响,不如由这个媒介如何被勾连至真实生活的各种场景出发,由微观、个体的传播实践或沟通行动着手,探索媒介对于既有建制化的权力过程带来何种影响[9]。

经由“媒介化”理论的论述,可以从理论到实际操作弥补和弥合多伦多学派与文化研究在媒介传播与社会文化之间关系问题上的缺陷和断裂。在理论层面上,以作为关键视角的“媒介”在社会、文化所形成的长期结构性变迁为核心,在方法层面上,发展出跨媒介的“传播形定”概念;而与“媒介化”同样作为“元过程”的“感觉结构”,关注的重点相似,也以“媒介”为主要取径,全景方式了解、剖析同时期的各种社会力的动态交错,探讨媒介与文化、社会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经由媒介探究社会、文化的长期结构性变迁;本研究探究的问题,究其实质正是当代中国媒介—传播与社会—文化变迁之关系,或可以说,是当代中国文化与社会各领域如何同时跨越各媒介被传播的建构,这无疑是个难以入手的宏大问题,就问题谈问题不免流于表面。作为一种过程,在不断变化的状态中被观察到的“传播形定”[5]与“溶解流动中的感知结构”同样在对社会文化真实的建构中不断变换,这种变换不是彼此独立,各自运转的,而是具有联动性的,由此若以“传播形定”作为突破点,经由“传播形定”勾连“感觉结构”与“媒介化”,将用于解析媒介—传播与社会—文化之间互动关系的“传播形定”作为概念化新媒体时代“感知结构”内涵的工具,透过对“传播形定”的分析,建立测量或观察“感知结构”的经验资料,将这一宏大问题与微观现象层面桥接在一起,可使此问题的研究具有实际可操作性。

摆脱了理论的桎梏和方法的困境,以中国当代社会为例,从媒介化的视角出发,随着经济领域改革不断深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国策在社会生活各领域不断被强调,商业逻辑全面入侵各行各业,“感觉结构”在“改革开放”“爱国主义”和“消费主义”的相关性框架下涌动和浮现。互联网早已在不经意间发展成为第一媒介,隐秘而又温和地钻入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文化习惯,结构性地破坏了电视时代建立起的社会规范和文化秩序。在“大国崛起”的想象中,不仅将国家命运与人民的命运紧密相连,也将中国的命运与全球命运联结在一起,为着“全球命运共同体”的紧密合作而努力。在实现“全球命运共同体”的目标中,透过从个体到集体的传播实践行动,交织运作的“市场化”“娱乐化”是整个社会中涌动的“感知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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