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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事》:生死场救赎叙事的多元探索

2023-04-15杨蕊茗

视听 2023年3期
关键词:老莫人生大事三哥

◎杨蕊茗

刘江江执导的电影《人生大事》从以武小文(以下简称“小文”)为中心的家庭伦理情感出发,让观众看到她与相依为命的外婆阴阳两隔的情节。其中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之情,瞬间激发起观众的共鸣。电影开篇,莫三妹(以下简称“三哥”)继承老莫的“上天堂”殡仪公司,其初入死场时玩世不恭的态度引人注意。开场的诸多悬念,促使观众随剧情发展追寻其答案。

影片以情感发展为线索,赋予了不同的脉络层次。一方面,失去至亲外婆的留守儿童小文以一副小哪吒打扮到处“找寻”外婆。不愿抚养她的舅舅把她临时托付给“上天堂”殡仪公司,于是小文上演了一幕幕“哪吒闹海”的剧情。另一方面,三哥继承父业,接手“上天堂”殡仪公司,但经营惨淡,女友离他而去。三哥想敷衍父亲换到房产后另谋出路,却阴差阳错被“小魔王”小文搅得一塌糊涂。他的生意被砸场,房产证被弄污难以辨认,负债累累,与父亲矛盾重重。剧情以小文在死去小女孩骨灰盒上作画为转机,在外债闹剧被化解、小文被领养后上幼儿园、三哥两次参加家长会、小文过生日、录有外婆声音的智能电话手表被修复、小文与三哥团聚等一系列人物成长叙事中,剧情层递发展。影片由漫画式轻喜剧转为正剧,人物情感亦发展到高潮,赚足观众的泪点,同时赢得了票房和口碑。

谈及殡葬题材电影,不能不提2008年上映的日本电影《入殓师》。影片把日本静寂神秘的死亡观与爱情、家庭、生命的守护及和解作为表现主题,娓娓地展示给观众,在日本电影冷静的叙事中升华着“当生命的永恒需要被守护,我们学会一边相遇一边告别。把失去的人重新唤回,赋予永恒的美丽”的主题。“死并不可怕,死得荣光。”①回归静寂的永恒,让人们珍惜当下,因为爱无来生,这是《入殓师》留给我们的观影体验。

时隔14年,2022年,中国的《人生大事》弥补了国产电影在殡葬题材上的缺口。“电影通过改造现实为观者提供了一个现实之外的假定世界,这个世界发生的故事远比生活奇异、精彩,电影塑造了一个日常生活之外的异域之地。”②影片正是在这个充满人生观照的非常领地,对殡葬现实题材进行多元化探索,才收获了成功。在第35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上,该片编剧兼导演刘江江获得最佳导演处女作奖,演员朱一龙获得最佳男主角奖。这是继《我不是药神》之后,中国现实题材电影多元探索取得的新成绩。本文从相互救赎的主题叙事、道具符号化的穿插、隐喻化的投射表达、用细节刻画真实、黑色幽默式轻喜剧与正剧的情感交织等方面,对电影《人生大事》加以分析。

一、生死场中相互救赎的主题叙事

《人生大事》紧紧围绕殡葬现实题材,架构人生拷问的生死场,突出表现“生与死”的严肃主题,建构了多层次的相互救赎的关系群体。

(一)连锁层递关系的救赎叙事

影片以小文与外婆、小文与三哥、三哥与老莫为主线(明线),构建了三组连锁层递关系的救赎叙事。

一是养育与相依(小文与外婆)。影片以哪吒的屏风画开场,隐喻小文的性格命运,并通过经典台词对话表现人物性格。对话有两个主要目的:或推动故事向前发展,或揭示主要人物的信息。③小文的经典台词是“还我外婆”,她还交代自己“无父无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遇到三哥之前,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便是外婆。而影片开头,外婆的去世把小文的最后一道防线——人物唯一的“幸福生活”动机给冲破了。在小文寻找外婆这条情感线索中,虽然观众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影片特意让这种情绪在观众心中延宕累积。随着影片情节的展开,外婆的困境被发掘出来:身患心脑血管疾病,长期靠吃药维系,儿子因“妻管严”而没有决定权,女儿迫于生活压力抛下生女,只身去海外且杳无音信。无处诉说的外婆与外孙女相依为命,或因预感到自己去日不多,特意用录音智能手表心心念念着她的小文……影片以外婆的去世开头,交代了生死场中第一层相互救赎的关系,同时也借外婆去世引出三哥的职业与人物前史,将小文置于矛盾救赎的深渊中。在影片的前半段,小文的人物动机就是找外婆。一个还未上幼儿园的懵懂孩童,一口一个“老子”、以打麻将为乐、掉在地上不过3秒皆可吃、手持红缨枪的哪吒小魔王形象随着观众的笑声跃然于银幕前。然而,在静寂的深夜,小文拿着自己的电话手表无处诉说对逝去至亲的思念,命运几近跌入深渊。三哥的防线终被击破,看惯生死的他也在善意的谎言下告诉小文:“外婆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无时无刻不在。”终于,观众累积的情绪也在顷刻间得以释放,使电影实现了从轻喜剧到正剧的转变。由此,小文与外婆相互救赎的叙事得以完成。

