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理论在中医理论文献研究的应用*

邓妍童 于 丽 林子宜 王维广※ 高盈恺 刘晓峰 翟双庆

（1.首都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北京 100013；2.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北京 100029）

扎根理论研究法是由哥伦比亚大学的Barney Glaser 和Anselm Strauss 2 位学者共同研究发展出来的一种研究方法。是运用系统化的程序，针对某一现象来发展并归纳式地引导出扎根的理论的一种研究方法[1]。扎根理论在诸多领域中有广泛应用，包括心理学、社会学、教育学、管理学、健康科学、新闻传播学等[2]。目前，在中医领域中，中医经典古籍的知识挖掘成为一项难题，一些中医古籍的研究尝试引入了扎根理论[3，4]，然而应用程度并不高。本文主要探讨引入扎根理论的必要性，为今后的古籍研究提供参考。

1 中医古籍文献的特点

1.1 数量庞大 种类繁多 中医学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中医古籍更是浩如烟海，据《中国中医古籍总目》记载，截至1949 年，我国中医书目达13455 种，且内容琐碎庞杂，如《诸病源候论》，全书共50 卷，分67 门，载列证候论1739 条，其中妇科杂病载140 多种[5]。此外，存在着书名与内容分离或是其他类书籍记载着中医理论知识的现象。因此，中医古籍文献的理论研究成为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1.2 年代久远 易生歧义 中医古籍早在几千年前就已出现，由于年代久远，字词术语的含义古今有别，并且不少内容十分简略，因此不同学者对其理解会出现偏差。例如，在对“藏象”概念内涵的理解上，不同年代、不同医家对其理解有歧义，难以把握本质内涵，加之古今语言体系的不同，导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6]。除此之外，在对中医古籍的研究中，中医的一些诊断、治疗、康复等缺乏定量的描述，例如西医界定义高血压病为非同日3 次以上，测量所得收缩压≥140 mm Hg（1 mm Hg≈0.133 kPa），舒张压≥90 mm Hg，有一个明确的数据和界线。中医提到“脉弦”，古人称其“如张弓弦”“状若筝弦”，常常采用取类比象的思维方式来描述，这种特点使得对中医古籍的理解、研究产生难度。

1.3 隐性知识较多 在进行中医古籍的研究时，对古籍的分析可谓重中之重。然而，中医古籍的一个特点就是隐性知识较多，例如岳美中教授曾评论《伤寒论》，“仲景之书，最大优点在于列条文而不谈病理，出方剂而不言药理，让别人去体会，其精义往往寓于无字之中”[7]。如《伤寒论》一样，不少经典著作的精髓往往存在于“无字之中”，这便增添了文献研究的难度。由于隐性知识较多，目前存在一个普遍现象就是学者的理解只存在于表面，而不理解背后的思维，这会导致学者在临床实践中不会灵活运用。因此，有一套规范的程序能够将琐碎的知识上升到理论层面，能够深入挖掘组方思想、用药思维，追本溯源，并能让众多学者接受、理解，成为了一个难点。

2 传统文献研究法的局限性

传统理论研究法有思辨、归纳、演绎等，为中医理论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在中医理论文献研究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无法避免地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

2.1 思辨研究 思辨研究法是中医理论研究的传统方法之一，被广泛地应用于中医研究之中[8]。其局限性主要体现在以下3 个方面。

2.1.1 资料来源 思辨研究的资料来源是不可直接观测或调查的抽象概念。研究者通常获取的是第二手材料，进行书斋式研究[9]。如张倍齐[10]在“清代医家蒋宝素学术经验整理研究”中，资料来源是“有关蒋宝素的论述与医案的相关论文、医家著作、古籍等文献资料”，可以看出思辨研究所用资料的来源为已有文献。由此可见，思辨研究的资料来源是间接的，其概念的来源可能受二手资料的主观性影响。

2.1.2 研究过程 思辨研究是指从“先验原则”或“公理”出发，依靠直觉或逻辑推理等来获取知识。思辨研究的一个特点就是观念在先，事实在后。研究着重于概念操作，而不注重事实操作，让事实符合自己的概念而不是从事实中发现概念，是为了用来证明预先得到的理论而不是从事实中发现理论，没有操作程序和规则，具有更大的随意性和灵活性[9]。例如，古代医家以阴阳五行理论为基础，依靠直觉、推理猜想到“人是否也符合这一规律”，“阴阳五行学说”即是“先验原则”，医家将这一规律具体地运用到人，来判断事实是否符合自己的概念[11]。达尔文曾言：“我必须从大量事实出发，而不是从原理出发，我总怀疑原理中有谬误”，在历史长河中，人们对任何物质的认知都会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进步，人们始终在追求真理，然而任何“概念”“公理”都无法保证永远准确无误，因此从概念出发的这种研究方式或许不够严谨。

2.1.3 理论建构模式 思辨研究一般是将某一概念、理论作为研究基础，通过逻辑推演得出新的结论。如“阴阳五行学说”运用到人时，“阴阳五行学说”为研究基础，经过逻辑推理层层演绎来证明人是否满足这一规律。可以看出，它的理论建构模式是自上而下，从一般到个别的模式。