二是教育与慰藉(三哥与小文)。在小文亲情线由外婆转为三哥的过程中,导演的设定非常自然。再次去舅舅家的情节,实现了三哥与小文情感的升华。有着类似经历的三哥对小文的关爱与付出,让两人从欢喜冤家变成了互相救赎的“亲人”。这种自然的过渡表现在小文在小女孩骨灰盒上作画、通过外婆的舞伴帮助三哥还钱、三哥给小文过生日、三哥帮助小文修理智能手表从而找回外婆的声音等剧情中。在小文从寄居到被收养的故事里,始终没有离开手表的线索。直到后来小文的生母出现,小文和三哥演绎了“最后一分钟营救”的桥段。三天之后亲生母亲就要把小文接走,三哥纵然有万千不舍,也终归要放手。幼儿园的亲子时间成全了小文和三哥之间的“父女情”。虽然小文并不是三哥的亲生女儿,但两人惺惺相惜,成就了彼此的救赎。三哥因为职业原因没有收获爱情,不具备收养的资格,还因事业上的不顺,没能得到家人的认可。小文的出现给他一种陪伴和一种力量。这种慰藉抚平了他以前的失落与伤痛,也让他获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正如老莫所说:“他终于有一个上心的事儿了。”这个“上心的事”就是照顾小文并承担起教育的责任。三哥对小文的救赎甚至可放大到对整个中国社会留守儿童的观照上。小文与三哥相处的细节也体现着她对三哥的救赎。老莫要打三哥时,小文总是挡在三哥的前面。三哥在给外婆的舞伴办活人丧礼时脸部受伤,小文为他消毒。小文从小就缺少父母的爱,作为留守儿童,她有一些不良习惯,如不愿意上幼儿园、爱打麻将、吃掉在桌子上的东西、自称“老子”以及爱咬人。三哥的出现与爱纠正了她的这些习惯。片中误吃弹球糖、幼儿园“孝子送葬”等轻喜剧的设置,表现了三哥对小文的关爱。正是三哥的爱救赎了小文,最终弥补了她童心的缺漏。而小文无邪的爱也慰藉着三哥失落的心,让他们抱团取暖,共同向阳而生。

三是传承与考验(三哥与老莫)。随着上述两条亲情线的展开,剧中埋下最深伏笔的亲情线也得以拨云见日。影片开始时,三哥的亲生父亲老莫对三哥非常严苛,两人甚至无法站在彼此的角度去理解与沟通。他们矛盾的焦点是房产继承和事业继承的问题。老莫与三哥虽然是父子关系,但在工作上却不乏师徒情谊。老莫最心爱的儿子是老二,但他在长江一次捞尸工作中离世。莫家因为一个死人而送走了一个大活人,家里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来继承莫家祖传的殡葬事业。因此,作为传世人的老莫把最大期望全部寄托在三哥的身上。殡仪公司牌匾上的“上天堂”三个字,也交代了老莫洞察人世的生死观。老莫直到去世前一刻还在惦念着三哥,甚至“留作业”考验着三哥。于是,电影里便出现最温情的那一幕:三哥把老莫的骨灰融在冲天的礼花中,完成了老莫作为一个普通人死后“上天堂”的夙愿。老莫与三哥的对话切中了影片的主题——生与死。比起死亡,人世间经历的林林总总都称不上是大事。老莫用娴熟的技术和对逝者的虔敬为三哥前女友的丈夫送葬,终让三哥了断了与前女友的情感羁绊,并让他对出入生死场职业的认识得到质的升华。老莫在三哥前女友丈夫入殓时以身示范的职业操守与诠释,以及三哥完成老莫体面且独具特色的“上天堂”的作业,不但让逝者永恒,也让生者得到了灵魂的“飞升”。老莫的超然,三哥的直面,使生死场中人性的彼此救赎得以复调式呈现。而三哥冲在抬棺椁最前端唱响“抬棺号子”的画面,使影片的拷问与救赎主题得以再次回旋、延宕。

(二)平行多元的救赎呼应与关照

学者李巍指出:“近年来,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对空间有意无意的本体化呈现,实际上已经将一种新的美学形态引入电影艺术之中,它越过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时间密度,进入新的空间密度之中。”④如果说小文与外婆、小文与三哥、三哥与老莫之间是影片中的主线救赎叙事,那么片中还有两组副线在延宕交织,升华着人间生死场的救赎主题。其一是小文与小女孩、与舅舅及舅妈、与生母、与外婆及其舞伴;其二是三哥与二哥、与前女友、与合伙人夫妇、与小文生母。这两组人物从情感逻辑到矛盾冲突与性格发展的纵横交错,成就了影片平行多元的救赎叙事,彼此关照呼应着人世间的生死场,共同为表达相互救赎的主题服务。

二、隐喻化的投射与叙事表达

《人生大事》运用了多种隐喻化的表达,让叙事呈现多元变化。

一是隐喻化的人物矛盾冲突。影片中,小文和三哥两个主要人物形象的设定颇有中国传统小说的文化特色,很多隐喻化的镜头都表达出导演把哪吒和孙悟空两个形象投射到影片人物的性格之中,如小文大闹殡仪馆与“上天堂”公司,莫三妹嚼口香糖、戴佛珠手串、根根竖起的短发,以及前期一副玩世不恭的职业态度。如此性格迥异的人物塑造,可以用哪吒与孙悟空的性格走向加以诠释。在人间大爱与向善面前,人物的矛盾冲突最终化解。爱让小文与三哥最终得到心灵上的慰藉和灵魂上的升华,更抚平了他们的一切创伤。

二是与救赎主题相伴相生的情节隐喻。影片通过外婆与小文的相依为命、三哥与老莫的释然与考验、小文与三哥彼此的慰藉,诠释出相互救赎的三组人物经过灵魂拷问,得到内心净化与心灵提升的成长过程。主人公三哥与小文经过磨合,在诸多相互救赎的叙事之中共同面对种种挑战,两人的身心得到成长,灵魂自然就飞升到“天堂”。电影中,小文让婚庆店的小胖子表演丧母的场景,让人啼笑皆非。影片利用黑色幽默的手段讽刺了婚庆店女老板对殡葬行业的偏见。这个情节隐喻意味深长。三哥带着小文在全体家长面前鞠躬道歉,不仅折射出环境教育与学校教育的互补问题,而且引发人们对当下留守儿童的社会家庭教育问题的深刻思考。此外,三哥唱起“抬棺号子”从楼梯缓缓走下的画面,也隐喻着三哥对殡葬师职业认识的转化与灵魂的飞升。

三是“上天堂”词语的多重隐喻。影片开头,三哥活得生不如死。正如台词交代那样,他没有生活的希望和动力。与他构成对立面的是老莫口中的二哥。二哥因打捞死尸离世,其职业素养得到升华,灵与肉都可“上天堂”。反观前期的三哥,其灵与肉都在“炼狱”中煎熬,所以老莫才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愤怒到想砸了殡仪公司。影片运用“送酒”等完成黑色幽默手法和漫画式的喜剧表现,呈现出父子间脾气相投的轻喜剧效果。老莫去世前向三哥传递了自己的行业经验,他把自己最后“上天堂”当作考验儿子的作业。老莫的人物形象和殡仪公司“上天堂”相呼应,他是敬业的、重视亲情的。他智慧的灵魂上了天堂,终于可以和去世的二哥天上相聚。更重要的是,在看惯人世间生死离别后,这位谙于世故的老者终究得到了心灵的栖息与最后相对圆满的归宿。片中的“上天堂”三个字,成为公司的牌匾、老莫的生死观、殡葬师二哥舍己为人的精神体现、三哥的心灵皈依、小文接受良好教育等多重隐喻与表达。

四是道具符号化的隐喻。整部影片精美的道具成为情节发展、情感贯穿的隐喻线索。如豆角布老虎在外婆、三哥、小文生母间的传递,红缨枪的武器与心理防卫功能的发挥,智能电话手表爱的叮咛与呵护表达等,这些符号化的道具隐喻性地承载着情感的温度、深度与广度,对推动影片情节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体现着编剧和导演的工匠精神。