2.2 归纳法 归纳法是由特殊到一般的逻辑推理过程，归纳推理的前提是一些关于个别事物或现象的判断，而结论是关于该事物或现象的普遍性判断[12]。由于在文献研究中常采用不完全归纳法，这导致了运用此方法或许会忽略了特殊性的存在，可能会造成“以偏概全”。如证伪主义，即认为科学只能被证伪而不能被证实，因为科学命题总是在归纳逻辑的基础上提出的，是从先验知识出发而得出结论的。如张仲景的著作《伤寒杂病论》，一定是在六经的基础上而言，若对于六经的认知发生改变，那整本书的内容恐怕也要发生改变了。由此可见，运用归纳法研究具有一定的片面性和风险性。

2.3 演绎法 演绎推理与归纳恰恰相反，是从一般到特殊的推理过程，是从已知的某些公理或概念出发，推出个别结论的思维方法[13]。这种推理方式有严密的逻辑必然性，但从一般到个别使得其创造性有一定的限度，且这种方法的出发点也是先验结论，而先验结论的准确性有一定的变数。

3 使用扎根理论研究中医古籍的优势必要性

目前，一些中医药研究者已经运用了扎根理论尝试进行中医古籍的研究[14，15]，事实表明，运用扎根理论进行中医经典古籍的研究，可以将琐碎的医家经验提升为理论和知识的层面，填补理论与现实之间的鸿沟，为中医古籍研究的方法学提供借鉴，该方法优越性体现在以下5 大方面。

3.1 概念来源的可信性 当运用扎根理论进行中医古籍研究时，资料通常是第一手资料即经典古籍原文，如潘秀娜[16]在对“妇科腹式手术后疲劳影响因素”进行研究时，资料来源是“与疲劳相关的中医古籍与现代文献”。然后直接从原始资料中归纳出概念和命题，再上升到理论，这种方法产生的理论有丰富的资料内容作为论证的依据，并且扎根理论注重对现象的深入观察和归纳，挖掘出深层规律，能够体现一定的思维性，使得中医理论有据可依，增加了概念来源的可信性。

3.2 联系的紧密型 中医学历史悠久，其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复杂，不论是病因病机的研究还是治疗方法的研究，都呈现“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一种态势，而中医学强调人是一个有机整体，注重事物间的联系。在运用扎根理论研究中“三级编码”时，二级编码和三级编码的过程能够体现其联系的紧密型。例如闫晓天等[17]运用扎根理论研究老中医治疗肿瘤时虫类用药规律时，在一级编码时提炼出11 个范畴，即“虫类药治疗肿瘤的总思路”“虫类药入药配伍方式”等，二级编码将11 个范畴建立3 大关系，即“选药模式”“用药模式”“安全模式”，最后通过选择性编码，归纳出“影响虫类药选择的思维要素”和“虫类药应用的构成因素”2 大范畴进行理论构建。可以看出，同一级别编码各个概念之间具有一定的联系，不同级别的编码也有一定关联性，就像是一个鱼网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这与中医学的特点“整体性”不谋而合。

3.3 研究过程的操作性更强 扎根理论的研究过程为从原始资料出发通过归纳浓缩逐步形成理论，有既定的操作程序，在运用扎根理论进行中医古籍研究时，主要步骤为资料采集、三级编码、信度检验，扎根理论提供了一套规范的从经验事实中提炼理论的方法，有利于中医研究过程中将琐碎的经验上升到理论的过程，如侯小妮等[18]在对老年人中医药信息行为的分析研究中，选取了22 位老年人的访谈作为原始资料，通过三级编码对资料进行分析，提出包含30 个概念、8个次范畴、2 个主范畴的老年人中医药信息行为情境相关概念体系，最终得出了结论，整个研究过程有一套规范的程序，清晰明了。

3.4 应用的多态化 在中医古籍研究中，由扎根理论分析得出的内容往往不作为最后的结论展开分析，而是成为数据储备，或配合其他研究方法如内容分析法等进行进一步研究，或配合数据分析的一些手段如频数统计法等进行整理归类。如薛飞飞等[19]在证候的规范化研究中，以扎根理论和内容分析法相结合为手段，使古籍文献症状描述规范化、中医定性数据定量化，为中医证候规范化研究提供了方法学探索。也就是说，扎根理论在中医古籍的研究应用中，往往不是单打独斗，更不是一言堂，而呈现出一种多态化、合作、铺垫的状态，这与中医学科的复杂性是密不可分的。这种定量与定性结合呈现多态化的研究模式，可谓是锦上添花。

3.5 信度与效度提升 中医领域运用扎根理论研究时，步骤大多分为资料收集、三级编码、信度检验。在资料收集过程中，要保证资料的来源为原始文献，从而保证了资料来源的可信性；三级编码过程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在编码之前和编码过程中，需要不断明确编码标准和操作规范，制定编码手册，在编码各个环节中都应严格按照标准和规范，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效度，而效度的提升必定会带动信度的提升；最后是信度检验，通过公式计算，进一步保证了结论的可靠性。由此可见，在运用扎根理论研究时，各个环节公开、透明、可视化，有一定的标准和规范，使得信度和效度显著提升。

4 结语

中医古籍研究对于中医学的发展有重大意义，扎根理论研究法无论从资料来源还是从研究过程、理论建构模式来说，都是较为科学、严谨的，其信度和效度有明显提升，能够很好地解决理论文献研究中的难点，并且避免了其他传统研究方法的局限性。在中医领域中，扎根理论这种从下往上将资料不断地进行浓缩的归纳方式，在中医古籍文献研究方面有很大的应用前景，或许能为中医的传承与发展找到新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