三、生动真实的电影细节语言表达

(一)镜头语言刻画细节丰富多元

雨夜,小文和亲生母亲坐在出租车里而三哥在后面追的交叉蒙太奇画面,表现得十分真实。影片开头,在所有人因小文外婆去世而惊慌失措的时候,三哥展现了老练的技术和平和的心态。这时三哥手腕的一个紧箍手镯特写镜头,预示三哥的人物形象和成长历程像孙悟空一样。“特写镜头对于传统电影来说,更适合当悬念大师,是经典情节电影最主要的表现手段之一。”⑤随后,特写镜头变为近景,呈现出三哥手上的佛珠串,隐喻着三哥虽然在超度外婆,但是他会像孙悟空一样终将“立地成佛”。戒指的特写镜头同样成为矛盾焦点,为外婆留给小文钱财埋下伏笔。影片开头的空镜交代了小文和外婆的日常起居及生活用品,里面的哪吒屏风画、麻将则是一套符号化的象征。“一个符号可以有几个意义,而同一个意义又可以用几个符号表达。”⑥两个符号化的表象都为后面小文人物性格发展作了铺垫。

(二)音乐、台词的皴擦点染

作为电影《人生大事》的宣传片,二手玫瑰的《上天堂》歌词与老莫的台词互相呼应。影片开头老莫教育三哥的话,道出了殡葬行业的特殊性:“没能耐的干不了,有能耐的看不上。”影片最后老莫的独白蕴含了意味深长的人生况味:“人生就像一本书,都要读到最后一行。有人画上了句号,有人画了个省略号。”歌词中重复的“上天堂,人生除死无大事”突出了影片的主题。提到人生大事,我们可能会想到加薪、升职、搬迁、结婚等,可歌词却提到了“人生除死无大事”。此处以音乐的形式,再一次凸显出影片的主题。

同名主题曲《人生大事》传递了珍惜眼前、热爱生活的人生态度。在观众落泪、思忖无常有常的时候,这首歌就像是天边绚烂绽放的烟花,给予人们爱与希望。在众多题材中,导演偏偏选择和死亡打交道的殡葬师来讲故事,因为这是每个人必须直面的人生大事,而这一题材也最能直接展示人性和人生真谛。戴锦华教授说:“电影的声音是电影语言中最具有现实主义特征的元素,因为声音空间是一个具有连续性的空间因素;声音成为一个勾勒银幕空间形象并拓展其画外延续的空间世界的重要因素。”⑦演员朱一龙和小演员杨恩又演唱的片尾曲《种星星的人》的歌词“只要你愿意相信,你就是种星星的人”十分打动人心。在成熟音色和稚嫩童声的诠释下,生离死别、聚散悲欢的情绪扑面而来。这首歌与其说是片尾曲,不如说是为入殓师职业的正名。

另外,三哥等人一边抬着棺椁从楼梯缓缓走下,一边唱起“抬棺号子”的情节,颇具蒙太奇的画面感、符号感、话语感,宛若中国写意画一般,在皴、擦、点、染间向观众传递着源远流长的中国殡葬文化。

(三)细节揭示人物心理现实

《人生大事》中的各个细节深刻揭示了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一是三哥的口香糖。在没有遇到小文之前,三哥都是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工作的。他的不屑一顾、玩世不恭和无奈的心态,在这一动作中得到充分体现。这也是一种人物心理的表现。二是高难度的入殓仪式。前女友的丈夫去世,三哥卸下恩怨为她提供帮助。在老莫和三哥一起完成的高难度入殓仪式中,老莫掀开白布时颤抖的手预示了他最后的命运。三是小女孩骨灰盒处置的反转。因为三哥刚刚讲完星星的故事,小文就在小女孩骨灰盒上画满星星,由此形成矛盾冲突。三哥等人想方设法去掉骨灰盒上的绘画也无济于事,在他正想直面客户的指责时,剧情却出现戏剧化反转——小文的绘画正延续了小女孩父母对星星世界的诗意理解。此时,小文与三哥的矛盾得以化解,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出现转机。四是道具的匠心使用。虽然影片开头显示外婆已经去世,但是该片用精美的道具呈现了外婆与小文交织的情感,如豆角布老虎、红缨枪和智能电话手表等。影片用细节表现真实,用符号化表达承载着外婆、三哥对小文的爱与呵护。

四、黑色幽默营造的轻喜剧与正剧的情感交织

中国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一直在探索多元化表现手法的路上披荆斩棘。作为“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文以载道”思想的具体化,人们总是强调喜剧性行为的伦理效果,而不是“乐”,也就是喜剧快感本身。⑧继《我不是药神》之后,《人生大事》也用黑色幽默手法营造出轻喜剧效果。一是为活人办丧事。外婆的舞伴想通过办一场模拟皇帝驾崩的丧事来间接援助小文,帮助三哥。这段充溢着漫画风、黑色幽默的剧情,让人忍俊不禁。二是小文误吃弹球糖。得到外婆舞伴的30万元之后,殡仪公司的伙伴们欢聚一堂,结果小文误吃了弹球糖。随后,三哥及伙伴们轮番到厕所查验小文是否排出。这一漫画式细节设置让小文和三哥间的感情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三是父子俩的和解酒。为帮助前女友的丈夫,三哥与老莫和解。他带了一瓶好酒送给老莫,而这瓶酒可能导致老莫旧病复发。但是这瓶酒的作用不容小觑,除了介绍老莫的习惯,还作为父子俩感情弥合的催化剂,推动着剧情向前发展。四是殡仪公司与婚庆公司并置。影片中让殡仪公司与婚庆公司并置做邻居的特意漫笔,除了起到黑色幽默作用,还通过让人物从婚庆场走向“上天堂”,穿插设置教育等严肃话题,隐喻人生“红白”两件大事需并置、可贯通串场、同等重要的深刻内涵。五是老莫去世的“上天堂”。老莫留给三哥的“作业”是如何让自己超然、恬静、体面地上天堂。三哥拿出父亲骨灰后,不跟姐姐商量,径直驱车到郊外广场,点燃融合了父亲骨灰的烟花,让父亲体面且与众不同地“上天堂”,以此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这些黑色幽默所营造出的轻喜剧效果,冲淡了殡葬题材过于沉重的氛围,让人在笑声与泪水中观照人生,洞察社会的悲喜大事,影片由此完成了用黑色幽默表现现实题材电影的又一次成功的探索。

另外,面对人生的生死场,《人生大事》不可能停留在黑色幽默的一元风格之中。对留守儿童、对不为常人所了解的殡葬师的人生况味等诸多严肃的现实问题的拷问,让影片必然地回归到正剧的轨道上,进而表达相互救赎与自我观照的深刻隽永的主题。

五、结语

李道新教授曾这样概括中国电影:“迄今为止,中国电影以其特有的题材、类型和风格,在银幕上展现着中国人的生活与情感,想象着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呼唤和创造着自己的观众群体,并为20世纪以来的中国观众所呼唤和创造,成为一个世纪中国大众的梦幻投射与集体记忆。”⑨电影《人生大事》通过深刻而立意鲜明的主题、丰满的人物形象、贯穿故事的传统隐喻、符号化的道具、突显现实影像的音乐、体现工匠精神的细节刻画,以及运用黑色幽默手法营造轻喜剧正剧情感交织的效果,冲淡了殡葬题材电影过于沉重的氛围,从多元维度表现了生死场中相互救赎的叙事。影片于平实朴素中见温情,用传统的文化符号成就隐喻式的表达,以底层人物的视角映射社会现实,启人深思。《人生大事》中的东方叙事模式有着太多的惊喜。在这种意义上,中国殡葬题材电影《人生大事》进行了多元化的新探索,收获了超越与成功。《人生大事》默默地向世人诉说:“人生要如烟花般绚烂绽放,种星星的人同样值得敬佩,没有父母的孩子也会受到疼爱,残缺的心灵终将得到慰藉,生与死在自我观照、灵魂拷问以及相互救赎的一瞬,不是‘立地成佛’,就是反转‘上天堂’。”

注释:

①张笑涛.《入殓师》中的生命意蕴探析[J].电影文学,2010(24):22-24.

②周佳鹂.生成的两重面向:德勒兹影像理论研究[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9:27.

③[美]悉德·菲尔德.电影剧本写作基础:从构思到完成剧本的具体指南[M].鲍玉珩,钟大丰,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57.

④李巍.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空间审美转向——基于日常生活批判的考察[J].未来传播,2022(03):98-106.

⑤陈晓云.电影学导论(第3版)[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86.

⑥刘润清.西方语言学流派[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3:119.

⑦戴锦华.电影批评(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13-14.

⑧饶曙光.中国喜剧电影史[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5:10.

⑨李道新.中国电影文化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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